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找借口？！我和她只认识了四天，我不了解她的过去，不清楚她的现在，更不可能参与她的未来。旅行结束，我们自奔东西。现在去追求，只会让结局更枉然罢了。”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其实，你说的没错。”他的语气轻松愉快，她就算不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一定笑得很开心。
“不干什么，就是不想跟我优柔寡断的弟弟待在一起了！”
“你刚毕业么？”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她的思绪蹁跹，瞳孔里像打开了万花筒，绚烂的情思闪闪烁烁。
孙曦轻巧地嗤笑一声，再无言语。
她哈哈哈哈地傻笑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是想笑。
他顿了顿，犹豫要不要问，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淡淡道，“刚刚我和我姐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意。”
戴依弥看得心间一跳。一股无名的威压扑面而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有必要这么欲盖弥彰吗。
“对啊。难道你已经老气横秋到连这个都不相信？”
她不忍扰他清梦，只得微微叹息。看来这问题只能吞回腹中憋着了。所幸他们还有时间。
“哦，逛了一圈，没什么好买的，就出来了。”她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他说道此处突然停了下来，面色凝固了，好像想起了不愿记起的事情。
他却有点慌张。已是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这一次，他没有办法那么果断地否认了。
“嗯。”完全在意料之中，她要是会等他那才奇怪了。
技不如人，戴依弥选择临阵脱逃，“这样啊。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里面真闷。外面有卖水果的，我去买一点，之后就在大巴车旁边等着。”话一说完灵巧地穿过人群逃跑。
“先生，”导购员似乎有些歉意，“您女朋友离开了。”
孙昭点头。将小巧的盒子握在手心，他转身离开。
“戴依弥。”两个人声音呼喊她的名字，一声高亢，一声低沉。
他的心急跳起来，又猛地往下一沉。
他一愣，十分意外地眨了眨眼，片刻后笑出声来，“我发现你有点二。”
她还没反应过来，孙曦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坐在了孙昭的位置上，并且挡住了进路。
“那祝你一帆风顺。”
他拿发票的空当，戴依弥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呆，认真地思考等一下是吃海鲜烧烤还是榴莲。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你，以后在车上，我能不能坐你旁边？”孙曦率先发话，眼神移向窗外，似是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卷起长发。
她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孙昭，他的头偏向另一侧的窗外，留给她一个侧颜，看得出他紧抿着唇，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孙曦斜倚着墙壁，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掠过涌出出口的人群，没有看见期待的人影，又百无聊赖地低下头。
孙曦在心里笑开了，到底还是道行浅，一句话套出来了。
孙曦感到事有蹊跷，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从眉眼到嘴角，却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
发消息的人没有备注名，也再没有说别的话。但是这张照片，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不是，在G市。”她说出那个多年梦想凝聚的地方，一瞬间荣光焕发。
每一个都有这样的岁月吧，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个镜花水月似的人，但不知道到底喜欢的是那个人，还是那种小鹿乱撞的心跳感。
算了算了，她开解自己般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不再争吵，她也不愿深究他们的想法。
“是么？”他粲然一笑，“那里是我的家乡。”
等她一回神，孙昭早已不见了踪影。
戴依弥终于奇怪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孙昭和孙曦都在车内，而且两人面色不善，火药味十足，气氛紧张。
“走，走！我们上车去。”她耸耸肩，只好作罢。
“……”
“嗨……”戴依弥看着越来越近的孙曦，浑身都在抗拒，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个精彩的念头划过脑海。
她的脑海中闪过严厉又善良的班主任，性格各异的同学，还有那个藏在心底的男孩。她以为她会一直喜欢他，可是不过一月时光，记忆中的他已经模糊了模样。现在想来，也许她以为的喜欢根本不是喜欢，而是在特定时间的新鲜感。
“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见到他，所以他没有转告我。”
戴依弥眼看着两人又要交锋，连忙拉住他，“算了算了，你就听你姐的，坐过来吧。”
“你招惹她做什么？”孙昭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孙昭面带愠色，原本强忍着怒气，微微皱眉，此时已是眉头紧锁，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嗯，就想换一个环境，换一个生活，虽然开始会有点苦吧，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手指向上滑动，全部都是类似的话，看样子是所有潜水军都被炸出来了。
孙昭拿好小票回来取项链时，总觉得导购员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充满怜悯与慈爱。
“集合？什么时候集合？领队说过吗？”
“说过啊，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我弟没有转告你吗？”
“嗯，马上要上大学了。”
“没必要，”他摇了摇头，墨镜覆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无奈，“你毕竟是我姐。而且，慢慢地，你也会发现，有些事，强求不得。”
她只当做没听见，一言不发。
他本想找他的好姐姐好好算一帐，可是当他从人群里艰难地穿越，看见一家三口亲昵共行，看见一对情侣紧紧牵着手，看见模样相似的一群人有说有笑，一身的怒火也逐渐熄灭，只剩下嘴边一丝苦笑。
她扫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看来他不到时间是不会出来了。还不如上车等呢，车上有空调。
“抱歉，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真挚的祝福。我所愿的，不过你的一帆风顺。”
“我看你是没事找事。”他紧紧皱眉，语气生硬，面色十分冷峻，“你到底要介入到什么时候？”
孙昭的震惊只持续了片刻，就化作更加不悦的神情，不着痕迹地握了握拳。
那时候的同学们整日埋首试卷书卷，书页被一次又一次翻得泛黄。厚重的黑线格子线装本上白纸黑字，填满是一载青春，所有努力。
孙曦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又想起孙昭曾经冷冰冰地拒绝她的介入，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孙曦的眼中精光闪闪。既然不能从孙昭那里打听情报，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喜滋滋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捣鼓了两下，嘴角的笑容无比得意。
“若揭兄，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让咱们见见？”
“嗨，戴依弥！”然而事与愿违，孙曦高喊一声。她故意迟疑地抬头，希望能装作没看见她，但她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那样子非常显眼。
从门口到巴士是一段没有荫蔽的路，当她正准备向巴士冲刺以逃避火热的阳光时，感觉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她肩上。
一瞬间思绪飘飘，乱而茫然，索性不发一言地向前走去。
“哦这样啊，那我就等着他好了，反正集合的时候他也会出来。”
“诶，真巧啊，那你在哪里上学呀？”
“我……”
同行的旅伴陆陆续续地上了车。徒步行走两个小时，大家都感到些许疲惫。
戴依弥插着耳机，懒懒地闭着双眼，正享用物美价廉的鲜榨果汁，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果汁怎么能这么好喝呢，还便宜，真是穷吃货的福利。
什么女朋友？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她何时拍了照片，为什么发在群上？
“那，谢你吉言啦。”她有点迟疑地说道。
然而他已经阖上双眼，沉沉睡去。那睡颜平静安然，嘴角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意，舒展的眉眼透着闲适悠然，依稀听见舒缓的呼吸。
“哈哈，是吗，毕竟血浓于水嘛，你们肯定可以和好的。”她干笑几声，道理讲得十分苍白。
孙昭在人流里穿行，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有点头疼。
“在想什么？”
简直神出鬼没，竟然把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模特。不过这样就意味着她不用继续陪着他了吧？哈哈哈，终于可以去犒劳自己的胃啦！
可是有些事，强求不得。
戴依弥刚从展厅内出来，就看到门口站着的孙曦。
“没有啊。”
她默默地等待着下文，但只听得周围一片安静，他再未出声。到底还是扛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她转头，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好了好了！”戴依弥面如死灰地用手捂住了脸，“拜托别吵了，你们毕竟是亲姐弟吧。”
领队不同寻常地没有言语，一路上闭目养神。燥热的人群在凉爽的气氛中渐渐平静。车厢里安静下来，只剩空调的凉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黑了脸，迅速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内心无比受伤，让一个闷骚的人直白地说她二，那么她是有多二。
她转身看去，眼神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意料之中的是孙昭果然来找她了，意料之外的是神色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戴依弥拿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你这样说，让我想起我高中班主任。”他忽然笑了，“以前我跟我爸……”
手机震动了起来，他艰难地伸进口袋，摸出手机，发现微信里那个万年沉没的校友老群突然活跃了起来，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上百条消息。
她冷哼一声，似乎十分不屑，“这就是你的理由？难道你不知道，你们既然有这一次的相遇，就可以争取下一次的重逢吗？在你根本就不知道结果的时候，连一次尝试都没有，结局只会比枉然更枉然。”
“你相信人的意志，可以逆转命运吗？”
她眉开眼笑地一路小跑，迅速消失在人流之中。导购员目瞪口呆，他还从没见过前一秒钟被男友带来买礼物后一秒钟就甩下男友离开的奇女子。那位仪表堂堂客人，原来也是个苦命人，导购员长叹了一口气。
“你待腻了么？”
“我没跟他在一起呀，我也没看到他。”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孙曦锐利的双眼，其实内心波澜起伏，只求她不要怀疑。
又有一个人走近了，步子踏得咚咚响，整个车厢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伤心？”他皱了皱眉，“她跑不远的。”
她赶紧低着头，想要快点溜走。毕竟刚刚从孙昭的魔爪之中逃脱，她可不想被毒舌属性与他不相上下的孙曦抓住。
“看什么，不记得我这个弟弟了么？”他平静地问道。
她刻意忽略了孙昭拧得更紧的眉，劝解道，“这样就好了吧？和为贵，和为贵。”
仿佛有一把火在心头猛烈地燃烧起来，他怒不可遏地把手机狠狠握在手中，撑着额头，努力思索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平息下来。
“你真的这样认为？”
只好硬着头皮说，“不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一定是可以的。也许人的命运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但我就是不愿意相信，人宝贵的一生，会被除他自己之外的力量限制。”
犹豫片刻，他答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对她的感觉。也许是喜欢。不过那又如何，旅行的感情，终究像一场梦吧。”
那时候的夏光也很漫长，低头时感受不到日光的移动；那时候的教室也很宁静，只听见书页舒卷的摩挲声；那时候的人，是什么样子？
孙曦扑哧笑出声来，“我没有怀疑你什么意思啊。我相信你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如果我可以帮到你们的话，我很愿意的。所以你们谁要坐过来？”
“哦，没事，我……”
“嗯，问吧。”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求啊，怎么知道求不得？”
“你管我？我想怎么样怎么样。”
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她揣摩了半天他的意思，却也想不明白。他怎么这么迂回纠结呢，难不成真是傲娇吗……
她的回忆突然被打断，茫然地回过神来，发现孙昭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赌气似地看向窗外。
忽然，他明白过来地了然一笑，“我想你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她只是跟我同团。”
“无理取闹！你何必……”
阳光似乎在皮肤上灼烧，烈日当头，即使墨镜也挡不住刺眼的光芒。孙曦觉得心里的有一团更加炽热的火苗在滚动。
她寻了个舒服地姿势将头靠在椅背上，也闭上了眼睛。
戴依弥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看，这画风变得太快，她怎么觉得这句话有点煽情？难道他已经闷骚到了这个地步吗……
她忽然一本正经地端正坐姿，高深莫测地注视着他，伸手拍拍他的肩，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年轻人，生活很美好，不要这么消极，要心怀希望啊。年轻就要拼，爱拼才会赢。”
亲人毕竟是亲人，他无法对亲人维持太久的愤怒。他又何尝不知不知，她也只是想他好？
“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是喜欢她的吧？”导购员似乎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随意地问道。
“怎么可能？”孙曦激动起来，声音骤然提高了一个八度，“感情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说是梦？假如你曾经历过，就永远也不会忘怀，它会在你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像烙印一样。你这样想的话，只是在为你的犹豫找借口！”
“先生，这是您的项链，”导购员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里面还有保修卡，质量保证书。欢迎您下次光临！”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孙曦急切地呼喊着，“你不是一向理智吗？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一走了之？你需要，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要总是压抑地活着，扭曲自己也辜负别人！”
导购员瞪大了双眼，“您都带她来买首饰了，我还以为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我想起一句话，‘旅行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去别人待腻的地方’，用在上学也很合适啊。”
他有种无力扶额的冲动。不得不承认他姐的脑回路十分奇特。
她感觉车内的阳光一暗，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重重坐在她前排。她懒得抬眼看。
“其实还有别的。”他意味深长地扔下这句话。
他颔首，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犹豫的样子，低声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去。”
他没有回答，只是保持着笑容，静静看着导购员。
两人同时说，“他\她！”
她本不想管他们的闲事，但是两人愈来愈激烈的争吵让她胆战心惊，既然管也是危险，不管也是危险，那就管吧！
她迫不得已地装出刚睡醒的样子，微微皱眉，“怎么了啊？”心里却十分崩溃，两尊大佛站在面前，剑拔弩张，这是要战争的局势啊，她这小小凡人真的害怕……
“行行行，不跟你说话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还有二十分钟集合，她已经预料到他怒气冲冲的模样。想想还真是有趣。
诶，为什么要问这么高深的问题？她思索了很久，调用了脑海里各种学科的知识，还是不能给出一个同样高深的回答。
“你看见我弟没？”孙曦穷追不舍，“他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跟你在一起呢。”
他刚想继续分辩，却忽然忆起了什么一样，陷入了沉默。
这样宁静的环境里，她恍惚间回到了高三毕业的时候，教室里长久地亮着明亮的白光，黑板上是永远都填满的粉笔字迹。米黄色的墙上的倒数牌上的数字一天天变小，仿佛是可以度量的时光，在眼前缓缓流淌。
他定住了脚步，记起在进大学的时候，曾把孙曦拉进群里，现在想来，这消息一定是她发的。
戴依弥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的热度一直蔓延到耳根。
“这算是承认你确实喜欢那小姑娘？”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她摆摆手，无比大度，“这有什么呢，不就是换个座位吗？”
“哈哈，这祝福好没新意呀。”从他口中听到这样老套的话感觉很奇怪。
他疑惑地点进去，一眼看见最新消息的几个大字：
她不由分说的往里移了一个座位，用力地拉着他坐在了外侧。
她依然怀疑平静之下酝酿着某种阴谋，毫不松懈地继续盯着他看。
“那你也不用扯上她。”
他一口气翻到最顶，只见一张照片，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他和一个女生紧紧靠在一起的背影，快门按下的瞬间，他正偏过头，露出半张侧颜。那个女生的背影，他一眼认出，是戴依弥。
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迟疑地问道，“你不生气啊，我发了那些……”
他加快了脚步，仓皇地奔上车。
她赶紧岔开话题，“我高中的班主任也很好呢，可惜我毕业了就不能每天见到他了，想想有点小悲伤。”
“没有，我们刚刚认识四天。”他好不容易收敛笑意，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嘴唇微翘。
孙昭蹙了蹙眉，“你到底走不走？这里不热么？”
一分钟过后，她不管已经炸屏的群，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哪里？本地的么？”
“你的家乡。不过马上毕业了。”
“好啊，我可以不扯上她，那就你离开，跟她坐一起，如何？”
“哦？”导购员纳闷了，“您不伤心啊？”
“曾经我因这个问题感到困扰，但是从现在起，我想像你一样，试着去相信，自己的力量。”
仿佛有一朵烟花在他心里嘭地炸开。那一瞬间，无比绚烂，无比闪耀，幸福感流向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越笑越高兴。
“……”
时间已近正午，太阳升到了天穹的顶端，车窗外的田野金光闪闪。不时闯入视线的乡间小别墅，热带风情的装潢与鲜艳如花朵的颜色让人的精神振奋不少。从草木的摇摆里，仿佛能听见风的吟唱，鸟的啁啾。
她赶紧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又闭上了眼睛。
“哦，没什么，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敷衍道。
“你怎么出来了？”孙曦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