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心暗许谁
“二小姐一生，平顺、温良。”
“卑职徐达。”她垂首道。
她眼角忽地瞟到桌上方盘，愣住。
“我家王爷天生心善，对谁都是如此的。”临秀又道：“王爷吩咐，请二姑娘先到北门通道等着护送他回府。”
徐达诧异地看他一眼，答道：“男的。”
这是她自个儿心里话，每回一见他，她总会下意识地整整衣衫，以最好的一面来面对他。
“平常两位王爷衣袍罩着，看不出体魄不错啊。”二皇子淡淡笑说道。
二皇子哈哈一笑：“徐长枫已经十年没有主动提过这个女儿了，要不是父皇念在徐家父女面上，京师哪还有徐达的路呢？我说，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一个美貌女人能做什么用？你们也该知道。这样吧，两位王爷不如一块下场比试吧，谁赢了，就将徐达送他一夜吧。”他兴奋地说。
温于意再道：“人人都道本王府里的美人们是西玄数一数二的美人，可照本王眼光来看，美人虽是美人，穿上西玄衣裳美极，脱|光后总失几分颜色，倒是徐达，依本王阅过多女的经验，脱下这骗人的衣裳后，必是窈窕娇躯……”
徐达挑挑眉，对于临秀所谓的“将来”不予置评。哪个质子不想回自己国家？但都是中老年之后才能回去。李容治为人是和蔼可亲，不能说的事也绝不会多话，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遵从主命，养成不妄言的习惯。
“徐达，听说秦夫人不怎么喜欢妳，是不？”
“卑职徐达。”她垂首道。
她的名字叫徐达。
温于意讶了一下，拿扇子敲了下嘴。“是本王一时失言。”他语气真诚，让人真的相信他是不小心说出口。
袁图大师又转向幼|女徐回。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无妨无妨，大师尽管说吧。”
于是两人相看无语，最后由负责质子“家务小事人身小安全”的凤羽令徐达硬着头皮出面调解，温于意名下帐目顿时短少二千两玄币，那名宠妾就这么欢天喜地进入北瑭质子府，成为第十八夫人。
“……徐达？”他一怔。“徐家……徐达？”
天边流云似海，仍不脱西玄国土范围内，想必李容治与温于意都在想，她在西玄土地上，被人嘲笑无能，她怎么熬得过一辈子？
“难怪我一来就直闻到海产味……原来每位王爷都有啊……”西玄不靠海，海产不盛，就算有，据说味道也是远远不及大魏海产的。
李容治与温于意一同起身，道：“二皇子。”
李容治也笑了，笑容清清浅浅，温柔如月，他移了移盛着酒蛤蜊的方盘。“今早大魏商人送到我那儿的，每间棚子都有一份，已经冷了，但如果二姑娘不嫌弃就一块用吧。”
“我事先已将三位小姐的命都算过，现在是专程来看三位小姐长相如何。”这位大师笑道，走到长女徐直面前，语露赞赏道：“大小姐有当世男子的长才，其性果决，若走文路，将来必得皇上重用。”
温于意眨眨美目，笑道：
“二皇子，文教在棚内当着徐达面我不敢说……你不是对徐大小姐颇感兴趣吗？若是……总对你不太好啊……”
徐达双眼发亮，抱拳道：“卑职谨遵王爷旨令。”真是好男人啊，李容治怕她再留在赛场上，二皇子要是哪根筋不对，再来找她麻烦，索性领她一块走了。
临秀此次脱口，隐隐揭露李容治回大魏的决心，更甚者，日子就在近期。
另一双色深且同样美丽干净的大脚丫出现在她的视野内，令得徐达略略惆怅一下。皇族连脚掌都是好看的，不似她，幼年为了学骑马，自马上摔落，足面如条蛇盘旋，只有一字形容，丑。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二皇子仍笑着。
临秀同情地看看徐达，再看看自家王爷，低声说道：“大魏没有角抵，我家王爷生性良善，不喜与人动手。”
李容治眼眉略略挑起，仍是没有接腔。
忽地，徐达对上温于意这头的目光，他笑着朝她招招手，要她过来寒暄几句。也不知从何时养成习惯，这两年见到徐达，总要跟她说说话，心里才快活些。
温于意笑着撩袍坐下，懒洋洋道：
徐达心里大叫：天上地下的好男人啊!快把这蛇驱走吧!她愿做牛做马……回头一定捎一封信给徐直，就说大姐嫁夫，首选必是要那种不会乱看小姨子的。
李容治见物，一怔。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场中央跟人角抵的李容治。他始终含笑的玉容，弯弯的嘴形似月牙，鼻梁秀美，优雅的动作……以及令人意外的结实身体。她眨了眨眼，非常有礼的撇开目光，遥望天际，以免春心抽动。
天下生四国，西玄与大魏、北瑭、南临土地相连，民风慓悍，以展现自我才能为傲。达官贵族的子孙若有才者，自称前喜加个西玄两字，久而久之，成为西玄一种引以为傲的惯例。
徐达下意识地偷觑一眼，只见踩在她面前沙地的男人脚丫，脚趾颗颗圆润如珠玉，足部莹润，肌理有力。
锦衣青年以宽袖遮风，撩过红幔，走进红色的雅棚笑道：
李容治正喝着茶的动作一顿。
温于意勺起桌上方盘里的蛤蜊汤喝着。他咂咂嘴，笑道：
徐家这个次女一向被排除在皇室权力中心之外，他只记得她幼年的模样，还长得不错，现在--“你抬起头来。”
温于意没抬头，在他背后轻声提醒道：“二皇子，她是徐家人。”
西玄二皇子冷冷看着李容治，哼声道：“这种程度的角抵，也需要我去猜胜选吗……是啊，这种角色要让女子下场，那定是百般的有趣。”
“哎哎，谁的眼儿又发光了？”温于意笑道。
徐达张口欲言，温于意再懒洋洋道：
温于意见状，似笑非笑地。“秦大永呢？这场角抵赛事几乎是以西玄皇室为主，他不来盯着行吗？”
徐达连眼皮也不眨，十分配合，乱摸了一把，居然摸不出什么来。她犹豫一会儿，便自袖间暗袋取出一物。
这间棚子是大魏质子李容治所有，来访的是北瑭质子温于意。
例如，徐达。
西玄二皇子目光沿着她的丽色往下看，来回巡着她交领上细致的肌肤，意犹未尽地又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上。
徐达眼观鼻，鼻观心道：“二皇子，姑且不论卑职为凤羽郎之首，西玄圣祖有训，徐家儿女稳中有各自自由婚配，皇室子孙不可介入。过虽无才无能，但对你情我原的婚缘也是翘首以盼，还请二皇子高抬贵手，饶了那些不喜徐达的公族子弟吧。”
“上个月容治兄府里遭贼啊，听说这贼厮误杀你府里侍从，最后眼见逃不了，就咬舌自尽了，是不？”
西玄皇族、百姓极喜角抵，时常一场赛事造成京师万人空巷，今日角抵赛将为连日的比赛划下终点，内围的棚子都被皇族占去，外围才是一票难求的百姓区。侍从临秀连忙搬来椅子，放上锦垫，送上新茶，不敢怠慢。
非才能出众者，是万万不能加西玄两字。
袁图在看向徐达时，面露古怪。
徐达心一跳，也跟着下意识回避父亲凌厉的目光，很想退到徐直跟徐回的后头，不惹人注目就好。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着李容治。他勾勾嘴：“无论何时见你，我都感受到与西玄格格不入的温文尔雅呢。”他眼角晃过什么，回头一看，略略惊诧。
从此徐家女子不封妃，不分男女，不出意外，生死性命尽献西玄。
他瞟瞟李容治。李容治也没反对他招徐达来。是了，是聪明人都该与徐达保持友好关系。
“平顺、温良不管在大魏或者北瑭，对女娃儿来说都是好事，坏就坏在她出身西玄。西玄笃信浴火凤凰，徐家历代子孙哪个不是能人之辈？那些神师说话也不看场子说话，非要毁了小姑娘一生不可。她命中注定平稳不出奇，其性优柔寡断，非但不是大鸣大放之辈，连那凤凰的边都沾不上，真是十足的小可怜。”
临秀与北瑭仆役入棚，协助脱衣束发。质子毕竟是王爷贵身，衣袍仅仅只脱到腰间，靴子也一并脱下。
温于意点头。“有趣有趣。我也一并用大魏求平安的方式吧。”
每个受邀的神师在算出长女徐直的命盘后，取过笔墨，洋洋洒洒写满一束白纸。徐长枫一一扫过，看了长女徐直一眼，微微一笑。
李容治又朝二皇子道：“二姑娘处理质子府间的事甚好，要是沦为游戏奖赏，真真是浪费了个人才，也失了西玄圣上的心意。在大魏，男子比赛是不拿奖赏。”他微地弯身，对着徐达柔声道：“二姑娘可有随身小饰物？”
“你这是要习惯一辈子的，西玄人平均年命约五十到六十间，眼下你还有一万多个日子，要我早就……”早就发疯了。临秀及时住口，瞄瞄她一脸少根筋笑容，改口道：“若是在大魏，这等欺压行径，万万不会发生的和*图*书，可惜二姑娘是西玄人。我家王爷曾道，若是皇族子弟十有五六仗势欺人，这皇室怕是危险了。将来我家王爷断然不会容许这种仗势欺人之辈留存皇室之中。”
徐达听得三人谈笑出棚，声音渐渐远去，温于意断断续续的声音还传入棚内--
徐家女子入后宫仅为朕一人得之，乃西玄之憾也。
她吞了吞口水，喃道：
徐达脸绿了。要她脱衣服大庭广众玩角抵，她还不如一刀砍了这个二皇子，从此亡命天涯。
挡风的红幔被拉开，由这角度望出去，正是观看角抵的最佳视野。
有好眼力有什么用？文不如徐直，武不如徐回，要这双好眼睛难道就是专门来看些不该看的人么？徐达惆怅着。
“正是卑职。”
“袁图大师，这是次女徐达……”
说曹操，曹操还真在门外等着。徐长枫早就送帖子给这位白发神师过府一聚，见他姗姗来迟，不怒反喜，当年还是这位袁图大师将他的一生料得奇准，连三个女儿不多不少都说得精确。
“……还没有。”
西玄人眼里，只当她是徐家明珠里那颗刺目的小沙砾，就要这么被瞧不起五十年啊……
一时之间，只见场中黄沙滚滚，振奋鼓声立起，百姓激动鼎沸了。
棚子里的仆役彼此对望一眼，暗暗感慨自家主子果然是面善心软的好人。
是啊，有些事有些人，普不是埋首努力就能追得上的，从此，她放弃了。
温于意讶了声，“是大魏的结，是不？大魏的结千百种，上回我府里女人拿了一堆要我带在身上，这个保平安，那个吉祥如意的。”这结看起来挺简陋的。
“大人……何不私下说？”
徐长枫与其它西玄人一般，趁着长女徐直生日那天，广邀神师前来为徐家新一代算命。
“正是。小女素不喜武，两个妹妹还在背诗的时候，她就已经懂得写文章了。”徐长枫又听大师细数长女之才，未来前程是光明灿烂留名青史等等诸如此。
“……徐达？”他一怔。“徐家……徐达？”
李容治没有回头，温于意还是继续玩着他的扇子。
“四个字？”徐长枫诧道。比两行话更短？
大魏靠海，海产类别多到吃一天也吃不完—她听商旅说的。她也曾被盛情邀到李容治的质子府吃过几顿海产。那些海产都是大魏商人带来，种类确实有些是她没看过的，味道比西玄的好，但李容治说过，还是不若在大魏新鲜的好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要误传二姑娘喜欢执金吾，岂不坏了她的名节？”
徐达依言，微地抬头，但目光下垂。宫里侍卫提过二皇子对在宫中任职的徐直多有礼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处处礼遇，甚至卑微讨好，自然是存着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你……”
李容治眼儿弯弯，笑道：
徐达的脸皮略略红了。她笑叹：“也不能这么说。王爷您的宴会若是邀了他人一块同去，徐达去，只是扫他人的兴而已；要是只邀徐达一人……徐达怕夫人们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
其实她眼力较他人强上许多，幼年她以为所有人都能将远处的事物看得分明，后来她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得那么清楚……好比现在。
李容治笑道：“姑娘家要是在此上场，有失体统，二皇子有兴趣，可以在皇子府里让妃子们一试。”
当然，大魏质子王爷李容治例外。他是她看过脾气最最亲切的一个质子……不，应该说他品性温润如玉，其性高洁，如芝兰般美好，没有尖锐的角，只有春风拂面的温柔，教人安心不用防备，是她所识的男人里最得她心的人。
李容治没有吭声。
徐长枫赞许地看了眼幼|女徐回，转向徐达。“达儿，过来。”
西玄二皇子看看桌上方盘，再往李容治瞧去。“大魏王爷你人情做得真好，每间棚子都有这么一盘，那些没中用不起眼的小质子也得了这么一盘呢。”
温于意放下折扇，笑道：“容治兄若肯比，小弟自是求之不得。”
温于意见那物被轻薄柔软的缣帛妥善包着，不由得一时好奇，向前一看。
这双足，是银白袍摆的主人，虽是十分的赏心悦目，但徐达死也不敢抬头看李容治裸|露的上半身。
“西玄神师向来不说谎，但眼下都不算顶尖的。徐大人，要论西玄的尖儿神师，那非袁图大师莫属了，听说，现在他也是在京师的，不如……”
“妳去瞧过了吗？”
李容治嘴角弯弯，笑道：
徐达面皮一抽。每次北瑭这位质子王爷见到她，总是说着这样暧昧的言词，她也只能充耳不闻。
徐达官任职凤羽令，俸禄比千石，虽然职称很好听，但其实西玄皇帝为此烦恼过一阵。京师算是皇族大本营，个个职官都是精挑细选，岂容任何不适任者插入，偏偏又是徐家人……于是硬生生另设一个不怎么重要的职位，凤羽兵卒专司京师质子府间小事，例如月前有不识相的小贼爬进大魏质子的府里，正好撞见凤羽令徐达在里头吃饭，及时护住李容治，那贼才误杀大魏侍从后自尽。
“临秀”李容治轻斥。
“哪来的人？你们这儿藏了女人？”
凤羽郎专干这种众人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平日归在维持京师治安的执金吾秦大永名下，若京师有治安上的大事件，只要凤羽郎当期无事者，也一并支援。
“嫂子产后受了风寒，反反复覆病着，头儿跟宫里请了假，陪着她两天。”
“……徐家三姐妹素无感情……就算徐达哪日因事犯罪……直姑娘恐怕也是不会眨一眼的……”
李容治只是微微一笑。场中肉体相互角力，忽而壮汉抓住对方肉搏下的漏洞，借力托起那庞大身躯抛了出去，大喝：“下去！”
李容治不动声色，转头对着仆役温声道：“你们先下去备轿吧。晚些赛事一结束，人群必挤得可怕，不如先行离去吧。”
徐达眼观鼻，鼻观心。以前她不知道质子间怀着怎样的心思，但自两年前她上任后，在质子府间接触多了，发现质子王爷们表面功夫都很好，私底下再怎么有敌意，台面上都能做得跟真兄弟似的。
徐达小心放在双手间呈上。“卑职正值公务，身上不带任何饰物，唯有此物，还请王爷不嫌。”
“二姑娘辛苦了。”
“妳怕本王搞不定她们么？改明儿个本王再迎个妾室，她们哪敢吭声？”
“妳要不是徐达，我早将妳迎回家了，不然，妳变丑些，我就不会时时有这念头。”言下大有惋惜之意。
徐长枫当下脸色微变，见到宾客个个好奇不已，又强自笑道：
嫁人当嫁李容治。
思及此，她暗暗拉衣袖，确定今天穿的颜色不会衬得皮肤过黑。她肤色较一般西玄女子略略黑些，如果衣裙色彩配得不妥，很容易被当成被雷劈过的焦木。
他走到徐达面前，弯身笑道：“徐达，我瞧你浑身上下可没别的东西了，就这个了，当是你祝我胜利吧。”他垂下的美目里抹过一丝怜色，拾起包着红结的缣帛塞进怀里。
李容治顺着看去。那身影太眼熟，这两年时有交错，交情也甚好，见她就令人感到愉快。他噙笑道：“原来是徐二姑娘。”
“二姑娘，王爷差我回来跟你说，西玄二皇子不会回来了，你不必再跪着了……我想，王爷是多此一举了。”
“我若真介入……”
徐达心里百般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温于意扬起墨眉，仔仔细细看着她带笑的面庞。“生的是男是女？”
坞不过徐直，狠劲不过徐回。少年她亲见盗贼入徐家别院，徐回眼皮也不眨，不问原由就地给了正法，当时徐直就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待到仆役都出去了，温于意才不以为然道：“容治兄倒是会做好人，我也不过是暗指相貌清秀的秦夫人妒忌徐达的美貌罢了，你们都想到哪去了？”
轻薄的纸上，只有两行话。
徐达只觉蛇般的邪淫目光直缠在她身上。她也不笨，明白此刻二皇子在想些什么。反正他想什么都是他家的事，跟她无关……
“容治兄，可否借小弟搭个位看角抵，我那儿正迎风，弄得一鼻子灰呢。”
李容治虽然很捧场地观看，但这样的暴力与他本性相违背，没多久就见他心不在焉，有时还不忍地撇过眼去。
宾客间有人知道不对劲了，出面缓颊道：
“不会不会。”徐达拍拍衣裙，起身笑道：“王爷善心，还惦着徐达。徐达感激不尽。”
李容治眸清似水，笑着接过红结，转向西玄二皇子。他道：“大魏男子多向顺眼姑娘讨饰物保赛事的顺利，今天是我在西玄第一场角抵，自然要以大魏方式求平安了。”
李容治上前一步，看向场子。“二皇子心里可有胜选了？”似是不知自己打断西玄二皇子的目光。
“吃吧吃吧，瞧妳这表情，本王都不敢跟妳抢呢。”他瞟一眼李容治，又笑：“难怪我几次邀妳来府里吃晚宴，徐达妳皆以什么受之有愧拒绝，却去赴容治兄的约……容治兄，你这手段高啊。”
“两个大男人光着身挤来推去的，有什么好看的？”温于意嘴里说着，但仍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同时下了句评语：“若是西玄女子光着身玩角抵，那大有看头。本王必会次次欣赏，绝不放过。”
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叹道：“阴间将军，非此女莫属。”
徐达双腿早已发麻，不由得改坐在地。她才往棚外看去，就见临秀奔入账。
仅止徐达而已。
被叫李容治的青年，雍容尔雅，含笑道：
“能为西玄尽忠，是直儿的福气。”
“许多事就是这么神奇，一个命中平顺的人，竟也能让身边的人平顺，容治兄，你是否也觉得不可思议？”温于意笑着，又感慨着：“唉，美人啊美人，为什么妳叫徐达呢？”
“唉！”温于意感叹道：“说起来时也命也运也，是不？容治兄，你是德晋二十三年来的，恰恰晚上我两年，没赶上当时的好戏。那年徐家邀帖送到我手里，我爱热闹就去了，顺道看看这个西玄徐家到底怎生回事？当老袁图说出徐达一生平顺、温良时，我往徐长枫面上瞧去，啧啧，他的脸简直都泛青了，就可惜当时小徐达连句话都不敢吭呢。”转眼间，变成美人了啊！温于意连眼里都笑着，直直望着那个环臂观看角抵的美人。
北瑭温于意嘲讽一笑，东张西望一番。场子旁有个配着长刀的眼熟人影。他美目一亮，笑道：“容治兄，你瞧，那是谁？”
众仆皆称是。
“这东西一次食多也不怎么好，不如分了出去。二皇子要是喜欢，下回大魏商旅再送来时，我便请他多送几份上你那儿。”
李容治微地苦笑：“二皇子既有看角抵的兴头，又何甘扯无辜外人进来呢？”语毕，转向温于意：“于意兄可原与容治一比？”
“什么事都避不开你的眼。”李容治亲切地微笑，转头对着临秀道：“风停了，把幔子打开吧。”
接着，诸位神师算过幼|女徐回的命盘后，徐长枫接过那仍是密密麻麻的纸，眼里闪过惊讶，看向小徐回。
“是谁说，人的一生非得到五十不可？”她摇头晃脑感慨着。本是望天际，而后鼓声雷动，她终于又忍不住心养，目光飘啊飘的，飘到场中央雄壮威武的男色上……
徐长枫淡淡扫过徐达，道：“大师直说无妨。”
直到徐达。
温于意又朝李容治兴至勃勃道：“咱们就看看徐达的祝福谁能得到吧？”
“你可曾发现，自徐达任职凤羽令后，质子少有人出事？”温于意状似自言自语着，那声音刻意地压低，不教那些仆役听去。
徐达转头对上李容治温煦的问候，打从心里乐了起来。她笑瞇眼：“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卑职的本分啊！”
徐达一怔，随即笑容满面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每个人都喜欢的人呢？”
临秀临走前，怜悯地看发她一眼，道：“二姑娘文教难堪了。”
温于意看着她极力掩饰的馋相，哈哈一笑：
“只有四个字。”
“是啊，真难得见徐达出现在角抵赛上。这般远的距离，你猜我是怎么认出来的？西玄姑娘喜穿曲裾深衣，虽是半分不肯露，但那腰身显得极美，她衣襬上没有任何凤凰绣纹，这正是本王认出她的关键。”温于意正以欣赏美人的角度在看徐达。明明那腰身、那在深衣裙襬下行走都如此美丽，怎么没个男人察觉呢？
温于意叹道：“我这种文弱之身跟人玩角抵，不是自找苦吃吗？”
“徐达，你犹豫片刻，他就拿刀捅着你了。你要你死还是他死？”徐回看出她的不忍胆怯之心，冷冷提醒。
还是硬拆开来，才凑得好看的两行话。
“想必大小姐未来前程不可限量吧。”宾客中有人笑道。
“走吧走吧。”温于意笑着。“若是咱们出了丑，二皇子莫笑啊。”
西玄二皇子笑道：“芝兰般的谦谦君子啊，你与每个人都交好，就连宫里的插曲宫女也是私下谈论着你这芝兰君子，我瞧，就连徐家这个不成才的徐达，心里也被你所迷惑吧。跪下。”
李容治笑道：“二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王爷以后说话要小心了。”他回头看一下棚内的仆役，柔声道：“今儿个什么话都没听到，懂么？”
李容治温雅一笑。“好，还请王爷手下留情些了。”
西玄二皇子扬起眉。“想来大魏王爷不知其间妙处。也是，你至今孤身一人，不曾接触女子，实是可怜至极，听说为了大魏祖训，你也不得在西玄闹出孩子，是吧？北瑭王爷在西玄多享福，妻妾成群哪。”
又如上个月北瑭质子温于意自京师某大户后花园翻墙逃出，好好一个人衣衫不整，浑身都是脂粉味儿，那后花园恰恰紧连大户宠妾房，当时徐达正好在树下躲雨，这一跳下来差点压死她。
徐达闻言，慢慢跪下。
“谁不敢吭一声？”红幔被掀起，一名身着凤凰绣纹大红衣的西玄年轻男子走进棚子。他道：“我听大魏王爷在备轿了，今晚我府上有宴，你怎么先行离开了呢？”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虽是这么说，但徐长枫眼角眉梢都是满意的笑。
那令她遥想啊……每每馋虫犯了就对着大魏的方向稍稍幻想着。
李容治但笑不语。
“这三小姐的未来……”
“哪来的人？你们这儿藏了女人？”
二皇子不置可否，再打量着李容治。他勾勾嘴：“无论何时见你，我都感受到与西玄格格不入的温文尔牙雅呢。”他眼角晃过什么，回头一看，略略惊诧。
当下，他面色一变，连连看了在场九位神师的测算，皆是大同小异。他下意识地瞥了眼五岁的徐达。
初时她确有不服，但久了……也就那么认了。一个人的修改天成，她才能平平，即使尽力去学了，文经武略就是远不如人。
“就凭他？论相貌、论家世，论学识，他万万不及本王。就连容治兄……”他打量着坦然的李容治，笑道：“除了身子比我清白外，也没哪点比我强啊！”
李容治看向二皇子，温于意则垂目把玩着扇柄。
徐达立时双眼发光，感动地望向李容治。要是她有尾巴，此刻早就摇尾讨好了。
等临秀离去后，她撩过红幔，专注地看向场中央比赛的两人。
当他接过写着次女徐达的那张纸时，微觉奇怪，神师这回写得倒是很快……
“是吗？”二皇子哼了哼。“两位也太看轻自己了。既然不原比试，徐大，你就随我去看这最后一场吧。你尚未婚配，我就替你配了吧，最后一场都是公族子弟，身家清白得很，谁赢就带走你吧。”
李容治淡淡瞥他一眼。
她呢，就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动弹不得。虽然表面极力装得镇定，心里却是震得七荤八素，完全撼得无法言语。
“咱们王爷当然有接触过女子，只是王爷他洁身自爱……”棚外的临秀实在忍不住插嘴。
那年她五岁，正逢西玄各地算命看相的神师齐聚京师。西玄对神师很看重，笃信人一生该有的灿烂辉煌，早在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已记录在骨髓灵魂里。
天下虽然主分四大国，但也有边旁小国夹缝中求生存。自百年前四国主张以交换质子换来和平后，如今的西玄京师有着来自各国的质子，其它小国的质子自然不如四国质子来得备受礼遇，而大魏与北瑭正是四大国中的两个。
棚子外守候的临秀偷瞄一眼，也是呆了呆。
正好弯身入帐的徐达闻言，笑道：“母亲赐的名，徐达也没办法更改啊。”
“西玄童谣笑称春天的风像闹脾气的孩儿，果然不假。临秀，还不快替北瑭王爷搬张椅子。”
徐家人自是各人事各人理，她虽耳闻却没有多说什么，何况两年前她搬出徐府，少与徐家有联系，如果徐直有事，也是不会找上她的。
她平日观念算开放，看见男子裸体也抱着纯欣赏的目光，但，她不想在李容治心里将她变成二皇子第二，她的纯欣赏搞不好被误以为邪念的目光，那她可冤枉了。
徐达出生名门世家，七代的祖先个个轰轰烈烈，不是成为西玄殚精竭力死而后已的朝中栋梁，就是抛头颅洒热血的边疆猛将。
她不以为意笑道：“还好，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例如，西玄徐直。例如，西玄徐回。
徐长枫掩不住喜色。先前诸位神师所写都很含蓄，唯独袁图一口揭破，让他大有面子。西玄上一任阴间将军是在五十年前，年仅二十五便逝，这虽然是阴间将军的宿命，但，能在徐家出一名阴间女将军绝对是徐家再添一笔的无上荣耀。
李容治不置可否，与他一同望向徐达。
春风正甚，吹起浅浅沙土。
某位皇帝爷曾偶然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