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未卜
“小姐，”女子的声音有一种出世的淡然，“需要我帮您解签吗？”
女子的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悠悠荡荡。依然是流利的中文。
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她的震惊，只呆呆地定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盒子看。
她看了一眼椅子上装着礼物的包，知道那个盒子一定静静地躺在里面。她走过去，拉开拉链，找到那个小小的黑盒，在幽微的光线下细细端详起来。
戴依弥有些愕然。这盒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可是她看到女子有些哀伤的神色，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她出神地看着签文，眼睛一眨不眨。思来想去，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情绪代入签中，竟真有那么些灵验的意味，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她惊讶地看见盒盖内侧似乎有图案浮现出来，越来越立体，越来越栩栩如生，直到变成两朵盛放的莲花，恰似出水而立的模样。花朵的根系生在一起，纤薄的花瓣层层叠叠，彼此交叠。
女子指了指木架。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往日里她早就到处找东西吃了，但是今天她没有强烈的饥饿感，只觉得心里沉淀着一些东西，让她觉得在这异国他乡也十分安稳。她最后拐进一家连锁便利店，买了一袋面包充当晚餐，然后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这签我也求了，要付您多少钱？”
黑色的纹路上流光闪闪，一棱一角在黑暗中也柔和了线条。她轻轻摩挲着盒身，缓缓开启，不出意料，其中空无一物。她看了一会儿，正打算放下，忽然摸到了盒身上一处小小的凸起。无意识地轻轻一按，小小的盒子立时在她眼前发生了变化。
某个货架后光影变幻，走出一身单薄的白衣。
谁又会落在谁眼中，成为怎样的风景？
门上一串风铃叮当作响，未见店主，先闻到一阵淡雅熏香，香味里有令人舒心的味道。店铺内灯光暗了几分，安静的气氛悄然而生，一切器物、陈设古朴，不见华丽的雕饰。木质的地板货架上木纹清晰可见，店的正中一张黑木桌，桌上摆着一只香炉，袅袅生烟。
复杂的思绪在心内翻涌，她渐渐明白了把礼物送给她的女子，那时为何会露出悲伤的神色。盒子里原来应该还放了别的东西吧。
思来想去，她一跺脚。既然当初是为他买的，那就送给他。只希望他不要在与她分别之前打开，就算打开了，也不要多想。
“不做生意，这货架上有这么多工艺品，原来只是当做摆设的吗？”
竟是一双并蒂莲花。
她小心翼翼地关上盒盖，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这盒子是做礼物买的，可是现在她忽然很犹豫到底送还是不送。
翻签细看，竹木签面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沉淀着古朴的色泽。几笔勾勒的白云图案下，一行清秀的行书：“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山重重，水复复，眼前小径蜿蜒交错，阡陌相生，看似无路可走。然而景随步换，一叶一菩提，无数条路殊途同归，费劲千辛万苦，绕了千遍万遍，终见那依依杨柳，嫣嫣春花。
“钱？本店不谈价钱，您给的金钱都算是在为自己做功德，假如你只是求签的话，即使不付钱也可，不过，您是来看这些东西的吧？”
算起来有快一整年没有好好地购物了，而购物又是女人的天性，她看到这些物美价廉的商品，怎么能不心动？于是乎，她迫不及待地走进街角的一家小店。
蓦地想起孙昭偷|拍她的照片，她会不会在那短暂的瞬间成为他眼中的风景？
“那好，那我来占卜吧。”
“那好，小姐，看完的话，您把签放在筒里即可。”女子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嘴角。
今天是在泰国的最后一天，下午没有固定的行程，领队把旅行团带回酒店之后，大家就自行出游了。
戴依弥随手取了一根。
没想到女子看见这个盒子，眼神中忽然有了人间烟火。她嗫嚅着，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而是把它塞进她的手中。
戴依弥点了点头。
“嗯。”
她微微启唇，刚想答应，话到口边却止住了，只轻轻回了句，“不必了……”
走出小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带上了朦胧的昏黄，她笼了笼垂在肩头的发。
“小姐，您抽一根。”
她随意地顺着窄窄的巷子走过去，一些店铺行将打烊，走出门的店主都是当地人，对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最初她感到惊讶，随后也报以微笑。
“我不知道，我甚至看不出来贵店做什么生意。”戴依弥如实回答。
酒店是行程里最好的酒店，也是坐落在这条商业街上的五星级酒店。她吃完面包，百无聊赖，对着房间里的巨大落地窗发呆。街市上灯火辉映，五光十色的霓虹让染红了半边天空，无数人流在灯影里穿梭，一群群人迅速聚拢又飞快散开。街景装饰了人群眼中的世界，他们也装饰了她看到的风景。
也许，生活也像这样，她翻了一座又一座大山，过了一条又一条小河，疲惫不堪，可是所幸，她要找的风景还在这里。她无怨无悔。
她是来给朋友和家人买纪念品的，本来还担心身上的外币不够，不过看到低廉的价格，所有的担忧烟消云散。
“它们都是我父亲做的。您只要给出它们对应的功德钱，就可以带走它们。”
她第一次开始觉得，也许签文是灵验的，只不过看求签的人如何去想。
运势本就虚无缥缈，问命之签又何必去解？况且她已品出签中五味。
女子微微一笑，走至桌前坐下，从桌下取出一把木签。木签入筒，她摇了几下。
戴依弥半信半疑地看着店主。这家店里的工艺品是她见过最精美的，可是如果一定要占卜的话……她有点纠结。她毕竟不信命运是可以靠卦术卜出的。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它们，准备付账之时。眼睛突然瞥见角落里一只木盒，藤草编织，但看起来非常牢固，通体漆黑，只在盒盖上镶嵌了一枚深蓝的石头。
“小姐，抱歉了，本店不做生意，只替人占卜。”
“主业占卜，占卜之后，才可以买这些东西。”
她拿起它看了看，突然觉得很适合一个人，顺手把它放到了礼物里。
酒店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各式各样的小店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大多是手工艺品，质朴中透着精致。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人声鼎沸，虽然听不懂异国的语言，但是戴依弥受到人群热情的感染，心情无比欢乐，走起路来也步步生风。
“客人，你要看些什么？”
“保管好它。”
认真挑选了一番，她选了一尾鱼送给母亲，一头象送给父亲，还有大大小小一些饰物送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