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开始的那一天
沈夜跨出一半的脚连忙收回来，眼看着快看不见罗嘉颀的身影了，她有些沮丧地想，真丢脸，这也太失礼了，早知道还不如一鼓作气走进去——
呃……他的钱包里会不会有一张黑卡？或者他干脆从来都不带钱的？因为付钱有助理啊。
“厉宁有事。罗先生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沈夜熟络地从厉宁桌上拿了便笺和笔。
沈夜结结实实地愣在里，他回头看她一眼，目光中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有些好奇地想，要不自己请他吃顿面？
服装总监探出头来“小沈你找我？”
“没关系。”他摆了摆手，“不用放在心上。”
倒是罗嘉颀还很自然地笑了笑，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温和地问：“还有什么事？”
然而只这么一个略显亲密的动作，已经被酒会上各种各样的人瞧在眼里，有艳羡，也有嫉妒，或者若有所思。
一辆出租车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空车”两个字分外触目惊心。
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个年轻人。
这分明是为难这些年轻模特的一个关卡。有意选择的路面，不合脚的高跟鞋，在这里摔倒，无关职业素质，只是看谁坚持得久一些罢了。前边的选手，有的从这里摔倒后大哭，有的因为抵触而拒绝继续拍摄。
沈夜来不及表态，已经听见Emma对着电话说：“对，带沈小姐去27楼。”
好吧……这些与自己无关。陈苒想，她只希望这女孩做事和她的打扮一样，利落干净就可以了。
沈夜应付过妈妈，挂了电话。
沈夜踌躇了，难办了，当然也郁闷了。
“罗嘉颀？”叶即景看着不远处一道笔挺的人影，饶有兴趣地问，“你们老板？”
等她收了电话，将几件事转告厉宁的时候，厉宁挑了眉梢看着沈夜，微笑不语。
罗嘉颀目送着她走进公寓楼，倒车的时候想到博客的名字——“美食美客”，仿佛看到了有关这个小女生生活工作的点滴……每时每刻。
最开始走日系风，走到半路的时候又觉得简洁的欧美风更好看。杂志的成长，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难免会有迷惘的时候。幸好最后寻到自己的风格。拍出的照片，精致程度丝毫不逊于外来照片：气场够，就连模特用的衣饰也都是身边买得到的——这才是叫人觉得满意的少女时尚。
沈夜最爱这样的日子。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自己——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里边的年轻男人她很面熟。
“嗯，我觉得很好啊。”栗洛抬头看着沈夜，“我高中就开始看《游》了，很喜欢编辑姐姐的搭配。”
过了一会儿，他镇定地换了表情，望向电脑屏幕：“写好了？”
工作间是临时租的会议室。杂七杂八的衣服、文件都堆着。每个人腰间都别了对讲机，一个耳机塞在耳中，因为整整一天了没拿下来，耳郭有些发痛。
准备妥当，Kain从镜头后边探出头来，比了个手势：“好了吗？”
她下意识地接过来：“呃……”
“是啊，麻烦您第二次了。”
杨宁是主编，《游》从三年前创刊开始，就是她亲力亲为带大的。杨宁业务能力强，对时尚的感知度也敏锐，为人又算得上公私分明，在这个近二十人的杂志团队中算是主心骨。沈夜看见她正侧身，和栗洛低低说着什么。栗洛看上去有些紧张，不断地点头。
罗嘉颀晶眸中淡淡展露笑意，又抬腕看了看时间，恰到好处地打断她：“下午茶时间。”
沈夜的双颊红得能滴下血来，正要鼓足勇气开口，却惊讶地看见罗嘉颀已经自然而然地俯下身，他的手腕处露出熨烫得十分挺括的一截洁白衬衫袖口，然后是银色的表盘，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触到了自己的鞋子。
杨宁言简意赅，“第二件是沈夜离职，下个星期就会调去I&N总部，职务是大中华区总裁的行政助理。”
聚光灯打开，布景整理完毕，闲杂人等退开。
沈夜愣了愣。
气氛很HIGH。
哦，就是自己早起趴在窗边那一张。
沈夜很冷静：“来不及了。”
“这个工作，非常锻炼人。”厉宁沉吟了片刻之后说，“这里所接触的信息量，会是你在杂志社工作网没法想象的。”
每一期在杂志的最后几页，编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小小园地。每人都要贡献一张照片、一段心情文字，压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组成一个不大起眼的小专题。
沈夜正要拒绝，忽然又听见他说了一句：“以后注意衣着。”
沈夜眨了眨眼睛：“可是……”
苦口婆心且字字在理。
便利贴、相框、马克杯、小植物，摆放得井井有条。手边是一叠杂志。摞得整整齐齐，随手抽出一本，里边的少女模特头戴小礼帽，兀自笑得灿烂如花。她记得那次是在初春拍夏季的杂志照。在海边，工作人员一个个裹得跟粽子似的，模特却只穿着薄纱，冻得瑟瑟发抖，胳膊都发青了。一拍完，她就到处给小姑娘找姜糖水，咕咕地灌了好几杯，小姑娘才算缓过来。
“哦。”她连忙从电梯里跨出来，饶有兴趣地打量餐厅。
“别传出去啊。”
沈夜笑得公事化，亦有些拘谨：“罗先生你好。”
沈夜把头发绑起来，T恤外套了一件正红格子衬衣，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忽然听见河边有人对自己喊：“嗨！沈夜！”
沈夜怔了怔，慢慢地将照片放好，有些意外地瞧了瞧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换了一些，来不及全部换了。”
难道说，她觉得罗先生对自己态度颇有些怪异？
《游》杂志的工作餐其实是和商场的用餐区混杂在一起的。热闹、嘈杂兼活力四射。沈夜头一次踏进这边的用餐区，不免有些好奇这氛围。
栗洛并没有按照公司人教的那样回答，倒是给了一个颇意外的答案：“是我的一个朋友。”
这是她第三次听到有人在说：“厉宁还在他办公室没挪呢。哎，新来的助理你见了吗？我没见到啊。好不好看？”
自己算瘦的吧，和她一比，顿时显得壮实了。
“这件事既然还没定，还是不要对外说出去。”
她正要出声喊服装总监，忽然门口有人在喊：“沈夜小姐在这里吗？有快递。”
王黎“切”了一声走开，特意又回头说：“待会儿千万别告诉我是什么，我不稀罕知道。”
他莞尔：“记得很快。”
等她赶到会议室的时候，王黎的眼眶微红，一旁的杨宁脸色很差，厉声说：“上去楼上1728号房间，晚宴开始前必须解决。”
“嗯，是啊。”沈夜抬头看着电梯上方一闪一闪的数字，心中默数，还有十楼……
罗嘉颀的红茶，每天由下边专人冲泡上来的红茶，厉宁回想起他刚从国外回来、空降到I&N的时候，最开始的三周，接连换人，只是因为他们冲泡不出他要的味道。
沈夜发完邮件、整理完资料，脑袋还有些发木，没有焦距的日光抬起来，望向那堵墙，浓稠的米色，什么都看不出来。
自己等在座小小的廊桥上，忐忑，而又期待，全无把握。
沈夜怔了怔，那句话含在舌尖，没说出来。
往西北角走，沈夜査看了地图，听说那里有家面馆很有名。
栗洛仿佛没听见，愣愣地看着窗外车流。
她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让你马上决定。其实这次找你也不算正式地谈这件事。过几天会有那边人事部的人找你。你多考虑几天。”
“是啊。”沈夜咕哝了一句，顺口又问，“你呢？”
沈夜还没答应一声，微微侧脸环顾一圈，突然间，全身石化。
这是至理名言。
沈夜替他们做了介绍，又对栗洛说：“今天真漂亮。”
快要够到的时候，沈夜忽然僵住了。
沈夜十分诚实地说：“还在考虑。”
早上开完例会，王黎和沈夜一起从会议室出来，神秘兮兮地拖她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又摸出一本杂志说：“哎，特意买了给你看的。”
上午是在S大外边一家小书店。拍摄特辑是日常生活装扮。
她犹豫了数秒，将手中的薄荷酒往桌上一搁，谢绝了栗洛的好意：“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照片上栗洛化着浓浓的烟熏妆，破洞的黑色皮裤，流苏夹克。朋克装扮让少女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般的惊艳。
转眼初沈的气息褪得干干净净。工作忙到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天气的变化。
“嗯？”
“那就再发一份，斗上去。”杨宁简单地说。
“八卦小报上都在说罗嘉颀和栗洛的事啊，你不是和栗洛也挺熟的吗？”
罗嘉颀……提早回来了吗？
模特们在灯光下摆出Pose，或者水灵可爱，或者蹙眉犹豫，无一处不美好，无处不自然。而经验丰富的摄影师则熟练地指挥：“栗洛的头还要再低下一点——対，就是这样——”
“那我先走了。”沈夜快步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匆匆折回来，拿起桌上的外套。因为微垂着目光，恰好看见他的指间还抓着那块吊牌。她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
可是……沈夜也不是说不好，总觉得不妥当。
栗洛脸颊一红，低声说：“没什么。”
沈夜嚼着三文鱼，点头说：“你下来用餐的机会很少吧？”
沈夜知道这个同事随时随地会抓拍人，模特、同事，来者不拒，出了名的能把人拍美。什么时候自己缺照片了，找他去要，保准能选出一大堆美得不像话的。她也没在意，低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拿了东西就下楼。
她脸颊上的潮|红更浓了些，说了句“没什么”。
她看了看自己的半碗面，又看看罗嘉颀，有些为难地说：“啊？你们在哪儿？”
闹钟准时响起来，沈夜无视，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这恰好给了沈夜几天网间适应这个新工作。就橡材Emma说的样，培训和交接的机制很完善，但是对流夜来说，压力就比较大了。
“对你影响最大的人呢？”
真正吹弹可破的肌肤。
沈夜原本微微低着头，视线里却始终看得见灰色挺括的长裤，心想这人怎么还没走。再等一会儿，唇尖句“再见”含了许久，终于叹口气：难道是要自己谢谢他，就说收到礼物了？
嚯——比主编的办公室还宽敞。沈夜心里啧啧了几声，目光望向正低头翻阅文件的年轻人，就是他，在索菲亚套房里见到的人。
沈夜签收，有些疑惑地举着平扁的礼盒回到位子上。
沈夜差不多将手中资料翻完的时候，百无聊赖，又站起来，在办公室走走，忽然觉得这办公室的设计有些奇怪。窗明几净，也足够宽敞，可是为什么正对着办公桌的墙上悬挂着大幅的百叶窗？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条件反射，脑海中浮现出栗洛的脸。
沈夜怔了怔：“罗先生不会去吗？”
这么快身份就暴露了？她有些头疼地想，只能转过头，微笑，又假装带着几分迟疑：“你……不会是罗先生吧？罗嘉颀罗先生吗？”
强光照射下，沈夜的眼睛有些发疼。恰好第一辑拍完，勤务从门外进来，笑着招呼大家：“休息一下。”
翌日早上八点。
他眯了眯黑亮秀长的眼睛，她的笑容很温雅，可竟然有些刺痛自己的眼睛。
“啊，你等等！”王黎喊住她，“隔壁房间有我们下期杂志要用的小礼服，是借来的。我去拿一件，你将就下得了。穿完还上就行。”
沈夜脚步一滞，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细纹衬衣的衣角，里别着一枚《游》杂志创刊三周年的纪念徽章。
他良久没说话，最后转过身：“一起走吧。”
眼妆早就花了，黑乎乎地洞成一团；粉也脱了，她甚至来不及补一补。面色显得有些蜡黄，惨不忍睹，还不如素颜。
走出店外的时候，一辆人力三轮车从不远处骑过来，沈夜抬头望向罗嘉颀：“罗先生，我同事还在等我。”
“呃？什么？”
同事在外边招呼，手里提了大盒的热饮。
“TA是什么样的人？”
罗嘉颀站在原地没动，身影修长，目光从上往下，恰好捕捉到她犹疑不定的神情，微微笑了笑：“我刚好看见你踩上去，很危险。”
当初她上自己的车，那些犹豫自己看在眼里。
居然没人提议去聚餐K歌，所有人都提了自己的包，回家睡觉。
“不眨眼睛……”她皱着眉回忆，可是真的不记得这样的小细节了。
小半天时间，厉宁又出现在埋头喃喃记熟名字的沈夜面前：“公司高管的内部联系电话。记熟。”
只是想接近而已。
沈夜一拍额头，也笑：“哎，我忘了。抱歉。”
“我明明发了啊。”王黎咬着嘴唇说。
其实何必让总监说得这么清楚呢？其中的道道，沈夜自己心里很清楚，她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样一块从天上掉下的馅饼。
再过一会儿，客厅里的闹钟又响起来。她终于嘟囔了几声，半闭着眼睛，跟着拖瓢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出门去关掉个万恶的声响。
栗洛笑得一脸灿烂：“各位辛苦了，那我们回到S市再约吧。”
“冠军是——”颁奖人有意地拖长声音，“9号，栗洛。”
难怪一直用百叶窗遮着，和整个办公室的风格很不搭啊。
“什么？”
厉宁已经走到他身边：“好了。”又回头对沈夜说，“沈小姐请等一等。”
“不行。就这张，大家都觉得好看亲切。”又有同事插口说，“你以前都是拿宠物照对付的，还没上过真人照呢。”
“你真的要去I&N总部？是罗嘉颀的助理？”栗洛好奇地转过头，刚才那么多人，她实在不方便问。
这是罗嘉颀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吧？沈夜想，之前他总是极有礼貌地称呼自己“沈小姐”
“一衣多穿”是《游》杂志的王牌栏目。向来是首席人气模特才能担任。比如《游》的现任专栏模特，也是熬了一年半，才人驻这栏目。显然，栗洛一出场，便接过了这样的重头戏。
沈夜说了句再见，下车的时候顿了顿，将车门关上的时候，看见车里的男人对自己轻轻扬了扬手，嘴角的笑痕很深。
无袖连衣裙，套上修身米色风衣，手上沾了些水，随意地拨了拨刘海和及肩的直发，踏了平底鞋，她就出门了。
杨宁出来解围说：“这单子很重要，你就去吧。”
第二天一早回S市，直接上班。
第二天一向准时的生物钟也小小放纵了一下沈夜的惰意。
很快就见到厉宁出来，带着她去餐厅。电梯门缓缓地合上，视线尽头一群人从那个会议室出来，其中一个人身影挺拔，熟悉又陌生。
“算了，我不去会场了。反正下边也缺人联系媒体，我去。”
沈夜已经退到了书房的沙发边，是随同准备逃离的样子，语速又快又急：“您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可以马上改。”
沈夜笑了笑：“委婉地拒绝。”
“哦，我尽量吧。”沈夜挂了电话，继续埋头吃面。
沈夜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当事人。”想了想，又说，“我觉得，他们之间可能没什么。”
“我现在很受伤，真的。”王黎一字一句，“本来从那辆车上下来的是我，是我！”
此刻，出于职业习惯，沈夜一并眼熟的还有Emma颈间那条新款的爱马仕丝巾。
“当然。”厉宁想都不想。
沈夜窘迫得想哭，目光又掠过了街道旁边那家“什么面馆”，不就是自己要找的家吗？当下更是心情不佳起来，她是来吃面的好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霸道总裁？
大多数人都会去找Kain要照片，然后凑在一起讨论哪张比较好看。
“唔……”沈夜支支吾吾，“同事啊。”
店主年轻漂亮，打扮随性，很有波西米亚的风格。她建议身材娇小的王黎穿一款鹅黄色的小礼服，再配一串山茶花项链，会很衬她的肤色。王黎试完，十分满意。
“沈小姐？”他略带兴趣地扬了扬唇，已经站了起来，往书房方向走去。
沈夜笑眯眯的，“只能找了个稍微有些搭边的工作。”
今天沈雨满城。
此时此刻会见到洗夜，罗嘉颀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表情，问：“你不下楼？”
“哇！”第一个感慨的是王黎，“罗嘉颀也来啊？”
原来真是因人而异。
当然，沈夜悄悄吐了吐舌头，心想，因为你的工作时间经常会延长到每天晚上十点多嘛。
他一上车就把风衣脱了，衬衫的袖口卷到了肘边，表情很放松：“是吗？”
企划部的内线是多少，她皱眉回忆，电话、邮件，有条不紊。
“你如今得到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止那笔奖金了。”沈夜笑了笑，“所以失去了什么，也是可以谅解的，对吧？”
罗嘉颀听到助理说致辞没有准备好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罗嘉颀看见她的脸色，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唐突了。
她回过神，要了杯撞姜奶茶。摇了摇，噗的一声，戳根吸管下去。
他兴致勃勃：“那我就要这个。”
路边的报刊亭老板正准备打烊，沈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买了最后一份都市报，又不经意地问：“老板，《游》还有吗？”
“熟悉业务。”沈夜瞅瞅他，察觉到他之前的目光打量了自己一圈，有些不自在地抚了抚衣角，解释说，“我不知道今天您回来……”
罗嘉颀嘴角轻轻一抿，然后注意到了她的打扮——宽松休闲的短T恤和牛仔裤？
沈夜看着她的表情，莫名地相信她说的是真话，闪过一丝困惑，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好吧，相信你了。”
她将注意力从镜子上移开，慢慢地集中在屋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上。似乎已经把几个小奖颁完了，接下去是冠亚军了吗？以时尚杂志编辑的经验来说，她看好12号林嫣，长得够漂亮，关键是能压得下场，这是同龄模特中少有的气场。况且，林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得过小奖，也就是说最后夺冠的可能性很大。
直到她发现自己，惊慌之下要站起来，罗嘉颀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可以很轻易地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
沈夜不得不打断了她：“抱歉，可是我知道罗先生是有助理的。”
鞋子还是上大学的时候买的，质量还算不错，又因为穿的次数少，看上去还是八成新的。只是鞋跟上边，黑皮上已经有开裂的纹路，也有不小心被蹭下的晬皮。如果握在手上看，还是能发现的。
对视，尴尬，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打算若无其事地离开。
编辑们不是主角，可是也要衣冠端正。周末加完班后，王黎拉着沈夜去逛了逛街，最后在S市出了名的有小资情调的街上找到了一家小礼服店。
她收起了心思，耐心地、笑眯眯的说：“没关系。以后时间久了，你会有自己的风格。现在就都尝试下吧。年轻人，多尝试总没坏处的。”
同事们争抢奶茶，然后摄影师助理拍拍手说：“好了好了，开工。”
“哦不，回家。”
“他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典型的绅士……”
沈夜恍然大悟，此刻哪怕栗洛突然成了国际名模，头次走秀就能压轴巴黎时装周的高级定制秀，她都不会惊讶了。
晚上六点半，栗洛倒真没迟到，准时地过来了。
“哦，输完了给我一份统计数据。”沈夜看了看时间，“你吃饭了没有？”
还没喝上一口，搁在屋里的手机响了。
这一点，沈夜深信不疑。
沈夜大概不清楚自己办公室那些红茶是放着备用的吧？倒是很好心地给他冲了一杯。
连个缓和语气的助词都没用——沈夜决定暂时忘记厉宁的话，不再犹豫，收拾了电脑和包，头一次跨进他的办公室。
电脑就在手边，她下意识地去查看厉宁发给自己的工程。
厉宁笑着说：“能下到这里来用餐，说明还能抽出这半个小时。不然就直接在办公室解决了。”
“我觉得被认识的同学、老师看到，会不好意思。”
这个动作终于成功地让罗嘉颀原本嘴角的肃然化成了轻柔的微笑。
罗嘉颀看见她拾起的目光，心底微微一动。有些惊，亦有些痒。
一墙之隔。
沈夜坐进车里，有一瞬间还觉得恍惚。她看看正发动车子的罗嘉颀，想说些什么，又完全找不到话题。
尽管专访上栗洛说得语焉不详。沈夜却给这个问题找到了一条注解。就这么认定是他，十分的肯定。
沈夜坐在沙发上，想了想，才说：“你很忙吧？会不会妨碍到你？”
“没有。”栗洛老老实实地说。
此刻自己心里有再多恼意，也不好发作了，沈夜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生硬地回答：“好了。”
罗先生和沈小姐，请千万让我期待一下你们的故事——新任市场某分部经理厉宁放松地靠在电梯里，嘴角是不怀好意的微笑。
这倒提醒她了，原来这么快就到月底了。
明川是有名的小镇，小桥流水，江南古韵，是附近城市居民短途游的首选。
实习生从电脑前拾起头：“还在输入呢。”
“再见。”
所谓的蝴蝶风暴，不可预料。
敬酒不吃吃罚酒。
英豪大厦的负一层是餐厅，公司员工都在这里吃工作餐。
办公室门开了一条缝，一道人影从门口晃过。沈夜连忙站起来，追出去喊了一声：“厉经理——”
“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吧。”沈夜淡淡地说，仿佛没有察觉上司口中的玩笑意味，“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在摄影棚拍片。”
“呵呵，早卖完啦。”老板和蔼地笑，“日本杂志走得好，下次我帮你留一本吧。”
指尖一点点泛出热意，她又拿起一个酥油牛角包咬了一口，看了看在一旁坐着的栗洛，忍住笑说：“羡慕吧？”
“锋锐犀利……”是挺锋锐犀利的嘛，连那么块根本不起眼的小吊牌也能看出来。
沈夜手里握着酒杯，悄悄穿过人群，绕到罗马柱的后边。整个大厅的灯光正缓缓暗下来，她竭力地睁大眼睛，天鹅绒的窗帘被沈风掀起来，仿佛黑色波浪，一波波，无涯无际，打在自己眼前。
沈夜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嘿，沈夜？”
刚才不是模特公司那边来人找首饰配件吗，可能被一起拿走了。
厉宁点头。事实上，他对沈夜做事的分寸相当满意。一个最开始对这份工作都不是非常在乎的女生，大概也不会对年轻英俊的上司花痴到离谱的程度。
可是沈夜？
“终于吃到了‘什么面馆’——和大家推荐的一样好吃呢！虽然吃的过程有点尴尬，不过……下次应该还有机会去吃吧？”
沈夜报了个地址，又加上一句：“太麻烦你了。”
这是沈夜头一次来1&N总部，前台接待的小姐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热情询问：“姐，有预约吗？”
“愿意试试这家店吗？”他浅浅含了笑意问她。
栗洛下车前，回头对沈夜说：“这段时间谢谢你。”
至少在他的视力所及范围内，这里没人这么穿。她真是无意间闯入这里的小女孩，罗嘉颀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长发从耳朵处微卷着，披在肩上，黑框眼镜让脸显得只有巴掌大小。没有化妆，只有唇上洇着淡粉的光泽。很好很可爱。
在人群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在《游》杂志上过镜的模特，还有些姐妹期刊的编辑，也都是自己认识的，一一打过招呼之后，看看时间，该贵宾致辞了。
沈夜讲解了几套，侧眼看看她。栗洛低着头，只教她看见卷得像是蝴蝶触须般的睫毛和尖俏可爱的下巴，一声不吭。
他温和地看着她，车窗外的灯光落进来，瞳仁是一种极为漂亮的琥珀色。
他笑起来：“不客气。”
他轻轻一皱眉，没有不悦的表情，可是手依然扶着门，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似平在说我可以等着。
还要等上半个小时，这里的清理工作才会全部结束。沈夜拿了笔记本电脑，走了半步，听见一个工人说：“这个要拆下来吗？”另一个人回答：“要清洗的。”
“小黄鱼多好啊，我最喜欢吃鱼了，营养好，又不会发胖。”王黎笑嘻嘻地说，“你下午要出外景了吧？是和栗洛一起？”
沈夜坐在商务车后座，快速地翻阅今天的搭配设计，忽然前排的栗洛转过头，小声地对自己说：“今天真的要去S大吗？”
“你住哪里？”他抬起眉眼看看她，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酒味，她的脸颊微红，胭脂微红，自然妥帖。
连亡把这句话打住，她觑了觑罗嘉颀——幸好他看起来很正常，握着方向盘，不动声色。
静静地倚在门口看了许久，那个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打字的女生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道注视的目光。
他看着她按下一楼的按钮，脸上表情淡淡的：“有些事要办。你加班吗？”
到底还是拗不过王黎的好意，沈夜拿去换了。她只在镜子里略略看了一眼，还来不及拨拉平整，就听见耳机里一道尖锐的声响：“文编，马上到会议室。”
透过音响，罗嘉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悦耳。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声音包裹住了……她听进去了，可又心烦意乱，不过一会儿工夫，掌声响起来，灯光渐渐地亮了。
地下车库。
罗嘉颀轻微偏了偏头，目光不知从哪里掠过，浅浅的笑意抿在唇边。
呦，这么快就开始工作了。
小女生们稚嫩的笔迹，写得工工整整。她一张张地翻开，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底温暖起来。
“也是，不过我昨天还问过主编来着，她告诉我评委们都觉得林嫣不错。”王黎有些困惑地说，又抬腕看看时间，“哎哟，这么晚了！我男朋友在电视台外边等我呢。”
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沈夜的另一只手可以伸得更高一些。
“哎，女生不都往前面挤吗？”Kain推了她一把，“你站这角落干吗？”
杨宁到底还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午休的时候，夜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站起来问实习生；“上一期的读者调查问卷呢？”
“沈夜！”王黎的表情严肃起来。
Kain拍了拍手：“美女们，准备好了吗？”
他耐心地笑：“半个小时，喝个下午茶，不会耽误你什么。”
她自然是认得他，可他未必认得自己。再说自己一个小员工，见得到他的机会屈指可数。这么匆匆一面，谁还记得谁？
沈夜原本已经说不出话来，此刻有些仓皇地感受到他略带挑逗的动作，再也忍不住，下意识地出声阻止他：“罗先生——”
她站起来去接电话。赤足踏在地板上，才觉得有些凉意了。
沈夜边咳嗽边躲避镜头，场面混乱又热闹。在场的同事都开心得哈哈大笑——也难怪每次自己一出外景，文编王黎就用哀怨的日光看着自己，仿佛这是天大的美差。
回到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沈夜把罗嘉颀发给自己的文件一一整理，反馈给下边的各个部门，当然，同时也要将下边的工作报告和文件整理好给他过目。
罗嘉颀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有一点沈小姐请放心，我并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您的红茶。”沈夜抿唇笑了笑，把杯子在桌上搁下，又转身问厉宁，“绿茶？”
“嗯？”
办公室很大很宽敞，沈夜注意到罗嘉颀办公桌后边的一整面墙是褐色的。如果她没记错，曾经有一本书上说，褐色……象征孤僻，抽离世界的愿望。可是他……怎么可能呢？
他轻轻点头：“好的，去吧。”
晓以后可以不化妆上班吗？沈夜有些颓败地想。卸妆对于自己这样的懒人来说，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啊。偶尔翻翻自家杂志，上边的美容栏目千叮咛万嘱咐，卸妆时间要等同于化妆时间，年轻人不能仗着自己底子好就忽视卸妆……BLABLABLA……条条框框，仿佛都是写给自己的金玉良言。
“别动。”他炙热的呼吸触到她的后颈，“马上好了。”
沈夜从从容容地从王黎桌上抱起一堆杂志：“……好的，我去整理一下。”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她的脚步跨了一半，顿住，愣了愣。
栗洛看看她，又看看窗外的景色，点了点头。
车子在S大门口停下来。
沈夜微笑着耸耸肩：“总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哦。”
她忽然想起其实在美剧里见过这种玻璃，审讯用的。屋里罪犯坐着，屋外警官们目光炯炯有神，仿佛能把里边的人生吞活剥。
罗嘉颀轻笑，声音淡淡的：“工作认真就好，不用太拼命，也不需要太辛苦。”
沈夜抿了抿唇角，对方的意思是，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服装杂志编辑到管理层，或者，从街边小店的杂牌围巾到爱马仕的丝巾？
S市到明川，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塞着耳机，一晃就到了。
其实他不过是好意，看见她的礼服没有很服帖，稍稍替她整理了一下。接着就把那块吊牌拉出来了。微怔之后，心思一转，很容易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确实有模特在往那边站位，心思昭然若揭。
可是对于一个每天疲于奔命的上班族来说，她真的做不到。
沈夜还来不及回答，有人推开了门，声音有些急促：“准备好了吗？罗先生已经等……”
百叶窗失而复返，安安静静地悬挂着，连款式都变了。原来只是白色，现在是素色小花，很是淡雅好看。
他打断她：“现在过去吧。”
罗嘉颀读完最后一个字，目光在数个“未知”上顿了顿，不自觉地望向隔壁，她对工作的野心和抱负，真的不高。而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会给她……最好的“未知”
不过王黎夸过自己，说是看起来化不化妆没什么区别。这样想起来，这句夸奖的含金量真是很足啊。
哪怕周六她可能并不在这里加班，哪怕周一她就会正式地和自己“朝夕相处”。
沈夜想抓散自己梳得光滑整齐的头发。
下午两点，沈夜拿了自己的包，和同事一道钻进商务车里。过了一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哎，栗洛不和我们一起去啊？”
喝的照例是清酒，虽然度数不高，但是洗夜夜被同事们轮番敬酒之后，难以避免红头脑有些昏昏沉沉了。最后走出餐厅的时候，沈夜拉着栗洛的手，笑着对同事们说：“这个小美女交给我。我负责送她同去。”
他让她进来，一边说：“罗先生马上回来。你带了文稿？”
于是没有听见厉宁在和自己说话，等到自己反应过来，厉宁已经第一遍在重复：“到了。”并且秉承着男士应有的礼仪，扶着电梯门等待。
“没了。”王黎泫然欲泣，“我真的发了。而且现在我写不出来，大脑三片空白。”
餐点很快就送来了。
真是好茶。
罗嘉颀说了句：“早上好。”随即又看了看她手上的杯子，眸色中闪过一道不明的亮泽，嘴角的微笑又浓了些。
“1&N向来注重给每个员工成长的空间，也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选择不同的培养方式。”沈夜慢慢地说，“这是我工作第一天，培训的时候上司说的。”
“喏。”王黎指指餐厅里的杂志架，上头是一本人物周刊，封面上的年轻人很眼熟，“那位。”
回到家的时候花茶已经凉透，沈夜换了身衣服，半趴在软垫上，心不在焉地转着杯子。脑子不紧不慢地转动着，调去I&N，还是在罗嘉颀手下做事，她之前想都没有想过。
杨宁摇摇头，笑着叹气说：“就算是为了罗嘉颀，也会有数不清的人拼命想要个职位的。”
大学时候的同学。毕业两年了，只在同学会上见过一次。这里遇到了，聊上几句，她才知道叶即景在某汽车杂志当编辑。原来是同行。
沈夜一转身，恰好看到王黎。她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沈夜微一踌躇：“我不会去。”
听到罗嘉颀对司机报了地址，沈夜忽然很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迅速地拿目光看了他一眼，是该称赞他记性太好吗？
同事报了个酒店名字。
王黎刚刚从大劫中逃出来，神思还有些恍惚：“啊，什么？”
镜子里的女孩子一张素颜，肤色白皙，眼珠黑白分明，唇色很淡。除此之外，微带憔悴。
现场鸦雀无声。唯一小小的动静来自贵宾席的一个年轻男子，他嘴角噙着笑意看完这一幕，微微侧身，对身边的人说了句话。那人很快弓着身体离开了会场。
即便是离职前夕，厉宁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沈夜坐在他的办公室等了许久，终于见他放下了电话，转头对自己笑了笑：“抱歉。”
沈夜最后不功不过地买了件黑色礼服，连王黎都连连跺脚，说她保守。
她侧过睑去看着他，罗嘉颀目视前方，表情很平淡，仿佛在解释给她听这的的确确是意外。
“目光不要只放在老板身上。”主编加重了语气，“我们杂志周年庆是I&N集团成立三十周年的一系列庆祝活动的开始，总部很重视。兄弟媒体也会过来，所以更要好好表现。”
沈夜收起了嘴边有些僵化的微笑，良久，喃喃地说：“我管你是不是……可是我很公私不分啊。”
沈夜整理的专题是搜寻隐藏在城市角落的格调小店。这个专题有趣是有趣，但是局限性大了些。毕竟《游》是刊行全国的杂志，并不独独是在S市。而且捜集资料也困难。被列为待定。
“这样啊。真巧。”他手上挽着风衣，自然地和她并肩往前走，“小姐怎么称呼？”
长长的书架边，栗洛一低头，顺着侧脸柔美的曲线，一簇卷发从鬓边落了下来，动人心弦的好看。下一张是在小桌边。特意打开了一扇窗，让阳光从窗户里落进来，明亮亮地在指尖戏耍跳脱，也印得她及踝靴上一圈毛茸茸的羊毛更是绵软可爱。
那车的速度不快，开过她面前的时候，她看得见后座半开了窗。暗色之中，一朵如火焰般的波斯菊倏然绽开。
沈夜看见人群簇拥而来的罗嘉颀，站在人群中，谈笑风生间，一派惬意自如的风度。
反正以后尽量不再有交集。沈夜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慢慢褪去此刻脸上的红晕。
一同坐在办公室的还有一位中年女士。原来所属厉宁的工作权限做了调整，划分出国内、国外两块。其中国外部分交给了陈苒，国内部分交给沈夜。
“啊？什么？”片刻之后她回过神，“不是的，他……他人很好。帮了我很多忙。”
《游》的外出拍摄任务结束，离回去还有些时间，沈夜回旅店洗了澡，又吹干头发，这才去一楼要了份小镇地图，慢悠悠地出去逛。
主编杨宁看着电脑上一帧帧照片，满意地说：“拍得很不错。”
沈夜坐在车里，双腿并在一起，微微向右侧倾斜。她的脚趾有些痛，或许是太久没穿过高跟鞋了吧？她不为人知地动了动身体，轻轻地把脚从鞋子里抽出了一点点。
司机不满地大声说：“不要命了！怎么这么乱穿马路啊！”
“那怎么行？我和你一起做完，然后让我男朋友送你回去。”王黎坚持。
十一月三号，恰好今年第一股冷空气南侵，一出门就觉得天气阴沉。围巾，厚绒衬衣，铅笔裤，小西装，都是暗色调的，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桃红色的亮眼编织腰带。
美差自然算不上。很累，但休息的时候很有趣、拍出漂亮照片的时候很有成就感倒是真的。
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没问电话，没说喝杯茶，什么都没有，就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很沉稳。
经济危机，是要裁人吗？半个小时后院夜从地铁站出来，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不会啊，杂志销量这么好，如果说要招新人她也不奇怪。”
清晨的小镇，人影稀疏，也就不足以冲淡还弥散着的浅浅一层白雾，远处有人家开始生煤炉，青色的烟先是混混沌沌的一团，继而笔直冲上蓝天。
“来……看位朋友。”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侧脸，淡笑着说。
“罗嘉颀啊。”沈夜想了半天，冒出一句，“我觉得，能被他潜规则了，还出来当什么模特啊。”
她身高一米六五，放在人群中不算高，也不矮。只是工作特殊，接触的一众模特个子噌噌地往一米七以上蹿。那是自己怎么也无法企及的高度了，所以索性放弃高标准，还是踏踏实实地走路比较实惠。
“一个人住？”仿佛是感知到了她的目光，他闲闲问她。
“嗯。栗洛不住这里。”负责杂务的同事说，“晚上开会，她会过来的。”
沈夜离开后，罗嘉颀打开电脑，第一件事，并非查看报表和邮件，他抿了一口红茶，点开那个网页。
她想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可是找了半天，忽然发现纸巾在下午拍摄的时完了。
他望着路边民居，灯火初上的时间，橘色灯光，融融暖意，悠悠地说：“孔雀舞。”
她连忙说：“还没有。”
车窗外，城市的街道蜿蜒曲折，仿佛灰色的丝带纵横交错。
或许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太忙，大家借机发泄？
“你有半个小时时间。我不打扰你。”助理笑了笑，轻轻关上门。
“还没呢……做完这些再去吃……”实习生有些局促地说。
室内温度十分适宜。罗嘉颀只穿了衬衣，又伸手松了松领口，拨了电话，吩咐餐厅送东西上来。
一点小小的光斑落在杯壁上，明晃晃的一块，有些活泼地在指尖跳跃着。红茶蒸腾出袅袅的香气，白雾柔软四散。
沈夜赶到酒会现场，脸色还有些潮|红。
“每个爸爸应该都很疼女儿吧？”栗洛点头赞同地说。
栗洛化了淡妆，短短的铆钉连衣裙外套了一件毛茸茸的背心，活泼可爱。大家见面，纷纷打招呼，往餐厅里走，一边商量着吃完再去哪里唱歌。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沈夜站起来关上窗，开始收拾小小的台面。
走了几步，罗嘉颀忽然开口说：“沈小姐，其实我记得你。”
沈夜有一瞬间的分神，随即摇头笑了笑，感慨自己八卦细胞的发达。
和往日比起来，大楼里静悄悄的。
沈夜走出杨宁的办公室，一时间不想回家，索性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
沈夜就安慰她：“没事，都是一步步按部就班来的，不会出错。”
陈苒点点头：“罗先生对红茶口味有些挑剔……”
“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罗嘉颀勾了勾唇角，适时地将她的窘迫解开，“你到了。”
那一刹那，他的眼神来不及掩饰，也来不及收回，被她撞到。
“可是，《游》创刊三周年庆典的时候罗先生是出席了的。”洗夜忍不住提醒他，“那时候的安排是出于什么考虑？”
拍片结束天，同事们纷纷起哄说：“我们的规矩是，新加入团队的要负责一次聚餐哦。”
他探询地望着她：“还是你要咖啡？”
下次从家里翻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深灰色且有些老气的V领毛衫时，就不会随便扔掉了。谁知道下一个季度的流行风潮是不是就是复古呢？
她静下心来，指尖打下第一行字。
“下班？”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回去？”
好几个邀约，来自I&N所属的不同纸媒。
“哦，还有。”厉宁递了一个新手机给她，“工作用的。一般罗先生会拿这个码和你联系。最好是二十四小旳开机。但是根据我的经验……”厉宁笑了笑，“他很少在工作外的时间联系助理。”
“周末常常加班吗？”他将车开出车库，一边随意地问她。
只是今晚要查看工作上的备忘，她点开邮箱，一条条地抄录下来。
罗嘉颀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笔，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孩子。他本不必在这个时间回来，可是一回到S市，厉宁打来电话说沈夜已经正式接手工作的时候，他难以克制地想来看看。
厉宁一一说完，忽然一拍脑袋，说：“还有些事要提醒你，不过是小事。”
沉默了一会儿，沈夜终于讷讷地说：“我去中信广场。”
电梯到了一楼，沈夜回头对他笑了笑：“是很晚了，再见，罗先生。”
“有。十点，HR的Emma。”她补上一句，“我姓沈。”
看起来是套房。
“挺好的。栗洛挺好一新人。”沈夜夸她，“这周末惯例啊，聚餐来着。”
可罗嘉颀看着她，唇角一弯，笑得很适意。
是罗嘉颀。
等到大腿狠狠地在桌角磕了几下，她终于清醒过来。
Emma看着她，点头说：“是。”
将鞋子放在沈夜脚边，罗嘉颀的目光又停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丝|袜很薄很透明，看得到她因为紧张而弓起的脚背，甚至连绷出的青筋也分外明显。
眼睛很大，尤其是戴上“美瞳”后，跟黑色葡萄似的，眨一眨，仿佛能挤出水来；长发，大寿，爱拿一朵橙红非洲菊别在鬓边，倒真是甜美得发嗲。
“沈夜姐。”栗洛笑意盈盈，闪亮的瑰紫长裙中和了纯净甜美的气质，在人群中很是抢眼。叶即景毫不掩饰眼中的赞叹，礼貌地对她伸出手。
然后留下身后微微石化的沈夜，带上了门。
“她的风格挺甜美的，你们的服装应该要换吧？都搞定了？”
沈夜心中发笑，可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不是的。是一种豆制品。”
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好笑——其实自己心里还是蛮八卦的。
进度有些慢，不过栗洛是新手，有些Pose和表情摆不到位，也是情有可原的。栗洛很懂事，有些动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认为“有些僵硬”的时候，她会很乖巧地地到工作人员身边道歉，惹得大家都笑，纷纷安慰她：“没关系，慢慢来。”
她不懂也好，他抿了抿唇，说：“知道了。”
差一点儿就又遇上了，沈夜提醒自己：喂，沈夜，请自然一些好吗？
同事会心地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早上加下午的时间，十件挑选好的衣物，先后组合搭配了四次，一一拍完。
“妈妈……”沈夜浑然不知隔壁的动静，有些讷讷地冲着电话笑起来，“我忘了……这几天刚换了工作，太忙了。”
厉宁一愣，又想了想：“你怎么知道？”
“我一个人住一间？”沈夜拿了房卡问。
事情还没说完，又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沈夜干笑了一声：“什么意思？”
这么一分神，电梯门又缓缓地合上了。
“我送你回去吧。”他勾起唇角说，深棕色的眸子里滑过一道光亮，十分自然地“相信我，这不是我第一次送同事回家。”
“反正那个是意外。去了就是去了。”厉宁语焉不详，“但是按照惯例来说，以后你可以不用回复这些邀请。”
再而且……即便以苛刻的眼光来审视，她的确算得上漂亮。
十点才起床。
是去年的年会，她们部门四朵金花表演孔雀舞。结果文字编辑Nicole临时有事，她被抓了上去。可怜她只排了两遍，匆匆上场，跳得惨不忍睹。
“红茶就好。”
“编辑姐姐？”她苦笑着揉了揉额角，几平忘了自己是看过栗洛的简历的，其实这小姑娘还在读大学啊，粉粉|嫩嫩的年纪。现在看来，也挺好说话。倒是自己，把她想得有些过分了。
“没关系。”她抓紧时间问她自己还不清楚的地方。
第二天照常上班。杂志社内部丝毫没有因为酒会的结束而显得轻松下来。十一月的杂志里有一个专题是纪念酒会。他们得加班加点地把这部分内容、照片整理出来，不能延误。
不动声色的诱惑才是最高境界。
她半踩了帆布鞋，转身后退了一步，瞅瞅罗嘉颀，又瞅瞅透着光的墙壁，脸涨得通红。
沈夜飞快地穿好鞋子，一双手放在膝上，坐得很规矩笔直。
其实同事间暗地都说起过，这小姑娘还知道挑选大家都喜欢来的餐厅，是真的挺体贴的。沈夜在旁边抿着嘴笑，说：“是啊，挺有心的。”
橘瓣儿能把牙齿酸倒，沈夜龇牙咧嘴了一会儿，明知故问：“谁？谁这么牛？”
她收了伞，走进大楼，径直敲了敲主编办公室的门。
“哦，对。”杨宁的声音听起来并不严厉，“有工作上的事，和你谈一谈。”
顿饭吃完，她们坐着吃水果。橘子是随着工作餐一道发的，又小又干，看上去不大水灵。
“不大好吧？”沈夜看着那件红色半露肩的及膝礼服。
“不是。今天同事聚餐。”她耸耸肩，“我急着处理点事儿，就回办公室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
素鸡面先端上来。
那位小姐仪态端庄地走在沈夜前，轻柔地伸出手敲了敲门。
最爱的彩妆品牌……最爱的服装品牌……最近阅读的书籍……
罗嘉颀笑了笑，让她先出电梯，然后缓步跨出。
沈夜看看来电显示，愣了愣。
散会之后，杨宁叫住沈夜：“考虑得怎么样？”
沈夜，这样便算正式地认识你了吗……他忽然微笑起来，还真曲折呢。
停车场三三两两的也有人走动，不时有人对罗嘉颀打招呼，目光再落到他身后的沈夜身上，不掩好奇。沈夜跟在罗嘉颀身后，发现他的脚步快了一些。
十一月的杂志附有赠品，是香奈儿的睫毛膏试用装，赠品算是相当划算。她和对方确认完数量，外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大楼里更是空空落落的，脚步声清响，很是冷清。
沈夜退在最旁边，手里拿着资料，紧紧盯着栗洛。
害怕站在闪光灯下，害怕万众瞩目的感觉，为什么当初要去报名参加模特大赛呢？
美食美客：“新换了工作，从此以后，大约就是标准的格子间动物了。环境未知，同事未知，新的老板也是未知。我只希望，大家都是好相处的。对了，同事推荐了一家新开的面包店，好像是在希尔顿对面，抹茶卷和清芝士，下次要记得去试一试。”
罗嘉颀退开两步，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她蹲下去，一弯腰，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身——为什么穿这么短的T恤？
她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罗嘉颀并不惊讶，反倒有几分了然。眸色里浸润了浅浅的笑意，他点了点头。
“是啊。”沈夜伸出一只手抚住脸颊，又用力揉了揉。一侧头的时候，从小姑娘脸上读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于是笑说：“怎么了？是不是他这个人特不好相处？”
虽说都是时尚杂志的编辑，可毕竟出镜的是模特，平时嚷嚷着要减肥的各位女士们，此时也丢掉斯文，吃得不亦乐乎。杨宁和栗洛是现场仅剩的还能控制住自己的人，只是慢慢地抿着果汁。
看着年轻人匆忙出去了，沈夜走过去，慢慢地浏览那叠极厚的读者反馈表。
她的身后，罗嘉颀无奈地笑了笑。
沈夜啊沈夜，公事上这么利落敏锐，怎么到了私事上，突然间又迟钝至此了？
“进来。”罗嘉颀替她扶着门，勾了勾唇角。
接着是面条的照片，照片一角的地方，隐隐还露着自己的袖子。这大概就是她的尴尬所在吧？他习惯性地去看她的博客，看到这一句，当时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提到自己了——虽然显得那样漫不经心，可他感觉很好。
回到自己座位上，沈夜悄悄埋下头，翻开杂志。
像是察觉出她的疑虑，杨宁解释说：“别想太多，就是让你去谈谈想法。他们那边也会把具体的职务、待遇和你说明一下。不会勉强你。”
“就是罗嘉颀啦！顺路载我一程的，行了吧？”沈夜决定破罐子破摔，坦白交代了出来。
三步，仅仅是走了三步之后，栗洛也摔倒在地上，长裙下露出纤细的脚踝，以种奇异的角度扭曲着。现场一片叹息，所有人瞪大眼睛，想要看这位长相甜美，人气也不错的女孩会是什么反应。
“回家？”
恰好在门口看到罗嘉颀和厉宁走来。
“那怎么办？打电话去问问吧？”
罗嘉颀没说话，等红灯的时候，才面无表情地说：“不去了。”
陈苒看看沈夜，又看看厉宁，笑容可掬：“彼此彼此。”她被调上来做罗嘉颀的特助，对于自己的优势、被调动的原因，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工作稳定、家庭幸福、平时处事干练，对于不想将公私混淆的上司来说，是不二人选。
狮子头做得实在香甜，沈夜吃得心满意足，一抬头才发现罗嘉颀早就放下筷子，似乎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来这里是因为工作吗？”
走过来的是厉宁，他的目光落在罗嘉颀和沈夜身上，似平一怔，接着礼貌地点头：“你好。”又转头对罗嘉颀说，“罗先生您不是刚从……”
没关系。
拖着还有些痛的脚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包里的手机丁零一声响，她翻出来，是银行发来的一条短消息，打到账户上的数额不菲。
她看得出来，栗洛的兴趣并不在成为模特上，甚至野心也仅仅止步于《游》的平面模特，公司有几次为她找来的走秀机会，她也都推脱了。
“你的手帕……”她已经洗干净了，甚至小心翼翼地熨烫了一下。
沈夜特意早到了一些，又想着和同事商量一下怎么补救下昨晚的礼服。时尚杂志最不缺的就是借来的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首饰，当然会有不小心弄坏的时候。不过他们的是少女杂志，借来的衣服都不算很贵。不像这次，恰好做的是年会小礼服专辑。
她站起来，调了微距和闪光，身子轻轻俯下，拍了一张。
拍摄进行到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栗洛已经十分熟练了。沈夜有时瞧着她漂亮的侧脸，心想这个姑娘是真的有些天赋的。而拍摄现场，栗洛也和沈夜最亲热。或许是因为沈夜待人亲切，又有耐心，也可能就她俩年纪相近。
她正想走过去看看，忽然听到有人轻轻敲了门：“沈小姐，我带你去餐厅吧。”
她又凝神看了看，穿着打扮很得体，甚至刻意显出几分老气成熟来。可这些难以遮掩她还是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的事实。而且，据说是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岗位调来的。
罗嘉颀独自站在河边，忽然想起刚才灯笼发出的红色光落在她脸颊上时，有一种莹玉色的光芒从她眸子里婉转流出来，柔和清雅。
她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走路还一蹦一跳的……罗嘉颀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意，想起了前几天更新的那篇博文：
她凑过去丁看，原来又是每期的“编辑部故事”。
周一早上起床，洗漱完毕，拿出前一晚上准备好的衣服穿上，又在镜子前照了照。
“呃，这个很贵啊。”沈夜脚步顿了顿，可是看到朋友受伤的表情，她只好咬牙说，“……可是再贵也值得试下嘛……”
电梯到27楼，沈夜看见办公室的门开着，愣了愣。
微笑，闪光。
她走路向来目不斜视，可这一次，许是心里觉得异样，又或许男人实在太夺目，以至于无法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她神差鬼使地回了头。
“怎么了？”沈夜愕然。
职责之一，帮助上司选择有必要出席的场合。
沈夜穿着瑜伽裤，赤脚盘腿坐在一堆软软的靠垫上，身上搭了一块千鸟格的披肩，伸手触了触玻璃杯，茶恰好不再烫手了，又往里边舀了半勺蜂蜜。
这种感觉……就在明川的时候。他竟亲自去过问《游》的工作安排，借着某种不算“光明正大”的理由去了明川。也不是没看到栗洛期待又惊喜的眼神，可他不是为了她而去。
面馆的桌上搁着卷纸，不过看上去又硬又糙，颜色微黄，沈夜犹豫了一下。
自己多大了了摆出这样一副神气来。
“I&N总部？”沈夜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
陈苒的办公室就在隔壁，想必今天也是特意早来的。沈夜看她进门，又叫住她：“陈姐，罗先生的红茶现在放我这里，是应该由我来泡的吧？”
“那天酒会你救场的文稿让罗先生十分满意。那边HR通知，如果你有意向，可以直接调去总部。职务是罗先生的行政助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小姐是S大行政管理毕业的吧？而且相信我，我们不是随便找人顶替厉宁的工作，在你正式工作前，对你的培训会是完善而有效的。”Emma笑着打断她，“其实你现在的工作，你自己也该清楚，我们对少女杂志编辑的年龄是有一定要求的。也算是一种青春饭。而换个工作，你的视野、阅历会有完全不同的提升——”
沈夜想起厉宁的话，没动，想了想说：“那个……我整理完资料就要回家了。”
第二天沈夜还是特意化了妆。平时的打扮虽然说不上随意，但是也要向杂志社整体风格看齐。今天就庄重严肃了些，黑色小西装里不再是鲜亮色的针织衫，而是规规矩矩地配了海蓝色细纹衬衫，又系了围巾，这才出门拦车。
几句闲话扯过，迅速进人工作状态。算上把庆祝酒会的专题补上的时间，大概要加班加点，才能把需要印刷的杂志资料准时送入印厂。
十点钟的时候，送走了所有人，沈夜收拾完照片，对着镜子耐心地卸妆。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唉，刚才都说了什么呀？
今天的都市报娱乐版，全版刊登的是栗洛的访谈。
这让她的脚步有些急快起来。
很快，她回过神，对厉宁说了声再见，又跟上他的脚步，说了句：“好的。”
“……好的。”
她随手翻了翻，便收在包里：“那么，我可以拿回去看吗？”
“很好。”他揉了揉眉心，“不用改了。”
直到人群中有人说了句“天哪”。
罗嘉颀再次开口的时候，声线已经没什么笑意了，有些凉，有点轻：“进来。”
“喏，你刚才都不知道沙拉放哪里。还把饮料区指错了。”她笑着说，“怎么看都是一个在办公室十分钟解决掉午餐的人呐。”
电话边的声音还带着些意外，不过依然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沈夜？”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而电梯门适时地顿住，重新打开。
她自然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可这贵公子不陪着佳人，一个人在这里瞎逛什么？
“是啊。”沈夜咬着筷子，“忽然换了搭档，真不习惯。”
这个工作……她是真的很喜欢。少女服装杂志的编辑，听上去有点小小的肤浅，可却是甜的。
“没有。我想可以现写一段。”沈夜慢慢地说，一边跟着他走进书房。
这是沈夜最后一次和同事聚餐，也算是同事集体给沈夜送行。平时儿俄关系好的模特也都来了。
沈夜伸手接过，点了点头：“我理解。”
沈夜嘴角一直带着笑，一直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跑到一边接起来，是HR打来的电话，通知她人事调动的相关事宜。
沈夜最偏爱的就是这个栏目。她总觉得在摄影棚和外景地的照片做出来的效果太过夸张。好比在时装周上一本正经地观赏着T台模特，是美，是让人觉得灵感万千，可些距离自己太远，仿佛伫立云端。总要慢慢地经过无数道看不见的加工程序令T台灵感变得柔和，那些当季的流行元素才能真正地接触到每一个人。
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沈夜懒得再把礼服换下来，直接换了双平底鞋，走出酒店门口。
后座的男人不语，只微微颔首。年轻男人的清亮目光看得见前边的拍摄情况。他环视了一圈。即便人群围簇，也没有让那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挑少女被湮没。可他并不望向栗洛。他轻轻勾了勾唇，看见槐树下蹲着一个女孩儿，穿着鲜亮的红色衬衣，背脊纤瘦。
时间沈夜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费力想了想，才拍拍她的肩膀，说：“罗嘉颀罗先生这人……我觉得，离人好远。”
沈夜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去。
祁门红茶和松饼，还有大份的水果塔。
她摁下通话键：“你好。”
王黎拿纸巾擦了擦手指，淡粉的指甲在温和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抬头看了看沈夜，忽然压低了声音：“喂，说个八卦给你听。”
“刚才在讨论男朋友啊？”沈夜吃掉最后一口面包，笑嘻嘻地问她。
罗嘉颀只看到她的背影。
“要当名模，还要有气场啊。”沈夜心里滑过这个念头，又看了看时间，站起来说，“各位，我还要赶回办公室去确认一张赠品单，午夜场就不奉陪了啊。”
“很晚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星朗，最后美编将数码打样稿做出来、送进印刷厂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我知道。”
这是她给自己订下的规矩。平时工作已经一天十六个小时面对电脑，她不允许自己在休息日的还被电子信息所淹没。看书也好，逛街也好，甚至只是睡觉，但是坚决不开电脑。
“再见。”
沈夜还没来得及吃午饭，随便咬了个面包，一边递给栗洛一双及踝流苏靴。又微微俯下身，手指用力，将她腰带的松紧调整完毕。
沈夜大包小包地将饰物、衣鞋打包后带到摄影棚，又清点完毕，化妆师刚刚给几个模特上完妆，开始按照事先排好的搭配挨个分配。
出门前沈夜有些心不在焉，在衣橱里随便拿了套搭配好的衣服，穿上出门，连隐形眼镜都懒得戴。
那是人影吗？——在下午阳光落满的走廊中，慢慢靠近，又有些突兀。
沈夜吃过午饭，趴在阳台上看了看天气，终于还是决定自我牺牲、主动加班。昨天已经搬进了厉宁原本的办公室，今天怎么说也该再去整理一下。况且还有一些不熟悉的业务要做好功课。后天就是周一。她不想在老板回来的前一天，也是自己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就手忙脚乱。
“没什么。谢谢您。”沈夜若有若无地笑，有意拖长了声调，“有——心——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答应：“好的。”
沈夜犯难了。
是自己考虑得不周全，她的脸微红起来：“再见，谢谢你了。”
“是赞助的。”栗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裙，悄悄地说，“Dior的长裙，我怕会弄脏弄坏。”
这一次，她注意到他漂亮的眼睛，淡淡地看着自己，没有眨眼。
到处扒拉了一遍，没翻到。
叼着牙刷，含了一嘴的薄荷泡泡，她对着镜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圈周围一层浅灰色——是昨晚卸妆没卸干净吗？
玻璃墙！
“不是去见高桥先生吗？”
蝴蝶小小地扇动一下翅膀，或许便是一场飓风。
沈夜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电影，The Devil Wears Prada，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对青涩的女主角说这句话：“这是一个成千上万个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职位。”
明净的落地玻璃窗上倒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就在自己身后，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
终于结束了。
王黎看到她，连忙跑过来：“怎么样？”
沈夜松了一口气，一脚跨到外边，又有些迟疑地回过头。
一一打过了招呼，她便坐在沈夜旁边，认真地看着编辑给出的服装搭配。
“衣服找不到了。”沈夜皱皱眉，有些艰难地从一大堆事情中回忆起，“完蛋……”
十一月的杂志加量不加价，还要出纪念增刊，需要四处联系广告、优惠券。外加一次纪念酒会，会有红地毯走秀。整个杂志社也快忙翻了。
罗嘉颀看着她专注的神色，两只手持着相机，纤细洁白的左手小指微微翘起来，这便是“兰花指”？他的目光深处滑过笑意忽然看见她的及肩直发落下来，直直垂向面碗。
她笑着回应：“嗨！”
车子倏然驶上地面，沈夜眯了眯眼睛：“这是去……”
厉宁扶着门等了一会儿，又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毫无动静的罗嘉颀。
她盈盈笑着打招呼说：“罗先生、厉经理，早上好。”
“什么？”沈夜向来理智，见惯了美女，自认为还没有惊艳旁人的资本。
这碗面吃得很忐忑，沈夜挖空心思也想不出话题，幸好没过多久，电话响了，是Kain打来的，一开口就咋呼：“小夜，你跑哪儿去了？我们在吃烧烤呢。一块过来吧。”
本以为普普通通的谈话，竟然惊动了I&N高层，沈夜真是受宠若惊。
沈夜半开玩笑：“我比较适应自由的工作环境。”
只手从沈夜身侧探过去，稳稳地将卷宗拿下来，又扶了她的手臂，妥当地将她牵回地上。
她忍不住弯了弯眼角，走到他身边说：“那你需要做些什么呢？”
沈夜如是想，不过同事们这么放松，也有可能是因为罗嘉颀不在的缘故。
沈夜耸耸肩，笑着说：“保密。”
“擦吧。”他看她一眼，轻声说，目光中星芒无声闪烁，“是新的。”
沈夜关了电脑，若有所思地想：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蛮嗲的，可千万别恃宠而娇啊，不然自己的团队可就有得苦吃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杨宁简单地说，“说白了，如果以你现在的资历，想要越级升迁是不大可行的。但是如果是从总部回来的，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磁场的中心，又或者是耀眼的火光，总是引得无数人飞奔去靠近。即便此刻自己心里很别扭、很不愿承认，可这是事实。
他抿了抿唇角，眸色幽深。
“谢谢，像以前那样就好。”沈夜松了一口气。
所幸这一次她表现得很不错。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尤其是漂亮的，甜美和装酷，应该是最拿手的表情了。
他们准备今天最后一组造型。发型师替栗洛把卷发扎高，把之前的卫衣换下，换上机车夹克。小姑娘立刻脱了甜美，线条冷峻起来。
栗洛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舒展了纤长的四肢，问她：“沈夜姐，你喜欢当杂志编辑吗？”
沈夜心想这个时候我再下车说不用了，那也太矫情了，索性没开口。
呃——罗先生你有语病啊……不知道我去哪里还顺路吗？
今天不是双休日，也不是节假日，小镇有些冷清。
“杂志社那边的沈小姐正在书房赶稿。”助理补充了一句。
“他是长得好看，又有钱。可如果是我找男朋友，我大概不会选他。”
红茶……红茶……沈夜转身跑回办公室，一边轻轻拍着自己的额头，等她托着白色的骨瓷杯往回走的时候，鼻中已经慢慢地嗅到了红茶若有若无的淡香了。
沈夜回到家，脱下鞋子的时候，莫名地愣了愣。
“去吧。”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扫到眼底。
沈夜忙不迭地点头，转身跑向办公室。
脑海中飞速滑过无数个怎么办，沈夜胡思乱想的时候又难免有些郁闷，总而言之，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拿回来。
而现在，已经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她就在身边——罗嘉颀把视线移到某一处，看到沈夜正要从书柜最上层取什么东西，竟在脚下垫了一大堆书，踩上去，晃晃悠悠地伸出手去够。已经很难站稳，她百忙之中居然还在接电话，他嘴角的不悦更浓了一些，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至于这个注意事项，他也就按惯例说一说。
“嗯，什么？”
“对我很好，帮了我许多。”
沈夜轻轻咳嗽一声，没好意思点贵的，只好说：“和他一样的。”
熟人把叶即景叫开了。栗洛说话就没了什么拘束，正在和沈夜说起下一次棚内拍摄的事情，忽然止住了话题，目光望向不远的地方。
沈夜看看地上那叠书，不过小半米高。她只静静转开脸，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局促：“抱歉，我穿下鞋。”
第二天一整天，沈夜都在外边取景。
沈夜微微侧过头，看见罗嘉颀意态闲然地往这里走过来。
当然，她还一并记下他的爱好，不爱咖啡，奶茶可以接受，最好是红茶。
沈夜将目光转到厉宁身上：“好的。”
沈夜撇了撇嘴角，妥协：“好吧，就这张了。”
中央空调徐徐地喷洒出暖气，沈夜打开书房里台电脑，等候开机的刹，忽然觉得热。反正四下无人，她就脱了外衣，只穿着礼服坐在电脑前，一边努力地组织语句。
“嗯。我看看。”罗嘉颀移开目光，一目十行地掠过，直到最后一句，“《游》的世界里，没有统治和束缚，只有创意和自由。”
电梯一层层地跳到20层，打卡进门，早上的例会照例是讲了些服装选辑的事，接着一个上午忙着和同事确认外出拍片的服装搭配，又一一检查有没有疏漏，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博客的点击率不高，大概是纯属她一个人的自娱自乐。不忙的时候更新勤快，忙的时候则数月荒芜。
第二天很早就起来了，沈夜把一切收拾妥当，又打开了窗户透气。
他接过来，浏览了一遍，又靠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如果说之前他对这样一个小型的酒会还有着期待的话，此刻已经兴味索然。
不打吧，万一以后在年会什么的公事场合再遇上……
灯光倏然变暗，聚光灯从舞台右侧的主持人处缓缓移向中央，又黯淡下来。席上众人也都停下低语，表情却很是丰富，都微扬着唇角，看上去很期待。
沈夜点了点头，轻快地带上门。
店面小得不像话。生意又太好，老板娘随便拿抹布抹一抹桌子，就招呼客人坐下。
眨眼到了晚上，沈夜打开电脑，开始查看邮箱。
至于鲜花丽人后边的那个人影，眉眼熠熠生辉，侧脸更是棱角锋锐。即便是在黑暗中，即便他穿着黑色的西服，可是存在感如此之强，她立刻记起了一个人。
出门倒热水的时候遇见陈苒，她愉快地出声招呼：“早上好。”
她有些惊讶地喊了出来：“叶即景！是你啊。”
她讨好地看着他：“有问题想要请教。”
黑色风衣、黑色铅笔裤、黑色靴子，只在风衣襟口和袖口隐隐约约露出红色的毛花仿佛是小小一簇火焰，刹那间可以提亮全身色泽。长发随意一束，显得气质柔和，和那双简洁而毫无装饰的军靴一衬，冲突，却又相得益彰。
人人在自助餐上取了吃食，便端了餐盘坐下，啜饮着手边的鲜榨果汁，妥帖细语。
沈夜想了想，轻轻咳嗽了一声：“可是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还有工作氛围。”
在套房里她心慌意乱，而刚才在会场她刻意没有注意他，于是一直没有看清他今天的穿着。这一瞥之间，沈夜忽然觉得，这样天生的衣架子，实在是穿什么都能光彩夺目的。
“哦，你是说厉宁？”Emma笑了笑，“他是做了一年半的特助，现在集团拓展新业务，马上就会给他安排新的管理职务。”
幸好没什么事，车子里静悄悄的。
她本还想说“谢谢你的手帕”，可又觉得这样太刻意了，于是便没说。
罗嘉颀会在酒会上致辞，其中有一段内容是关于《游》创办的由来和经历，说好是杂志社这边写好稿子，再发给罗嘉颀的助理。这节骨眼上，罗嘉颀的助理打来电话说，稿子没收到。
她变戏法一样把杂志往后翻了一页。
意想不到的辛辣，呛得她大声咳嗽，脸都变红了。捂着嘴的时候，Kain落井下石地大笑，又顺便替她拍了好几张照片。
“哎，对不起。”沈夜忍着笑，“不是故意的。”
她预料得到后果，只有一个词——丢脸！
一刻罗嘉颀脱口喊住沈夜，她转头的一瞬，心底的紧张和颀喜，仿佛就这样炸开了。
“是吗？”栗洛眨眨眼睛，重新打量沈夜。
沈夜没有蠢到去问对方是什么朋友，只是“哦”了一声。
栗洛没有回答，纤细的手指拉扯着自己的衣角，低低地说：“是吗？”
“哦，这么快就开始出片了，公司还真捧她。”王黎若有所思。
“我以为您是在鼓励我加班。”沈夜的声音不大，半开玩笑。
同事聚餐定在周六。地点还是英豪附近一家自助餐厅。一共七八个人，除开不能来的，能到的都到齐了。
沈夜浑身一颤，如果现在有个地洞……她是不介意钻进去的。
不是他的本意。
实际上，她的工作已经开始了。没有理由再找别人帮忙。
沈夜很想说：“还有别的呢？比如你的冠军……”可她只是抿了抿唇角说：“哦，是这样。”
沈夜伸手打开了车窗，冷风拂在脸上，倏然之间，觉得清醒了许多。
凌晨一点。沈夜关电脑的时候，只觉得万籁俱静，天地间只留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罗嘉颀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月前在日本举行的世界数个传媒集团的高层聚会，也就是为众人所熟知的媒体投资年会，有人统计过，面对媒体和交谈的对方，罗的眨眼次数不超过五次。面对这个年轻人，你似乎只能看见他锋锐犀利的日光……”
年轻就是好，照片放大了看，模特的眼角特意勾起的浓黑眼线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真是肌肤如玉、光泽无瑕，找不出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我不理解。”
沈夜手中捧着的杯番茄汁将将见底，她伸手取过桌边的纸巾，点了点头：“知道了。”
“还没毕业就在这里实习。很久了。”
罗嘉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在坐直之后敛去了笑意，有意没去看她的脸色，若无其事地，只对司机说：“小心一些。”
马上就要到“十一”长假了。举国同庆的日子，她看见小镇上沿着湖边已经挂起了红色灯笼。莹碧的河水两侧，红色连绵币不绝，既好看，又喜庆。
“嗯，怎么说呢？其实我原本也是想当模特的。后来被刷下来了。”
可是标准的城市人早就没心情去颀赏这样如诗的存在了，沈夜干完手头的工作，就这么带着还处在糨糊状的脑子出了大楼。
沈夜拿了笔记本电脑，带上门，在门口的沙发坐下，低头査看邮件。打了几个字，注意力莫名其妙地转向了走廊的拐弯处。
美编已经开始修图了。
“栗洛啊。”杨宁点了一下头，意味深长，“新人？我看很快就不是了。”
杨宁又抬头看了看沈夜：“怎么样？在外边拍得顺利吗？”
沈夜想起车上的那一幕，脸颊微红。
至于沈夜，店主上下打量着她，微笑着说：“这位小姐什么都可以试试。不过你的气质很清淡，不妨选条正红色礼服裙，就像撞色一样，效果会非同凡响。”
沈夜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眼角，还好并没有细微的纹路。再仰起头，看看自己的脖子，亦是光滑平整，没有颈纹。
她一回头，百叶窗被卸下来了，后边是一堵玻璃材质的墙，并非透明，是一种混沌的颜色，微微地透出隔壁的光影斑斓。
近一点，再近一点。
也就是说，从周一开始，单向地，罗嘉颀看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
周一上班，沈夜特意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出门。衣服和妆容都是再三地检査过了，那天罗嘉颀一句“注意穿着”言犹在耳，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再犯下这种幼稚的错误了。
像是有人给了自己当头一棒，声音嗡嗡地在脑海里炸响。沈夜不可思议地看着主编熟悉的脸：“什么？不是吧？”
沈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自己看人，都只是注意脸或者仪态。只有这个人，他的气场，无关英俊，也无关姿态。他身上每一样东西，衣服、眼神、动作，都这么融洽，仿佛天生一体，气场强大得让人难以忽略。
真是赏心悦日。
罗嘉颀顿了顿，也没看她，只说：“那就给她这一份加上一个狮子头。”
吸尘、擦窗，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尘埃飞舞，活泼轻快。
“哦，这样啊。”沈夜尴尬地看看碗素鸡面，又看看老板刚端上来的、加了狮子头的面，“那……你吃我的吧。真不好意思。”
罗嘉颀看了一会儿，有些困惑地问：“素鸡面？是鸡肉吗？”
罗嘉颀借着转弯的时候，不露痕迹地看看她的脸色——
“哎，其实我很紧张啊。”她们随便找了家餐厅吃饭，王黎坐下说，“生怕哪里出岔子。”
沈夜抬头看他一眼，这是一个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年轻男人，永远精力充沛的样子。
灰色的身影清挺拔，已经走过了门口，却又停住了脚步。
这回是真正地松了口气，沈夜把外套挂在衣橱里，只觉得电脑的开机声都悦耳起来。
新建一个文档，她习惯性地抬头看看窗外。这才发现这个书桌正对着落地窗，外边夜景璀璨，红尘繁华。
署名是罗嘉颀。
人头攒动中流夜看见罗嘉颀，就在前排中央的位置，正和别人说着话，温文有礼。
不过……要是他真的厉宁说的样绅士、有风度，应该也不会往这里看吧？她在心底碎碎念，如果罗嘉颀真这么做了——那就是赤|裸裸的偷窥啊。
他镇定地移开目光，才忽然想起来，她是看不到自己的。
沈夜一时间不知道她在谢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下去带你的编辑人也很好，你放心。”
最后还是在她背后站住，看着她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敲击键盘，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声音，可是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她侧目打量栗洛的侧脸，其实这样的年纪，在大学里找个年龄相当的男友，不管以后是分是合，轰轰烈烈谈场恋爱，才算是正常吧？
沈夜微笑不语。
同时顿住，沈夜懊恼地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沈夜忽然感激起杨宁来，如果不是她之前提醒过自己，只怕此刻自己真的会手足无措。
拍摄现场的后边是明川小镇的古戏台，有一大片空地。此刻悄无声息地开进了辆黑色车子。刚停稳，司机就回头说：“停在这儿吗？”
——呃，老板也加班？还跑来这里加班？
Emma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沈夜还在犹豫，并且相当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调动。她侧头想了想，理了理围巾，不急不忙地说：“你可以看看罗先生的特助需要做些什么，不急着决定。”
沈夜抿了抿唇角，关灯，爬上床，睡觉。
“嗯……”他顿了顿，看了看沈夜，“是这样。那次酒会的时间很巧合，加上……那个加上……”
“没关系。”他轻描淡写，倒是很抱歉地看了沈夜一眼，仿佛是怕她不自在。
两个人都不说话。
沈夜也围着她，一边替她整理首饰，一边讲着要点：“穿这套衣服，脸上可别笑了要酷一点。”
沈夜提了自己要换的礼服和一些资料，拦了车，直接去酒店帮忙布置会场。
沈夜坐下，有些拿捏不准上司的表情。
因为很不巧地，一只鞋子横飞到罗嘉颀脚边。
直到走完全程，她再也没有摔下。
沈夜见到了Emma，是个目光精明的女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有些面熟。
是吗？沈夜笑了笑，心想你这么想，别人可未必啊。套出一点点口风，只怕外边就是风言风语了。不过她也没说破，捧着咖啡杯想了想，忽然开口说：“你有男朋友吗？”
“你当时为什么要当模特呢？”栗洛歪着头，很好奇。
她笑了笑：“知道了。”
她很俗气地摆着V字形手势，红色衬衣领口微松，还看得出几分早起的慵散。
踏出大门，她若有所思地站在1&N大楼下，回望这栋大楼，稀薄沈阳下，无机玻璃泛着毫无生命感的深蓝色，有些肃冷的感觉。
这些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但还是尽量不要影响到她。
“我还是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小团队的工作环境。”沈夜的表情很柔和，可是细究起来，又有些执拗，“而且这样的工作调动，对我来说跨度实在太大……”
厉宁一手撑在桌边，翻看着文件，皱了皱眉：“怎么回事？现在这种邀请函怎么能发到你这里？这些在递上来的时候就应该是被过滤掉的。”
杨宁从自己办公室推门出来，看了看这一片欢腾的景象，拍了拍手，又提高声音说：“我来宣布两件事。”
Emma向沈夜伸出手，那条雪青色的丝巾飘逸出淡淡的香。
“六块钱”
沈夜陪着王黎走到门外，看看时间，还剩下一个半小时，于是说：“没有存档吗？”
沈夜抬眸看着他，笑得很温和，可是神情似平在说，你不需要理解。
上面分明写着：罗先生周一回S市，请在上午10点之前将他的日程安排完毕。
罗嘉颀看了看她，颔首，缓声说：“再见。”
栗洛喝了口水，连连摇头：“没有。”
明显地感知到他的善意，沈夜的表情僵硬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柔和下来：“合作愉快。”
S大外边的小书店装了茶色的玻璃，看上去复古怀旧。
每个公司的茶水间都是八卦起源地吗？
“不会。”他答，微露的笑意让沈夜想起一个词：内敛。
安静，比刚才更诡异的安静。
十几年来的教育，难道没有告诉他一个绅士该做什么吗？可是对着她，那些应有的、与生俱来的疏离和礼貌，仿佛都消失了。
“你看你看，这里。”王黎用手指点着，读给她听，“有学者研究指出，如果个人从不在别人面前眨眼，这就是典型的强势人格，也就是俗称的大男子主义……”
重点月份、重点栏目，推出主打新模特，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是沈小姐来了？”厉宁站起来招呼，“请坐吧。”
一一辆车向她亮起了大灯。沈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是叶即景。
王黎已经换了衣服，外边罩了一件大衣，看见她还没换，问：“怎么还不去换？”
厉宁踱到窗前接电话去了。沈夜忽然发现他的另一个手机在响，连忙递给他。厉宁摆手，比了个唇形：“你接。”
她若有所思，扯了扯嘴角，埋头工作。这几天自己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因为不再一跟进拍摄，所以象征性地帮帮别人的忙，校核文稿和照片就好。
沈夜很想客气一下，不过口腹之欲最终战胜了那一点谦让，她只好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嘉颀不易察觉地轻轻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你去哪里？顺路送你吧。”
电话又响了一声。厉宁看着她。
拍摄结束，模特们先离开，沈夜整理了东西送回杂志社。
“哦。”她合上礼盒，“还衣服。”
订的宾馆很有特色，房间装饰得古色古香，一推开窗，隔着檐廊，可以看见绿丝带一般的小河，吱吱呀呀的声响中有船划过。
他们坐了最里边的一桌。沈夜看着他雪白挺括的袖口和那枚银色袖扣，忽然有些好笑地想，袖子如果碰到桌上，会不会蹭下二大块油斑？
所有人都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忙得连闲话时间都没有。沈夜承认自己已经被校稿和校颜色弄得离崩溃只差一线了。吃饭的时候都眼神蒙陇。一回办公室也不管好不好看，摘了十分难受的隐形眼镜，换上厚厚的框架镜，继续苦战。主编室的灯光同他们普通编辑们的一样，一直亮着，直到晚上十点，陆陆续续地有人做完自己的部分，下班回家。
化妆镜的灯光调在日常室外的一档，此刻脸上泛出来的，并不是健康的红润色。
沈夜关了灯，躺回床上，想起月初的时候开会。杨宁从总部回来，带回来的消息是，I&N大中华区的负责人也会出席这次酒会。
夜在后台穿梭往来，只觉得脚下一那双软羊皮平底浅口鞋又被磨平了一层。这样场大赛，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服装赞助，她作为《游》杂志的编辑，为了选手们的换装，实在是劳心劳力，一刻不曾停歇。
他的身边，沈夜脸颊通红，紧紧咬住了下唇，唇色煞白。
她生怕栗洛不信似的，又笑着补充：“我真的参加过模特选拔，不过没选上。不过呢，做一行爱一行，你看我现在做编辑，也挺满足的。”
“如果从你的职业规划考虑，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
哗啦啦一声。
沈夜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在记忆库中略微搜寻一下，才记得工作备注上确实有这个人，I&N的合作伙伴，高桥大辅先生，日本人。
厉宁将手中的笔放下，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她。
是扬宁的电话。
“安全感啊。”沈夜眯hｔtps://ｗwｗ.hｅｔｕshu.ｃｏmcom起眼睛说，“说真的，找男朋友，我喜欢像我爸爸那样的，稳重顾家。”
罗嘉颀看着她走过来。及膝裙子将她的腰身勾得很纤薄，束得很乖巧的马尾点在肩头，很规矩的打扮。心底莫名地觉得愉悦了些，连薄薄的唇角都勾上了笑意。
“你也没抓住重点。”沈夜笑了笑，“重点是，你很花痴他。”
沈夜嘻嘻笑着：“你比他帅。”
杨宁“哦”了一声，修剪得相当精致的指甲轻轻地在桌面上敲击，半晌，才说：“有没有兴趣换一份工作试试？”
桌上摆着两打从对面的星巴克买来的咖啡。沈夜拿了杯热拿铁，又不知足地倒了奶和糖进去，满足地啜饮了一口。
她围了条灰色围巾进来，半张小脸几乎埋在里边，厚实的刘海又挡去额头，只剩一双极大极黑的眸子，晶晶发亮。
沈夜看得到自己重新打扫过后的办公室，清清楚楚。
沈夜左看右看，这些媒体的分量，远远超过《游》。既然上个月罗嘉颀出席了《游》的酒会，照惯例总是不会出错的，替他们一一安排？
车子打弯的时候，忽然又是一个急刹车，尖锐的摩擦声刮过耳膜。
“我在《游》工作，去年在公司年会上见过您。”她恭恭敬敬地说，心里想着其实次年会我见了您老人家一侧脸，神光一现，您就走了。
“S大不好吗？”沈夜抬头，笑盈盈地回答，“你最熟悉了。”
站在出租车候车处等着打车，沈夜看了看时间，过了午饭时间，照理不会这么难打啊。
“你好，我是《游》的编辑。”她客气地点点头，“抱歉，我们的工作出了点失误，希望来得及补救。”
沈夜看着罗嘉颀拿起了筷子，忽然咽了口口水，喊停他：“罗先生，等等。”
或许是天色的关系，此刻茶水不再么明澈了，有些暗沉。傍晚的风刮进来，撩起几丝头发。沈夜心里权衡了一遍，就当她目光短浅吧，可是比起在罗嘉颀身边工作，她还是喜欢留在《游》。
看得到她背后大片的肌肤已经泛出了粉红色，罗嘉颀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正在做着很唐突的事，可他控制不住此刻渐渐沸腾的情绪，他不想管后果，他只想这么做。
罗嘉颀弯了弯唇角：“当然可以。内线你知道吗？”
“知道了，说吧。”
脚步声越来越明显，她抬起头，对面的办公室门上已经倒映出了来人。
“第一件是我们要招新人。”
物业把小区那片草坪和荷池都打理得很好，已经有金色开始泛出来，融融地让人心底泛出暖意来。
裁员
三轮车棱棱的声响已经远去，河水无声，静静淌过，宛如此刻思绪蔓延。
谈话至此，沈夜觉得对方实在已经仁至义尽，至于自己要不要答应……她承认自己被厉宁说的某一句话给吸引得有些心动。
办公用具，桌子、椅子、沙发、电脑都被塑料布盖起来了。几个工人在搞清洁。
这个时候，这层楼会有人来吗？沈夜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有些后悔怎么不|穿得正式一些。
杨宁笑笑：“算我一份。”
这样的衣饰穿在肤色白皙的沈夜身上，没有丝毫的生硬。
她半天才凝聚出一个微笑，一边很不争气地想，打个招呼就好，您要真想送我，还是不必了。
“好啊。”
助理连忙跟上，他回头漫不经心地说：“不用跟过来。”
罗嘉颀只是点了点头：“不必。”
“今天拍完就好了。”沈夜笑，“有得有失。你看我们能吃东西，可是拍出来的照片块头么大。”她比了个手势，自己先笑了出来。
沈夜眨眨眼睛，和罗嘉颀面对面坐着，逆着光，看得见他微卷的睫毛。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莫名心悸了一下，或许是想起了那个词“强势”——再刻意观察一下，他似乎真的不眨眼睛啊。
沈夜松一口气，忙说：“再见。”
罗嘉颀低头饮一口茶，心底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其实……他头一次觉得，这样的玻璃挺有意思。能随时看看她在隔壁做些什么也不错。当然，前提是她愿意。
落在光如镜面的电梯门上。
带着湿意的风穿行过整个城市。前一刻触碰到草木的露水，下一刻便撞在自己的鼻尖。有些凉有些痒。沈夜手中提了纸盒，心想下午的时光闭上眼睛眯一会儿，或者打开半人高的落地台灯读读书，都是不错的选择。
许是因为有些醉酒，平日里对八卦的克制和隐忍，此刻丢得一干一净。“比如说呢？”沈夜笑吟吟地问，眉眼间满是好奇。
不管心里对堵透明墙有多少的不满，可既然罗嘉颀已经表明了态度，沈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时地忍受隔壁房间可能会投来的目光。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望向这里，可她还是相当不自在。
和加班的同事打完招呼，沈夜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号，应该是全国开始铺货的日子了。下班的时候特意绕了几个报刊亭看看，果然都已经到货了。看样子物流挺顺利。
“嗯？”
沈夜紧张地想，要不要打招呼呢？
拍完照片已经下午三点多。回到杂志社，恰好看见同事们挤在一起，吵吵嚷嚷地在讨论什么。
沈夜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站直了，尴尬地说：“罗先生……”
后颈有很温热的气息拂近，那个声音离自己很近很近：“你要拿什么？”
沈妈妈还在唠叨：“自己要注意身体……”
黑色薄风衣显得双肩平坦，挺括的深灰色长裤让他整个人显得清亮挺拔。
唉。叹了口气，沈夜恹恹地退开半步。
沈夜觉得一道道投向自己身上、脸上的日光……很毛骨悚然。
九楼……
许是因为松了口气，笑得挺真诚的。
叫她怎么好用老板随身带着的手帕？！而且是擦油光滑腻的嘴？
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是离得近，沈夜嗅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有些熟悉，就是他手帕上有的。不过自己对香水研究不深，只知道很淡很爽朗，很他的风格。
这是今晚罗嘉颀第二次看见沈夜的背影，匆忙且慌乱。之前他也在注意她，在和旁人聊天的时候，她的微笑很恬美。就像他在明川遇到她，有些尴尬，可她不曾避着他。
原来是全体编辑和模特与I&N高层合影。其实她去不去没多大关系，这会儿所有人都众星捧月般围着罗嘉颀呢。可是王黎嗓门一声比一声大，沈夜只好小跑过去。
对方以同样跃跃欲试的语气说：“还没呢。好羡慕啊……”
“有没有可能我去工作了半个月，又被人退回来呢？”
1728号房间。
“我说一起走。”罗嘉颀重复了一遍，眼风有些冷冽，“你想挤地铁回去？”
沈夜哈哈大笑，拆开缎带一看，崭新的红色礼服，她怔了怔，下意识地拿起中间那张卡片。
好在这是决赛了。这一刻所有的选手都去了前台，她浑身发软地坐在了化妆闻，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万籁俱静。
买了衣服，又配了包，并不算贵。她们提着东西离开的时候，沈夜以时尚杂志编辑的职业习惯记下了这家店的地址，心中琢磨着下期杂志可以开一个类似的推荐专题。
“那就顺其自然喽。大不了以后像明星那样，戴着墨镜和围巾出门。”
她亦只能接过来，弄脏他这条大概比自己一身外衣都贵的手帕。
片刻之后，她恢复镇定，打定了主意：不打。
又等了十分钟，倒真是有一辆车子停到自己面前。
还没吃晚饭呢。
拍摄的间隙，化妆师和服装编辑围着栗洛不断调整造型，她乖乖地仰着脸，精致得仿佛一个娃娃。沈夜手中拿着两条围巾，一回头正要喊她试一试，忽然间看见她正冲摄影师笑，脸上的表情恬静美好。
Kain报了地址：“你逛完了就过来吧。”
沈夜想起昨天自己为了这件事还在给后勤同事打电话，结果对方回答自己要过上一两天才能送回来，想不到效率这么高。
呃，沈夜想起一些事，对此不置可否。
“又不是第一次送你。”他兀自抬头望了望数字，语气有丝漫不经心，“以后一起共事，不要那么客气拘谨。”顿了顿，“不用您啊您的，累不累啊？”
简单的一句话：“昨晚的事中非常抱歉。”
心底有一股难以克制的冲动，他想也不想，伸手就替她去拨开头发。
“嗨，沈夜，要喝什么？”
不过只是休息了十分钟，王黎就来喊她：“哎，沈夜，快来快来！”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沈夜并没什么证据，只是……真的这样觉得罢了。
倒是厉宁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开出去，笑着摇了摇头。
想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说一句“罗先生，我拿一下鞋子”。
沈夜想，难道自己要推辞上几遍，他才会收拾起那套礼貌的绅士做派？
说得也是，对自己来说，可能是最后一期了。就上真人吧。哪怕丑了点。
“小沈，你来《游》多久了？”
“沈小姐请坐。”Emma的坐姿十分端庄，看得出保养得极好的手指轻轻交叠起来，她微笑着说，“不用紧张，就是因为一个新职务，想找你谈一谈，聊聊想法。”
服务生开始上菜，此刻她们并不知道，真正到了那天，还是出了一连串不可预计的事。
她长舒一口手。
不过——她冲得这样烂，罗嘉颀居然也甘之如饴喝下了？
偶尔有一天，沈夜踏着自己的影子走在回家路上，才发现路上的梧桐树叶子，掉得已经差不多了。错过了窸窸窣窣踩碎叶的日子，她有些费劲地想，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事都不敏感了呢？
“哎，不是约在广场喷泉那边吗？”她抢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转眼到周六。
她才想起来，好像厉宁是对自己说过的，会让人把办公室重新整理下。
“罗先生三年前才回国。”
厉宁从一堆文件里找出厚厚一叠纸给她：“这是大致的描述。至于其他的，因为你还没有确定是否调任，暂时还不是很方便给你培训和交接。”
最后沈夜只能说：“小姐，下个星期我绝对会带着你的问题去上班。可是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危险好不好？
“呵，你说得简单。不参加这比赛，她能认识罗嘉颀？”王黎把橘子皮一扔，站起来，“真难吃。”
沈夜擦也不是，还给他也不是，举着手帕发呆。
王黎捧着马克杯走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是什么？”
“是啊。”沈夜顺口回答。
打吧，这可不是在公司啊。
似有似无的脱离束缚的感觉让沈夜由衷地松了口气。
他收起手，平静地说：“刚才有头发落进汤水里了。”
不过再大的冲击力，也没有今天看到罗嘉颀若无其事地喝下那杯明显没有冲开的红茶时……来得大。
又是一些厚厚的纸落在自己面前。
今年的天气凉得早，她还穿着T恤和牛仔裤，一出门就有些瑟缩，被风一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时候还不好打车，沈夜在路边站了足足半个小时，靠着公交车牌，几乎就要睡着。忽然远处闪过两道光柱，晃着直刺她的眼睛。她以为是出租车，立刻有些振奋地站起来，挥了挥手。
正说着话的时候，忽然看见栗洛朝自己走过来，沈夜微笑着对她招呼。
“什么啊？”沈夜嘟囔了一句，又翻翻杂志，“这不是资讯杂志吗？怎么整得和明星八卦杂志一样。邵些专家也够无聊了，现在连人眨不眨眼睛都要管了吗……”
“当然，我没有这样的癖好。”他将笑意一点点地染进了眸色深处，“这个是我哥哥在这里时这样布置的，我会让他们尽快把百叶窗装上——还是你喜欢换上一堵真的墙？”
沈夜愣了愣，最后夺冠的是栗洛？
“是啊。”沈夜笑了笑，“罗总，我不回家。其实您不用送我的。我约了朋友，要去市中心……”
她迅速地低头在包里找卡片机：“可以让我先拍张照吗？”
她撩了撩裙角，踩着鞋子站起来，小小的脸上似乎有些紧张，镜头外有人喊了声：“可以开始了。”
罗嘉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温和地说：“坐。”
五分钟后，他们一道站在电梯里。沈夜的视线平视，两道人影，她略微站得靠后一些，只及罗嘉颀的肩头。
“现在吗？”沈夜的第一反应是杂志出了什么事要返工。
“真不用。你回去吧。我打车回去。让人等着不好。”
车子开到广场东路，沈夜下车，又弯了弯腰：“谢谢你，再见。”
她终于记得，那是在某本高端时尚杂志上，某一期采访了数位企业高管女性，其中就有她。杂志上的Emma穿着白色套装，并不美艳动人，可那种气质，又是一股模特身上绝难看到的。岁月和人事磨砺出来的清睿。
叫作，尴尬。
“不是的。”沈夜轻轻皱眉，“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调换工作。”
厉宁笑了笑：“交接工作迟早是要做的。”
沈夜很快站起来，抚平衣角，不其自然地看看罗嘉颀忽然睛转多云的表情，问他：“您还有事吗？我要下班了。”
周一早上的会是所有编辑都需要参加的。各自报选题，再集体讨论，看能否通过。
“是吗？今天决定吃晚饭了。”沈夜捋起袖子开玩笑。
陈苒亦是从别的部门调来，四十不到的年纪，身材圆润，望之便是极为精明能干的。沈夜同她握手，微笑着说：“以后请多关照。”
“他有好几辆限量版名车啊，我们杂志想做专访。联系了好几次，都没办法。”
“唉——”厉宁心底有些叹服这个年轻女孩的观察力，说，“真不想给你造成这份工作会导致生活质量下降的印象。”
沈夜埋头吃饭，米饭一粒粒，硬硬的，她数着吃，注意力放在了忍耐上。她要不要把那晚的事说出来呢？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这样的八卦，实在是劲爆，不和同伴分享，实在说不过去。
在哪一层停下沈夜并没有注意，只知道刚出电梯，就看见左手边一间极大的会议室恰恰开门。那位领路的小姐说：“沈小姐请在这儿稍等。”她便颔首，微微退开了几步。
沈夜心里笑笑“别传出去”可以理解成“可以传出去，但是不要出卖我”。
沈夜仰着头，看着电梯一层层地往上跳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谈判方面实在还是很菜鸟。对方能够看清自己想说什么，并且总能抢先一步，自己就失了余地了。
周末的英豪大厦，底下数层因为是商场，所以比往日更热闹一些。好橡在搞什么促销，人头攒动。沈夜特意从商场里穿过，绕到办公区的电梯，到了20层，拿钥匙进了门，打开电脑收发一份确认单。
他们不得不靠得近一些，才能看得清楚。
当然，她们并不知道新来的特助就在她们隔壁的小房间，让人“羡慕”地在背资料。
她看看时间说：“应该到了。但是您和他的见面时间……”
“是啊，有了新同事，总要大家一起熟悉一下的。”沈夜揉揉太阳穴的地方，顺口就说：“是我们杂志的新模特……”
罗嘉颀目光温和：“还没开始上班，就加班了？”
加薪
罗嘉颀看着一袭红裙离开的时候，薄唇轻轻动了动，似平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沉默下来。直到助理来敲门：“罗先生，沈小姐已经走了。”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结果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在角落里大放厥词，沈夜忽然觉得前边一道很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在自己身上顿了顿。她没来得及去分辨那是准，就听见摄影师在说：“准备好了。”
演技还不错，他心里如是想着，微抿唇角，轻轻颔首的时候，脸部神色冷峻。
“别急……”沈夜一边安慰她，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我去吧，就写写《游》的历史和创刊经过、大事记，我都记得的。”
“抱歉，无能为力。”沈夜耸耸肩，实事求是地说，“说实话，罗先生挺低调的。况且他自己也做媒体，不大可能答应外边的采访。”
赫然出现一张年轻男人的照片，正侧身和一个外国老头儿说话。这个角度看过去，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棱角分明的睑。
“上次模特大赛。那天晚上我拦不到车，是他送我的……”栗洛有些局促地说，没有喝酒，却在提到“他”的时候脸颊上染上蔷薇色泽。
一直走到了门口，身后一道声音低沉地传来，又喊住了她；“沈夜。”
他“嗯”了一声，慢慢地踱出书房。
“你是助理，难免会遇上他生活上的什么事，要把握好分寸。”厉宁意味深长，“比如说特定时间，他会习惯性地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或者喝茶，你该怎么回答？”
可他不疾不徐地和她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年轻的小姐略微有些不豫的表情。
“本来冠军是林嫣。最后名单换了。”王黎拿捏着电视里的腔调，“栗洛上头有人。”
时间：三天。
这是I&N新闻传媒集团旗下少女时尚杂志《游》所举办的模特选秀比赛，获胜者除了能得到丰厚的奖金和环球旅行的机会，更能成为《游》杂志专属模特。成为“游GIRL”，对于年轻青涩、初出茅庐的少女们来说，吸引力自然是巨大的。
“地铁啊。”
沈夜在《游》乡的最后一个星期，办公室里人人热议的话题都只有一寸一一一罗嘉颀。
“哎哎，你怎么抓不住重点啊。”王黎差点拍桌子了，“重点是，罗嘉颀看起来真的蛮强势的啊。”
沈夜很想扬手叫住那辆车，可看看车里的人，无声地抿了抿唇。
他忽然发现，这个女生是认真地在说这句话，没有欲拒还迎，当然也没有故作资态。她说话的时候，鼻子轻轻一皱，似乎有着努力掩饰的不耐烦。这一点，看起来和自己的上司很像。
“没事啦，就借用一会儿。小心点就好了。”
沈夜自然是尴尬的，可她不知道，罗嘉颀心中的尴尬不下于她。
“哎，我是后悔好不好？”王黎掩面，“因祸得福的机会就这么被我浪费了……哭死。”
“嗯。”屋外厉宁已经第三次欲言又止地想要提醒他注意时间，他终于说，“有机会下次见了。”
面对着明川翡翠绿的小小河道，心底其实在自嘲，罗嘉颀，你真像傻子一样。
沈夜望着这枚花痴同事，恨恨地说：“马后炮！”
“是老板。不过当中跳了好几级哪。和我这种小员工搭不上边的。”沈夜轻描淡写地说。
他一怔，旋即浅浅一笑：“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目光清睿。
“嗯？”沈夜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回望安然坐着的男子，他的双眸一眨不眨，仿佛黑亮的晶石。
她忽然记起那天闲着无聊，打开电视的时候，恰好省台在重播模特选秀的决赛那一场。她看见栗洛摔倒的场景，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带了一丝微笑。镜头一转，巧合地攫住底下的观众。人的侧脸一晃而过，眼角眉梢一样浸润着笑意，又橡是赞赏，轻轻地点了点头。
Kain起哄：“这么扫兴”
因为长途飞行而带来的额角轻痛似有似无，有时会被办公室通风口的暖气吹得严重一些，有时又似乎被完全地拂走了，因为眼底掠到了她埋头工作的侧影。
已经是九月底了，接近凌晨的时候，整个城市清冽逼人。白天拥塞的交通积攒下的尘雾散开了，露出明净的星空，有几颗亮得如钻石一股，只要微微一仰头就能望到。
电梯是从上边下来的，沈夜百无聊赖地想，谁这么命苦，大周末的跑来加班？
是为谁呢？
“因为是罗先生的特助，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需要培训，并且……”
罗嘉颀不受控制般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近她。身体里一点小小的渴望，仿佛灼|热的火在烧——他很想看看她此刻的脸，不知道还是不是平时那种清淡的表情。
不过“沈夜”这个称呼，反倒让她松了口气，她很希望以后和上司的相处之道，能他叫出这个名字这样自然。
“罗先生用人非常不拘一格，对下属态度也很好。”厉宁用惋惜的神情看了看慌乱“总之，这样的机会，还是慎重决定的好。”
作为局外人，看到这样一出戏，真是精彩纷呈。
第二日去I&N报到。
孔雀舞事情？
她真的在这里。
“沈小姐吃了晚饭没有？”罗嘉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面馆。
Kain抓拍成功，低头查看照片，便不再理会她。
酒会是在十一月三号，地点选在了S市的索菲亚酒店。
老板拿了一张破破烂烂的菜单，放在桌子中间。
罗嘉颀的思绪有些飘忽，没有听见栗洛在和自己说话。回过神来，就不得不俯身问了一句：“什么？”
说完并不等她回答，伸手按了关门按钮，沈夜觉得有些耳鸣，差点没站住，勾了唇角，有些无奈地想，我还没答应吧。
“为了奖金啊。那时候还是学生，受不了诱惑。平面杂志模特的身高要求不高，就去试试了。”
罗嘉颀说：“你要说什么？”一双星眸带了些锐泽不轻不重落在她身上。
“不麻烦。你回杂志社还是……”他收回目光望向她。
看得出是在某个公园，摄像机把镜头拉低，对准了地上密密麻麻的鹅卵石小径。
他没说什么，自己取了一截桌上的纸巾，轻轻揩了揩，动作优雅，仿佛在高级餐厅里用餐。
沈夜的注意力大半放在了那堵墙上，有些心不在焉，罗嘉颀说了第一遍，她才回过神，勉强笑笑说：“可以叫餐厅送餐上来？”
此刻她的脚步已经不能橡先前那样优雅，许是有些趔趄，又或许有些不稳，可她的肩膀始终端得很平稳，脸上淡淡勾着一丝微笑，已经全然忘了之前摔倒的痛楚。
“现在要播放的是09号选手栗洛的模特训练集锦。各位评委、各位观众，请看VCR一一”
最后她还是哼着歌，挎着大包，慢悠悠地出现了。
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沈夜忽然愣住了。
“可是……为什么呢？”
沈夜转念一想，难道是要他现在跟着自己去拿吗？这算不算变相邀请？
沈夜报了那个六位号码，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的专用餐厅：“是这个？”
罗嘉颀轻轻颔首，打断了他：“你好。”又极为自然地侧过身，对沈夜说，“高桥先生已经到了？”
“哦，墙壁？”罗嘉颀微笑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轻的女孩子，“你知道，有些人是很有控制欲的。他们希望看到下属的一举一动，这样会让人觉得……有成就感。”
至于和罗嘉颀……怎么想，也都是一方的死心塌地和另一方的兴之所至。
杨？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措辞，笑了笑，索性直说：“是这样。总部想要调停过去。你考虑看看。”
恰好清洁工人从自己办公室出来了，沈夜轻轻咳嗽一声：“那个……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把阳台的窗打开，不算浓丽，却有极温暖的阳光洒落进来，落在深蓝碎花的榻榻米上，让厚厚的靠垫显得越发绵实柔软。沈夜捧着马克杯，里边是热好的红枣牛奶，此刻氤氲出淡淡的热气，熏在下颌上，微痒适意。她咬了口面包，随手翻着刚买的几本书，忽然觉得因为这样一餐早饭，早起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等到洗漱完毕了，沈夜坐在凳子上开始戴隐形眼镜。她的指尖还粘着凉凉的镜片，忽然觉得忘了什么事。昨晚回到家已经一点多了，很习惯地开了闹钟，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一切，倒头就睡了，可是——今天不是休息日吗？
Kain受宠若惊：“太安慰人了。”
“最好快一些。致辞大概需要十分钟。”助理上下打量她，忽然笑了笑，“你看起来不紧张嘛。”
却之不恭，也只好坐进去。沈夜听见他对自己说：“这么巧，看见你在拦车。”
沈夜重新把透明镜片放回药水里，转身拿起一副黑框眼镜戴上。
沈夜苦笑，她没法开口。
“罗先生……”沈夜指尖还拈着一块小小的松饼，眼风微微扫向墙壁，到底还是趁着此刻气氛还算愉悦开口了，“这个……”
“中午我们吃个工作餐吧。”厉宁站起来，“请你再等半个小时好吗？”
站起来看了看外边的天气，其实真的不错。沈高气爽。
不错，他确实可以即兴讲，脱稿讲对他而言从来不是难事。可他不喜欢下属犯下明明可以避免的错误。
“哎哟，不要这张，睑这么大。”沈夜大声抗议。
“没有。大家随便说说的。”栗洛有些窘迫地说，“都在互相开玩笑。”
“沈夜啊，我们替你决定了，就这张。”王黎从人群中回过头对她笑着嚷嚷，“喏，是去明川的时候拍的吧？”
“是吗？”叶即景看起来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看看有没有办法。”
罗嘉颀镇静地说：“没事。”
杯红茶恰恰喝完的时候，沈夜没有再给罗嘉颀续杯的机会。她将骨瓷杯和托盘叠放好，令人愉悦的一声轻响后，她十分技巧地看了看时间。
三轮车停在自己面前，沈夜又说：“谢谢你请我吃面。”
“罗——”
可她……生气了。
她忙转了头去看，是摄影师Kai山此刻举了他的宝贝相机，正对着自己调焦。
“那你先走吧。”沈夜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里的媒体名单，“剩下的我来搞定。”
因为明天不用急着赶去上班，沈夜一下子有些放纵了，看了部电影直到深夜，空调嗡嗡地响着，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难以抑制地变冷了。
年轻真好。
罗嘉颀走近的时候，年轻的女孩恰好站起来：“罗先生，你好。”
罗嘉颀拉开车门的时候，看见沈夜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扬声对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打了招呼：“嗨——”
栗洛揉了揉肚子说：“公司规定拍摄前一天不能吃东西。”
“应该没问题了。”沈夜有气无力地说，带了懊恼，打量自己身上的小礼服，对王黎说，“这衣服的吊牌被我摘了。”
“不管怎么样，是你去，我也颀慰了。”王黎笑嘻嘻地看着她，“以后别忘了我就行。”
他为什么道歉呢？是因为唐突的动作吗？还是猜出了前因后果，知道自己是借用了杂志社的礼服，所以特意订了一件新的给自己？
于是第一件棘手事，发生在了沈夜正式上班的头三十分钟。
极轻的关门声，久久地在这个空间回荡。
这个对栗洛来说意义重大的TA，十分重视杂志这个舞台。至少《游》这个舞台，会让TA喜欢的少女慢慢变得艳光四射。
她看见一个年轻人向自己走过来，很面熟。
这么快——沈夜抿了抿唇，说了个“好”的同时，真有些舍不得。
隔了许久，眼看着过了这个路口就到家了，她有些迅速地转过头，很认真地说：“谢谢你。”
修长的手指在她斜肩礼服的某一处轻轻一挑。
沈夜想了想，答应了。
但是说实话，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看重的东西，物质的满足、权力的获得，沈夜并不是非常在乎。好比她在收到罗嘉颀的礼服的时候，心底不是没有好笑的。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她并不缺钱，不会赔不起一件小礼服。
罗嘉颀不在S市。
“嗨。”他很是随意地比了个手势，“我送你。”
“请进，这是厉助理的办公室。”
沈夜走进工作间找自己的礼服袋子。
她如今暂时性地在一个小办公室蜗居。总要等厉宁工作交接完毕，才能有自己的办公室吧？不过这个地方好，离茶水间一步之遥，有时候小小开着门，不管是不是刻意竖着耳朵，都能听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退回来就退回来呗——”王黎话没说完，瞥见主编从办公室出来了，连忙轻轻踢了沈夜一脚。
罗嘉颀静静递了块手帕给她。棕色稳重的格子，带了淡淡古龙水的味道。
杂志社编辑部是在S市中心商业区的英豪大厦，这幢大楼本身就是I&N名下的房产。《游》和其他一些所属I&N的杂志、出版机构一道，分布在大厦的四层至21层。
通知她明天不用再去摄影棚，早上十点，直接去I&N总部。
“你去哪里？”罗嘉颀简单地说。
厉宁愣了愣，放开手，站到了门外静候。
沈夜听见厉宁斩钉截铁的语气，忽然很想念王黎，要是她在，肯定会眉飞色舞地开始分析：“哎！肯定是因为某某，所以才赏面子的嘛。沈夜你说他是为谁才来我们的酒会的？”
他摇摇头，默不作声地笑起来。
几个人都在沈夜的房间里，地上全是衣物搭配的照片，一见栗洛过来，都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她小心地闪避开身子，站在Kain身边。
小店里半明半暗的灯光打在了罗嘉颀英俊的侧脸上，他的表情明显滞了滞，然后伸手拿回了素鸡面，若无其事：“没关系。”
王黎点的是一家法式餐厅，还真是没有手软。一边嚼着大餐，她又把自己感兴趣的关于罗嘉颀的一切边边角角扒拉了个遍。
沈夜洗完澡出来，换了家居服，躺在床上继续看文字访谈。
沈夜端了餐盘，和王黎找了个角落坐下，放松地喝了口大麦茶，揉揉眉头说：“是小黄鱼。”
厉宁离开自己熟悉的办公室，按了按额角，轻轻舒了口气。
她正要扭头离开的时候，罗嘉颀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似乎微扬起笑意：“你是？”
“沈夜。”沈夜有些悲哀地想，是要和这个人一起逛小镇吗？
要是每天能睡到自然醒，她倒是不在意花一两个小时在化妆、卸妆上的。
清隽，修长，肩膀宽而平坦，脚步不急不缓。
他目光轻轻一顿，看得见她的头发，随意地带着自然弧度，松松落在肩上。因为回过头，也看得见她白皙柔软的后颈。
原来小姑娘背后有个罗嘉颀——I&N集团大中华区负责人。
“哦，好。”罗嘉颀虽然有些困惑，可依然彬彬有礼地停下动作，“请吧。”
傍晚的时候，借着小河边落日余晖，映衬出半边霞光的小镇。
“不用。我马上就要走。”
其实模特大赛的时候沈夜见过栗洛几次，都是为了服装的事，匆匆忙忙地说上几句话，也没仔细观察过她。现在离得这么近，她不由感慨，这小姑娘真是瘦。
沈夜脸颊上刚刚褪下的红潮又浅浅地泛了上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知道了。”
“什么？”
“你——”
沈夜半开着玩笑，“当然，他也不会注意我的。”
她背后靠着一棵镇上的古树，有些疲惫地蹲下来，虽然累，但还是值得的。
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沈夜报了S大的校名。
现在九月底，照例在准备的是十一月的初冬刊。虽然对于杂志社的编辑来说，每一期都很重要。可是十一月这一期，却是《游》为创刊三周年特别企划的。
“年轻人，多尝试总没坏处的……”
她扬起小脸对沈夜说：“是罗先生。沈夜姐，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啊，和我一样。”栗洛讷讷地笑起来，“我就是冲着奖金去的。”
紧接着整个办公室活泛开，每个人带了笑望向她，表情透着诡异，一句话刻在脸上——“请客”
栗洛上下打量她，摇头说：“没有啊。其实你一点都不胖。”
片刻之后，沈夜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一转身，看见他手中小巧而不易发觉的吊牌，猛然涨红了脸。
十分挺括的白色衬衣，衬得他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日。他微勾着唇角回望自己，那表情，仿佛没有把自己当作随意的路人。
沈夜循声望去。
“吃饭去吧。”王黎情绪大起大伏后，报了个餐馆的名字，“你请客。”
目光恰恰对上的时候，空气中最小的分子里，也弥散出一种淡淡的气味。
挂了电话，她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望出去，城市水雾缭绕，迷蒙不清。
Kain替她们抓拍的照片里，后来无论美编怎么PS，她动作之僵硬怪异，无论如何不像孔雀，只像公鸡。
“……”王黎的目光显然还在追随辆已经看不见的车子，“刚才那是谁啊？”
她又瞅瞅玻璃墙，心里寻思着怎么开口——她不可能不要求留下隐私空间给自己。
“下的。”沈夜跨进去，尽量自然地说，“罗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夜当然知道，谁会给自己惹麻烦？
镜头迅速拉近，栗洛看起来和同伴们没什么区别，漂亮立体的五官上滑过一丝不知所措。可旋即，她迅速站了起来，微扬了头，唇畔的笑意刻意地加深，继续从容地往前走。
有时候不如看看搭配高手们的街拍照，这样的恍然大悟更加实用一些。
沈夜惊讶地抬起头。
杨宁笑容可掬：“来了？坐吧。”
“有什么想法吗？”沈夜忍不住问，“觉得不合适的，可以提出来，我们再改改。”
经过水道上一座小小廊桥的时候，和站着的一个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犹太教说，不要走得太快，乃至于让你的灵魂跟不上。
回到家，糕点像是刚从烤炉里烘焙出来，带着热度。
胡思乱想的时候，罗嘉颀已经把钱包握在手里，对老板点点头说：“我朋友还没点完。”
触到她温热的肌肤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指抓得更紧了一些。
罗嘉颀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笑意：“嗯。一样的。”
叮——
“做少女杂志嘛，选的专属模特总要可爱一些的。”沈夜边收拾东西，边和同事王黎说着话。
沈夜苦笑：“现在紧张也来不及了。”
开着暖气，摄影棚里很暖和。可是隔着厚厚的玻璃望着窗外肆虐的沈雨，还是叫人从心底生出寒意来。
脚底踩着绵软的地毯，沈夜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按门铃。
沈夜承认自己有一点点毛骨悚然。
也不等她答应，王黎匆忙地推门出去，片刻后拿了件衣服进来：“这个号码你穿应该正好，MarcJacobs的。”
沈夜镇定地将脚步收回来：“好的。”
沈妈妈还在说：“天气冷了……”
主编发了话，就没人再说什么。沈夜心中暗喜，拿起自己面前的清酒酒杯一饮而尽吐舌头说：“先走了啊，各位慢慢吃。”
女孩穿着银色礼服长裙，正在换上一双足有十多厘米高的细跟缎鞋。她在一众模特中并不算高，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头，身段和一道比赛的同伴们一样，是千篇一律的纤细，仿佛被风刮上一阵就会倒地。
搭档模特：栗洛。
“同事？”王黎嗤笑，“你哪个同事开这车，介绍我认识一下？”
“先去吃饭。”沈夜不由分说，“工作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年纪轻轻，不要把胃饿坏了。”
“罗先生，从那里赶去机场，我怕……”司机明显是犹豫了一下才说的，语气很为难。
沈夜挑挑眉梢，忍不住微笑，厉宁也会结巴啊？
她穿的礼服露出了半边的肩膀，微一低头，背脊上的肩胛骨就微突出来，身影愈发的单薄。红如丹砂的冽艳色泽，衬得她肤色如牛乳般凝滑白皙。
“希望对你来说，这会是一份满意的工作。”他眼角轻轻一勾，十分吸引人的弧度，“合作愉快。”
“这样吧，你在这里看完。我还要给罗先生准备一个会议纪要，先出去一会儿。”
厉宁回过头：“什么事？”
雨渐渐地止了。沈夜收了伞，将脖子上柔软的围巾收得更紧一些，风刮得耳朵有些疼。或许是路上嘈杂声太大，手机响了许久，她才有反应。
她有些疑惑地皱眉，望向他，眉间凝成小小的“川”字。
要不选择其中的一两家？
不远的地方，罗嘉颀的目光慢慢地挪开了焦点。他抿了抿唇，笑意有些涩然。
后座车窗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里边坐着的那个年轻人微扬了脸看着她，光影明暗的分割之间，线条清亮而凌厉。
他怎么解释呢？解释说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举动？尤其是厉宁，当了自己近两年的助理，对自己的一些习惯再了若指掌不过了。比如刚下飞机自己会头疼，除非有急事，否则不会直接回办公室；比如从来不会因为私事找助理，而有没有私事的判断标准……往往是有没有司机随行。
“报名参加比赛的时候没想过今天会发展得这么好吧？”
司机又回头问了一句：“罗先生，刚才刹车太急了。没事吧？”
接下去厉宁说的那些话，沈夜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半认真地听着。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她打完最后一个字，刚舒了口气，微一抬头，一颗心忽然顿住。
杨宁微微勾起唇角语气很真诚：“小沈，我可以对你实话实说。总部对于《游》这本杂志的业绩是相当满意的。正是因为满意，所以还要细分这个年龄段时尚杂志受众。我马上要调任去做一本新创刊的杂志，前期筹备已经开始了。也就是说，这里的主编会空缺。我认为你完全有能力，可以胜任一些权限更大的职务。”
明天下午去小镇明川，拍摄初冬的杂志平面照。
沈夜半开着玩笑，“哦不，你已经是明星了。”
不加班的休息日，哼着歌打扫完屋子，烧上一小壶水，看着干枯的杭白菊慢慢在花茶壶中吸润水分，慢慢舒展。还缺些什么呢？她皱眉想想，拿了伞出门。没时间自己做烤饼，就在楼下红火得不行的蛋糕店买了一盒芝士球回来。
她瞧了一眼，面条细而韧，撒着一把葱花。素鸡上淋着肉酱汁，汤水上不知浇了什么香油，那味道一阵阵地往自己鼻子里钻，叫人食指大动。
下班的时候同事们从英豪走出来，又一起打车去餐厅。
27楼静悄悄的，自己是第一个到的。鞋跟敲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也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进入办公室之前，沈夜特意对着玻璃门照了照。客观地说，还过得去：深灰色小西服挽在了手臂上，深蓝色的小圆点长袖衬衫、及膝裙——当然，用编辑的眼光来看，这衣服没有丝毫亮点可言。总之，就当作矫枉过正吧。
沈夜好像听说过前一阵的新闻，热炒明川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开张，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半开玩笑说：“还没红呢，要求就这么多吗？”
“我还有一个月会离职，所以沈小姐你至多还能考虑半个月。”厉宁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
“好的。我马上让人收拾这里。”沈夜拿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谢谢。”
沈夜住的地方也不算太远，车子在小区外边停下，罗嘉颀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小心。”
比如当她拿到一份极长的表格，厉宁以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这是罗先生工作中常常会联系的人。中英文名字都在上边了。他会让你发邮件或者电话联系。要记熟。”
酒店的洗手间相当奢华舒适。沈夜在洗手间补了补妆容，重新扑了一层粉，又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踢掉高跟鞋一直坐到酒会结束。
同事靠在椅背上说：“她和我们在明川会合。”
不过……罗嘉颀看到她蓦然间轻松的表情，微笑着放弃这个念头。
心底却在琢磨另一个念头，原来罗嘉颀是在享受若即若离的暧昧吗？可是……真有些奇怪。除了那次比赛，还有在明川的时候呢？他竟会为了一个女生跑到那里。
她当机立断地说。
忙得没人吃晚饭，酒会八点开始，七点会有模特走红地毯，他们有四十五分钟时间换衣服。
“罗先生，整理好了。”助理把几张纸递给他，刚刚从打印机中取下来，还带着温热。
镇定冷静如厉宁，此刻也不禁尴尬了一下。
办公室一下安静起来。
这么特殊的待遇啊？沈夜有些好奇：“她住哪儿？”
罗嘉颀穿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星眸薄唇，五官深俊，走过来的时候双肩平整，仿佛是的尚大片中的男模。不过男模都有些粉饰过度的嫌疑，少有这样俊朗又清冽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