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咖啡馆里人很少，里面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或许，许多人来到这样的地方都能够放松心情，可对我是无效的。
“小鱼，姚逸舟来了！”我在小鱼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便朝着姚逸舟挥了挥手。
母亲见我不吭声，便接着向我解释：“小雅，你现在也长大了，妈妈也不瞒你……其实，我之前和你爸爸的婚姻原本就是个错误。你现在长大了，也到了谈恋爱的年纪……如果你不喜欢一个男生，又和他结了婚，却在结婚之后，发现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到家的时候，父亲和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儿子，一家三口人正其乐融融地坐在饭桌旁吃饭，我刚打开门，屋里的欢声笑语便戛然而止。
我瞧见那个女人和温少晔离去的身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径自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走在大街上，紧紧地攥着拳头。
那个女人见我和父亲又开始了战争，便拉着温少晔往卧室走去。
我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在这个时候小鱼为什么要说起这件事情，可这也勾起了我的兴趣，难道她和姚逸舟突然有了什么进展不成？想到这里，我问道：“那天你到底和姚逸舟谈得怎么样？”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江边，一阵冷风吹过，让我翻腾的思绪渐渐冷静了下来。我坐在江边，抱着膝盖看着宽阔的江面，忍不住开始回想母亲抛弃我离开家的那些日子。
这天晚上，季川没有在忙完之后给我打电话，连条短信都没有发，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在之后的几天，他也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主动联系我。而我硬是忍住了，也没有打电话给他。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别人身边，而她再度想起我的现在，我却已经不需要她了……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悲哀不已，不知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那个抛弃我的女人。
父亲看了我一会儿，眉头皱得都快夹得住一双筷子了。
我拿出手机，拨打了季川的号码——这个时候，我突然特别想念季川。可是，季川的号码一直占线。
“不是，小雅，不是这样的！你听妈妈说，妈妈是想你了，才回来找你的！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美国，你想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姚逸舟的出现，令原本安静的图书馆热闹起来，原本在看书的女生们纷纷交头接耳，甚至有些女生拿起手机拨打电话。我想也不用想，那些打电话的人，肯定是把姚逸舟出现在图书馆的事情宣传出去了。
我反手握着小鱼的手，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小鱼，你这么说可就生分了！这么多年了，咱们两个的关系那可是不一般的！我和姚逸舟的感情，能跟咱们的感情相提并论吗？姚逸舟是我的兄弟，而你是我的姐妹，我可以没有兄弟，但不能没有姐妹。”
那个女人偷偷瞟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吃着她碗里的饭菜，好像对我所说的话题一点也不在意。可是我看她吃饭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会儿心里肯定在猜测我究竟和那个生我的女人说了些什么。
“我们去咖啡厅吧。”街边有个咖啡馆，我转身往那里走去。
我温雅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这个女人开心？她开心我就难受，她难受我才能觉得心情好一些！
母亲锁上车，跟在我身后。
咖啡上来了，我连碰都不碰，冷哼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之意：“你不是一直不肯回国吗？这里雾霾这么重，你不怕呼吸几次就成木乃伊？”我说着，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布加尼迪，紧接着说，“你以为你开了个布加尼迪就是富豪了吗？你以为你开了个布加尼迪，我就会以为你很有钱，就跟你走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绝对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图书馆里，在小鱼问起我和季川最近怎么样的时候，我竟然半晌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小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温雅，你给我闭嘴！”父亲终于受不了我的胡说八道，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桌上好几个碗都拍翻了，米粒撒在了菜盘子里和桌面上，筷子也稀里哗啦地在桌上滚动，桌上变得一片狼藉。
姚逸舟看了小鱼一眼，继续笑着说：“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小鱼不怎么想理我……”
温少晔也不是小孩子，他也听明白了我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似乎有些怕我，一句话都不敢跟我说，只是用怯懦的眼神看着我。
果然是会演戏的人，我这还没说什么呢，眼泪就来了。我站起身，手一挥，把桌子上的咖啡杯子碰倒了，咖啡洒在桌子上，顺着桌面往下流。
我的心已经乱了。
小鱼和姚逸舟都没有联系我，我便没有再回图书馆，只希望他们能够有所进展吧。
对于姚逸舟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的情况，我早就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我刚认识姚逸舟的时候，他就特别招女生喜欢，那些女生见到他的场面不亚于见明星，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引得那些女生尖叫。
就在这时，我看到姚逸舟背着包走进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很安静，许多同学都在认真看书。
小鱼见我和姚逸舟就在她旁边互相调侃，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瞧见她这样紧张，便搂着她的肩膀，扭头对姚逸舟说：“逸舟，我说你是不是不把小鱼当朋友啊？咱们可都是同学，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说你怎么对小鱼就这么冷淡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过着，季川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也不主动找他，我们就这样较量着。
父亲见我对那个女人的好意完全不理会，便放下筷子，厉声呵斥：“小雅，你妈妈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过来吃饭！”
小鱼咬了咬嘴唇，隔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在我耳边低声说：“小雅，还记得前段时间，你为了撮合我和姚逸舟安排的聚会吗？”
“小雅，什么事这么着急？”小鱼好像知道了我的意图，脸红得跟红苹果似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嘲讽地说：“你是不是生不出孩子，才想起我这个女儿啊？”
我冷笑着，依旧没有说话。
从图书馆出来后，我便在校园里乱逛，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跆拳道练习室，在门口徘徊了许久，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去，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小雅，洗洗手过来吃饭吧。”那个女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朝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犹豫了许久，我还是转过了身。
我不知道母亲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妈妈”这个词在我的世界里是陌生的，从我记事起，这两个字就变得特别生涩，如今面对面，这两个字就像哽在了喉咙口，我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我在饭桌旁坐下，并没有给自己盛饭的意思。
“太意外了，温雅，这可是我头一次在图书馆里看到你。”姚逸舟在我身边的座位坐下，一脸惊奇。
我捏了捏温少晔的脸，冷笑着缓缓说：“感觉怎么样？温少晔，你很快就要变成没爸爸的孩子了！”
我见小鱼在一旁抿着嘴偷笑，顿时心里有了底，便拿起桌子上的书和身后的包，佯装一脸焦急地说：“得了，你都来了，就帮我照顾一下小鱼，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我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姚逸舟的号码，把手机放到小鱼手里，一脸严肃地说：“小鱼，你说，用不用我帮你出气？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一个电话打过去，帮你好好教训教训姚逸舟。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咱们好歹也是这么多年同学嘛，就算不能在爱情方面有所发展，好歹也有同学的情分在啊，他怎么就这么冷血无情？你说，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打架还是拼酒，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全都奉陪。”
姚逸舟笑了起来：“行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不是，你哪来那么多话？”
带我去美国？实在是太可笑了！原本她突然回国就十分可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不上孩子，所以才心血来潮地想起我的存在。
我看着乱成一团的饭桌，轻笑着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吗？”
这天，我在江边坐到很晚才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个人跟着我，我走那个人也走，我停那个人也停，虽然我走的是大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我还是被吓得够呛。
这个自私的女人，这十几年没见我，现在见了我，竟然只顾着为自己的过错开脱……她说这么多，我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心里只觉得无比讽刺。
那时候，四岁的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突然就不回家了。我一日一日地痛苦着，而这个抛弃我的女人，却在大洋彼岸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快活，她甚至有可能在为抛弃我这个累赘而窃喜，甚至有可能刚离开中国，就忘记了地球上还有我这号人存在。
虽然饭桌上的菜基本见底了，还是能看得出来是些什么菜，红烧鱼、红烧肉、干锅茶树菇、蒜苗西兰花，还有个西湖牛肉羹，这一家三口的饭菜，看起来还挺丰盛的。
我只是看着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或许是在忙吧……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我听完后，不知道该不该指责她，于是沉默了。可是以我和季川现在的情形，估计都自身难保了，哪儿还有脸指责别人。
母亲点了东西之后，便焦急地说：“小雅，你要理解妈妈，妈妈当初离开你是有苦衷的。这么多年来，妈妈一直很想你，可是妈妈因为工作的关系，总是没有时间回来看你，希望你能原谅妈妈。”
接下来的几天里，季川还是没有和我联系，这让我的心情很糟糕。
“你真是不可理喻！”我愤恨地吼完，便冲出了咖啡馆。
和我相比，小鱼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成天自己在一旁偷偷地笑，真不知道他们那天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小雅，妈妈就要出国了，到时候想见你都见不到了！”那个自称我母亲的人在我背后高声说道。
我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和小鱼坐的地方很显眼，他看到了我们，朝我们挥了挥手，飞快地走了过来。
其实，我不知道季川是真的忙，还是已经完全忘记了我这个女朋友，而我也不愿意当先开口的那个人，毕竟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我。
对此，我只是冷哼一声，也不在乎，换了鞋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天，沈小鱼约我去图书馆，我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见状，我冷哼一声，冷冰冰地说：“你打呀？怎么不打了？反正我有父母也跟没有一样。”
原本面对父亲的厉声厉色，我是打算置之不理的，可是我看到那个女人满脸笑意的样子，瞬间觉得很难受。考虑了几秒钟之后，我把书包扔到客厅沙发上，转身往饭桌旁走去。
可我没想到，我的一句猜疑，竟然换来她惨白的脸色和无言以对。我看着她的脸色，一瞬间了悟。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诞可笑。
这个曾经毫不犹豫地抛弃我，去过自己的好日子的女人，再次回来竟然和我猜想的一样，只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这样的母亲我一点都不稀罕，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她！
下了课之后，我心不在焉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灰色的布加尼迪突然在路边停住。看到这辆灰色的布加尼迪，前段时间不愉快的记忆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拎着包，转身便飞快地走开。
收起电话，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鱼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了！你今天来是和我抒发感情的吗？不说我和姚逸舟了，快点看书吧。期末的论文得从现在开始准备了，否则你到时候又得熬夜，我可先说清楚啊，到时候我可不陪你。”
其实我很怀疑，姚逸舟真的有那么帅气吗？不过他的皮肤比我好，倒是真的。有一次，我近距离研究过姚逸舟脸上的毛孔，真的细到了极点，甚至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每天晚上敷面膜……
我的话刚落音，却见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泪光。
父亲很明显愣了一下，脸色越来越难看：“然后呢？”
我盯着那个女人看了一会儿，扭头对父亲说：“今天我见到生我的那个女人了！”
母亲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有些尴尬，不过她的神情很快便缓了过来：“小雅，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可令我意外的是，他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停住了。
一阵阵风吹来，江面波动着涟漪。我在身边胡乱抓起一把石子扔进水里，那些石子引起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很多个波纹撞击在一起，便生成了一个个水花。
我无心看那些水花，从兜里拿出手机继续拨打季川的号码。可是，我打了好几次，他的手机还是打不通。
小鱼把手机递还给我，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握了握我的手，语气坚定地说：“真的没关系，小雅，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别为难他，真的，他跟你关系那么好，可别因为我，把你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给搞僵了，不合适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是，双脚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整个人都好像麻木了一般，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扭过头瞟了一眼，看到饭桌上几乎已经要见底的菜，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小鱼翻了翻手里的书，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我见她兴致不高，便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小鱼，你好像心不在焉……”
我在等着季川的道歉，可是季川好像一点也不知道。
显然，我的顶嘴把父亲气得不轻，他忍不住就站起来，高高地扬起了手，看样子像是要扇我一巴掌。
我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沉声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第一次在图书馆里看见我？图书馆又不是你家开的，凭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还讲不讲道理了？”
“那个生我的女人说要和你复婚！”我说完这句欺骗他们的话，便离开了饭桌。
听到她说就要出国，我心里简直乱成了一团麻，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季川刚才给我发短信了，说让我去找他，你们就在这儿好好看书吧，我一会儿回来找你们。”我说完便对他们挥挥手，飞快地往图书馆外面跑去。
“其实，那天我们什么都没干。他喝他的酒，我喝我的饮料，他除了给我倒过几次饮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小鱼脸上有着难掩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