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不用了!苏先生,太麻烦你了!”檀晴有些惴惴地看着他,如果他知道自己去台北看望季朗,不知会怎么想。
她从包里取出折叠伞,走到他的身边:“谢谢你!苏先生,这伞你拿着,先回酒店吧!”
“姚阿姨,我很忙,没有时间看他。”她抢先拒绝了她可能发出的请求,想到那个名字,心中五味陈杂。
纵然自己曾与她是法定夫妻,纵然为了自己,她曾离开了他,然而季朗却知道,在檀晴的心里,自己永远也无法跟那个江远遥相提并论。
曾经与她耳鬓厮磨的人。即便看不清他的容貌,单凭声音,她也同样能于千万人之中认出他。
“朋……朋友。”她低头道。
台北,酒店。
快乐吗?这样的生活快乐吗……
他给她车,还让她来中山医院看季朗。为什么他不挽留一下?或者告诉她自己就是江远遥?
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不知是否因为生病,才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却多了几分温驯淡薄的气质,较之六年前那个骄傲狠厉的季朗,如今的他反而与记忆里的少年更加吻合。
“我知道。”
檀晴不语,仔细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能算得上重要的人,除了江远遥,恐怕只有季朗了。
“嗵——”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剧烈的痛感让他一阵眩晕,檀晴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放大,从含笑带泪到惊慌失措、悲痛……他看不清了,世界轰隆隆地在耳边遥响……
她沉了口气,继续道:“我不相信天底下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即便孪生,也会有差别。那么苏先生,你呢?你相信吗?”
他轻吐一口气,向后靠了靠身子,脸淡淡地转向了外面。
雨下得迅疾。程师傅围着车身看了一圈,对檀晴招招手:“你到车上请些游客帮忙推车,我试着把车开出去……”
一个穿白衬衣的小伙子从车里下来,面色恭谨地冲Allen点了点头。
“不必了。”他的声音虚弱,唇角却勾起笑,“我知道自己愧对于你,毁了你的爱情。不过还好,我懂得适时放手,五年前便同意与你离婚,这样于你我而言,都不算太痛苦。”
“季朗!”檀晴推开他的手,凉凉的目光看着他:“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这是周舟,有十年驾龄,坐他的车去台北,檀小姐大可放心。”Allen撑开伞,递给檀晴。
墨镜后的脸庞无动于衷。檀晴暗自皱眉,正要放弃,这个叫Allen的男子已起身走向了后排。
他没有说话,却没等汽车启动,便转身走进了雨里。
雨初初停住,跟周舟道了谢,檀晴缓缓踱入医院大门。
十字路口的液晶屏里滚动播报着天气:“雷电预警……暴雨预警……地震……”
“你是季朗什么人?”胖胖的女护士拿着手术通知书问檀晴。
檀晴想,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不,她爱江远遥,从来不后悔,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错误。
雨刷刷地下,他浑身已经湿透,但久违的热情让他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他不去想这几年的恩恩怨怨,不去想她是否已知他的身份,因为,此时此刻,他就是江远遥——即将张开怀抱,将分别六年的爱人紧紧拥入怀中的江远遥。
纵然他的声音被口罩遮挡得有些不甚清晰,在听到他说完整句话之后,檀晴的浑身还是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伺机而逃才是正途吧!谁知时隔数年他再找来,是不是为了报复自己!
癌!她的心忽地沉到谷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朗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怎么会得了癌?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檀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掩住嘴巴,眸中有泪却不敢掉,想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却又怕被拒绝。她怕就像最后一次见他时,她满以为他会和她寒暄一句,结果却只换来陌路人般地擦肩而过……
“不好意思!”檀晴走到他面前,谦逊地微笑,“能麻烦你和那位阿姨换个座吗?”
是他,一定是他!
暮春时节,呼啦啦的风大得吓人,从窗口灌进来,吹得人身上阵阵发冷。没多久,雨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又一阵颤动,大地像发了怒,吼出低低的轰隆。随之应和的是建筑物上的附属物——玻璃、灯箱、花盆、广告牌等剧烈地颤抖。忽然间,一个晃晃悠悠的广告牌咔擦断裂,迅速坠下,下方正是檀晴刚刚站定的位置。
Allen修长的手指轻敲着白瓷茶杯,含笑道:“檀小姐想说什么?确认我是不是你曾经的男朋友?”
“夫妻”两个字让她的心荒凉无比,她紧紧握着手机,像要把那薄薄的一层屏幕捏碎似的。
檀晴没有听新闻,也无暇留意四周的氛围。她站在路边一个废弃的电话亭边,给江远遥打电话。
檀晴果断拒绝。她环视了一下车里,深吸一口气:“请问有没有谁,会开中巴车?”
叮——!尖锐刺耳的闹铃声将令人窒息的追问打碎,檀晴忽地从床上坐起,伸手摸过闹钟关掉,蒙眬的视线扫向四周,大脑又缓缓地运转了十几秒,才明确了自己的现状。
檀晴的眼眶被一股气息憋得发酸。下一刻,季朗已经张开怀抱,将她结结实实地环进了怀里。
“不不。”檀晴抬起头,却无意看到他赤|裸的胸膛,紧张得低下头,目光却落到他围着浴巾的下半身,脸颊便顿时红如火烧:“对不起!你没有去吃午饭,所以我来看看,今天的事谢谢你……”
“好——”檀晴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年届五十的程师傅脚下打滑跌倒在地,之后便捂住脚腕痛叫连连。
在第四条街的转角,江远遥看到她熟悉的身影,让周舟停了车,大步冲进雨地里。
他还是当年那个他,只不过谁都没有说,谁都没有说破。
签好字,手术便开始了。檀晴坐在长廊上望着外面早已黑透的雨夜,心想,不知此时此刻,江远遥在做什么?
“姚阿姨!”她狠狠地打断她,“我说了没有时间,他怎么样,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她微微调转目光:“对不起,只是突然看到你的模样,有点被吓到了。”
檀晴呆立在一边,看着医护人员将紧闭双眼的季朗抬上病床施救,耳中嗡嗡响着,大脑里一片空白……
“季朗……”她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不由有些担心。他却转过身,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笑得苍白柔和:“外面雨大,我帮你去护士站借把伞……”
糟糕!她语无伦次了!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而已,她竟失态至此,若真是他,那自己该要怎么应对?
“手术很顺利,病人可能两个小时后才能醒。”一名医生擦擦额头的汗,看向小脸煞白的檀晴道,“你可以趁机休息会儿,ICU病人都有护工照顾。”
“季朗!季朗!”檀晴吓得大叫,“来人啊!医生,病人晕倒了!”
地面开始摇晃,脚步像酒后微醺的姿态,四周有高空坠物乒乓落地的声音。檀晴听到呼喊,猛地抬头,泪眼蒙眬中看到他的身影,以为是在做梦。
曾经,他就是她的阳光。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男人的声音却将她飘忽的思绪拉回现实:“看来你打算请我吃饭?”他手扶门边,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笑。
对面的人静静地坐着,原本冷酷的眼底浮起一丝不被窥见的动容,然而还没等那抹情绪在心中完全荡漾开,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平静。
檀晴接起电话,一道多年不曾听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是晴晴吗?我是姚阿姨。”
那是他对一个女人蛰伏五年的感情吗?
曾经,她将季朗当做生命中的一道阳光。从九岁到十八岁,八年间他们亲如兄妹,又像是至交,她的所有小秘密都愿意与他分享。即便后来他出国留学,他仍然是她少女时代里最温暖妥帖的信仰。
这顿饭吃得匆匆而无味。檀晴起身去埋单时,服务员告诉她账已经结过了,而那个人早已站在门外,望着淅沥的雨幕出神。
蜿蜒的水珠沿着玻璃窗淌出模糊的形状。檀晴抬眼望了后排的男子一眼,他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像尊雕塑似的。
檀晴直了直脊背,声音很轻:“是的,我爱他,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他。”
她把目光在游客名单上扫了一遍,“Allen Su?”抬头喊向车里,“请问Allen Su先生到了吗?”
檀晴无法使自己立在原地,她不由得迈开双脚扑进雨里,泪水和雨水在脸上交织着,温热的、冰凉的。眼看着,他们就要相拥在陌生的台北街头。
伞忘在了医院,檀晴只好站在一家超市门口避雨。头顶的广告牌颤颤巍巍地发出危险的警报,而她此刻浑然不觉。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转眼间离基隆已经不远,天色却渐渐暗下来,遥遥几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你回来了!真好……这么多年,你终于肯来看我!”季朗喃喃自语着,眼角有泪光隐隐闪烁。
她记得他的房号是这个。
姚雪的声音消失,但那个名字给她带来的痛楚却久久没有消散。那就像一根刺,她原以为它已被时光的血肉深埋融化,这时忽然被人提起,她才发现那根刺原来一直横亘在自己的身体里。
这时的江远遥刚刚坐上周舟的车子,他看到了那条新闻——台北地震预警。在台北,小地震偶尔会发生,所以不算稀奇。但他还是十分紧张,就好像他们分开的这几年,每当看到世界某地有灾难报道,他就莫名地担忧,暗暗祈祷她不会倒霉地恰巧在那里。
檀晴竭力避免将渴求的目光投向他,然而那对情侣却连连摇头。这时那熟悉的青草芬芳从身旁袭过,男子径自走向驾驶位,系安全带,扶手刹,轻声道:“各位请系好安全带,我们会安全到达基隆!”
时针指到七点半,檀晴匆匆下床,梳洗化妆完毕已是七点五十分。带上墙角那支写着“景美旅行社”的黄色小旗,檀晴拿了瓶牛奶,打开手机广播,调到常听的频道,小跑着冲进电梯。
男子没回头,但脚步却停在两排座椅中间。檀晴意识到自己的突兀,但心中的疑惑还是令她开了口:“Allen先生,能知道……您的中文名字吗?”
檀晴正翻着菜单的手停下,慢慢地抬起双眼,终于看向他:“真巧,我以前的男朋友也是做这一行!”顿了一下,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而且,你和他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她淡淡地道:“是我。姚阿姨,有什么事吗?”
二十八名游客,二十五位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其余三人是一对情侣和……那个叫Allen的人。
“传媒。”
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那张俊美到令人无可挑剔的脸庞,仍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没有一丝震惊或者讶异。
门口的豪华中巴上贴着显眼的“檀晴贵宾团”五个大字。檀晴扶着黄色的遮阳帽,一边让人上车一边点着人数:“二十六、二十七……少一个?”
檀晴看了一眼季朗,微微放下心来。等他被送入病房,她便悄悄地出了医院,来到变得寥落的大街上。
她是他心头的一颗珍珠,而她却从来不在乎。
刹那间,檀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
到了午饭时间,檀晴没有看到Allen的身影,于是上楼到客房部,敲了敲201的门。
男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身上一丝隐约的青草味的气息令檀晴忽然脑中一凛。她脱口叫住他:“等等!”
“嘎吱!”一声巨响伴着猛烈的颠簸,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程师傅打开车窗,探头看了一眼,叫道:“糟糕,车子陷进去啦!”
“伞给了我,你不回酒店吗?”双手插兜的男人淡淡地道。
半个小时后,旅行团到达基隆的酒店。檀晴接到通知,景区因雨关闭,游客暂时在酒店休息。
名人要想旅游,大概不会报她带的这种老年观光团,所以第一种可能性不大。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不是为了观光。那么他特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站在那里,修长挺拔的身姿与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不谋而合。但他不说话,亦不肯露出真面目,单从一个毫不相干的英文名字,根本无法确认他就是那个人。
很快有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一个小护士嚷道:“刚刚病情还挺平稳,这又受什么刺|激了……”
季朗曾说,只要身后有我,你就什么都不用怕。
檀晴焦急地打电话联系司机,可谁也不愿在雨势正急时冒险上路。程师傅咬咬牙说,不然我坚持一下,离基隆就几公里了。
他终于缴械,松开手,背过了身,双臂撑在病房的窗台上,没人看见他紧拧的眉宇正滚过豆大的汗珠。
话音刚落,耳边“砰”的一声,车子的前挡风玻璃被从天而降的一只花盆砸中。周舟低骂一声赶忙下车,发现车窗无恙后,迅速擦净玻璃坐进来,语气担忧道:“顾总,有震感了!”
檀晴忽然想起六年前和江远遥去看刚上映的《2012》,她问江远遥,如果真有末日他会怎么办。她至今记得他的答案:“那就牵着你的手,一起死。”
谁知他刚迈开腿,身形便一个踉跄,接着整个人如一棵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气氛僵在那里。檀晴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她低低地道:“我去见见医生。”她扭身要走,胳膊却被人大力一扯,下一刻,季朗因愠怒而微微泛白的俊脸已经近在眼前:“这就要走?晴晴,你是不是……还没忘记他?”
她穿着巴黎当季最新款的Dior时装,化着时下流行的韩国彩妆,拖着GUCCI的拉杆箱,行走于世界各地,从苏黎世的圣彼得教堂到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从东京的富士山到清迈的蒲屏皇宫,脚步落在每一寸有着美丽风景的陌生土地上,与每一张生动却陌生的脸相遇、告别。
电梯口立着一个男子,身形修长,穿着黑风衣,戴着口罩和墨镜,包裹得很严实,檀晴出电梯时他微微侧身,将脸转到了一边。
Allen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径自走到后排,耐心地等晕车的老太太走出座位,才坐到最后一排,扭头看向窗外。
“檀晴!”
他的车驶向台大医院,但在那里,他没有找到她。出了医院大门,他就开始给檀晴打电话,可电话总是占线。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到座位里,对司机周舟道:“找。”
“朋友不行。”女护士看她一眼,“刚才病人说你是他前妻。前妻的话,也可以签字,你是吗?”她的一双目光从圆圆的眼镜后盯着她。檀晴只觉得全身冒汗,说:“是……我是季朗的前妻。”
大雨如注,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全世界淹没。
但是每个旅居异域的深夜,她都在梦中大哭。惊醒后,凄凉孤独的感觉深入骨髓,往日的时光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重现,而每一帧里,都有江远遥沉默的脸。
姚阿姨?姚雪?她这一生爱不起来但也恨不起来的女人。
檀晴回过神,在车门后抄了把伞下车察看,只见客车的右前轮卡在了路中间的一个大水坑中。
但怀疑却在她心中埋了下来。
“季朗病了,就在台北中山医院。我听说你这次去了台湾,我想……”
门被轻轻合上,檀晴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他那么温柔,而且转身看她的那一眼中,像藏了万千星光。
耳机里播报着一条财经新闻:“ZING传媒昨日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檀晴愣了一下神:ZING……不就是他的公司吗?
“如果非去不可,我可以帮你叫辆车。”
檀晴的心也像这窗外的雨一样,又湿又冷。她想去找江远遥,又不放心季朗的手术,她矛盾极了。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边响起惊雷,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几个护士推着迷醉中的季朗走出来。
“不,不是的……”檀晴难过地摇头,过往种种,仿佛毒刺,深植心中,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触碰便痛不欲生。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息,半晌后传来一声沉叹:“好……你忙!对不起,阿姨打扰了!”
“檀晴,你快乐吗?”他一遍遍地问,像遥远的钟声叩打着心门。
檀晴默然,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酸楚地凝望着他。
这并非檀晴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尽力地安抚游客情绪,承诺一定会安排更加精彩的节目。
从护士台到病房的路程并不远,檀晴却走了很久。住院区的走廊还算安静,季朗所在的病房更是静悄悄的。她酝酿了良久方才推开门,想象着他如今的样子……
一路上电闪雷鸣,周舟的车却开得极稳。檀晴望着玻璃窗外暗淡的世界,回想着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对面的男人望着眼前已然成熟的女子,听着她打电话,看着她时隔六年仍然为那个人难过痛苦,自己的心也呼啸着掉入无尽的黑暗。
她不敢奢望。
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客车在猛烈地颠簸两次后终于冲出水坑,车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檀晴却傻了似的,只顾呆呆地盯着那个人看。
一张湿漉漉的英俊的脸庞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眼前。
檀晴望着他,眼神是冷的。她不说话,也不挣扎,任由他将自己紧紧地搂在怀里——明明是那样亲密的姿势,那样近的距离,心却隔得十万八千里。
抛弃过去,自由自在,鲜衣怒马。
可是长大了,为什么一切就都变了呢?
主治医生说,虽然是胃癌,但好在发现得早,若能尽快手术,切除一部分胃,还能保住性命。可是因为他的病情突然恶化,医院决定当即手术,而此时季朗身边并没有别的亲属在,唯一的家属,是檀晴。
司机崴了脚,一车人被困在大雨滂沱的半路上。
江远遥边走边喊:“站在那里不要动!”
“这样的坏天气,只怕你等到天明也打不到车。”雨点将他的头发打湿,晶亮的水珠映着他神情疏淡的面庞。檀晴讪讪地钻进车中,“谢谢你。”
“我听说你病了!”檀晴从那个热情的禁锢中轻轻挣出,目光却投向别处。
一丝暗淡从他的眸中一闪而过。他唇角微陷,笑得沉郁:“那么檀小姐是因为何事与男朋友分手的呢?难道是你爱上了别的男人,然后无情地抛弃了他?”
“我要去趟台北,在这儿叫辆车就走了。”说着,她在雨地里摆着手。可如注的雨幕里,却没有一辆出租车为她停下。
“苏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既然他化名Allen Su,她称他苏先生应该不会错。
她在护士台打听到季朗的病房,顺道问了句:“他得了什么病?”
多年以后,檀晴终于变成自己曾经想要的样子。
两个人站在餐厅门口躲着雨。檀晴看到他打了个电话,没过五分钟就有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来,在他们面前停住。
今天的行程是台北至基隆。中巴启动,檀晴拿起话筒,熟练地介绍自己和司机,讲解各景点的人文历史,中间穿插些笑话。她不遗余力地调动气氛,力图消除游客旅途的乏味和疲劳。
“那你来做什么?”他个子高,低头望着她的时候含着笑,却满是疲惫,“知道我快死了,所以来送一程?”他苦笑,目光却极认真,“五年过去了,你还没有释怀吗?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任你做出那样的选择。”他在病床上坐下,淡淡地别过头,“我没事,你走吧!”
然而她敲了很久,却没有回应。她附耳听听,里面有电视的声音,应该有人。于是她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终于在她不懈的坚持下,门缓缓地打开了。
这时檀晴几乎已经能肯定他就是他,否则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有如此明亮动人的笑容?
“到了。”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檀晴转头一看,竟是刚才在电梯口遇见的戴口罩的男人。她垂首看了一下名单,想起他是旅行社昨晚临时加进来的游客,用英文名字,或许是台北人。
被无视的尴尬并没有让檀晴感到恼怒,她只是盯着那张脸,有些疑惑不解。既然是出来旅游,这人为什么要将自己打扮成装在套子里的人呢?很显然,这个人要么是名人;要么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想被某些人认出来……
“背叛的感觉快乐吗?”
但如今面对她惊愕到几乎失态的表情,对面的男子却拎起肩上的白毛巾淡定地擦了把脸,挑了挑清冷的眉:“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异性的身体,不会觉得没有礼貌吗?”
酒店大堂里站满观光团的游客,檀晴快步跑过去,笑着拍起手:“来点个名,大家都到齐了吧?”
“胃癌。”
看着她焦急的神情,他的嘴角泛起嘲讽:“气象台刚刚发布雷电暴雨预警,檀小姐冒这么大的雨去台北,想必是为很重要的人?”
她像一条被急流冲进大海的鱼,晕头转向地快乐地说:“是啊,隔壁就有家茶餐厅,不嫌弃的话……”
她喃喃地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男人,除了他……”
“江总小心!”周舟在身后大喊。
“檀晴!”江远遥大喊,手臂用力一伸,拼命将她推开。
檀晴的眼泪和雨水一起飞溅出来。
“晴晴,我的身体……现在已经很难出门,他一个人在台北做手术,我实在放心不下,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份上……”
至少,这是她现在满意的生活。
雪白衣裳,乌黑短发。刹那间她恍惚回到从前,她九岁,他十四岁,正是那些孤单时光里陪伴自己的清朗少年。
第一次见他时,她也有这种微微眩晕的感觉,仿佛眼前出现了一轮耀眼的太阳。
他愿和她一起死,却没能和她一起走这漫漫人生路。
他语气不悦,“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很吓人?”
见了江远遥,又能怎样呢?过去,终究是回不去了。
正想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一楼到了。
这是一家快餐式的店,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餐厅里寥寥数人。檀晴寻了个清净的靠窗位置,向Allen发出邀请。对方却微微一笑,绅士地请她先落座。
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季朗兀自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语气里满是怜惜:“你瘦了!这些年过得不好么……”
“晴晴?”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轻轻响起,因为有太多的不确定,所以连惊喜都是小心翼翼的。檀晴转过头,看到了久违的季朗。
看到他扶着窗台僵直沉默的背影,檀晴心中有些不忍:“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你好好休息,你住院这段日子,我会经常来看你。”
推开门,单人病房里,干净整洁,空无一人。她走进去,看到窗口的病情卡上写着:季朗,三十二岁,胃癌……
但即便欢乐的高潮不断,后排还是有位老太太嚷着头晕。檀晴照顾她喝了水,吃了晕车药,老太太却要求换到前排。檀晴为难地打量着其他乘客,目光最终落到那位戴墨镜的男子身上。
“你等我五分钟,我穿好衣服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