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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俞公子。”他听到这个颇为耳熟的声音才回头看,发髻有一些散乱的慕灵素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我自小就有胎里带的弱症,常年都要吃药,身边需要一个郎中跟着。你若不嫌弃,随我一同回临安去吧。”慕灵素如果回了苏州,只怕日子会更加难过,一大家子人等着她吃饭,自己从前在宫里又是散漫惯了,像普通大夫一样开医馆,肯定赚不到什么钱。
想到这些,俞凛之突然有些想笑。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保持这种特殊的医患关系八年。
俞凛之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慕灵素,思绪越飘越远,开始回忆他们在宫外见面的那天。
慕灵素自认和俞凛之关系并不好,虽然她和宜阳王亲近,可是她和俞凛之几乎从没说过话,面对俞凛之突然的帮助,她也很疑惑,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朋友,所以俞凛之如此仗义。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连日来的赶路,让本就缺乏睡眠的慕灵素很快就在马上睡着了。她疲惫不堪,再如何强撑,还是浑身无力地靠着俞凛之沉沉睡去。
这几年来,两个人也有了几丝相依为命的意味。他把慕灵素从山贼的刀下救出来,慕灵素又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两个人互相欠着一条命,就这么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地过了八年。
“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俞凛之也不再提起帮她的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你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我就请你跟我回临安歇息一夜,明日晨起再赶路,慕大小姐可愿意?”
在宫里行走的那几年他和慕灵素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现在称得上是一个月见一面,两个人之间明明有血海深仇,她还能不计前嫌给他治病,真是奇妙。
“俞公子,你我从前在宫里,家里一个是德妃的人,一个是皇后的人,现在你这样对我施以援手,不怕你外祖父生气吗?”
他们刚刚到了俞府,俞凛之就因为吸入一些花粉犯了病,很快就出现咯血和昏厥的症状。俞府请来的郎中个个都束手无策,还是慕灵素出手把他从弥留之际拉回来。俞见武看到慕灵素年纪轻轻医术却如此高明,百般挽留才让慕灵素勉强同意做了俞凛之的大夫。俞见武为了报答她,还出钱在苏州买了块地记在她的名下,专门给她开设医馆。
话一出口,俞凛之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正想解释,慕灵素就自嘲道:“俞公子言之有理,我家现在已经是切切实实的家道中落,连买米的碎银子都拿不出来,更别说在城里给我买个店面。”就连她这一次回家的盘缠,都是宜阳王赏给她的。
正当他想开口承诺帮她在临安开一家医馆的时候,她冷淡疏离地说:“还是不用劳烦俞公子为我想办法了,我只需回了苏州,家里长辈不会放着我不管。”
俞凛之知道慕家现在已经树倒猢狲散,当官的族人一大半都在牢里,剩下的不是被贬官,就是被罢官,其余的族人老的老小的小,哪个不是等着吃饭的,没有谁能帮得了慕灵素。只有等着嫁给太子的二小姐慕摇光在齐国公府上过得还算好,可是这未来的太子妃自己都岌岌可危了,肯定顾不上自己的姐姐。
他那个时候也是刚刚从南京回临安,正要进临安城,一下子没有找到路,从官道拐了出去,到了一条小路上,正好碰到慕灵素被一群山贼劫持。他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被他救下来的姑娘是慕灵素,正要继续赶路的时候,被慕灵素叫住了。
他道:“慕家现今还顾得上你吗?”
俞凛之也知道她真的太累,没有叫醒她,而是保持着她倒向自己怀里时的动作骑马,想让她睡得好一点。慕灵素向来坚强,从不示弱,这一次是她少见的。就算是被他救下来时,也只是客客气气一声“多谢俞公子”,便没有其他的话。
她道:“如果你是可怜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还是免了。我素来最讨厌别人因为我是一介妇人而怜悯我,即便是俞公子你,也不行。”
他明明记得他第一次看见慕灵素的时候就不喜欢她,怎么现在跟她这么要好了?
他和慕灵素从前匆匆照面数十次,始终觉得她不过是中人之姿,普普通通,远远不及她的妹妹,可是这随意的一瞥却让他有了惊艳之感。他有些震惊,短暂的茫然后才想起来,她是被皇后懿旨驱逐出宫的,眼前他看见的是被山贼打劫,他看不见的,不一定有多困难,于是询问她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我需要一个可以活命的本事。”慕灵素告诉他,慕家所有在外为官的人都被牵连在谋害吕德妃一案中,家里的老幼等着吃饭,她身为长女,应该负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