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半哭声
这结论说出来很武断,巩向朋直视着秋萌的眼睛,却看到了一种笃定。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是秋萌对于凶手的动机似乎了然于胸。
是吗?那凶手选择这儿作案仅仅是因为熟悉?秋萌微微闭上眼睛,在脑中模拟着10号晚上凶手的举动。
“秋萌。”布陌泽唤了声她的名字。
巩向朋对朝着他们走近的徐凌双说:“来得正好,探讨一下案情。”
“你快起开!”秋萌眼睛还被捂着,但明显感觉到身体被挤压得难受。她腾出手推开布陌泽,因为眼睛被捂得太久,视线模糊不清,秋萌只能不停地眨眼睛。
秋萌和布陌泽坐着小蔡开的警车一起前往刘超指定的位置。这次,三个人倒是一路无话。
秋萌和布陌泽第一次来公安局,肃穆的氛围虽令人忐忑,但他们没有半点拘束,很快就融入这环境中。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能动嘴的千万别动手。”巩向朋语重心长道,“我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们的安危,倒是替那些不法分子担心。”
巩向朋点头,这时候手机响起,来电的是小刘。
布陌泽笑了下,说:“对你,一眼定生死。”
“我们在现场找到的一截带血的钢管确属杀死老人的凶器,除了头部,死者身上再无其他外伤。小腿部位有骨折,但是旧伤。”徐凌双坐下后直接进入主题,说话沉稳认真,“死者胃里只有少量的东西,看起来没怎么进食。”
三个人通过一条狭窄的小石子路,随后就看见了小路两旁低矮的房子。其中某一间房子的门口站着焦急等待的刘超。
没一会儿,两个人就找到了昨晚不小心闯入的地方。秋萌仍旧站在她摔倒过的位置。
这时候,布陌泽突然抬起头,冷哼了一声:“不可能。”
老太太一下子觉得尴尬,自己竟当着人家老宋孙子、孙媳妇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赶忙想要解释,却被布陌泽打断。
“嗯?”秋萌本该直接反驳“不可能”,但事实上她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算是如此官方、僵硬的话语也让布陌泽心中雀跃,秋萌原来也能这么温柔,管她是不是演的。
巩向朋定睛一瞧,果然年纪轻轻,是长青春痘的时候。
两人没商量过就不约而同地决定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看,昨晚夜已深,除了尸体带来的惊吓感,他们也没有记住其他重要的东西。
“或许凶手根本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
小蔡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名字忘了。男生帅得惊为天人。女生就更加了,短头发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要是长头发那简直要人命了。”
“哦?”巩向朋拉了下裤腿,索性坐在了工人边上的一块表面还算平坦的石头上,问,“那是谁看见了?”
“凶手一定熟知这里的情况,不然就算是无人居住的地方,他也难保有人会突然出现,打乱他的杀人计划。”布陌泽一边抓着秋萌的手腕往前走,一边顺势提及了案件。
“我都不知道爷爷还有个前任呢。”布陌泽口无遮拦,却在用眼神和秋萌交流说“没想到这老头还结过婚”。
小蔡按照同事刘超提供的信息开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但还不是他所在的具体|位置。
夜幕降临,他一定比死者更早来到这里。他站在这块范围内的某个地方等待着那老人。期间,他在想什么?或许他在乱逛,回忆着自己居住过的地方。
小王漫不经心地说:“反正我们这辈子也没啥出息了,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希望能对他们破案有点帮助。”
“这倒是,我们也就比你们早知道了几个小时。”巩向朋笑了下说。
秋萌无言以对。这阳光天真的富二代为什么会缠着她不放,她真的想不通。她对他一无所知,除了他家财万贯的事实外,她几乎没去了解过任何有关他的事情。
“对!”布陌泽再度刷新了秒回新高度,他忙牵过秋萌的手说,“前天刚结婚。”
“就你不行。”
秋萌对布陌泽所说的“不可能”三字进行了分析,之后回答:“那个学姐真有那么漂亮。”
刘超后来也没有再和小蔡上前询问,因为在等小蔡的时候,他就询问了宋迎全的社会关系。按照邻里间的说法,宋迎全几乎不和人打交道,这两年……就连他离开这儿的二十年里都没什么人来找过他,和人有什么恩怨这事真的不太可能。
“我是他孙子。”布陌泽脱口而出,脸上看不出半点装孙子的尴尬。心想着,反正天下华人是一家,只要是老头他都可以叫爷爷。
“嗯。”巩向朋疲于应付,但还是补充道,“还有死者的鞋子。”
“符合逻辑,但需要证据来证明。”巩向朋没有否定秋萌的推测,只是困惑于其他刚刚产生的问题。
秋萌和布陌泽对视了一眼,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宋迎全离开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死者身上有太多凶手的情绪,凶手的歇斯底里、怒不可遏都是置老头于死地的重要因素。凶手的每一次重击都用尽了全力,好像他在刹那间死掉也是可以的。”秋萌轻声说。她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准确,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是出于直觉还是理性的观察。总之,这般窥视凶手想法的行为令她自己都感到胆寒。
是不感兴趣,还是纯粹不想了解?秋萌觉得哪样都不是,她不想付出任何感情,亦不想接受任何感情。
“就这些。”单调得像是重复了上百遍的谎话,秋萌没有一丝迟疑。
但在路过加油站,小蔡停车去买水的期间,布陌泽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知道的不止那些吧。”
“我给你嫂子买的!还没有用过呢!”大哥一脸的幸福。
“那你松开。”秋萌的眼睑被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秋萌一开始没想起来,是因为这两个人她都没见过,所以不知道虚实,现在这么看来,是确有其事了。
秋萌那颗想要逃、想要回避的心此刻却被这一番莫名的言论堵得无路可走。
第二天一早,秋萌是在病床上醒来的。她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爬上布陌泽的病床,并占为己有的。而且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也不是布陌泽,而是面带暧昧微笑的护士。
之后几个人对视一眼,巩向朋说:“先回局里。”
三个人注视着布陌泽的举动,直到他将上面两层日历顺利剥下。
“他爷爷是因为和前妻离婚才离开这里的吗?”秋萌问。
“叫什么名字?”秋萌问。
“应该大三了吧。”这个,小蔡倒是没有含糊,“他们大二的时候好像帮着潘队破了不少案子。是吧,巩队?”
“奇怪……”老太太突然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声,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水杯,喝了口茶。
关于这点,巩向朋正准备着手调查。组里人手不够,同事小刘也只休息了一晚上,就带着伤去调查死者的身份,希望他能有所收获。
“所以你的伤口莫名其妙裂开是因为上洗手间……”秋萌口无遮拦地将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脱口而出。
“抽烟吗?”巩向朋问,顺手就掏出了一支烟递给了蹲在地上的工人。
“不止一张日历。”秋萌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
昨晚在距离尸体二十米远的地方,巩向朋他们发现了一堆灰烬,经技术人员检查确认为纸钱。但还没被完全燃烧殆尽的物体通过辨认之后,巩向朋确定那是老人脚上遗失的鞋。
此时,秋萌轻轻地吐了口气,正视巩向朋说:“死者实际身高约一米七三,除去他年岁已高,略微驼背的高度,他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巩队之前在车上给我们看的凶手使用的凶器,一根长约五十厘米的钢管,大部分鲜血集中在钢管的下半部分,由此可以推测凶手手持钢管的着力点。”
这时,隔壁的一位老大爷带着好奇的目光慢慢朝他们走近。走到他们跟前,老大爷就啧啧地说:“这宋迎全离开这里的时候不早就和媳妇离婚了吗,两年前回来也没提自己有孙子啊。”
巩向朋配合地点点头。
“钥匙呢?”刘超见同事小蔡来了,忙上前问。
“昨晚睡得很安稳,梦也做得特别甜。于是憋了一宿,早上就在洗手间耗了会儿工夫……”
“是啊。”
老太太的表情有隐约的轻蔑,她说:“老婆都守不住的人能有多大出息,没准是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来了。”
“好,马上就去。”简单几个字将巩向朋兴奋的心情表露无遗,他站起身收拾了下,说,“死者身份查到了,叫宋迎全,本地人。但前两年才回来,之前一直在外地。我现在就去他居住的地方看看……”
“啧,女的有没有那么漂亮和我有什么关系?”布陌泽嗤之以鼻。
此时工人拉拉衣服站了起来,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然后我那朋友就给吓出病来,就没回来工作了。”
迟迟没等到公交车的两人,最后选择了出租车。
大三?秋萌眨眨眼睛,如果是大三的话,那说的不就是称为警校传奇人物的陈子桑和顾森吗?好像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符合小蔡那夸张的描述。
刘超当时也只瞟了眼,没仔细看,不知道布陌泽剥开最上层这张日历要做什么。
工人抬了抬安全帽,接过烟,说了声谢谢。巩向朋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工人猛吸了一口,舒爽地吐出一口烟,他黝黑的皮肤上还长了青春痘。
“这半夜三更的,不吓死都要吓出尿来,你说是不是?”工人说着看了看巩向朋,寻求认同感。
“看不出来,小秋同学还是挺有能力的。”巩向朋略微欣喜,但也只是点到为止。随后他看向徐凌双问,“尸体上还有什么发现吗?”
“……凶手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身高一米七八,偏瘦,惯用右手。”秋萌要说的不止这些,在现场和尸体身上感受到的远比现在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哈哈。”
布陌泽顾不上那可惜的一吻,拉过她强行地替她检查眼睛里有没有异物。
“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秋萌从沉默中抬起头,直视着布陌泽,目光掠过他受伤的手臂。
“有可能那里并不是第一现场。”秋萌声音很低,疲惫已经侵袭全身,让她有些吃力地支起手臂靠在床沿。
“昨晚有人在案发现场烧纸钱。”
所以她宁愿这种感受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祭拜。”秋萌听到一起被烧的还有鞋子,霎时将脑海中原本以为凶手拿走鞋子是出于某种形式的想法给打消了。她说,“凶手杀了这老人是为了报仇,为了某个死去的人报仇。”
“那就好。”小刘也轻声回应。刚转头准备对布陌泽他们昨晚的出手相助道谢,却不料布陌泽和秋萌已经在对面和老人聊上了。
徐凌双凝望着她,似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她说:“凶手确实惯用右手,这一点不难得出。”
沉吟片刻,巩向朋对他们说:“9月7号那天晚上,有人在工地上目击到了一起焚烧纸钱事件。这个时间点很关键,和案发时间就相差了三天,属同一人所为的可能性很大。”
这一大早,等车的人就一拨接着一拨。
听到布陌泽的声音,巩向朋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两个人就是长了一张没办法循规蹈矩的脸,不过人还算是聪明。看来他们也注意到了那堆灰烬。
“暂时没有。”徐凌双回答干脆,“不过死者衣物还在化验,技术部的同事应该在做进一步检查。”
“当时我摔下去的时候有闻到一股焚烧物品的气味,那气味离我们很近。”秋萌无视了布陌泽的调戏,自顾自地说。
“如果我是凶手,想要置一位古稀老人于死地,根本不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明明勒死他要来得更容易、更方便。而且,使用重物这样一下下敲打,需要消耗很大的体力。”秋萌继续有条不紊地分析,“除非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发泄……”
秋萌狐疑地放下鞋子,站起身朝布陌泽走去,见他正对着墙上贴着的一张日历认真地看。
“难道那里曾经出过事?”徐凌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应该是星期三的晚上,那名工人的手机落在了工地上,晚上八九点坐车回到这里。等到了这里都快十点了,黑灯瞎火的,找了半天才把手机找到,刚准备走,却听见不远处有噼里啪啦的声响。
秋萌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当然巩队肯定也意识到了。可这块区域很早之前就在规划改建,想要调查搬离人员的信息,那绝对是一个很大的工作量。
“你真的是病得不轻。”最后,秋萌摇头。虽然对布陌泽所受的伤心怀愧疚,但他这张嘴巴实在是太欠抽了。
“那什么和你有关系?”秋萌态度冷漠,语气生硬。
布陌泽没有松手,反倒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口气,惊得秋萌当下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她一开始想到了季悦笙,开学那天是季学姐来校门口迎接的她,随之为她拎行李的是一个叫祁司的学长。秋萌不清楚季学姐和祁学长的关系,但听别人说两个人都有点深藏不露。
布陌泽听到细碎的话语,疑惑地倾斜着上半身靠近她,问了句:“你说什么?”
“布陌泽!”
布陌泽调笑意味更浓:“所以我一激动,伤口就裂开了。”
才说着呢,徐凌双也接到了一个电话,她从座位上站起,对巩向朋说:“看来你得先去趟技侦那儿。”
真是始料未及又令人讨厌的“差一点”。
这些信息就像是一张大网铺了开来。
“干吗呢?”小蔡本能地制止布陌泽“搞破坏”,但定睛一瞧,才发现今年的日历下面还贴着日历,遂看了眼刘超。
“你对我撒千百次谎我都能原谅。但你不能喜欢别的男人,你只能喜欢我一个。”布陌泽说着说着又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可他并不觉得说的话难为情,反倒觉得很有必要。
“有问出什么来吗?”小刘问布陌泽。
“老实讲,我们认识的时间还没有超过36小时。”秋萌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她害怕布陌泽的逼问,却也庆幸他从未这样做过。
布陌泽又问:“烧纸钱的位置原本是什么建筑物?”
“乌鸦嘴。”徐凌双看了眼巩向朋,轻声骂道。
秋萌拒绝了他的好意,也一跃而下,此时已没有了昨日对未知深度的恐惧。两人随即朝那个熟人的方向慢慢走去。
“拿支笔来。”布陌泽盯着日历随口吩咐道。
那个熟人正是巩向朋,一夜未眠调取监控查看监控,却一大早就和另一名警察来到工地上寻找线索。工地上仍旧有工人在工作,工程虽说不能耽误,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
听到布陌泽后来的主动解释,秋萌觉得离谱。为什么她感觉布陌泽是在强调他昨晚睡得很好,梦做得很甜?
“嗯。”两人乖巧地应答,随同他一起下车。
无外伤、没怎么进食,也就是说——
布陌泽双手插着裤袋,还是那副慵懒模样。他环顾了下站牌周围,没有回答秋萌,而是拉着她的手臂往边上走,说:“过来点。”
此时是白天,视野开阔,一览无遗。昨晚受的惊吓现在看来都只是噩梦一场,这里没什么不正常。除了尸体搬离后,现场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血迹。
“烧纸钱的事儿我也没见过,也没见过这儿有什么灰烬。我们都是一大早来工作的时候看到警察才知道昨天这里死人了。”工人没等巩向朋问话就抢先说了。
秋萌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环顾宋迎全这面积不大的住房,屋内的摆设显得陈旧。家用电器只有一台古老的黑白电视机,床头放着一台掉色的墨绿色收音机,被单床褥都散发着一股霉味。
布陌泽见他们出来,便拉着秋萌朝他们走去。
“你们两个让我想起了一年前见过的那对警校生,和你们一样,也是一男一女。”小蔡边开车边说。
“回去看我不打死你。”秋萌闷声咒骂着,很想甩开布陌泽的手,可在这演戏的节骨眼上,也只能先忍着。
四个人赶回局里,刚上楼就看见从走廊尽头匆匆走来的徐凌双。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警服,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也是加班到了天亮。虽然没来得及整理容貌,但精气神却丝毫不减。
老大爷点点头,琢磨了下说:“他走的时候是夏天,两年前回来的时候也是夏天。你说这大热天的,他跑来跑去。一般外出务工的人,不都春节回来吗?你说他也真是的,二十年都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巩队,破案指日可待。”布陌泽同秋萌起身,笑着说。
这样的行凶者,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秋萌皱着眉头,蹲在床边,看着地上摆着的两双鞋子,拿起来看了看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此时,出租车司机却一个紧急转弯,打断了秋萌下一步的举动。随后司机愤怒地摇下车窗,冲着乱窜的电动车大骂。
布陌泽平静地说:“二十年后的夏天回到这里,又在当天出了车祸。”他指着那张标有“1994年”字样的发黄日历,“他好像有在日历上记事的习惯。”
“白给你占便宜都不要。”布陌泽嘴上叹息,却眼角带笑。
“嗯,回头把情况告诉巩队。”这时候,小刘和小蔡从屋内走了出来。
巩向朋认可地点点头,也说:“死者无外伤,证明凶手没有对其进行束缚性的捆绑。问题是,凶手用的是什么借口?”
“不管这借口是什么,都一定是让那老头坐立不安,甚至吃不下饭的事情。也就是说,借口即是坏事,等于老人的秘密。”布陌泽说得很隐晦,可也说出了事实。
布陌泽见她眉眼低垂,神情憔悴,便客气地掀开被子说:“允许你上来侍寝。”
秋萌二话没说,跑到外面直接问小蔡要了支笔。小蔡也有点蒙,递给秋萌之后,又跟着她进了里屋。
“你不要太难过。”哪知,秋萌硬着头皮安慰起了布陌泽,“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话语间有落寞,但还是卖力地干着活。
夜不能寐,多半是庸人自扰。但此时此刻的布陌泽,却对近在眼前的人,相思成灾。
一旦这些结论得到证实,她给自己写好的人生结局就无可避免地趋于真实。
秋萌少有地觉得尴尬,于是伸手覆上布陌泽挡着自己双眸的手,想把他的手扯开。
“可不是,老宋回来那天还出了车祸呢,我看他腿都打上石膏了。大热天,可把他给热得,腿痒还不能挠。”老太太忙搭腔。
大庭广众之下,布陌泽也没有觉得半点尴尬,反而俯身凑近她,直视她的眼睛,暧昧不明地笑说:“你昨晚做梦喊了我的名字。”
看着警察走后,另一个推着小推车的工人来到被问话的那人面前好奇地问:“小王,警察问你什么了?”
“走路吧。”小蔡将车子停好后对秋萌和布陌泽说,“宋迎全的家在那个菜市场的后面,车子开不进去,路太窄。”
“啊?”两边都有好消息,可分身乏术啊。巩向朋挠挠头,倏忽之间,感受到一阵期待的目光。他看向面带微笑的布陌泽和一本正经的秋萌,心一横,豁出去了,“行吧,你俩替我去一趟。我让小蔡和你们一起去。”
因为案发现场地理位置特殊,外来车辆都无法进入,秋萌和布陌泽两人只能下车步行。
“就算是正人君子也经不起你这诱人的注视,更何况我还不是。”布陌泽遂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调笑道。
“那我爷爷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那个警察说老宋死了?咋死的?”老太太再次瞅了眼对面已经开门进去的小刘等人,神秘兮兮地问,“老宋昨天下午还好好的。”
“不过——”他拉长了尾音,“老人脚上的鞋子不见了。”
开车的是刚调入刑侦大队的民警小蔡,一路上怕这两个学生无聊,想了半天找到了一个貌似能和他们产生共鸣的话题。
巩向朋又煞有介事地“呸”了声,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和徐凌双一同离开。
秋萌看了布陌泽一眼,没有再问。只是觉得布陌泽虽然有些疲乏,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你们是老宋什么人哪,咋还这么年轻?”老太太嗑着瓜子,瞟了眼穿着警服的小蔡和小刘,然后打量着布陌泽问。
“你那么早干吗去了?”秋萌干搓了下双手,眼睛盯着公交站牌上各路公交车的路线,漫不经心地问。
“方便给我个他的联系方式吗?”巩向朋拿出手机说。
布陌泽回身,他从来不知道被拽衣角心情会这么好,不自觉地嘴角带笑,同秋萌一起来到床头边。
小刘和小蔡交换了下眼神,将最后一张日历也小心撕下,决定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查。
牙齿只剩下几颗的老大爷摇摇头说:“这宋迎全什么时候走的我们都不知道。我当时想借他那破车开开,敲半天门没人应。后来时间一长,才知道他已经离开这儿了。”
“爷爷的死让我们这些晚辈很伤心。”布陌泽抬手挡了下眼睛,假装难过。抓着秋萌的手使了下力气,示意她配合。
“这里交通不便,他如果强制性地带老人来这里,在老人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是以某种理由将老人骗至此地。”布陌泽思路很广,轻易就想到另一个别人还没想到的点。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把你推倒的。”冷不丁,布陌泽发出了声音,但眼睛还是停留在手机界面。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秋萌和布陌泽。不知道是席卷而来的困意,还是对案件的沉迷,两人久久无言。
布陌泽“嗯”了声,微微一笑道:“你的体香。”
“不知道。”
“确实。”秋萌轻声应和,因为她还能看见日历上浅到几乎看不到颜色的笔迹,但这种笔迹到了7月份就不见了。
“这啥歌名啊,咋这么拗口?”
“混不下去也不用等到二十年以后。”秋萌对着老太太说。
声音轻轻,却道出了个中情愫。秋萌心里一惊,她不太懂布陌泽说的“不行”具体指什么,但仅仅是这样模糊的概念,都让她紧张万分,甚至心跳加速。
“1994年?”小蔡先不可思议地低声叫了出来。
话糙理不糙。小王笑笑,随后看到老大哥新买了一部手机,顿时羡慕地说:“嫂子给你买的吗?”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过片刻的交谈?即便有,两人之间的谈话一定也以失败告终。他气愤地杀害了老人,敲烂了老人的脑袋……
“没注意。”布陌泽单手抬起置于脑后,悠悠地说。当时眼看着秋萌摔下去,他都快吓死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气味。
“没注意,这天天施工,很多材料泥土堆积起来很快就看不见了。”
秋萌点点头,能从现有的线索上得出的结论只有这些。那些所谓的直觉还是不说罢了,怕是心魔作祟,也担心他们笑她唯心主义。
“然后呢?”巩向朋追问。
“你别管……”
秋萌转头,视线从窗外忙碌的景象中收回,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布陌泽身上。那一刻,清晨舒适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清亮的眼眸被晕染成金黄色,微微有些刺眼。
小蔡看了眼老头老太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拉过他悄声说:“巩队从证物室拿出来交给我了。”
她挣扎不是想上岸,她只是想知道她深陷其中备受折磨,是否就是唯一的结局。
这一切都源于那张无意中发现的照片,那照片让她从天堂坠入地狱,至今她还在地狱中挣扎。
秋萌眼皮沉重,即便听到布陌泽不正经的话语也没了多余的力气反击。她象征性地白了他一眼,随后就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不过,这一男一女的搭配还真是警校的风格。忍不住想到了陈子桑和顾森,徐凌双低头一笑。
唔……秋萌思考了下,觉得他讲的应该不是季学姐和祁学长。季学姐长相甜美,但还不至于美得要人命。至于祁学长……想到这里,秋萌下意识地看了眼身旁百无聊赖玩着手机的布陌泽,于是得出一个结论,好像和布陌泽差不多。
“你想说什么?”秋萌心里忽然绷了根弦,话语充满压迫感。
但,令他紧张的不是自己与秋萌之间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而是,他差一点就亲上了她。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的话。
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巩向朋和兰际成才离开医院。
他们努力地活着,而另一群人在拼命地为死去的人寻找一个真相。
巩向朋埋头于工作笔记中,对小蔡说的话置若罔闻。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不管多么难以启齿的事。”布陌泽眼眸深沉,语气笃定。
“这房子都没我家卫生间大。”布陌泽前脚刚踏进屋里,就忍不住嫌弃道。
对于这样的意识交流,秋萌翻了个白眼作为回应。
“有人比我们早到了。”布陌泽眺望着远方淡淡地说。随后,轻松跳下低洼处,继而回身对仍旧站在路面上的秋萌说,“来,我抱你。”
“嗯?”
工人点头说好,张嘴就开始说号码,看样子他把别人的号码都给记住了。巩向朋立马在拨号键盘上输入数字继而保存,工人任务完成之后又再次埋头苦干。
今天天气甚好,房子外面的阴凉空地上有搬着椅子坐在门口唠嗑的老头老太,还有时不时路过朝他们吠几声的中华田园犬。
“死者确实是被凶手以某种借口骗到现场杀害的。”秋萌过滤了得出这结论的过程,直接说。
老大爷听后,还挺仔细地想了想,说:“只知道是夏天,反正天气很热那会儿。”
“孙子?”老太太眯着浑浊的双眼,流露出点点怀疑。她看向布陌泽身后不作声却很警觉的秋萌随口问了句,“那她是你媳妇?”
工人吸完最后一口,掐掉了那只剩烟蒂的香烟,表情忽而阴森恐怖起来,他压低声音道:“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更可怕的是他当时还听见了哭声,是人在哭的声音!简直是活见鬼!”
“三张?”刘超上前捻了捻,发现日历一共三张,顿时明白过来,说,“你慢点撕。”
于是,下车之后的布陌泽脸上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印。
小王急忙上前说:“能放音乐吗,我想听一首白以安的《不一样就不一样》。”
布陌泽调整了下坐姿,一字一句道:“别人都可以和我没关系……”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秋萌无意当中看到了床头墙边的点点痕迹。她拉了一下布陌泽的衣角,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动到床头,弯腰盯着墙面看。
说这些话时,秋萌的心怦怦地跳着。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喉咙口,她并非紧张于自己给出的不知对错的推测,而是害怕自己会说出正确的结论。
“小王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什么叫没出息啊。能靠自己双手劳动赚钱不就是挺厉害的一件事吗,总比去偷去抢好。我媳妇就挺支持我的,但就怕我受伤。人活着哪能只管要面子呢,好好活着就够了。”
徐凌双笑容浅浅,声音柔和:“出差。”
再者,居住在这里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外来人口。外来人口流动性强,想要排查更是难上加难。
“好像都过了二十年了吧?”老太太没再继续嗑瓜子,抬头问老大爷。
约定的时间慢慢到来,他借着微弱的月光,远远地看着老人走近,随后捏紧了手中的凶器。
工人又吐了口烟,那袅袅的烟飘在空中,一下子就消散了。他说:“是之前一起干活的,也是这工地上的。就是这个星期的事儿……”
“没事,你不要乱揉。”布陌泽撑开她的眼睑看了半天后说。
秋萌淡定地收回自己愚蠢的视线,继续同小蔡搭话:“现在他们是大几的学生?”
“嗯。”徐凌双点头,随后看向了秋萌和布陌泽。想起今天是星期天,也就不多加追问了。
工人抽烟的动作没有停过,有点享受,但也并不完全在享受。他摇摇头说:“这儿死了人,大家一开始都有点担心。我是没见到什么烧纸钱的,但确实有人半夜三更在这儿烧过东西。不过这也不是我看见的。”
“想到薄藤笑得这么开心?”巩向朋眼尖,张嘴就调侃她,“话说回来,薄藤去哪儿了?最近也没看见他。”
而后座的布陌泽却因为这个转弯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几乎都覆在了秋萌身上。虽然事发突然,但布陌泽还是眼疾手快地单手撑在车窗上稳住了自己身体的重心。
人的好奇心总是很重,他停住回家的脚步,转身往后看。那一看把他给惊着了,远处火苗在蹿,伴随着火苗蹿动的似乎还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巩向朋起初还以为凶手要毁尸灭迹,可如果真要毁尸灭迹,为什么不干脆把整具尸体都给烧了?
但她紧张的同时,布陌泽却没有看她。这种感觉就好像过山车,落差太大,反而失去了惊喜。
“哦。”巩向朋似乎才想起这事,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招呼他们随便坐。
也就是说宋迎全走得很匆忙,没有通知任何人,甚至可能是连夜离开的。不然为什么邻里都不知道?
两人盯着那剥落的墙面半天后,异口同声道:“电话号码?”
下一秒,手就被秋萌无情地甩掉了。
秋萌的手被布陌泽轻轻一捏,顿时打了个激灵,果然对这种亲密的举动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得到允许,布陌泽拿笔先将第一张日历同第二张日历分开,随后用笔慢慢滚动,免得日历间有粘合,撕开来时直接毁了。
带着这种疑问,他和同事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什么线索。巩向朋双手叉腰,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他继续往有工人在的地方走去,在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稍作休憩的工人时,他果断上前。
但她无法再继续了,因为她从死者的杀人动机里感受到了“善”,抱着善念做恶事,这要怎么说出口?
布陌泽歪着头注视她的眼睛,说:“我家里的事爸爸说了算。妈妈年轻漂亮,穿金戴银,从不过问爸爸的事情。从小到大学校的家长会,我爸妈从没去过,都是阿姨去的。爸妈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礼貌又不亲密。我考警校,没有宏大的理想,目的就是摆脱那个家。”
布陌泽举起自己牵着秋萌的手,笑着说:“问出来一个老婆。”
这会儿,另外一个同事也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建筑物未拆除之前的矢量地图,他回答:“是居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