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那年是高三，快要高考了，在老师和家长的强压之下，我们都忙着复习功课，每天吃得都不是特别好，不是萝卜就是白菜。其实，其他同学都吃得挺好的，唯独我和季川是例外，他的家里成天连人都没有，哪里会有人管他？而我，却是因为和父亲不和，家里人也不怎么管我，再加上好长时间没回家，也没有人往我的卡里划账。我们两个，没有一个人开口向家里要钱，只能每天青菜萝卜地凑合，勉强吃一些罢了。
谁知，我刚跟姚逸舟说完我的想法，他就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把论文搞定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刚好是全城最堵车的时候，这个时间我可不能错过，于是，我拎着我的小包，飞也似的跑去坐公交车了。
上一次的作业，这小子竟然得了第一名，这样的结果我真是不能接受。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开眼了，好歹我也是熬夜写了一个通宵才完稿，竟然排在了倒数第二，还有没有天理！
季川点了我们都喜欢吃的水煮鱼，他还想要点一些别的，被我拦住了。菜点多了也吃不完，还是少点一些吧，毕竟我们以后还是要结婚的，也到了该攒钱的时候了。
虽然季川和那个女生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但这根本不能阻拦我越来越慌乱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突然间，我想起了昨天下午和姚逸舟在教室里一起写的那篇论文，想起了我和姚逸舟相悖的观点，脑子里突然间乱成了一团麻，竟然有点搞不明白，究竟是我和季川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从爱情变成了亲情，还是他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可能会犯的错？
季川点的水煮鱼上来了。
我把他的手从耳朵上拽下来，高兴得又笑又跳：“这次我们去学校附近新开的喜来顺看看吧，那边有什么好吃的菜我还不知道呢。怎么样？”
我瞟了一眼，转身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对身后那个女人在和她的儿子窃窃私语些什么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
我关上房门，把自己扔在床上之。因为长时间行走，我十分疲累，很快便开始和周公约会。反正我每天睡在哪里都没有人管，就是不回家，也不会有人给我打一个电话……
现在的我真的幸福吗？
好像不太对劲……
不回家的时候，也没见有人问我去哪里住了，事情都过去一周了，反倒想起来问我这些，真是烦死了！
虽然季川已经做出解释，可我的心还是猛烈地跳动了几下。季川摸着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呢喃：“好了，小雅，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得相信我啊。我们都在一起几年了，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如果像你这么好的女朋友，我都不珍惜的话，老天爷一定会惩罚我的。”
姚逸舟打算从中国古代神话的角度去写，主要描述嫦娥奔月的故事，以嫦娥奔月为主线去讨论，大概就写上一千字左右。我觉得姚逸舟考虑问题的角度很独特，所以，我打算写后羿乘坐宇宙飞船去月球找嫦娥，然后再把这个问题上升到哲学的角度做一次讨论。
很多女生在拼命地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有的人追逐爱情，有的人追逐房子，有的人追逐车子，或许有的人只是为了一个苹果手机，或许有的人只是为了一个LV的包包，当拥有了想要的东西，那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会让人觉得空前幸福。有的人认为自己追逐的东西是值得的，有的人认为自己追逐的东西是不值得的，转身便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抛弃……
“不好意思，小雅，我有一些急事要处理，得回学校一趟，你自己先吃吧。”季川说完便转身走了，手机还贴在耳边，也不知手机另一端和他在讲电话的人是谁。
我缓缓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父亲气得当时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作势要打我。我见状，便直接向前走几步，走到父亲身边，指着自己的脸，高声喊道：“打呀！你要是今天能打得下手，我就敢在温少晔身上打回来，你信不信？”
第二天，我在继续了一整天无聊的课程之后，心情无比烦闷，便跑去跆拳道的练习室里找季川。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走到跆拳道练习室门口的时候，我竟然又看到季川和先前那个女人靠在一起说话。
之后的几天，我的日子还是照旧，每天早上起床，然后去学校上课。上课的时候和姚逸舟侃侃大山，聊聊他擅长的小提琴，或是班上的一些琐事，中午再和沈小鱼一起吃午饭，下午找季川，看他练习跆拳道，日子过得平淡，却有那么些幸福的意思。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每天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那个自称是我母亲的人都会用之前和我联系过的号码给我打电话，但我从来没接过，说实话，我其实一点也不后悔。
当我和季川手里的钱差不多用完的时候，季川竟然瞒着我请了半天假，去校外接了个发传单的工作，拿着那赚来的四十块钱，买了一份我垂涎已久的水煮鱼。
那个女人摸了摸温少晔的头，拉着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
果然，父亲见我走进来，脸上的怒气便加重了几分：“温雅，你之前怎么总是不回家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有些恐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季川的爱情，已经成了他选择忽略、选择遗忘，或者是选择抛弃的负累？我竟然说不出来，他和我在一起，是高兴的时候多一些，还是强颜欢笑的时候多一些。
季川见我有些异样，便开始主动解释起刚才的事情来：“小雅，你千万别误会，刚才那个女生只是在和我讨论社务。最近跆拳道社团来了许多新人，大家都忙不过来，我和她只是工作上的交流罢了，没有什么的，你别担心了！”
紧接着，季川便朝着我走过来，露出我异常熟悉的明朗笑容，待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对我亲昵地说：“怎么站在那里呢，小呆瓜？”
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苦涩，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我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之色：“烦死了！”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是有时间，我就是任性，我就是爱在堵车的时候坐公交车耗时间。谁管得着我呀？我就是想这样浪费我的时间！反正回到家里，看到别人一家子在一起吃喝玩乐，我心里多半不舒服，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离他们一家子远一点。
我一直相信那句话，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不要看，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世界变得更混乱。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要承受的事情原本就已经很多了，想要变得快乐已经很难了，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呢？
或许，以前的我是幸福的，可是现在，那个曾经说不会留我一个人吃饭的季川已经食言了。
我和姚逸舟讨论了很久，打算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去写这次的论文。
父亲被我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猛地一拍茶几，把茶几上的几个杯子都震翻了，吓了我一跳。可惊吓过后，我就完全不在乎了——反正他整天对我不是打就是骂，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训上两句。
记得那时候，季川把冒着热气的水煮鱼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竟然没骨气地落下了眼泪。或许现在看来，一碗水煮鱼，我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想吃，随时都可以点上一份，可在那个特殊的时期，那碗水煮鱼带给我的感动和幸福，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
“好啊，听小呆瓜的，小呆瓜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季川说着，便拽着我走出了练习室。
眼前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还是那个我爱着的、爱着我的季川……
听到季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凉透了，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僵住了。
我们很快便到了学校附近新开的喜来顺餐馆。现在刚是吃饭的时间，人特别多，我和季川站在门口，等了大约有十几分钟才等到一张桌子。
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反驳：“我在哪儿住，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们毫不避讳地牵着手在校园里走，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一切我都估算得很好，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以前，九点多时他们一家子应该在客厅里看电视，我只需要在打开门之后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走进自己的屋子里睡觉便是了。可今天有些奇怪，我打开大门的时候，家里竟然静悄悄的，连电视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钟表走动的声音，安静得有些诡异，让我觉得，如果有个人拿根针扔在地上也能听得见。
季川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的，像个孩子一样。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我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样，跟着他傻笑。
听季川这样说，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怕他一个把握不住，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我赶忙捂住他的嘴，娇嗔道：“好啦，往下就该是发誓了……别瞎发那些乱七八糟的誓言，好的不灵坏的灵，我相信你就是了！”
水煮鱼闻起来很香，色泽也很漂亮，简直就是色香味俱全。可是我一口也吃不下，只是愣愣地坐在饭桌旁边，直到水煮鱼从滚烫变得冰凉，才把钱放到桌上，缓缓起身离开了餐馆。
就在我脑子里一团混乱的时候，季川好像发现了我。他对那个女生摆摆手，让那个女生离开，虽然那个女生很不情愿，可是瞟了我一眼之后，还是撇了撇嘴走开了。
这段时间，许多事情搅在一起，搞得我心烦意乱。我对那个女人在背后怎么给她的儿子说我的是非，已经没有任何兴趣，无非就是让温少晔离我远一点、不要跟我搅在一起、以后见到我要绕着走之类的话。我连听都不用听，就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做着一些臭不可闻的事，说出来的话当然也是不堪入耳的。
他们两人挨得很近，而季川看那个女生的眼神里，也闪烁着一种令我莫名熟悉的光彩，这种光彩，在过去只有在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才能看到。
夜里，我辗转难眠，几乎是从一只鸭子数到一万只鸭子才勉强有点睡意。可是，当我数到第一万零一十只鸭子的时候，竟然忘记自己数到哪里了，瞬间便睡意全无。于是，我便只能抱着季川的照片，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季川那坏笑着的脸，才算是有了那么一丁点睡意，勉强在后半夜睡着了。
父亲犹豫了半晌，扬在半空中的手才放了下来，我估摸着，他是怕我趁他不备，偷偷打他的宝贝儿子，毕竟我又不是没有前科，虽然那是我无意之失，但终究也是对他的宝贝儿子下了手。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我觉得，以他的超强记忆力，那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我和季川说起昨天和沈小鱼吃饭的时候遇到的趣事，刚说了一半，季川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接电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只是在听手机另一端的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行，你等一会儿，我这就过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还当不当我是你的父亲？是不是我现在连你去哪儿都无权过问了？”父亲似乎是气急了，声音有些嘶哑。
我没有把他的手机夺下来直接挂断的勇气，只能无奈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渐渐离我远去。
姚逸舟和我看待问题的视角刚好相反，但被我一通乱揍，他也只能妥协，和我站在了同一条战线。
承诺总是美好的，很多女生往往会沉醉在男生的那些美好承诺里无法自拔，其实，这也是一种自欺欺人。或许，幸福就是一种自我感知，如果你感觉到幸福了，你便是幸福的，如果你在心里砌上了一堵墙，就是再幸福也是无法感觉到的。
原来，我和他之间，到底还是悄悄地发生了改变，我想要的幸福，或许已经和我有了一肩之隔，朝着与我相背离的方向渐行渐远。
我不知道季川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跟水煮鱼有关的故事。
“小雅，今天想吃什么？我今天就不处理社团的事情了，陪你去吃饭，怎么样？”季川一边说着，一边亲昵地摸我的耳朵。
季川还小心翼翼地帮我把水煮鱼里的鱼刺都剔掉，把没有鱼刺的美味鱼肉放到我的碗里，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小雅，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吃饭，绝对不会让你孤独一个人。”
很快又到了周末，老师留的作业有些难，我便和姚逸舟在教室里对作业。最近文化课的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作业题目越来越考验我们的认知能力，越来越奇怪。这次留的作业就是一个月亮形状的图案，让我们自由发挥，写一篇论文。
我硬着头皮换了拖鞋，往里面走了几步，却看见父亲正端坐在沙发上，瞧那横眉冷目的模样，我觉得他一定是在等着我。
在和父亲的对峙中，我赢得了暂时性的胜利，这不是我想要的经过，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它就这样真实地发生了。
事情好像并没有季川嘴里说的那么简单，而真相也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单纯，我的心陡然慌乱了起来。于是，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练习室门口，看着季川和那个女生说话。
对于我的特殊癖好，姚逸舟发了条短信给我，很简洁，很明了，就简单的三个字——“鄙视你”！
“季川，我昨天和沈小鱼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到有个男的，拿了一个沈小鱼家洗脸盆那么大的饭盆去打饭……”
半晌，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试图从他的笑容里找出一丝他意图出轨的蛛丝马迹。当我看了好久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时候，我不安的心竟然平静下来，方才那陌生的慌乱心跳和诡异的猜疑，似乎被窗口透过来的一阵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至于吧？我的论文还是很真诚的，很真实地帮嫦娥分析了可能遇到的问题。
我嘴上说的，跟我心里想的完全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