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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还不如直接拉你上船。”俞凛之神情怡然自得,虽然病气犹在,可是精神已经好了很多,想必是参片起了作用。他豪气万丈地伸出手比了个数字,“再给你加三百两诊金,你看行不行?”
多年没有联系,慕灵素根本就不知道沈清渝的这些事。她还以为他已经入朝为官,此番是偷偷来的。在慕灵素的记忆里,皇帝最喜欢的就是皇后所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她的妹夫太子殿下,还有一个就是沈清渝了。想不到这几年过去,二人的父子情分竟然淡漠到这个地步。
慕灵素把写好的脉案仔细叠好,装到随身的牛皮袋子里,便走到床边给俞凛之号脉:“现在好多了,脉象的力气回来了一些。”
提起沈清渝,慕灵素就会想起在宫里的那几年。说起那一段如履薄冰的日子她就后怕,心情顿时就不好了,拿起脉枕就往俞凛之脑袋上砸:“谢你个大头鬼。”
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每年春季,俞家这位病弱的公子都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你不喜欢他?”俞凛之听她这么说,心里突然特别高兴,简直想站起来拍手称快,“可是你在他面前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和-图-书,规规矩矩的,特别像一个老宫女。”
“死了也不差你诊金,慕大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俞凛之看她不合作,摇响床头的铃铛把奶娘叫来,让她去请宜阳王。
“有何所谓?”宜阳王和俞凛之相视一笑,一副坦然而无所谓的样子,“我跟陛下多年没有见面了,要不是我是皇后的儿子,恐怕他早就忘了我了。”沈清渝自从成年以来,一直在各地奔波经商,全国各地都有他的商铺,从衣食住行到铁器金银,官营买卖、私人商店品类都相当齐全。
他其实是想说,她在沈清渝面前文文静静的,一点都不像在他面前行事大方随意。但是他们两个人相识数年以来,从来就没有好好说过话,总是在互相嘲讽,他也不习惯直接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慕灵素正要开口说他,俞凛之赶紧抢先:“我是真有正事,我的身子骨等得,我爹可等不得。人命关天,慕大小姐饶了我这一次吧。”说着,俞凛之做了个求饶的手势。
“俞公子,你可见到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了?”慕灵素在整理脉案的空档瞥见俞凛之睁眼,忍不住跟他开玩笑,“也不知道阴曹地府你去过几回了。”
沈清渝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戏,笑道:“俞公子真是一掷千金。”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张图纸,“这是天牢的地形图,我们来研究一下吧。”
他笑道:“本朝重农抑商,以商人为贱,陛下肯定不愿意承认他有一个从事低贱行当的儿子。”
慕灵素听到俞凛之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老宫女,更生气了:“你根本就不懂,我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他爹和他娘,下意识就对他客客气气了。”她想了想心里还是生气,又把脉枕拿过来重新砸了他一次,“你这个老太监。”
俞凛之双手撑床想起身靠在床柱上,结果手腕一软整个人差点又倒了下去。慕灵素眼疾手快,立马把他扶住,在他背后加了一个软垫。俞凛之说了一句“多谢”,接着又喘了几口大气:“谁说要劫法场了,聪明人一般都是劫狱的。”
一听事关武林盟主俞见武,慕灵素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小事,再联想到能帮这个忙的人是宜阳王,她越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不是等闲之事。朝廷和江湖,说是没有联系,却又息息相关。想来想去,她心里只有一个猜测:“你要劫法场?”
“歇一会儿吧,你才醒,别折腾了。”慕灵素拿了一片参片塞到他嘴里,“再耗费心神,你会死得很快的。到时候什么正事儿你都办不成了,还是先养精蓄锐,从长计议。”
慕灵素到了俞凛之的床前,望闻问切一番后断定是之前咳嗽太猛震伤了肺,所以导致肺部瘀血,从而吐血。她速速开好方子,让米氏去煎药,自己则留在俞凛之身边,为他施针化除瘀血。足足半个时辰,俞凛之才醒过来。
俞凛之靠在床上,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于是大胆地猜测他们在认识以前就有过什么故事。他想了想,打算把沈清渝支开:“王爷还请先去沐浴歇息。舟车劳顿数日,肯定很累了。今天还是让您先放松一下,以后还有很多事要麻烦王爷。”
此时已近酉时,大宅东侧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自从俞家公子出生以来,这股药味就从来没有消失过。俞家公子先天不足,是江湖上众人皆知的秘密,可是偏偏他天纵英才,三年前更是带领八大门派前往西域剿灭魔教重光教,救回了此前一直被关押在魔教总坛的中原武林人士。
“出去干吗呀,你也听一听。”俞凛之一看慕灵素要躲出去,马上让她站住,“到时候去京城,你得跟着我,听一听也没有关系。”
临安城内,俞府。
俞见武虽说被判了斩首,可是行刑日期还没有宣布。只要一天没有得到消息,他就有一天的生机。身为他的儿子,俞凛之有绝对的义务去营救他。
沈清渝确实也累了,跟俞凛之客气了几句就出去了。
“慕姑娘来了。”来人正是把俞凛之从小带到大的奶娘米氏,她打起俞凛之卧室的门帘,侧身将慕灵素迎进去,“少爷两炷香之前又吐了一痰盂的血,这会儿昏迷不醒,老身伺候少爷吃了参片,就等慕姑娘来救命。”
“好些了那就麻烦你去请宜阳王殿下进来,我有事情要托付给他。”俞凛之一听自己暂时死不了,马上就想起了最重要的正事。
去年有一回,俞凛之刚刚好一点就出门谈事情,还没走多远就倒下了,高烧不止半个月,差点救不回来了。慕灵素至今对这件事心有余悸,生怕他重蹈覆辙。
俞凛之虽然醒了,可是身体依旧虚弱得很,说话的力气都没多少,简直气若游丝:“我命硬得很,等闲小神仙还不敢收我。”想到慕灵素大老远从苏州家里连夜赶过来,他有些过意不去,“连着好几天赶路,怕是没休息好吧。”
等人一走,俞凛之虽然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倒是一副极其不正经的样子,他看着慕灵素说:“我居然给你创造了一个和旧爱久别重逢的机会,你还不赶紧把那一笔诊金还给我做酬谢。”
听完了沈清渝的计划,慕灵素才知道他们的打算冒了多大的风险。抗旨不遵、冒犯牢狱,这些都不重要,最要命的是,沈清渝一个皇子,居然要为了江湖义气背叛他的君父。她放下手中的笔:“这不是在拉王爷下水吗?”
慕灵素既郁闷又气愤:“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慕灵素坐在离床边远远的窗口,道:“你们说吧,说到需要我听的地方我就记下来。”
慕灵素被他嘲讽,心里是不痛快的。但是她一直都不太喜欢江湖人之间的纷争,也不想打听太多,转头看见沈清渝进来了就想退出去。
慕灵素这才知道原来俞凛之在这里挖了个坑等着她,大概从一开始就想着先斩后奏逼她同意一路随行。
其实,慕灵素是想拒绝的。她一直自认自己不是一个会在金钱面前轻易低头的人,但是三百两对于把一家生计扛在肩上的她而言,可谓是数额不小,能供慕家老小吃喝很久了。在现实面前,她也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