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海底是个好地方
舒缓的海风吹拂她的衣角，她仰起脸，看见层次分明的云层和蔚蓝深邃的天空。交错的船只传递着永不停息的浪花。极目远望，模糊淡雅的海岸线弧度优美，高低错落的建筑与天空融成了一张画卷，又仿佛一支有声有色的交响乐谱。真的，太美，美得让她不敢触动。
装，接着装。当我没看到你干了什么啊，你姐的眼睛亮着呢。看着他的背影，孙曦的笑容越发灿烂。
“昭！我防晒霜呢？”他刚上岸，孙曦在一旁瞪着他，卷曲着浅栗色的长发，美眸睁得又圆又大。“你什么时候也涂防晒霜了？”
好不容易登上船，她拼了九牛二五之力才勉强没让自己摔倒。坐在船头，船随着波浪摇摇摆摆，有点刺|激感，让她渐渐提起兴趣。
她忍不住轻笑，这样看起来，他也没那么讨厌。假如相遇，就是命中注定，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好好珍惜每一次的擦肩与回眸。
她涂抹着防晒霜，感觉通红的脸颊冰冰凉凉，很舒服。她恍恍惚惚地想，刚刚那一眼，好像看出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腿长腰窄，特别是那双手，完全称得上纤纤玉手……
当戴依弥沉浸在出海的兴奋中无法自拔时，大巴车一个猛刹。她成功地撞上前排的座椅，只听见嘭的一声。啊，眼睛有点花……
她作为一个理科生，还是喜欢探究什么物理原理的。就像这头盔里没有一丝水，应该是从海面打入的大气把海水压出。真是神奇的设备。
她呆呆地接过他手中的小瓶，口中却不忘道谢。还真是礼貌成了条件反射。
到底是怎么在排队的时候脚滑，又是怎样华丽地摔进海水里，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不太记得。游乐设施的工作人员被她麻利而主动地入水动作惊呆了，顺便随机应变地为她扣上一个笨重的透明头盔，把她按到了海底。
他的手臂扣的很紧，她的手臂有点扭曲的疼。但是，那些紧紧接触的地方，传来阵阵温暖。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头浮起，像安定，又像无奈。
徒步涉水登船，戴依弥发现自己再次失策，齐大腿深的海水把她的超短裤全打湿了。噢！浪一袭来，她就在心里怒吼一声，我的裤子裤子，新买的啊！
“偶尔用。”简短地敷衍一下，他伸手从储物架上把小瓶递到她手中。
戴依弥的小宇宙濒临爆发。她分明从他看似关心的话中听出一丝戏谑。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完全处于被鄙视的地位。忍了半晌，她闷闷地回答：“谢谢提醒。不小心撞到您椅子了，抱歉。”
好羞耻的感觉。
潜水员用手势询问她是否适应。她夸张地比出OK的手势。猝不及防地被大力拉住胳膊，潜水员把她与另外的人勾起手臂，紧紧扣在胸前。在海底几个人同样勾起彼此的手臂，形成一个横排，可以降低一个人被海浪卷走的危险。
她拿起具有当地风情的围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而领队无情地告诉她，下海，除了泳衣，所有的都要拿掉。她悲哀地取下围裙，感觉双腿都在打颤，视死如归地排起了队。
她用力拍打拍打自己的脸，想把这些乱乱的思绪清理出脑海，却越来越多。怎么连她也变得奇怪。
“美女，小心点，别又撞头了。”他压低声音说道。
后面的人甫一靠近，她忽的错身，受了惊吓地回头。时间似乎定格在此刻，她感觉整个人僵硬到几乎石化。
他有点头疼。一般来说，他们俩姐弟通常没什么话说，但凡有话，那一定没什么好事。就像他昨天晚上闹肚子的时候，低声下气地半夜去拍她的门那样。
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绽放着，等着我也等着你。
什么什么，他居然坐自己前面！
他睡着了，耳上还架着墨镜。
她换上新买的连体泳衣，惊恐地发现裙摆短到没有裙摆。从大腿跟到脚踝白白|嫩嫩。
又是那双探究的眼睛落在她肩头。她决定无视。他为什么喜欢管别人的事啊，真是奇怪。
是他……
路上堵了很久的车。她一路欣赏窗外的风景。这是君主立宪制的国家，随处可见皇室成员的画像。低矮的民房五颜六色，异国风情的雕刻非常精华，因为优越的气候条件而全年盛开的娇艳花朵，甚至连当地人黝黑的肤色都能让她觉得新鲜。
然而他不知道这时他姐已经经受过太多次这样的冷漠注视，百毒不侵，越挫越勇。孙曦继续迎难而上笑眯眯地直视他深邃的双眼。
重回游船时，她就像是经历了一个美梦，不愿醒来。她很久没有这么喜悦了。也许，虽然她不愿承认，不止是因为海底的风景。
感觉有人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等她意识到这眼神多么熟悉时，脑海中几乎是炸裂的。
孙曦眼中光芒大绽，“你当我不了解你啊，”她八卦兮兮地眨眨眼，“突然开始保养皮肤，你不会是瞒着我谈女朋友了吧？”
沙滩上的游客熙熙攘攘，她排了一会儿已有些不耐烦。“嗨，”忽然有人触碰她的肩膀。她忍住自己跳开的冲动，尽量若无其事地转身。他递来一个小小的瓶子，“我姐姐的防晒霜。你的脸好像晒红了，再晒的话会晒伤的。”
游乐项目听起来非常有趣，唯一的缺点就是，贵。想到每一项至少都要她一张红色的票子，她有些肉痛。但是，出来玩嘛，就要拿出点壮士断腕的豪情壮志（这么说有点奇怪），不然怎么对得起韶华和美景！戴依弥，你成功地把自己说服了，浪去吧！
等到戴依弥下了车，她才意识到车内的防晒膜质量多么上乘，竟然让她以为车外太阳不大！她既没有涂抹防晒霜，也没有准备遮阳伞……
他十分无语地冷冷盯着她良久，希望她能在他的不悦注视下知难而退。
也许是她动作太大的原因，他的眼中第一次不再是探究，而是困惑，甚至有点像，关心？她忽然不敢相信自己敏锐的判断。不知是强烈的阳光还是别的原因，她的脸颊早已绯红。她缓缓转过身，拨拉一下头发，遮起自己半张脸庞。
啊，不想骂自己蠢了。她也觉得很匪夷所思呢。
忽然的寒冷和忽然的寂静。耳朵疼起来，阵阵钝痛。突如其来的孤独感让她在脚尖接触海底沙地的前一瞬间，以为自己被遗弃在荒无人烟的宇宙。
孙曦挑了挑眉，忽然一个大力揽住他的肩膀，“没事啊，谈朋友我也不歧视你啊。来跟姐说说，你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神秘地眨眨眼，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
翠色|欲滴的花坛中，一丛艳丽纤细的花朵婷婷袅袅。狭长的丝状花瓣轻轻摇摆，像极了美人微微眯起的眼角。噢，一株曼珠沙华，神话里的彼岸花。她的心怦然一动，这便是，鲜红的，轮回的花朵。花语还依稀记得——
海底的活珊瑚是浅浅的蓝绿色的，偶尔藏匿着色彩鲜艳的小鱼。他们一起，看见色彩斑斓的海星和鲜活的贝类，触摸硬硬的有些扎手的珊瑚礁，目睹海葵花短暂的开放又害羞地闭拢。成群的银鱼在他们头顶盘旋。
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有他就不得安宁，上帝啊，快让他消失吧！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阴魂不散！为什么总在她最尴尬的时候，他出现在她身边，目睹一切。她一点也不愿意这样。深深的无力感。
戴依弥好奇地打量着海底的世界。没想到，在离她头顶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大群大群的小鱼自在地游动着。银白色的鱼鳞在穿透海水的淡淡阳光下闪闪发光。鱼群灵活地攒动，有时聚在一起，有时快速散开。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还未靠近，小鱼便灵巧地四散而游。放下手，鱼群又聚集起来。
“没。别多想。太晒罢了。”
戴依弥看着他伸出的修长的手，嘴唇微张。嗯？他是在照顾我吗？诶……！
近岸的海水出现了明显的颜色分层。蔚蓝，藏蓝，宝石蓝，绿蓝，清澈得不似人间。她在海水里像返老还童一样，一瞬间有了游戏心，兴高采烈地跑了一圈。
多亏潜水员稳稳地接住她。感觉耳朵慢慢好了。
她费力地克服头盔的重量歪头去看旁边的人，看见熟悉的男性的躯体。
他差点跌到海里去。真是神逻辑，这效果还不如他说实话……
假如说实话，她不知道又要想哪去了。
喂喂喂，戴依弥你在想什么啊！
“真没有，你不要多想。我回去了。”他终于败下阵来，僵硬地回答道。然后，一根一根掰开紧紧搂住的孙曦的毒手，大步走开。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鬼使神差地向前看了一眼，屏住呼吸。
戴依弥十分自信，她小时候学的游泳技能没有忘记，跌进水里的时候，她没有特别惊惶。
望着渐渐远去旅行车，她悲叹一声，看来晒黑一层是注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