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死者

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
人,归根结底,是一个物质的存在,很容易受损伤,却不容易修复。
——伊恩·麦克尤思
听到这么吓人的警告,黄毛矮个立马吃痛地松开了拿着包的手。他偷瞄了布陌泽一眼,后怕地想,哪有要别人命时,说话还一脸风轻云淡的,简直太恐怖了。
四个人走到十字路口,突然间听到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警察正全力追赶三个慌不择路的男人,之后纷纷消失在前方拐角的黑暗中。
她撩了下总垂下来的头发,将其别在耳后,声音冷淡。
“那你拎着吧。”秋萌立刻妥协,神情冷淡。
很快,他就收到何队的回复:“呵呵,我们系的顾森和陈子桑能抵得上警校过去的任何一届学生,但这也掩盖不了他们这一届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的事实,无组织无纪律,简直一盘散沙!”
结果一跳才发现,这坑原来离路面也就一米多,但是脚下布满了石子儿,站不稳还硌得慌。
“砍了自己的手可不行。”布陌泽边说着边脱下了自己单薄的外衣,二话不说直接裹上了她僵直的右手,轻轻地擦拭着。
这要换作别人如此流氓,她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但布陌泽不一样,他耍流氓就能做到让别人相信他言出必行。
他说“我们见过”,也就是说秋萌也见过。
“大公司。”
秋萌听到布陌泽的叫喊声,警觉到可能有情况发生。可是她才刚转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在地。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自己确实是在一瞬间被布陌泽给扑倒了。
全车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一幕,但他们也只是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之后玩手机的依旧低头玩手机,看了一眼不愿惹事的则避嫌地往车门口挪了挪位置。
“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猜中了开头,但一个初来乍到的警校新生让刘超顿感生无可恋。可警察的使命让他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战斗信心,他必须擒住这几个歹徒,也必须确保布陌泽的安全。
后头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听到布陌泽肉麻的回答,纷纷恶心地“咦——”了一声。两人故意不停抖动着手中的塑料袋起哄,那摩擦的声响尽管聒噪,却在调侃声中增添了一丝暧昧。
布陌泽不为所动,直视前方:“你要不想我脱|光衣服扛上你裸奔的话,就乖乖让我拎着。”
“嗬,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你爸就是那大名鼎鼎安沙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了?”
秋萌本能抗拒着这无间隙的亲密,她欲推开布陌泽,却在单脚后退一步时,脚底一个踩空,整个身子瞬间往下坠。
于是,他拨通了备注名为“法医小徐”的电话:“喂,凌双,起来加班了……”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昨天一样。”
布陌泽立马蹲下身说:“不碰你?这我做不到。”
兰队嫌弃地“啧”了一声:“你瞧你这点出息。他爸的钱又不是他的。”随后又对布陌泽说,“这事以后再说。你身上的伤怎么样,通知父母了吗?”
只是当灯光顺着她眼神示意的方向扫过去的时候,骇人的一幕出现了——
秋萌冷不丁地出声,混沌的大脑开始有了思路。
“剪你的舌头泡酒。”秋萌举着那把护士给布陌泽剪完纱布后无意中留下的剪刀,面无表情地说。
徐凌双根据死者呈现出来的表面信息给出了以上结论,她淡定地同巩向朋说完,又继续专注地检查尸体。
因为事发突然,又刚好在红绿灯处,路边停靠的车辆越来越多,下车查看情况的人也随之增多。
此时,刘超就近联系的刑侦大队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巩向朋也赶到了现场。现场狼藉不堪,情况也颇为复杂。三个歹徒,只有一个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而另外两个不知名的少男少女……抱在一起干什么呢?
这女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睁着眼注视着他,眼睛里有一种刺骨的冰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徐凌双听到这样的对话,忍俊不禁。简单地处理了布陌泽的伤口之后,立马投入了工作。
突然间兰队脸色一变,揪着他的领口有些后知后觉地质问:“我的学生在你管辖范围内受伤了,你这个中队长要赔医药费你知道吗?居然还敢冲我吼歹徒受伤的事!”
布陌泽觉得好笑,却在一下秒直接抢过她的行李箱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和那糟老头不是一伙的,但我是个劫匪,劫财又劫色的那种。”
而就在布陌泽回到原来地方时,秋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此刻她正弯腰检查不知怎么就受伤的刘超,对身后逐渐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在旁人走过去之后,他才迟疑地问:“那个女生叫秋萌是吧?她考警校时的心理测试是怎么通过的?”
“噗——”
就在这刹那间,秋萌竟看见冷冰冰的刀尖带出一连串血珠,这画面就像是被相机定格了一般。鲜艳的刺|激物令她的瞳孔陡然间放大,心脏犹如被重物重击,痛苦得无法呼吸。
震惊于布陌泽年纪轻轻就从嘴里吐露出来的金钱概念,巩向朋有点难以接受。他反问:“你家很有钱吗?”
于是,布陌泽配合地讲述起开学那天的经过。
“你也说了她是看到布陌泽受伤才失控的,那证明他俩感情好。”兰队不愿过多去揣测学生当时的心理状况,摆摆手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虽然巩向朋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如果当时受伤的是秋萌,想必布陌泽也会暴走,情急之下哪顾得上下手轻重。
但此刻,他的体力已经耗尽。
没一会儿,三辆警车停在了案发现场。
华灯初上,高教园区延续着白天的热闹。三五成群的学生肩并肩,高谈嬉笑。
“你要不要脸,看到我站过来你还假装闭眼睛睡觉!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啊?你以为你闭上眼睛就没事了吗?人模狗样的,穿得好好的,怎么这么不要脸?”
前面无门,后退无路。再跑下去,以他们的体力绝对会被警察追上。于是这三个歹徒在互相暗示下选择正面突击,其中一人装腔作势地亮出明晃晃的匕首,对着一前一后追上来的不过两人的队伍,他们觉得自己胜算更大。
“布陌泽!”
“……刚入学你追过来干什么?”
“好!”方尔爽快应答,同崔以则守在事发点。
这话像是一根从天而降的冰柱直直插入了对方的脑壳,那人可能是三人中胆子最小的,竟然吓到腿软,直接跌坐在了那里。
秋萌在黑暗中瞪了布陌泽一眼,没心思同他计较,只是局促地说:“快拿手机过来照照!”她越发不安,因为那只支撑着身体的右手好像陷进了什么滑腻腻又黏稠的物体中。
这时,耳边传来的声音如夏日清风,浅浅动听,带着十足的少女气息。
巩向朋一时没料到布陌泽会来这么一招,忍不住哼了声,转头问事不关己的兰际成:“你这学生是想和我做交易?”
如果人生真能这么毫无顾忌,这世上就不存在“后悔”一事了。
……
“这点小伤也要缝?”布陌泽难以置信,他没觉得很疼。想了下,他又扭头盯着秋萌问,“身上留疤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女生并没有对布陌泽的热情做出任何回应,好像之前说“谢谢”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是不是有人死了?”
搬着椅子坐在床尾附近的兰队在这一过程中很努力地做了一个事不关己、低头不语的透明人。
“你会多少?”面对气势汹汹的歹徒,刘超瞄了眼欲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布陌泽,喘着气小声地问。
“怎么样,打死了吗?”
晚上九点四十分,警校大一新生的中队长兰际成刚从崔以则和方尔那儿听说秋萌和布陌泽点名未到的情况,没一会儿就接到了巩向朋的电话。
听到“近身搏击”这四个字,刘超差点冲他吼:“你应该先回答这个!”有这么强大的技能在身,这家伙瞬间就变得可靠无比。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女生有何反应,但他想她一定在笑。因为他竟然能想象得到她微微一笑的模样,一定好看到心尖上。
“我是没看见她打人的场景,但小刘说当时的秋萌在看见布陌泽受伤之后就丧失了理智。你觉得‘丧失了理智’这样的形容用在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生身上正常吗?”
“喂,你……”
对啊,安沙集团董事长就姓布啊。
“等一下。”走过秋萌跌倒的位置,布陌泽一眼就看到徐凌双在检查时露出尸体的某个部分,瞬间激起了他的回忆。
与此同时,受伤的刘超和那名歹徒已被抬上随之而来的救护车,另外两个同伙则被警车带走。
看到这一幕的布陌泽当即就把手中的东西扔给了崔以则,匆忙看了眼秋萌后,果断地跑过斑马线,欲追上警察。他担心只身一人的警察寡不敌众,最主要的是对方还持有管制刀具。
边上一老头正对着前座女生不留情面地谩骂,他一手抓着公交车上的拉环,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去拉扯那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女生。
“咳咳……”巩向朋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布陌泽的回忆,本来应该是暗色系的故事,却硬生生听出了粉红色的味道。
“你那会儿在车上是不是胃疼?”布陌泽两手空空,双手插在裤兜里,略微弯腰问道。
后车门打开,那老头没有作停留,嘴里虽然碎碎念地骂着,但却听不清楚到底在骂些什么,颤颤巍巍地下去了。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无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解释她当时幻想出来的噩梦。
“秋萌。”
“不想挨揍你就把东西还给我,我自己能提。”一直默不作声的秋萌终于忍无可忍。
有什么样的队长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巩向朋在心里骂了一句,又似妥协地冲布陌泽点了下头。
兰队冷淡地表示“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就直接把问题重新推回给了巩向朋。
一边正琢磨着现场的巩队听到徐凌双这么说,顿觉事情不妙。死者身份无法确定,又是凶杀,真是糟糕透了。
他再环顾四周,发现原先漠视的乘客现在都带着一种厌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让他渐渐丧失了之前的底气。
“倒霉!”
“我叫布陌泽,你呢?”
“你们两个赶紧上来。”身为重案中队的中队长,巩向朋直接严肃地冲秋萌和布陌泽喊道。
兰际成和巩向朋相识于某一次公安培训,两个人一见如故。因此,彼此说话都是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噗——”巩向朋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他只不过是碰巧知道这安沙集团的厉害,随口一说而已,哪知这小子居然还真是安沙集团董事长的公子。
警察已经开始勘查现场,法医也在现场检查尸体。原本寂静无光的地方被明亮灯光和嘈杂人声充斥,阴暗中的恐怖被驱逐到角落,可阴森的场景却无可避免地暴露在肉眼之下。
女生终于站住了脚,回身抬头望向他:“你真的是大一新生?”然后双眼扫了下他身侧,任何能代表学生身份的东西他都没有,“你该不会和那老头是一伙的吧?专门坑蒙拐骗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紧张诡谲的氛围一下子从黑暗进入现实,秋萌甚至忘了如何尖叫。她全身僵硬,瞳孔惊恐地放大,还有什么比触碰死人更为胆寒?
在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干等着事态变得更严重的时候,一个年轻、富有朝气,甚至带着一点悠闲懒散的声音在拥挤的车厢内响起。
布陌泽坐在公交车上昏昏欲睡,前边有人扯了一嗓子直接把他给吵醒了。
又过了一站,车上的学生拎着大包小包纷纷下了车。拥挤的车厢瞬间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寂寞。
老头瞥眼,哼哼唧唧着不知道说什么,他仍想继续刁难女生,可此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我让你起来!”老头年近七十,嘶吼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古稀老人应有的慈祥。眼看着他就要朝那弱不禁风的女生动手……
布陌泽冷着脸,最后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啊啊啊了,我追到你的话会让你连啊都喊不出来的。”
“布陌泽,你也太偏心了!你怎么就帮秋萌拿东西?”说话的男生理着板寸头,精神万分。
“给我站住!”
“年轻人看着点路。”巩向朋一时无语,蹲在路边对着低洼处看不清五官的两人说,“这地方旧城改造,正拆房子施工重建。这里挖得都差不多了,和地面有落差。”
“急救电话已经打了,救护车在来的路上。”崔以则挤到人群里对秋萌说。
巩向朋略微头疼地说:“凌双,先替那小子看看伤势,给他包扎一下。”
“快打电话报警啊!”
实际上他一直在和大三的中队长何队微信聊天。聊天中兰队抱怨:“这一届新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捂着腹部、流血不止的男人。
他完全没有心思考虑别的问题,这才刚上任没多久啊!只不过顺路抓几个抢劫犯,怎么还碰上命案了?
灯光渐偏,更能清楚地看见,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卧在她的身侧,无声地诉说着这寂静的黑夜以及就此沉眠的生命。
“不知道……”
布陌泽想了想后回答:“没事,就是一直想砍了右手。”
秋萌纤细漂亮的手像是祭品一般深陷在清晰能辨的肉皮骨头揉碎的人脑中,脑浆和不再流动的鲜血覆上她白皙娇嫩的手,仿佛在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生命。
布陌泽没有在意秋萌的话,反倒问她:“你的外套呢?”
布陌泽斜睨了他一眼:“你问我家借过钱吗,知道得这么清楚?”
谁能想到他们才刚刚成为警校生,什么技能还没学会就遇到了如此刺|激的突发事件。
虽然想第一时间安抚看起来濒临崩溃的秋萌,但他似乎还没从她过激的反应中回过神来。
“别碰我。”哪知秋萌却语气紧张,不敢动弹。
“记住我们的原则:不许把人打残,更不许把人打死!”
“快打急救电话!”
“嗯,深刻感受到了。”布陌泽随口应答着,而后伸手抓住秋萌的胳膊,问,“能起来吗?”
巩向朋一把抓住兰队揪着他领口的手,皱着眉头相当为难地说:“兰队,你还是先帮我想想怎么办吧。那个歹徒当时已经失去继续实施犯罪的能力了,秋萌还一个劲地往死里打,这不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
周围的人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最里层的秋萌跪在地上查看伤者情况,腹部被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她只能尽量让伤者以平卧位的姿势躺着等待救援。随后又脱下自己的外套系在了伤者腰间,压迫止血。
警察刘超在身后追着喊,前面三人跑着跑着竟跑到了空无一人的旧城改造区,这儿离闹区有一定距离,且交通不便。这完全偏离了他们计划中的逃跑路线。
秋萌明白布陌泽那一眼的含义,是明确告诉她“别跟来”。眼下她也来不及考虑其他,就和留下的同学奋力地跑向已经昏倒在路中央的男子。
时间倒回9月9号——
“秋萌!秋萌!”布陌泽捂着胳膊,震惊于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他忍着痛冲上前一把将秋萌拉起,死死地搂在怀里。
布陌泽用余光瞟了眼在不停想办法的刘超,嘴角微微翘起,声音里夹杂着点点笑意:“不会一招制敌,近身搏击可以吗?”
“那就好。”
巩向朋肯定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光是从秋萌眼神里都能感觉到这推断的可信性。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问他们两个。”巩向朋说。
实际上巩向朋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感到难以置信,他没有急着回答,抿了下嘴唇后双手叉腰。
“你别怀疑测试的真实性。”兰队听到答案是秋萌,下意识地进行了反驳。
布陌泽走到他们身侧站定,再一次问道:“那个抢劫犯想要多少钱,我来赔。”
兰际成被巩向朋吼得顿时语塞,但他反应过来之后犹豫地问了句:“谁把歹徒打了个半死?”
大概是布陌泽温柔的动作让她的手指慢慢找回了存在的感觉。她似有若无地松了口气。
“哦,那你让歹徒告她啊。”
被踢中腹部的歹徒应声倒地,手中的匕首却没有掉落。在此前和刘超的搏斗中,他也因为死死攥着武器而占有绝对优势。
“没有。”
“你是哪个学校的?”布陌泽不自觉地就跟在那女生后面下了车,看见她独自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一个拼接色的双肩包,忍不住追上前去,开始自我介绍,“我是警校的,刚上大一。”
没一会儿,公交车靠站停车。
真爱开玩笑。兰队笑着摇摇头,和巩向朋对视了一眼。
顺利将手头这俩人解决之后,布陌泽折回去准备帮刘超的忙。毕竟他面对的是危险系数极高的对象。
“布陌泽,有刀吗?”秋萌颤抖着声音问。
布陌泽眼睛都没敢离开歹徒一下,反问:“什么?”
收拾完这个,布陌泽紧接着追上了另一个连滚带爬的男子。他两手空空,目测是团伙中充当望风角色的。他一边跌撞地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一边又惊恐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行吧,钱你出,我等穷鬼就不添乱了。”最后巩向朋甘拜下风,反正是他们捅出来的娄子,也省得最后他挨领导批。
秋萌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安,那样的充满攻击性,但此刻靠在他怀里却像是无助到发狂的小动物。
布陌泽看了眼秋萌,有点为难地说:“说真的,这老头为老不尊,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他又好像是我和秋萌的媒人……你拿剪刀干什么?”
直击了惨烈一幕的秋萌被布陌泽第一时间从地上拉起。右手却像是失去知觉一般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五指黏糊糊,指缝中不仅有死人的血,而且还混杂着歹徒的。她内心觉得,这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巩向朋低头舔了下嘴唇,感觉像是受到了年轻人相处模式的文化冲击。虽然这俩人听起来在拌嘴,但让旁观者莫名觉得甜蜜,这种感觉真是令人羞耻。
秋萌的耳朵捕捉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她脑海中最后停留的画面是布陌泽受伤的样子。不自觉地,她好像将布陌泽的样子同内心深处某些可怕的秘密重合在了一起,那是她无法接受,更是无法承受的。
秋萌随即一愣,回过神看向他,皱着眉头说:“我可不会帮你洗衣服。”
这个叫作徐凌双的法医越过巩向朋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男一女,收回视线后问了句:“警校的?”
布陌泽有些受宠若惊,望着女生的后脑勺,抬手拨弄了下她微微翘起的发梢,微笑着说:“江湖义气,不必言谢。”
“秋萌没事吧?”兰队问。毕竟发现尸体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兰队心想回去要给他们做下心理干预。
“昨天。”
之后四个人平心静气地坐在病房里头,巩队也不在乎他们学生的身份,只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立马进入了询问状态。
“给伤者止血了。”
“留不留疤我都不喜欢你。”脱口而出的话掩盖了此前对他的一点感激,秋萌心里别扭,却也没再解释。
“你说你们见过他,换句话说你们其实并不认识他。”巩向朋从布陌泽之前的用词中明白了这一点,继而加以确认。
人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崔以则激动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可以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你得允许我们参与案件的调查。”布陌泽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提了个要求。
尽管布陌泽和秋萌的心中对眼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充满好奇,但眼下对于没有经验以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人来说,还是回避更好。
一声令下,布陌泽和刘超便像是热血战士,势不可当。布陌泽负责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抢劫犯。其中矮个子黄头发的估计是负责运送抢来财物的,一直抱着包不肯撒手。
布陌泽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秋萌,他的目光停留在尸体上迟迟无法移开。现实的冲击总是比任何修饰过的影视作品的画面要来得强烈。
“好什么?是没打死,但被打了个半死!”
徐凌双抬头望向他,巩向朋跨了几步逼近他,就连秋萌也震惊不已地盯着那尸体看。
巩向朋皱眉。他刚想走上前了解下情况,却见女生的血迹都集中在右手上,而她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倒是抱着她的帅小伙,胳膊上已被鲜血染红。
“巩队。”
“方尔,你们帮忙照看一下!”秋萌转头对另一个女生说。说完,她拔腿就往布陌泽他们消失的那个方向追去。
“下手狠了点。”过了许久,布陌泽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站住!警察!别跑!”
“昨天我们才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学校报到,我现在连区队同学的脸都没记全。”手里拎着两袋东西的崔以则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嗯。”布陌泽答。
巩向朋说这些话并不是怀疑,而是担心。他多年的从警经验告诉他,秋萌这种极端的行为相当危险。
“秋萌!”布陌泽寒毛直竖,紧张地大喊她的名字。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她,只为制止她身后持刀欲伤害她的歹徒。
旁观者有人忍俊不禁,但这笑声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布陌泽微微挑眉:“那衣服不要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件。”怎么贴身穿的衣服还给人用作止血的绷带了?莫名就嫉妒起那位倒霉的先生,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徐凌双没有多问,上前就检查起布陌泽的伤势,对他说:“伤口有点深,你得去医院缝几针。我简单地给你处理一下。”
兰队看到这条回复,欣慰地笑了,果然同是天涯沦落人。
巩向朋眼眸一沉,看来有必要确认一下他们所说的话。
布陌泽有些意外,盯着面前这个认识不过才半个小时的女生,产生了兴趣。
“你家开公司的?”
他停在那里,目光清澈,却用极度冰冷的话语说:“这个人……我们见过。”
秋萌红着眼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耳边不断叫嚣着“打死他”的声音,她就像傀儡一般听从这声音,不管不顾地压制住他,不停地挥动着拳头,一拳又一拳。
布陌泽起身,单手有力地握住那老头的手腕,面无表情地将他那只想要扇女生巴掌的手强行放在拉环上。
歹徒勉强抬起手中握着的匕首,最后又颓废无力地垂下。
巩向朋当即扶额,这都什么事啊。命案还未破,又和抢劫犯杠上了,都怪那两个倒霉的小兔崽子。
巩向朋当即就把随身携带的警用手电筒打开,将灯光聚拢到了秋萌的身上。她毫发无损,没有任何外伤。
秋萌明显脸露不悦,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却觉得这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久到她丝毫不愿记起。
“等一下。”
“是谁我还真的不知道。”布陌泽躺在病床上,说,“只是他手腕上那颗大痦子让我印象深刻。”
“警校的是不是?警官教了你多少,擒拿格斗、一招制敌,会哪样?”
“看来你们和死者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巩向朋继续将话题引回到正题上。
一个扎着利落马尾的女警拎着一个箱子走到巩向朋面前。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布陌泽拉下了外套的拉链,衣服敞开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他突然笑着对老头说:“你骂我吧。”
“谢谢。”
“你们两个先去医院,这里处理好了我再来找你们。”巩向朋见小蔡过来,便对他们两个说。
“这车上坐着这么多人呢,你怎么光挑她骂?再说了,占着老弱病残专座的也不止她啊。而且你看,这女生脸皮厚,你骂得这么难听她都无动于衷,换作别人早起身扇你几巴掌了。不如这样,我脸皮薄,你骂骂我,说不准我就给你让座了。”
“我让小蔡送你们去医院。”巩向朋一听要缝合伤口,赶忙招呼旁边的同事小蔡过来。
但此刻,秋萌更加担心赤手空拳的布陌泽。那种未知的担心,像是可怕的旋涡,将她的心一直拽到幽暗不见底的深处。
“嗯,刘超说是大一新生,见义勇为受了点伤。”巩向朋也回头看了看。
秋萌不太清楚自己的下一步举动,只是感觉身体不受大脑控制,同布陌泽翻滚在地后顺势起身,朝着那持刀歹徒踢出用尽全力的一脚。
巩向朋没反应过来,看向了兰队。兰队也是一脸“我不知道这小子在说啥”的表情。
这时候,两人身后响起了布陌泽的声音。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处理好,缠着白色绷带,显得特别的英勇。只是此刻他的眼神是轻蔑的,话语也充满着挑衅。
布陌泽连着摔了他两次,最后没辙掐着他的脖子轻描淡写道:“再不松手,扭断你脖子。”
“需要多少钱?”
刘超连声警告,可不管怎么警告,那三个人破罐破摔的样子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们不会投降。傻子才会投降,抓到没准就要判个几年,但逃跑了没准还能快活几年。
秋萌依偎在布陌泽的怀里,被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包围,感受到他强烈的心跳,听到他极力平复的声音。她的呼吸开始由急促变得平缓,攥紧的拳头也得到了放松。而这一放松,双手就像是被折断了一样疼得令人直冒冷汗。
听到这话,全车人都是一脸大写加粗的问号。
侥幸心理就是这么奇妙,总是怂恿人去做一些并不明智的选择。他们没心没肺才能在故意伤人之后逃之夭夭,还妄想在东躲西藏的日子里继续潇洒快活。
“死者为男性,年龄在七十岁左右,死亡时间是晚上八点到九点,初步判断是被人用钝器重击头部,造成头骨碎裂。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你放……”
巩向朋捏了捏鼻梁,满脸惆怅。
意识恢复的瞬间,她还被他牢牢抱着。
“怎么了?”小蔡问。
“这点小事用不着通知他们。”布陌泽满不在乎地说。
就如同触到蛞蝓时全身发毛起鸡皮疙瘩时的感受。
“反正你们公安局是我们学校的实习培训基地,你本来就要成为他们的师父,早带他们入行有什么不可以?”兰队漫不经心地回答。
兰际成来不及换便服就匆忙赶到医院。他一看到在急诊室外焦灼等待的巩向朋便立马上前打听。
“我现在是他们的‘监护人’,我必须在场。”兰队说这话倒不是对案子抱有好奇心,他只是想再看看学生的状态,不然无法安心。
前面的高个男生头也没回,直截了当道:“你们又不是秋萌。”
再一次被吓到的布陌泽都没看清秋萌摔下去的是什么地方,就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布陌泽给的答案简明扼要,让崔以则一时找不到问话的突破口,他甚至都听不出布陌泽到底是在敷衍他,还是在认真地回答他。
显然,秋萌对于眼前逝去之人的记忆也完全被唤醒。但她的眼眸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厌恶。
“和你一样。”最后,她缓缓地对他说了句,“也是警校大一新生。”
“我昨天才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