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便做英雄也枉然
岂不知那轻飘飘的一推，便要了两人性命。
他自问可以将能给的，都给沈炼，只为了一个延续，但沈炼依旧不肯服软，接受他的安排，这一点像极了他母亲。
然后欢欢喜喜禀报上方，说是上下一心将某某悍匪追杀出境，已经到了某某知州或者知县下辖。
自来大军行动，那金银当真如流水哗啦啦出去。
江湖之大，无所不包。
有这种本事的人自然不是平常人物，他们有独特的处事手段，又将自己划出一个圈子，叫做江湖。
他白手起家，自是筚路蓝缕，也少不了双手血腥，有今日报应，沈老爷子自是不得不信因果之说。
据说那青袍客在江湖中，名气很大，更在别的州府干下几件大案，可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等到青袍客离开，官府才装模作样出捕快衙役扫荡下。
“沈炼少爷说他是出家人，怕见了这场面，太过伤情，坏了给老爷祈福的道行。”回答的却是吴管事，在这事情上他不敢有分毫隐瞒。
沈青山想起两个侄儿的惨死，也很恼恨，这说起来根本是无妄之灾。
稍微有点天良顶多干劫富济贫的勾当，顺带充实自己的腰包，赢得名声，又厚待了自己。
或者他已经知道，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没走。
吴管事微微躬身，不再言语。
今天老太爷动用了许多关系和财物，才请来了青州一千府兵，诈作剿匪，其实正是为了那个青袍客。
江湖中另外一种人，便是如青袍客般，求的是轰轰烈烈、快意恩仇。
青竹帮算起来也在江湖之中，但更多是黑道势力，掌控青州地界做苦力的人。
等老人沉默一会，气息平静后，吴管事才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件事，沈炼少爷出门了，二爷派了几个人，暗中保护他，应当无恙。”
中间花费的人情、钱财，便是吴管事也心疼不已。
人生七十古来稀，纵然他豪杰一世，还有几年入土。
两个沈家少爷着实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以极厉害的内家手法，暗中伤了经脉，所以当夜就吐血而亡。
不拘是江湖内，还是江湖外都结下许多仇家。
青竹帮虽在江湖之内，求的不过是钱权，和沈家没有多大冲突。
……
只道是沈家两位少爷福大命薄，实是令人唏嘘。
可到头来，面对沈炼这匹不服管教的小野马，他说实话，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耐性。
很快事情的源头就追溯到了那日白日里，沈家两位少爷为一个酒楼的雅间和一个身着青袍的外地豪客争执。
“算了，今天就随他去。”
青州府地界，沈家只有不想知道的，没有不能知道的。
虽然只是一千府兵，可要短短时间集结，出兵。
若说沈家是青州府的白面，青竹帮便是黑面，两边各取所需，向来相安无事。
同时似乎那青袍客也对本地不太熟悉，不知那日随手杀的两人，便是沈家的少主人，不然未必还会徘徊青州府。
这事情瞒不过青竹帮，好在青竹帮似乎有什么要紧事物落在青袍客手上，见得沈府肯出手，一拍即合。
即使偶然留下爪牙踪迹，转眼间已然不知东西。
和青竹帮的人仍在纠缠，便是明证。
纵然有些风险，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加上不伤人命，那些被劫富的人，便很少真的死磕到底。
按照仵作的说法，还是那动手的人火候浅了点，据说这种手段到了深处，只需拍你一掌，过个十天半月才发作，届时神仙难救，出手之人早已难觅踪迹，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江湖高手说来神秘，可能够以一当百，面对千军万马还能从容脱身自是凤毛麟角。
另外一种，就是青袍客这种，因为本领大，脾气偏激，便生出天地不拘的念头，动念间便杀生泄愤。
老人经历太多风雨，知道人无傲骨，难成大事，越是人才，越是难以被人左右。
这个仵作极有经验，确实看出了名堂。
外人只知道沈家的两个少爷，在数日前暴病而亡。
江湖之小，难以寻觅。
哀乐去远，老人扔了拐杖，虽然晨风迎面而来，却挺如青松，不服岁月苍老。
自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便要用木杖之类的器物，敲击后辈的棺木，寓意晚辈不孝，先走一步。
可青袍客这种人，仗着惊人艺业，恣意妄为，又有厉害的保命本事，只要不是杀官造反，大都能安然无恙，就算杀了沈家两个少主人，也可以逃之夭夭。
老人自身何尝不是如此倔强，两个儿子对自己唯唯诺诺，反而令他看不上。可沈炼这番倔强，令他欣赏又恼怒。
这纵然有些夸大，无形间却说明了沈家在这青州府是如何财雄势大，连官府都要给几分薄面。
纵然如此，老人未曾后悔，大丈夫生当五鼎食，死后五鼎烹，又有何妨。
等沈家查到这些时，排出了疑点，便以这人最为可疑，又从本地青竹帮打听到一些事情，才确定下来，真凶就是此人。
好在此次对方跟青州府的青竹帮似乎有纠缠，才给了沈家报复的机会。
青州府向来流传出这么一句话：
“我老了，还要什么福气，就是下了无间地狱，也不枉了此生，我知他心思，到底还是隔了一层啊。”老人难免叹息。
“沈炼为何没来送行？”
棺木抬出沈府，老人不用跟随，朝阳初升，正是红霞万点，将他脸上每一块褶子，每一个斑点，都照得分分明明。
按仵作的说法，有这种本事的人，已经算的上江湖高手，是飞檐走壁的人物，虽远远不是神圣仙佛一流，但也是等闲难得一见。
两个侄儿遇到的便是后一种人。
可沈老太爷却是不相信这些，暗中找了青州府最有经验的老仵作，查处了两个孙儿的死因。
当然只要不是神圣仙佛，是肉体凡躯，自是免不了人间烟火，沈家的势力，还不至于对这种人毫无办法。
沈老爷子的拐杖敲在面前两口棺木上，低沉的声音，在大堂回荡。
数年间，沈老爷子两次送得黑发人，着实是人生难言的悲痛，他固然外表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心中伤感，犹如饮水，其冷自知。
终究是沈家少爷名声在外，那人不得不让出位置，却在临走前，推了两个少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