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有不测风云
她哭得更厉害了，直打嗝。
胡芊呢，名校理工科出身，大企业两年工作经验打底，只要英文成绩差不多，申请材料稍微润色一下，这个背景申请学校就有九分以上的把握了，等一两年以后，她再拿个硕士学位，摇身一变成个海龟，就变成一个正经八百的精英了。
这才是患难之交啊！
哦……唯一的好处是，评绩效的时候有一个同事互评，她终于得到了给老女人打差评的机会。
颜珂自己也很苦逼，被她哭得有点悲从心来，沉默地为自己默哀起来。直到半个多小时以后，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叶子璐哭得没力气了，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
胡芊毫无诚意地说：“行吧。”
叶子璐先是哎哟哈哟地抱怨了一通她意外受伤的事，最后用她时灵时不灵的第六感点了一下题：“大仙儿我跟你说，我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我的饭碗正被扫到饭桌的边上，摇摇欲坠中。”
那天因为脚伤请假的时候，她还因为不用上班乐得打滚，这天就真的再也不用来了。
但是胡芊高考的时候比叶子璐出息多了，毕业后工作了两年，现在正在准备英语考试，打算申请北美某名校的商学院。
在叶子璐看来，人事的那帮家伙除了招聘季以外，基本一年四季都闲得蛋疼，他们搞出来的屁话除了减轻人食欲有助于减肥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坑爹的事就来了。
“胡爱卿，朕真是看错了你了！”叶子璐咬牙切齿。
这就变成无业游民了？
颜珂说：“要是活着呢，给爷动一动啊！”
叶子璐明智得觉得，她要是再掰扯下去，就不要脸了。这时候二话不说乖乖走人，大老板看在合作的份上，还能秉着散买卖不散交情的原则，多给一点遣散费。
叶子璐应声而起，就像诈尸一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红肿的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他感觉自己最后一句话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是干咳一声：“也不对，我倒是没丢人，我就是把身体丢了……哎，你说这都哪跟哪啊？看着我，你就觉着心里平衡点了吧？”
颜珂问：“喂，还活着呢么？”
叶妈妈一句重话也没敢说，生怕刺|激到她，连连安慰，并且当即表示下个月开始生活费会暗时打到她卡里，让她放心慢慢找新工作，不会缺钱花的。
胡芊是叶子璐的高中同学，读书那会成绩不错，很自然地，两个优等生慢慢混到了一块。
叶子璐没感觉平衡，她更伤心了。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难得和颜悦色，先是拉近感情，再是交流思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不好意思这位同志，您被裁了。
叶子璐没理他，忙着倒气。
“可不是么？”颜珂对这句话颇为赞同，“不过你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你现在就很有自知之明。”
“哎，我说，算了吧，你看我，我多倒霉啊，”颜珂试图安慰她，“行啦行啦，别哭啦，你说我一没喝酒二没驾车，好好地在后排座上打了个盹，得罪谁了？一醒来就发现成这德行了，我找谁哭去啊？你丢个破工作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我严重么？我把人都丢了。”
叶子璐挂了电话，可是心里的惆怅一点也没减少，她重复了昨天白天的思维方式：要是头晚上把书多看几页就好了。
其实她心里没那么难受，就是很茫然。
然而总有人让她想起来的，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叶子璐和老女人先后被叫到了大老板那里。
他让自己听起来稍微有诚意了一点，又问了一遍：“到底出什么事了？”
胡芊说：“掉就掉，你那破工作早该辞了。”
“没事，”胡芊豪气冲天地说，“姐养着你。”
难道现在这个社会，真的是一考定终身，连给人一个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么？
什么市场部和销售合并了，策划独立出来了，财务行政总务等等后勤部门要精简啦。
显然，她忘了屋里还有个别“人”，以至于颜珂突然说话的时候吓了她一跳，颜珂问：“你怎么了？”
颜珂从来没见过一个大人可以这么哭，脸都憋红了，看起来好像要出点什么事似的。他经常看见电视里的人哭着哭着晕过去，然后一大帮人上来叫掐人中、掐这里掐那里，顿时有点担心，万一叶子璐也哭出点什么毛病来，他别说把她掐醒了，就是拨急救电话都没手。
可是叶子璐还没来得及两眼泪汪汪地感动一番，胡芊就继续说：“养肥了把你一卖，本钱也回来了。”
她游魂一样地回到家，王劳拉当然不在，胡芊也要晚上才来，叶子璐无所事事地转了一会，从冰箱里拿了个布丁，回到自己房间里坐在电脑前吃了，可是咽下去也不消化，平时总是能吸引她注意力的网站居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总觉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团什么似的，吃着吃着，她就吃不动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我觉得我特失败……”叶子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都快二十五了，什么都没有，连工作也没有了……跟个行尸走肉似的……”
叶子璐在半路上先给她爸妈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叶子璐打着哈欠来到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得知了一个人心惶惶的消息——部门合并，公司要改组。
她就这么没完没了、颠三倒四地来回说这几句话，哭得肝肠寸断。
结果没想到，叶子璐突然“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跟刚才那种成年人的、自己坐在那掉眼泪式的哭法不一样，她这回是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起来了。音量之大、表情之投入，比专业嚎丧人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把颜珂吓了一激灵——如果他激灵得起来的话。
难道高考在人的生命中起的作用真的有那么大么？
叶子璐有种麻木的解脱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楼道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跟做梦似的。
“哦。”自觉已经看透生死、其他都是鸡毛蒜皮的颜珂刚说了一个字，正打算劝她看开点——他这都全身不遂灵魂出窍了，这又跟谁说理去呢？
“哟，怎么着？皇上您还要把我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啊？”胡芊哈哈一笑，“得了，我下午出门办点事，办好了去你家，看看你那受伤的蹄。”
她现在前途茫茫，濒临失业，没有未来、没有方向、连梦想都早被下饭吃了。
明明那时候她们俩的学习成绩一直差不多来着，胡芊看起来比她还要用功一点，这说明她智商应该比胡芊高啊，可为什么才五六年的光景，转眼就已经走到了两种人生路上了呢？
叶子璐“嗷嗷”嚎叫了一番：“我要是失业了怎么办？”
以至于午休的时候，叶子璐的闺蜜一号胡芊打电话约她出去玩，都被她推了。
绩效考评结果发到叶子璐手里，老女人巨大的差评横陈在她面前，其他各个指标也写得清清楚楚。
叶子璐一哆嗦，抽抽噎噎地问：“你……你还没回去哪？”
这就是失业了？
颜珂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菜汤里洗涤着，如果熊脸也能变的话，一定是一脸菜色的：“我也想啊！”
公司上个月推出了一个新的绩效考评系统，细则还是叶子璐复印以后发到各个办公室的，上面要求大家“仔细研读”，但是谁没事干会看呢……反正叶子璐是没看。
虽然叶子璐心知肚明，老女人也一定给她打了差评。
“我要改！”她抽风一样、掷地有声地这样宣布了。
叶子璐觉得她们现在感情很好，可是总有一天，生活层次相差太远，别人说得话题她没听说过，她知道的东西别人不感兴趣，这份友谊除了偶尔遇见，一起回忆一下青春期时候的峥嵘岁月，也就真的没有什么继续存在的纽带了。
叶子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她自认为其实没什么委屈的——工作确实就是混日子，跟同事关系一般，上班的时候干私事，还被上司逮着过几次，完全没有什么成绩。
即使她和胡芊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叶子璐也真的不是嫉妒朋友，但……她有时候看着胡芊还是会困惑。
叶子璐炸毛了：“怎么破工作了？怎么就破了？好不容易找的！”
叶子璐擤了把鼻涕，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失业了……”
她嘴里呜呜咽咽地说了句什么，颜珂半天才听明白，她说：“我觉得我这辈子一事无成。”
那她……以后干什么去呢？
不过虽然生活层次不一样，高中老同学的友谊倒是意外地保存了下来。
叶子璐离开大老板的办公室，听着后面进去的老女人爆发似的大声嚷嚷，心里想，再也不用和她斗智斗勇了。
哭什么呢？可就是停不下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子璐不可避免地有些怨念，好在她心胸宽阔，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整个上午谁都无心工作，全都在议论纷纷，叶子璐坐在那里空当接龙，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莫名地眼皮直跳。
她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货，裁员不裁她裁谁呢？
这一年市场不好，很多企业都在裁员，可是叶子璐没有想到会轮到自己身上，她想尽可能争取自己的权益，可是劳动合同和公司章程上都写得清清楚楚——绩效考评不合格的员工，公司有权裁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