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是在护你啊
国师投胎之后，我琢磨着陌溪也该到冥府来了，便每日照着忘川河梳洗打扮，将自己弄得整洁得几乎与阴森的地府有点不搭调。无事的时候便在石头下学着凡人的模样，捡跟棍子，画着圈圈，嘴里喃喃着：“陌溪快下来陌溪快下来。”
我琢磨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陌溪，你是在气我？”
言罢他迈步跨向奈何桥。我气得抓了一把泥直接砸到他的后脑勺上。
我大惊：“为何！你说过许我在人世活三生的。”
“别，别，别！”他连声阻止我，“今日我找你来便是要替你解这心结的，你若是再哭下去，忘川水只怕真得泛滥一次了。”
我想这在人世间活得过久，总是免不了有用自己的观点去揣度并且确定别人的心思这个毛病。
陌溪沉默了半晌。
他背着我，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情，只是孟婆突然跪了下去，深深的磕头道：“神君恕罪。”
“大国师，好久不见。你的容貌倒是没多大变化。”
阎王顿了一顿，叹气道，“你未在前世镜中看过陌溪神君在人间的模样，啧啧，本是那么寡淡随和的一个人，却为你了，狠下手逼得皇帝斩了大将军的九族。他应当是对你用情至深，一生未娶。回到冥界之后，前尘往事皆忆起，照理说他是天上神君，清心寡欲之人，本不该执着与过往。但是他却依旧对你那番表现，唔……可见余情未了啊。如今神君将你锁在地府五十年，无非是想将你去人世的时间与他错开。他不想让你再变做他的劫数。”
他欺身过来，动手便要扣我的手腕，我护着命门往旁边一躲，险险避开他的爪子。
我不明所以的望向陌溪，此时他的相貌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天人之姿。
“唔，三生来了。”他一挥手，旁边的小鬼给我送上了一个猪腿，油腻得让我反胃便摆了摆手让小鬼退了。
“当然。”
下一生永远弥补不了上一世的过错，
我笑吟吟的将他望着，他也看见了我，怔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
阎王抹了把嘴道：“三生你可知陌溪神君此次下界是要历哪三劫？”
“不用不用。”我忙道，“这是我与陌溪之间的事，犯不着将你这外人扯进来。”
只是这天人发起火来着实让人莫名其妙。
见我一脸委屈，泪眼朦胧的将他望着，他的面色僵了僵，生硬道：“不许哭。”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确实不知你有什么好气的，然后想戳破他这个言行不搭的表现。但是看见他眉间丛丛的怒火，我还是闭嘴忍了下来。心中的委屈更甚。
“我等人。”
我道：“我日日都将东西好好收拾着，就盼着你下来。陌溪，你什么时候去投胎，我同你一起去。”
我还在怔然，一团明晃晃的火焰夹杂着灼热砸到我脚边，我骇了一跳连忙躲开。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一时理解不了，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喝了孟婆汤入轮回去了。
回冥府后我不再喜欢沿着忘川河独自散步了。因为再如何走也只是一人。
我点了点头，颓废不堪的随着甲去了阎王殿。
他冷哼一声：“这倒是知道躲了，这倒是知道害怕了，你怎的不由着我抓，由着我烧了？知道自己这条命得来不易，舍不得丢了？”
小鬼甲摸着额头摇头叹道：“这几日从你石头里淌出来的水都能让忘川河升上几米了。一块石头泣成这样实在不像话，过奈何桥的魂魄们都被吓得魂都快没了，阎王特让我来传你，想给你疏通疏通心理。”
不知哭了多久，石头外传来呼唤声：“三生姑娘，哎哟，我的三生姑奶奶，别哭了别哭了。”
他摆了摆衣袖，摇头叹气翩然而去。
这任的阎王长得精瘦却是个吃货。见到阎王的时候他正在吃肉，握着一块猪蹄啃得好不欢乐。
阎王瞅了我一眼道：“听闻你这几日正为陌溪神君伤情。”
周围看热闹的灵物和小鬼们一见到火立即便消失了身影。
我这才想起，冥界黄泉路上的泥土被万鬼践踏，当是这三界中极肮脏之物，我将这泥砸到了他头上，对于天上的神君来说，是天大的侮辱。
“天上的神仙们大都瞧不起咱们冥界的人，三生你好好干，把这陌溪神君勾搭住咯，咱们冥府……啊哈哈哈哈，你懂的！”
我娇羞的掩面：“因为想着你快来了，所以我日日用河水梳洗，你瞧我如今这模样，可喜欢？”
我对他点了点头：“阎王。”
阎王猖狂的笑声在我耳边变得遥远，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飘过去飘过来的晃荡。
他额头青筋跳了几下，终是长叹一口气：“罢了。”他眼神一软，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无奈笑道：“说到底其实是我的过错……”紧接着他面色狠狠一沉，“你身上的阴气怎么如此重？”
听到陌溪的名字，我鼻头一酸，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倒让他又是一愣。他默半晌，叹道：“是我害得你们天人永隔……”
“五十年后你自可去勾搭。”
“可是你也答应过让我勾搭的。”
他今世再是个道法高深的国师，一碗孟婆汤下肚，一座奈何桥跨过，一口轮回井跃下，前尘往事皆忘得干干净净。
我听得怔住。
“可那时你应当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我找到你后与你一起的时间会变得很少！”
是的，他怒气冲冲。
他手腕翻转，一道金印打在我身上：“五十年内，你不得出冥府。”
我自石头中探了个脑袋出去，眼红肿的将来人望着：“甲，何事？”
我摇头说不知。
我日日倚在石头边等着陌溪再入轮回，然后我就和他一同去人间历劫。
“他是在护你啊。”
“如此，便别找了。”
“没错，不过是让你五十年后再去罢了。”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此三劫乃是佛家八苦中的三苦。神君上一世历的是爱别离这一劫。司命星君的命格本上写的是，陌溪神君与大将军之女施倩倩相互喜欢，却碍于阵营不对，一生生离，是爱别离之苦。但是他的命格却被你的出现打破了，他本是孤苦一生，却因为遇见了你，与你相守多年，暗生情愫。你想替他挡劫，以死替他铺平了前方的路。他一生与你死别也是爱别离之苦。你阴差阳错的也算成就了他的劫数。”
“气？”他一声冷哼，“我何气之有。你护我一生，又以身做盾，替我挡劫，我谢你都来不及，哪敢有气。”
再踏入冥府的那一瞬间，我脖子后微微热了一下。是阎王给我留的三个印消失了一个，这表示陌溪许我的三生已完结了一个轮回。
我依旧波光潋滟的将他望着。
我心中有点委屈，等了这么久将他盼来了。一见面话都未说一句，他便直接对我动手，真是甚伤我心，甚伤我心！
在冥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当我看见一个算是熟人的身影之时，我方知人界已经过了四十余载。
别人若是欺负我，我定会十倍的还回来，可是陌溪欺负我……他欺负我，我便只能让他欺负着，既打不赢，又放弃不了。
阎王道：“他是在护你啊。”
我摆了摆手，正要说这一切都是天命劫数，他又道：“你在地府等了他一生，他在人间为你守了一世，断了你们今生的缘，是我过错。”他顿了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坚定道，“因果轮回，此生我欠你们的，下一世定会将它还回来。”
他侧过脸来，嗓音微冷：“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劫数。”
许是我的诚意终于感动了上天，那日我正将自己装扮好，刚在石头上摆了个姿势，陌溪践踏着黄泉路的彼岸花，怒气冲冲而来。
他定是嫌我多管闲事不想与我在一起了。这么一想我顿时觉得无比心酸，一头撞进石头中，好生的泣了一番。
他并不理会我的打趣，眉头微皱：“为何还不入轮回？”
他紧蹙眉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