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凤凰
“娘你哪里晓得,平日不觉着,我这半个月没沾荤腥,馋的我做梦都想咬舌头。”秦凤仪生得好模样,便是吃相有些狼吞虎咽,也透出那么一点儿少年人的明亮娇憨。秦太太亲自给他布菜盛汤,一面道,“你毕竟是刚好,乍吃荤腥,也不要多吃。”
这对兄妹正在琼宇楼吃茶,他们位子选得好,正经临街,眼见如此出众人物,这位做兄长的不禁道,“都说扬州人杰地灵,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谁人家的小公子,好生不凡。”
秦太太一笑,“这也是。”隔窗看儿子骑着那匹照夜玉狮子的风姿,秦太太自得道,“这马,也就咱儿子配骑。”
秦太太道,“今儿去拜菩萨,如何能吃荤。”劝儿子,“忍一忍儿,明儿叫厨下做狮子头 、粉儿蒸肉。”
“你这没良心的话,你是不是吃了许大夫的药好的?”
“阿弥陀佛,我的小祖宗,你这鼻子灵的,今天烧香,哪里能吃荤油。”秦太太直道罪过。
“成,那到时,我可得见见了因大师。”
这并不是说秦凤仪就男生女相了,他一点儿不女相,但,他这种美,美到了超脱性别,你看到这个人,第一个感觉就是,美。
得了许大夫的“大赦令”,秦凤仪先搁家里狠吃了两个河鲜芽笋狮子头,闻着那香浓的鲜味儿,秦凤仪险流下口水来。
秦凤仪跟父母打过招呼,过去在父亲下手坐下,道,“不是说今儿去栖灵寺么,当然得早些起。”
秦凤仪就等着第二天去庙里解惑了,当天早早睡下,第二天更没有赖床,早早和-图-书起床,让丫环把自己过生日做的新衣裳找出来,因天气渐暖,秦凤仪挑了身姜黄的袍子穿了。要说姜黄这颜色,就是女孩子略逊色些的也衬不出来。秦凤仪不同,他生得长眉凤目,高鼻薄唇,皮肤雪白,身量高佻,就秦凤仪这相貌,完全不夸张,扬州城里挑不出第二位来。
秦老爷哈哈一笑,打趣,“你这可真是儿子是自家的好。”
“是是。”秦太太与丈夫相视一笑,想着儿子果然是开窍长进了,以前就是拜佛都是要睡到晌午的,如今竟知道早起,多么令人欣慰啊。
那位兄长则道,“尚书中这则典说的是圣王舜当年击石为乐的事,用圣王之乐类比妓,女乐曲,未免轻佻。”
秦太太亲自给儿子夹了块糕,道,“有你喜欢的千层油糕,来,吃这个。”
“那是,都说扬州城钟灵毓秀之地,但就我们扬州城的钟灵毓秀,也只造化出这样一位秦凤凰罢了。”小二笑道。
小二一付好口才,那位姑娘正听得入神,听到此处,不由一乐,问他,“秦公子是如何说的?”
“罪过罪过。”秦太太双手合什念了两声佛,说儿子,“这叫什么话,栖灵寺方丈了因大师,便是有名的得道高僧。”
秦太太笑,“我是怕你不够睡,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贪睡呢。”
小二见二位客人衣饰雅致,虽不是扬州本地人,却是另有一番大家气派,便知此二人出身定是不差的。小二嘻嘻一笑,回道,“要说咱们扬州城,不论贫富,这些正当年的少年郎加起hetushucom来,论相貌,秦家公子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故而不认得,这是我们扬州城的凤凰公子,秦公子秦凤仪。”
“好好,没病。赶紧吃饭。”
秦老爷笑道,“性子哪里就能改,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咱们儿子,秉性是好的,他如今年少,有些孩子脾气岂不正常。”
“我干嘛胡乱说话,我是有事要请教大师。”
秦凤仪接了,根本没吃,一闻味儿就又放盘子里了,道,“味儿就不对,娘,这定是用的素油。”
待秦凤仪头上金丝冠、腰间白玉佩的收拾好了,过去爹娘那里用早饭。秦太太一见儿子这浑身的气派,便是满脸带笑,就是秦老爷,也是脸露和色,笑道,“我正说打发人去叫你,你娘说你还没起,不让丫环去扰你,这不已是起了。”最后一句是与妻子说的。
这位姑娘道,“对牛弹琴,原是牟融书中的一个典故。那人用这典故讽刺秦公子,秦公子所答,倒是《尚书·舜典》载文:‘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倒也有趣。”
便是秦凤仪先时眼馋的他娘屋里的桃花梨花,还有先时用下三滥手段劫来的小秀儿,可说实话,三人虽各有标致之处,但,加起来也不及秦凤仪三成美貌。
秦太太好笑,“今儿再歇一日,明儿咱们去栖灵寺烧香。”
秦凤仪不晓得他这一路收取了多少女娘的少女心,哪怕有素知秦凤仪名声的都不由在心下暗道:可惜了的这般好容貌,如何就长在这般混世魔王身上。
“我本来就没病。”
“秦公子说,他就是愿意做那头听琴的牛,可惜这琴也没引得百兽率舞啊,倒是这位公子带头蹦哒,挺有趣的。秦公子说完便登舟而去,听说那天秦公子一袭月白衣袍,他登舟远去之际,天空乌云飘散,一轮皓月当空,秋风乍起,衣袂飘飞,若仙人在世。秦公子那风姿,小的没学问,不会形容。可后来,咱们城中最有才学的大才子赵老爷作了首诗,有两句是这么写的‘浩渺烟波去,踏月凤凰来’,从此,咱们城里不少人便称秦公子作凤凰公子了。”
那位妹妹笑一声,“我不信,还有比哥哥更出众的?”顺着兄长的视线向楼下看去,这位姑娘不由“咦”了一声,不知是为秦凤仪貌美所摄,还是乍然一见、惊为天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当真好相貌。”那位兄长又赞了一句。
秦老爷道,“栖灵寺的火头僧烧素斋是一绝,咱们早上凑合吃些,中午到栖灵寺吃素斋去。”
秦凤仪跟他娘打听,“娘,栖灵寺有高僧不?”
“本来就是。”
秦太太好笑,“值得馋成这样。”
因小二口才好,说得这一对兄妹高兴,竟得了一角银子打赏,小二欢天喜地的去了。私下暗道,虽则秦凤凰在扬州城名声不大好,但就他凭着向外地人解说秦凤凰这外号,就得了这么多额外打赏。反正,甭管别人如何议论秦凤凰,琼宇楼小二却是觉着,秦凤凰真是他创收的大好人一个啊。
他这种俊,完全俊到了美的境界。
兄长见妹妹都来了兴致,便与小二打听,“那是谁家公子,好生俊俏。”
直待秦凤仪骑马过了琼宇楼,这位姑娘方收回视线,端起茶抿一口,方道,“果真不凡。”
因秦凤仪如今颇是长进,一家子高高兴兴的用过早饭,便坐车骑马的往栖灵寺去了。秦凤仪少年心性,且如今扬州三月,风景正好,他必要骑马的。秦太太就心疼儿子病刚好,怕吹了风,几番让儿子与她一道坐车,秦凤仪不依,秦太太只好作罢,在车里同丈夫抱怨,“说他长进,还是孩子脾气。”
秦凤仪这才乐了,“成。”
秦凤仪是不知道自己多么招人眼的,他自小在扬州城长大,狐朋狗友亦是不少,路上瞧见的,难免打声招呼。他更不知自己已是落入一对兄妹眼中,那位兄长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生得文质彬彬,论相貌虽稍不及秦凤仪,却也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至于妹妹,相貌较其兄更逊一筹,纵做了少年打扮,却也掩不去女儿家的娇态,只是相貌不及其兄,却也眉清目秀,算个清秀佳人。
小二道,“去岁中秋,我们扬州在瘦西湖举行花魁大选,当时做评审的皆是我们扬州城有名的才子。可是不巧,那天,偏生有些个阴天,晚上没见月亮。不过,赏花魁可比赏月色好。”介于有姑娘在侧,小二连忙收了口,说起去岁中秋事来,“当时经过十轮比拼,万花楼的渺渺姑娘眼瞅就要摘得头筹。要说渺渺姑娘那一手琵琶,当真是‘轻拢慢捻、珠泪盈睫’,当时听渺渺姑娘琵琶的人,都为琵琶声所感,一时,满湖俱静,唯闻仙音。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鼾声。当下多少公子大人不悦,想着谁这么没眼色,竟然听着渺渺姑娘的琵琶都能睡着。结果,寻来一瞧,正是秦公子。秦公子好友连忙推醒了他,就有爱慕渺渺姑娘的公子质问秦公子,可知对牛弹琴之意?”
“如何叫他凤凰公子?”那位姑娘捏着手里的青瓷茶盏问。
秦老爷道,“那就尝尝这烫干丝,虽是素的,倒也改成。”
非但秦太太瞧着自家儿子出众,秦凤仪这样的美貌,便是布衣草鞋都不掩其风姿,何况是为着出门刻意打扮过。有些不知秦凤仪名声的女娘,乍然见街上骑马行来如此皎皎贵公子,当下便看失了神魂。偏生秦凤仪还不是个老实骑马的主儿,三月的扬州已有些微热,秦凤仪刷的展开一柄泥金玉骨的折扇摇了起来,当下更有绮楼女子倚楼感叹,“只愿做公子手中玉扇一把。”
秦太太千万叮嘱儿子,“在大师面前,不许胡乱说话。”这位大师在城中极有名声,不好得罪的。
秦凤仪开了荤,待吃得饱饱的,拍拍肚子道,“我这会儿才觉着活过来了。”
此时此刻,不少人眼中口中心中的秦凤仪秦凤凰已是与父母到扬州名寺栖灵寺。
秦凤仪拣了筷子烫干丝,撇嘴,“比大名寺的素烫干丝远了。”
一时,丫环捧上早饭,秦凤仪大致一瞧,不乐了,“怎么都是素啊?”
“那我也忘不了正经事。”
“我早就好了。就那许老头,说些吓唬人的话,讹咱家钱不说,还害我喝这些天的汤药。”秦凤仪叼着块鱼肉,道,“娘,你也忒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