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简直想笑。
马蹄声一路飞奔而来，竟然是容谦。马上的他也看见了她，一脸惊骇，骇过了就是了然的怜悯。
看门的人都偷偷的瞥着她，显然，他们也都知道她是谁，来干什么了。看她的眼睛里都多了份不屑和冷漠。果然没人拦她。
就连死，都没价值。
“四小姐？”香铃有些疑惑，见了步少爷，小姐怎么更没人色了，脸苍白的吓人，嘴唇却是血红的。眼睛下甚至还有淡淡的黑影，仔细再看，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睛有些肿！“四小姐！”她惊恐的叫了一声。
他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要走，没人拦你。别死在攸合庄里，晦气。”
身体很疼，心更疼，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不疼得让她无法忍耐。
蔚蓝没阻止，没力气，也没心思阻止，只求她快些离开！
她的手开始颤抖了，他——可会阻止？毕竟她是他爱过的人，她违背了全部的理智希望他最后拉她一把。
“嗯，也好。”
“香铃。”蔚蓝向她甜甜一笑，笑容缓解了香铃的疑惑，“我很好。”不想再多耽搁，再让她这么细看，肯定要瞒不住了。“香铃，这是娘给我的银票，五百两，你拿着这些钱，想回蔚家也好，想自己成个家做点小生意也罢，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吧。”
转过刀尖，真要向肉里刺…https://…她握住刀刃，锋利的尖硬划破了她的手指，一拳的血。死，她是解脱了，蔚紫——漂亮可爱，她的人生还是充满阳光鲜花的，她健康活泼，要嫁给孔家少爷，听说也是个才德兼备的少年俊才……
果然，步元敖快步走进来，他没看她，直接走向书案拿起一封书柬。转身之间，他停住了，漂亮的眼眯了眯。
香琴？
蔚蓝苦笑，“我知道。”
她的弟弟蔚青……
脚步声，是他！她感觉的出！
泪，如雨般撒落。他再有多少没有改变的地方又如何，爱她的心已经变了……
刀要不是陷入肉里，就从她手中跌落了……
容谦下了马，“四小姐能碰见你真好，快快去求步爷，青少爷发病了……”
一直站在角落里看她的丫鬟这时候走过来，低声说：“我去给你拿套衣服。”声音虽然还是那么平淡，却明显没了鄙夷。
太阳晒在身上竟然让她感觉到一丝炙热，被他折磨过的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了。走到庄外……这路怎么如此漫长！
这一身的颓败，熬一天是一天，熬到青儿痊愈，就算成全了大家了。
慈悲？他还算慈悲？
这里，算是攸合庄外了吧？
“嗯，你看……这都是元……他的，”这个名字她叫不住口，再也叫不出口了，“他这么有钱，根本不在乎我从娘家带来的这一点点。他派了很多丫鬟伺候我，我想，也是该放你自由的时候了。”
“帮我……梳下头好么。”床上的小人儿哑声说。
蔚蓝看着她……
蔚蓝浑身一晃，险些倒下，幸好掩饰住了。
造化弄人，还能指望步元敖给她好日子过吗？还不错，虽然没有丫鬟陪伴，至少还穿的很好，还顾念当年的旧情吧。
罢了，罢了，她是一个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废人，她不下地狱，还谁下？
“嗯。小姐，你给了我这么多钱，我，我不想回蔚家了。”
他走了……蔚蓝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她黯了眼，顾不上了，她顾不上了——太疼，太疼！元敖给她的这一击比什么都疼！她的天，塌了。一直赖以活命的信念也化为齑粉！人生留给她的全部希望，都湮灭了……
“最近没有好日子……我人已经来了，就不急了。人生大事，慎重些好。”
香琴有些赞叹的看着换好衣服的蔚蓝，这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华服吧？很适合她，她真美，也雅致……虽然皮肤白得毫无血色，不像是活人，但她还是美。尤其是她的眼睛，有这么清澈美丽眼睛的人怎么可能会撒谎害人？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拐角，蔚蓝贴着墙滑坐在地上……还好，坚持下来了。最后一桩心事也了了。
香琴心中一阵不快，刚有点可怜她，还使唤起人来了！
眼泪还在流……但声音已经哑了，全身的力气也没剩下一丝。
丫鬟抬眼看了她一下，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临出门她说：“我叫香琴。”
她艰难的抬手摸索床头的柜子，凄楚绝望的脸闪过一抹笑，果然有，他还是习惯在床头的柜子里放一把小刀。出身商人世家，随手就要拿到能裁纸开封的小刀是基本习惯，他……还是有没变的地方。
太阳烤干了她，连泪水都没有了。
蔚蓝木然的站着，再拖累？她的死，就是再拖累一个人？原来她的死也不过只有这一个难题。
现在——也好，该给他的给他了，该放开的放开了！她只是一个病痛缠身的小女子，孽债她偿不起，仇恨她化解不开，爱人也没有了，病痛也不想再熬煎，死，怎么就不算是件好事？
“爷。”香琴惶恐的垂首站住。
香琴没动，看着她手里的刀和血。
“蔚姑娘，爷对你们蔚家……”她停住，这个词不好掂量。
有多恨，她知道！他报复在她身上的痛那么决绝，那么剧烈，还是没有稍微缓和一点他的恨。有多恨……无边无垠。只怕——他也要赶尽杀绝才能罢手。
他神色不动的抬脚就走，再没多看她一眼，香琴拿了一套衣服走进来，险些撞到他。
香铃愣愣接过银票，“小姐！给我这么多？！”
由不得香琴叹气，蔚姑娘骗没骗爷已经无关紧要了，只要她是蔚家人就注定完了……
“蔚……”她一时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听说她是蔚家仇人之女，而且她爹当初那么害主人，她又欺骗了主人，让主人变成现在的性子。她厌恶她，瞧不起她。可真见了面——这个柔弱的蔚家姑娘也蛮可怜。
“好了，快走。我看着你走。我要站不住了。”蔚蓝催促。
蔚蓝艰难的呼吸着，没人再管她的死活了，容谦甚至连问一下她的情况都不曾。或许，她来之前……他们就都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还是让她来了。
“四小姐！”香铃看见她一脸的喜色，从对面的树阴下迎了上来。显然她等了很长时间，连嘴唇都干裂了。
“别再做傻事了。”她也只能对床上这个赤身露体，满手是血的姑娘说这么一句。
“小姐……”香铃感激莫名，拿着银票的手也颤抖起来。“可是为什么没举行婚礼呢？我要看着小姐出嫁呀！”
香琴冷着脸摇头，“我不要。”虽然知道她是好心，但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蔚蓝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翠绿的镯子，“香琴……姐。”她有些为难的叫出她的名字，以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这样叫的吧？“我不懂事，害你挨了打，这个送你吧，算是我的道歉。”
“对不起……”蔚蓝哑着声看她还浮肿的脸。
“就……这一次。”察觉到了她的不快，蔚蓝艰难的笑了笑。“我的丫鬟还在庄子外等我，我不想……”说不出口，不想让香铃看到她如此不堪的样子。
自由？！都到了自由的时候了。
“拿着吧。”蔚蓝又笑了，凄美而苦涩，“我已经用不着了。”她把镯子放在香琴手里。
香铃皱着眉，一脸疑惑。
“看着她，别让她死在庄子里。真死了，就通知蔚家来收尸，我没那个善心替她办后事。催他们快着点，夏天烂得早。”
香琴一凛，她还是想死！
“回去了，搞不好也得给五小姐当陪嫁丫鬟，还不如自己讨生活。香铃跟了小姐一场，受小姐这么大的恩惠，请受香铃一拜。”
扶她站起身，容谦终于忍不住落泪了，“四小姐，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对你，步爷兴许还慈悲些，若是五小姐……”还不得活活被折磨死？
“你死了，爷真的会再弄个蔚家姑娘来的。既然你已经……已经……咳，何必再拖累自己的其他姐妹呢。”
蔚蓝苦苦的一笑，真傻呀，瞬间还想着会不会她的丫鬟叫香铃，他才给贴身丫鬟起这么个名字。
拿着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死？她不怕，更不难过！寒毒发作时，她疼的想死，靠着想他，要嫁他的一缕残念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