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围场风险
“人会骗人,但鸟儿不会,今日是画眉带我去救六王爷的,所以,我相信此事与六王爷无关。”白晚芦说。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云谲波诡。
“啊……”白晚芦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心,心底恍然大悟。她接过望秋手里的药瓶,道,“谢过六王爷。”
“奴婢没事。”白晚芦双手叠在一起,垂头道。
“女儿家又如何?安荷也是女儿家,当年还跟我们一起去狩猎。”周君邑长袖一挥,道。
柳萧云也笑起来,在皎洁的月光下透着恬静的光芒。
“是。”白晚芦只好走进来,为舒眉斟茶。
“先下去吧,我有事要跟柳姑娘讲。”
新翻的泥土哗哗坠下,周靖渊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没什么。”周君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白晚芦,“拿着。”
“谢过公子,奴婢晓得了。”白晚芦作揖。
周君邑拍拍搭在肩上的那只手,道:“这事就交给爱妃吧,爱妃先喝茶。”
寝宫内飘着淡淡熏香味,早茶已泡好,白晚芦与小房子正坐在地上玩骰子。白晚芦是老江湖了,小房子根本就玩不过她,输得小房子连连叫苦。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群鸟雀,各自衔着白晚芦的衣裳,帮她一起使劲儿。
“六王爷你再坚持一下。”白晚芦迅速爬起来,张望了一眼此处的地形。
朱伯笑道:“柳姑娘温柔得体,待咱们这群下人如同家人。前几天,我说这膝盖酸痛得很,柳姑娘还体贴地给我按摩膝盖,说以往家里的主子教她认过一些穴位,按得老夫的腿都不那么痛了。我们大家都很喜欢柳姑娘。”
鸟儿盘旋在白晚芦的头顶,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是在拿白晚芦打趣,白晚芦瞪它们,骂道:“小畜生!没良心!”
“四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玉瓷瓶在怀里被保护得完好,白晚芦轻呼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眼。
“多谢君上关心,亏得这位姑娘相救,六弟才安然无恙。”
白晚芦作揖,算是回礼,等望秋走后,她才举起手里的药瓶子,想起昨日围场一事,心里感叹道:“这六王爷倒是个善良儒雅的主儿,真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周君邑这样的哥哥。”
差一点儿没承受住周靖渊的重量,白晚芦的身体趔趄了一下,但她很快又紧紧拉住藤蔓,让周靖渊尽快爬上来。
“柳条儿柳条儿多来点露珠,露珠露珠保佑那个家伙的眼睛快快好起来。”白晚芦喃喃着,将更多的露珠抖落在玉瓷瓶里。
不过才走十来步,小画眉忽然受惊地扑打翅膀,叽叽喳喳地飞开了。白晚芦透过疏密的树枝望去,见前面不远处走来了舒贵妃与其丫鬟紫秀。
翌日早朝后,顾鹰来白晚芦的房间看她,并将柳萧云的信给了白晚芦。
周君邑烦闷地挥手,道:“不猎了,不猎了,都给孤回营帐!一个人也不能少!”
周君邑起身,走过来抓住白晚芦的手,道:“别问那么多,你既然是我的侍女,自然要陪我去围场。”
“君上,奴婢好奇,舒贵妃是您的爱人,您怎么……”
舒轶见此,不由感叹:“君上愈发雄姿英发了!”
紫衣少年又道:“你倒是有福气,能在君上身边伺候。”
顾鹰走后,又有一个小少年来找白晚芦。
周君邑冷笑着,他起身拂袖,道:“孤累了,今日就回宫吧。舒轶办事不力,脱下这身统帅服回去好好反省几天,至于老六,好好地待在六王府,也该反省反省了。”
舒眉冷笑一声,旋即挥手道:“那你且先去吧,免得本宫耽误了你,错过了取得柳叶露珠的好时机。”
说着,白晚芦便弓着腰缓缓退下,周君邑瞥了她一眼,又望向舒眉,接收到了白晚芦话中的信息。
“君上,您似乎已经想到应对的办法了?”白晚芦好奇地看着周君邑。
“你听着,除了我、小房子、顾鹰,你少与其他有身份的人接触,尤其是舒眉和那个紫衣人。若是他们强制性地要你做什么,你就拿出这枚玉佩。”周君邑抬起头,神情不容商讨,“你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动你。”
柳萧云眼珠一转,疑问道:“若他们口径统一呢?”
周靖渊抓住藤蔓,两只腿向上一跃,蹬在了内壁上。
白晚芦见舒眉的目光在她身上移动,于是放下茶壶,恭敬道:“娘娘来得正好,君上已经等候娘娘多时,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拿茶盏过来。”
“呵,原来是君上身边的丫头啊。”舒眉语气不善地走过来,问,“作何看见本宫要绕路走?你可知这是对本宫的大不敬。”
周君邑笑笑:“我的六弟,我比你更清楚,但是有眼睛看着呢,我不能护短。”
“若是口径出人意料的一致,那也很可疑。”顾鹰笑起来。
“安荷?”白晚芦疑惑于这个名儿。
永远有解决不完的大事,然而满朝文武能出得上主意的却没有几个。太师大人舒国予以君上龙体安康为由,希望他能重用自己的两个弟弟周越凌和周靖渊。
“让你住在这里是为了关照你,不是让你来干粗重的活儿的。”顾鹰将木桶放下。
“柳姑娘怎么也这么客气?”顾鹰伸手指指旁侧的石桌,道,“坐,我有话同你讲。”
画眉鸟带着白晚芦来到那处陷阱,白晚芦听见六王爷御敌的声音。她小跑到陷阱旁边,趴在口子边上,看着陷阱里的情况,当即被吓了一跳:“六王爷!”
一股无形的气流将万千露珠汇为一体,紫衣少年握住折扇落在地面,轻轻倾斜折扇,扇面上的一团露珠乖乖地滑落在玉瓷瓶内。
他将白晚芦拉到身后,看着丛林里隐隐出现的几个身影。
顾鹰想起今日周君邑说的话,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柳萧云去往前厅后,顾鹰回了自己房间。朱伯拿着普通外衫给顾鹰穿上,顾鹰看着自己的房间,怔了片刻。
“那奴婢告退。”白晚芦退出帘帐,转而又掀开帘帐说,“君上,您别忘了要送奴婢离开这里。”
当晚,顾鹰受周君邑暗中所遣,带着任务回到了将军府。将军府仍灯火通明,里面隐约传来少女们愉悦的笑声。顾鹰走到院中,才发现是柳萧云与府内的丫头们在一起踢毽子,那些毽子仿若精灵般在空中一上一下,最后落在少女们的脚上。
白晚芦爬上假山,将柳条儿尖对准玉瓷瓶的口子,露水缓缓下滑,汇聚滴落在玉瓷瓶内,发出清澈空灵的声音。
小房子在周君邑身后捂嘴偷笑,周君邑指指白晚芦,道:“孤不跟你计较,孤是来看看你的手和脸的。”
想了想,白晚芦还是决心回避。
周越凌却抱拳道:“六弟的性子,咱们一贯晓得。只是这次六弟进入密林丛,到底是救猎物,还是有其他什么事要做,又有谁知道呢?”
“君上,围场内有陷阱,可治负责人检查不力之罪,但是这毒蝎,只怕不简单……”顾鹰迎上来,对周君邑道。
初春,井水到底还是凉的。
于是众人放弃骑马,改为步行。
“围场拼的是速度与箭法,王弟定当使出自己的真本事。只是老六,莫要像去年一般,一个猎物没射着,反而救了一大筐的兔子。”周越凌笑道,周靖渊却摆摆手,笑而不语。
手里的玉佩似有千斤重,压在她心里的某个地方。
小画眉展翅飞起来,在前头为白晚芦引路。
那兔子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听见周靖渊的声音后,立马窜进了丛林。周靖渊暗呼一声不好,加快步子往前追,岂料走至一处,脚下踩空,竟然坠落在一处深坑里——那是猎人挖的坑,特意用来捕获猎物的。
“君上,四哥,方才六弟不小心摔进了猎人的陷阱,于是大声呼救。这位姑娘听见了六弟的声音,才赶过来救了六弟,那陷阱下一大堆的毒蝎,差点儿要了六弟的命,幸好这位姑娘救了六弟。”周靖渊赶紧替白晚芦解围。
“白痴,养你们何用?”周君邑怒视着折子上的内容,用笔蘸了朱墨,在上面不留情面地写道,“白痴,这也要来问孤?你家夫人生男生女要不要来问孤啊?”
看到将军回府,不知是谁咳嗽了一声,丫头们纷纷规规矩矩地站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周靖渊倒吸一口气,迅速拔出箭囊里的一支箭,防御在身前。
“哦?”顾鹰疑惑地往后院走去,见柳萧云正吃力地从井里打水上来。
手心被勒出红色的印子,火辣辣的疼。白晚芦一咬牙,终于将顽固的树藤全部扯下来,跑到陷阱口,将藤蔓一头抛下陷阱。
周君邑道:“今日让孤头疼的无非三件事,三件事都来自太师大人。一是充盈后宫,二是提拔舒轶,三是重用两个王弟,老四已经够帮孤‘操持’了,难不成他还想让老四踩在孤的头上?最可恶的是还把老六拖下水。本月十七,我会叫上老四、老六去围场狩猎,探探他们的口风。至于舒轶那里,碍于太师大人往日的功绩与威望,提拔他是避免不了了,孤将舒轶安排在兵部,由你带领,孤也放心。至于充盈后宫……”
“晚儿,这偌大冰冷的王宫若没了你,无趣得很。”周君邑忽然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扑在白晚芦的脸上,白晚芦缩着脖子,空闲的另一只手痒痒的,控制不住地又想揍人。
成家吗?
周君邑拍拍顾鹰的肩膀,笑道:“家还是要成的,你可是顾家的独脉。”说着,他负手大步离开,爽朗地笑起来。
“眉儿告退。”舒眉退出寝宫后,周君邑堆笑的脸立马冷得如块生铁。
不远处的围场始点,五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骑在骏马上,蓄势待发。周君邑道:“老规矩,谁的猎物最多,谁就是今天的赢家,你们可不要顾及什么君臣身份,暗地里让孤啊。”
周君邑从白晚芦手心拿过那只药瓶子,说:“六王爷送的还恩药,你可以放心涂,这几日就不要干碰水的活儿啦。”
白晚芦平静地行礼:“奴婢拜见君上,奴婢方才说,六王爷那般善良儒雅,为何他的三哥却如此风流潇洒、英俊不凡呢。”
白晚芦眉头一皱,迅速地放下帘子,离开了周君邑的寝宫。
“小心身后!”周靖渊出口唤道。
白晚芦看着觉着好笑,周君邑瞪她:“笑什么笑?”
“好,那白姐姐,望秋就先告辞了。”望秋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跑开了。
周君邑露出邪魅的笑,缓缓地往前一倾:“因为我是君上,那我要你做什么,你便会做什么吗?”
白晚芦从寝宫外进来,恰好遇见这一幕,忙低着头,识趣地往回退。
“去吧。”周君邑笑眯眯地说。
“嗯。”柳萧云应道,声音细如蚊蚋。
“有什么好心疼的,她选谁是她的事,我要不要是我的事。”
小房子连连跑进来,道:“哎哟,我的君上,我的祖宗,小房子来了。”
顾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柳萧云抱拳道:“柳姑娘的聪明同白姑娘的机敏,本身就是不一样的,柳姑娘不必谦虚。”
“进来。”周君邑不禁嗔怪,“你这丫头,孤说了要请舒贵妃喝茶,你躲什么躲?”
“坐吧,这露水泡的茶味道确实不错。”周君邑指着书案右侧的椅子。
信上,柳萧云让白晚芦谨言慎行、随机应变、多多忍耐,白晚芦知道柳萧云的用意,托顾鹰带个口信,说她身在宫中,自然会拿捏分寸。
翌日卯时。
“可我不做事,会闲着的。”在这样一个深宫里,君上如此宠着一个侍女,难免让人说闲话。
白晚芦一怔,握着玉佩的手忽然变得无力起来,这样的无力是来自听到周君邑说最后一句话时,全身上下的震憾与酥麻感。
“是!”白晚芦兴奋地行礼,抱紧玉瓷瓶欢快地跑向周君邑的寝宫。
少年双手一伸,上面躺着一只药瓶,少年说:“我是六王爷家的弟弟望秋,这药是六哥哥送给姐姐的,说是姐姐脸受了伤,手也受了伤。”
“你是说六王爷在狩猎区遇到了危险?”白晚芦问。
白晚芦暗叹运气不好,只好回身行礼:“见过舒贵妃。”
“就算是这样,你可以弄弄花草,做些轻松的活儿,你把这府邸上下打扫得这么干净,叫那些下人们做什么?”顾鹰道。
“毒蝎。”周君邑款步走向陷阱,视线投入陷阱内,里面黑压压的一片,毒蝎想要爬上来,但爬至一半又跌了进去。
柳萧云起身,走到顾鹰面前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轻地道出了那个法子。
“你是?”白晚芦回忆起来,在宫内似乎没见过这位少年。
“是,将军。”丫头们行了个礼,纷纷离开了。
“是。”一众婢女答道。
“奴婢已经没事了。”白晚芦说。
白晚芦一怔,旋即回身过去。那支夹着寒光的箭从鸟雀中间疾驰而来,将鸟雀惊得四下飞散,扑闪的翅膀刹那间遮挡了白晚芦的视线,白晚芦只感觉被人拽住胳膊,往旁侧一拉,然后,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颧骨上传来一阵明显的痛感。
“谢君上。”舒轶与周靖渊一同跪拜。
周靖渊不似平常男儿,胸中怀着慈悲之心,不喜杀戮,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哦?”顾鹰诧异地看着柳萧云。
白晚芦不明其意,道:“君上,奴婢只是个女儿家。”
在周君邑的背后,有两道目光碰撞在一起,暗藏着耐人寻味的神色。
“回娘娘,并非奴婢看见娘娘要绕路走。”白晚芦作揖道,“实乃奴婢心里想着事,发觉走错了路,这才绕回的。”
“朱伯,这是怎么回事?”顾鹰扫视着澄澈如水洗过般的府邸,将官服外衫脱下递给朱伯。
鸟雀儿们纷纷扑打着翅膀分散开去。
“少拍马屁了,给我射——”周君邑拉开他的银弓蚕弦,对准一头慌乱的小鹿,然而,离弦之箭飞出时,却被另一支箭阻截,另一支箭正好射中小鹿的腿。
毕竟,没有哪个奴婢敢动手打君主,之后还被君主庇护的。
周君邑白了白晚芦一眼,道:“你懂什么。”
“把这些东西通通给孤抱走,该谁的就给谁。”周君邑嫌恶地指着书案上的折子,小房子如捣蒜般狂点头,将那些折子一咕噜全部抱走。
今日的朝堂之事,依旧让周君邑无比头疼。
他一身戎马,随时准备奔赴战场,还是不要浪费好姑娘的青春年华了。
眉头紧紧皱着,周靖渊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方法。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靖渊一扭头,发现陷阱下面不知何时爬来一片黑压压的毒蝎。
可当她正要离开时,却被紫秀那丫头喝止住了:“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顾鹰抓住柳萧云赤|裸的手腕,将她挽起的衣袖一层层放下来。他粗糙温暖的手触碰到柳萧云皮肤时,柳萧云浑身微微一颤,脸上没来由的发烫。
“好厉害!”白晚芦仰头看着紫衣少年,崇拜地说。
舒眉跨进寝宫,见周君邑正在读书,白晚芦于一侧泡茶。
舒国予意在推举周越凌,却将周靖渊也牵扯进来,如此用意,也太过明显。
周君邑听了,却弯唇一笑,低低地凑近白晚芦,道:“我已经舍不得放你回去了。”
柳萧云将毽子藏在身后,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
周君邑白了她一眼道:“孤要翻牌秀女你如此高兴吗?你可知翻牌是何意?那表示孤要同她同床共枕、共度春宵。”说罢,周君邑宛如孩童发脾气般,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小房子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白晚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连与美人共度春宵都不乐意,到底谁是白痴?”
柳萧云低低地垂着头,顾鹰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说:“你先别做了,去前厅等我,我同你说说白姑娘的事。”
方一回府,顾鹰便察觉到了府中的不对劲。
白晚芦嘴角微微翘着,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轻蔑。她走到一处假山下,望着挺拔的柳树。
“等等,”周君邑突然又叫住了她,问道:“你今儿个撞见舒眉了?”
“这处假山刚翻新打蜡,你可要当心一点儿。”紫衣少年握有折扇的手指指假山缓缓说道。
白晚芦早早地起来,叮嘱小房子等候周君邑更衣洗漱上早朝,她独自拿着玉瓷瓶去取柳叶露珠。
说到这里,舒眉不禁愁容满面,诉苦道:“君上忙于朝政,多日不曾宠幸眉儿,眉儿得替君上为祭国江山的未来着想。”
“奴婢恭送君上。”白晚芦暗暗笑着,连忙作揖道别,“驱逐”的意味十分明显。
白晚芦往旁侧挪了挪,跪下:“奴婢白晚芦,叩见四王爷。”
“乖乖,刚才没躲掉吗?”周靖渊弓着腰,缓缓地往前走,说,“别怕,我是来给你疗伤的。”
朱伯打趣地说:“自从柳姑娘住进将军府后,将军府就像多了一位女主人,顿时活了起来。”
望着她的背影,紫衣少年打开折扇,轻飘飘地扇动起来。
被勒出血印的手心摊开在眼前,周君邑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说:“今后无论听见谁呼救,都不要贸然上去,这宫里人心复杂,到处充满阴谋诡计,指不定哪天你就成了别人的棋子。”
那处荒山今日有军队把守各个山口,为周君邑的围猎圈出了一个保护圈。
“臣这一生是为君上而生,为祭国江山而生。”顾鹰道。
“拿去吧,这个时候,君上快要下早朝了。”紫衣少年笑着说。
听到白晚芦的声音,周君邑迎了上来:“你这小侍女,怎么会在这里?”
周靖渊道:“君上晓得六弟一向不问朝政,今日只是想进入密林丛让那些小动物躲起来罢了,岂料失足跌进了陷阱。”
此次,参加围猎的有五人,其中三人是皇室中人,分别为周君邑、周越凌、周靖渊,另外两个是顾鹰和舒轶,舒轶此刻是顾鹰的部下。
丛林更深处,六王爷周靖渊正牵马缓缓前行,他虽着盔甲,可浑身的气质却透着一股柔美与惬意。他环顾丛林,嘴里温柔道:“快躲起来吧,不然一会儿他们来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退朝后,顾鹰陪伴周君邑往寝宫走去。
“谢娘娘。”白晚芦作揖拜别,脚步匆匆地离开。
“什么?”白晚芦没听清楚。
“还差半瓶。”白晚芦看了看,道。
白晚芦从他怀里落地,赶紧行了个礼:“多谢……”话到口中,却不知眼前的少年郎是何许人也,能出现在王宫,定是个有身份的人。
“小房子!”周君邑大喊。
白晚芦汗颜地盯着他,直至他将那一叠厚厚的折子批改完。
“举手之劳。”顾鹰温柔地笑着。
“还需要多少露珠?”紫衣少年指指白晚芦手中的玉瓷瓶,笑着。问道。
白晚芦接过那枚鱼尾玉佩,不解地看着周君邑。
白晚芦一愣,抽回自己的手,道:“你毕竟是君上。”
“陪是可以陪,但君上打算什么时候放奴婢回去?”白晚芦讨价还价。
“嗯。”白晚芦应道。
只顾着收集露珠,没注意到脚下凹凸不平的假山,白晚芦忽然踩滑,身子迅速地坠落。她惊呼一声,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然而,她并没有坠落在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白晚芦看着画眉在自己肩头低低细语,便笑道:“知道了,先走吧。”
“你就别打趣孤了,你自己不还是孑然一身吗?”
白晚芦道:“奴婢心里想着君上交代的话,君上让奴婢去寻最好的柳叶露珠,说是这样泡出的茶才不会苦,还说舒贵妃不喜欢苦的东西,等舒贵妃来了,也能喝上一喝。”
“那你就去御花园摘花,做些胭脂膏,帮孤送给那些功臣的夫人们。”周君邑道。
柳萧云垂眸,手不自在地垂着抓了抓,她与顾鹰毫无干系,白白地住在府上什么也不做,她心里委实不畅快。
顾鹰闻言后,面容舒展,不禁对柳萧云大加赞赏:“柳姑娘果真冰雪聪明,顾某佩服。”
柳萧云坐下,问:“是不是晚儿出什么事了?”
“你别靠我这么近。”白晚芦想要挣开手腕,但周君邑的手如铁钳般抓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有人吗?”周靖渊喊了两声,却没有人应。也是,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别人根本就不知道。
那支箭稳稳地钉在一株树上,白晚芦下意识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颧骨上疼痛的位置,“嘶——”地喊了一声。
回到王城寝宫,周君邑将白晚芦叫到榻边,让她坐下,抓起了她的手腕,又看了看她颧骨上的伤。
“君上大人。”舒眉柔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白晚芦与周君邑相视一眼,眼神中含着同样的惊恐之色。
柳萧云在衣裙上擦擦手,笑道:“我闲得慌,再说了,我也不能在府上白吃白住。”
周君邑道:“你放心,这点儿小伎俩我能应付,还有,私底下你同我讲话,就不要用尊称了。你看我,何时对你称过孤?”
周君邑只是淡淡应了声,旋即握着笔“唰唰唰”地在折子上批注,偶尔喝一口白晚芦泡的早茶,说:“嗯,不错。”
这样的感觉真好,这似乎从未有过。
所谓围场,便是陵州城外十里地的荒山。
“回……回君上。”舒轶身后的侍卫道,“统领带咱们整个荒山都检查过一遍,六王爷坠入的陷阱那处,起先……起先并没有任何陷阱啊。”
画眉鸟叼着白晚芦的衣袂往周靖渊遇险的地方扯动,白晚芦挎好篮子,问:“怎么了?小画眉。”
顾鹰捂嘴,微微笑起:“其二其三,臣已了解,并会帮君上办好。这其一嘛……君上或许该多考虑考虑了,先皇像您这般大的时候,君上都在王宫城乱跑了。”
白晚芦回身,点了点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又道:“不仅遇见了舒贵妃,我还遇到一个身穿紫衣服的人。”
树身上盘有藤蔓,或许可以将周靖渊拉上来。白晚芦跑过去,用一条腿蹬着树身,两只手费力地扯着树身上的藤蔓,小画眉在她旁边一直飞来飞去,看起来似乎比她更着急。
身后忽然罩下一个影子,手中沉重的木桶被人提了起来。柳萧云愣愣地往后张望:“顾将军?”
柳萧云羞赧地用手指刮刮脸蛋,旋即似想起了什么,快速地说道:“对了,顾将军明日可否帮我带一封信给晚儿?我怕她脾气太盛容易得罪人,想提醒她一下。”
顾鹰抬头望着浮云虚空,这一生倥偬飞逝,身为将军,生死由天。成家,又有何意义呢?
“奴婢心疼君上。”白晚芦道,这周君邑明明是一国之君,为何会那样怕舒眉?
“多谢君上。”舒眉接过白晚芦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道,“茶水眉儿喝过了,这就去着手准备选秀女一事。”
周君邑眉峰一沉,望向右侧拉弓的周越凌,笑道:“四弟果然好箭法!”
望秋抬起头,脸上浮着灿烂的笑容,说:“六哥哥还说了,姐姐救了他的性命,他本应亲自来道谢,但因不便,只能委托望秋前来。”白晚芦笑道:“六王爷言重了,你回去告诉你六哥哥,此事是我应该做的,让他不必挂在心上,他的心意我就收下啦。”
周靖渊被毒蝎逼到无路可退时听到有人叫他,他仰头一看,却看到一张陌生女子的脸。
“哼,这小丫头片子倒有几分机灵,只是这谎话听起来天衣无缝,我也不便为难她,我倒想看看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人,她绝不是顾鹰的远房亲戚那般简单。”舒眉想起昨夜周越凌告诉自己他所见的场景,心里就断定这白晚芦不是个简单的人。
周君邑笑起来,转身就躺在榻上。
周靖渊好不容易攀上了地面,抬头的一刹那,便看见一群鸟雀与一个姑娘,一时间有些新奇与疑惑。然而,等不及他多想,他便看见从白晚芦的后方飞来一支闪着寒光的箭!
白晚芦站在原地紧握着手,不知该做些什么,又不敢开口打扰周君邑。
丫头们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有欣喜的神色。
周靖渊放弃呼救,只手攀着陷阱的内壁往上爬,然而,内壁太过光滑,没有搭手落脚之处,他根本爬不上去。
周君邑让她不要靠近周越凌,难不成他们兄弟二人感情不和?
“回娘娘,奴婢不敢撒谎。”
柳萧云道:“顾将军,我这里有一法子,对你应当有用。”
顾鹰笑笑,他从未打过柳萧云的念头,只说:“你们都很喜欢柳姑娘?”
“可有受伤?”周君邑迎上去,关切地问。
“你这么急着想要离开这里,我会很难过的。”周君邑似受了委屈般,可怜巴巴地望着白晚芦。
画眉鸟展开翅膀,飞离此地。
“君上啊。”舒眉撒娇地摇着周君邑的肩膀,“虽说眉儿也不愿同别的女子分享君上的爱,可是君上毕竟是一国之君……”
“哦?心里想的是什么?”舒眉抬起头问道。
“快走吧。”白晚芦催促着小房子,小房子走后,白晚芦来到周君邑面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周君邑眉峰渐沉,盯向白晚芦:“你呢?”
白晚芦耳根子泛红,往后微微一仰,躲开周君邑的目光。
小房子朝白晚芦吐吐舌头,低声埋怨:“君上有了你,都不要小房子了。”
“四哥没什么意思,但是君上明察秋毫,自有定夺。”周越凌对着周君邑拱拱手,淡淡地回应。
“闭嘴!本就是你我办事不力!休要推脱责任!”舒轶喝止自己的手下。
“是,奴婢遵命。”白晚芦领命道。
刘嬷嬷在前面带路,道:“大家跟紧点儿,在这里做事都手脚麻利些。”
“承蒙君上谦让,才让老四钻了这么个空子。”周越凌抱拳客气道。
救她的是一个紫衣少年郎,他半披着如墨长发,眼角狭长,目光柔和,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哦?怎么为孤想的?”
周君邑笑眯眯的,还想与白晚芦攀谈,然而,小房子已经开始催周君邑了:“君上,别忘了咱们还要去灵秀宫,舒贵妃给君上选的秀女还等着君上翻牌呢。”
将马拴在树上,周靖渊步行往前,恰巧看见草丛里有一只受了箭伤的兔子。
六王爷生性善良,从不理会朝政之事。平日里只于府中赏花读诗,种一方蔬果、养几只动物,他爱清闲,不爱杀戮,更不爱所谓名利。
说着,周君邑抓住自己的头发,为难道:“真是的,前臣已经够烦了,还要孤充盈后宫,是想多来几个舒眉吗?”
白晚芦被吓得往后一躲,手撑在床沿,却不料碰到了痛处。见白晚芦吃痛的表情,周君邑将她拉了回来,道:“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今日你且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小房子就好了。”
婢女们前去采摘野菜,主子们则在山里驰骋狩猎,刚烈与柔美在不大的荒山上演绎着别样的风味。
此时,一只画眉围着陷阱盘旋了一圈儿,飞出狩猎区,找到了正在寻找野菜的白晚芦。
柳条儿细长嫩绿,上面如雨的露珠正散发着晶莹的光。
“嗯,君上让我派人暗中跟踪舒轶和他的部下,要我分别与他的部下谈话。”顾鹰道。
白晚芦简单行了个礼,舒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对着周君邑行了行礼:“眉儿给君上请早安。”
那少年叩开白晚芦的房门,行为彬彬有礼,脸上挂着灵动的笑,问道:“可是白晚芦,白姐姐?”
“只是碰运气而已。”柳萧云站直身体,别开微微泛红的脸说道,“晚儿那丫头鬼点子多,同她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了些。”
“你是君上身边新来的丫头?”紫衣少年好奇地问。
如此想着,顾鹰离开王城,回到了府上。
朱伯慈祥地笑着,指指后院:“是柳姑娘。”
周君邑靠在梨花木椅上,松了口一气,旋即盯着白晚芦,眼睛一转,问:“小侍女,敢去围场吗?”
小画眉又旋了一圈儿,示意白晚芦跟它走。
小画眉着急地盘旋着,叽叽喳喳地叫着。
周君邑一马当先,胯|下马与手中箭皆似闪电一般,唰唰几箭下去,猎物无一幸免。
“罢了。”正在远处婢女堆里的白晚芦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多想什么。
一只小画眉叽叽喳喳地落在白晚芦的肩上,白晚芦逗逗它的喙,道:“小可爱,带我去能收集到最好的露水的地方。”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们怎么都这么怕我?”顾鹰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道,“往后各自的事情做完了,如此尽兴地玩也未尝不可。”
有不易察觉的光芒在周君邑眸中闪过,他喃喃道:“老四?”
舒眉却没坐,而是走到周君邑身后,给他捏着肩膀:“难得君上为眉儿着想,眉儿心里也在为君上着想呢。”
朱伯说得没错,将军府有了柳姑娘,好似活了起来。平日里他回来,看到的都是恭恭敬敬做事的丫头们,府上冷清得可怜。此次回来,竟看见府邸下人脸上都带笑,莫名的有些温暖。
这府里平日上下都有下人打扫,并不脏,而今日却格外的干净,就连空气中也漂浮着淡淡的香。
舒轶身后跪着同他一起检查荒山的侍卫,他领罪道:“君上,是微臣检查不力,甘愿领罪。”
“好说,交给我便是。”紫衣少年俏皮一笑,转眼间,足尖轻点,便已跃到空中。只见紫衣少年展开折扇轻轻一旋,便旋拢柳叶上的露珠于折扇纸上。
所谓荒山,其实只是少有人烟。山上实则草木葳蕤、幽深如幻,于此处生存的动物少说有数十种。
“孤这个哥哥怎么了?”说曹操曹操到,周君邑带着小房子,笑盈盈地跨过月亮门,走了过来。
片刻后,营帐外,跪倒了一大片人。
柳萧云皱眉思考,道:“你跟君上心里都有答案了吧?”
“唉,你这小房子,老是扫孤的兴致。”周君邑耷拉着肩膀,十分不情愿。
“君上真这么说?”舒眉蹙眉问,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奴婢不懂,奴婢去收拾屋子了。”白晚芦吐吐舌头,正准备离开。
虽然今日在围场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但这并未影响他的心情。往日他烦了、倦了,便会溜出宫玩个痛快。如今有白晚芦在,就算烦了、倦了,他亦能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同她有一点儿关系。”顾鹰将今日围场一事悉数道来。
这房间本感觉太过冷硬,但被柳萧云收拾了一番,竟多了一丝柔美。
顾鹰穿好外衫,望着案几上的那盆白茶,脸上不禁浮起几分温柔的笑。
“不早了。”周君邑淡淡地回应。
忽然,一个身影从门口闪进来,白晚芦被吓得赶紧将骰子藏到身后,周君邑却径直走向书案处,道:“别藏了,孤都看见了,小房子出去。”
马儿扬起前蹄蓄势待发,周君邑一声令下,五个少年郎都如箭般冲出,身影在飞扬的尘埃里各自分散开去。围场的营帐内,刘嬷嬷让大家去采摘野菜,到时,煮野味时会用上,并叮嘱婢女们万万不可进入围猎区。
说话间,头顶枝丫上的画眉鸟迅速飞开,转眼间就落在了另一条路上的白晚芦肩上。
众人面面相觑,皆收回弓箭,准备返回营帐。
但是,令白晚芦没想到的是,那日救她的紫衣少年,竟是周君邑的王弟,也就是他口中的老四——周越凌。
“哈哈哈!那孤就先走一步了,驾!”周君邑挥动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驰骋而去。他胯|下的照夜玉狮子可是马中极品,有它的配合,周君邑今日定能大获全胜。
高座上,周君邑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的弧度:“你们的罪,且先认领着,四弟与六弟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白晚芦笑了笑,说:“这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因此,奴婢定会好好珍惜这福气,伺候好君上大人。”
“哟,老六怎么在这里?”周越凌的声音最先出现,待他看清周靖渊身后还有一个人时,脸色立即冷了下去,“大胆奴婢,竟敢擅闯狩猎区。”
“受伤了?”周靖渊抬了一下白晚芦的下巴,旋即拧眉,脸上颇有愧色。
紫秀待白晚芦离开,扶着舒眉继续散步:“娘娘,您信吗?”
“哼,继续,往猎物更多的地方去吧!”周君邑指着不远处的丛林,那处地势险要,道路曲折,不易骑马。
白晚芦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救人要紧,于是跟上了画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