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欠你的星光
他的眼神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一样，不再移动。戴依弥轻咳一声，佯装无意地瞟了一眼手机，“哎呀，都十点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呢。”
戴依弥嘿嘿傻笑，“虽然你听起来不像，但我怎么都不能相信啊……”
她夸张地一笑，“干嘛这么冷漠啊，我找你肯定是有好事啊！”
“……你把这叫矫情吗？”
“那你说吧。我只听着，不说话。”
“因为心境不一样。”
他没有计较，只浅浅一笑，伸手，掌心在她眼前摊开。
戴依弥装作没感觉到他话中的深意，扬了扬嘴角，“谢谢。”
“咦，这不是……”
孙曦朝她笑了笑。那笑容中的意思她难以分清，只好礼貌地回以微笑。
孙昭静静呆在水里，仰头看星星。看久了，脖子有点酸，于是还是低下头，看着水面发呆。
什么鬼？戴依弥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迷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什么跟什么？向导的直白程度和孙曦简直不相上下。
“科学。存在即可能。”
“你怎么这么……唉，我总是想把话题引到我想说的上去，你不要打断我。”
凡事要往好处想，孙曦也许只是心碎的穿着呢？今天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连衣长裙，宽宽的袖口是非常复古的设计。一身行装与项链搭配得恰到好处。
“你想啊，我们这才认识几天，你说你喜欢我，这科学吗？”
“难道不是吗？你平时那么惜字如金，说什么都拐弯抹角，什么时候这么直白过。”
“你不觉得，今晚的星空不一样么。”
尽管开盒的动作她已经做过无数次，可是这次她的手指不知怎的有点僵硬，动作迟缓。
她像一阵狂风卷进了女更衣间，在场的人都对这道旋风行了注目礼。
她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阵腹诽，当电灯泡都比在你身边不受控制，像鞭炮一样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要好啊，啊！
她走过去，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你还没走啊？我正想找你。”
向导看着她，欲言又止。她抿了抿唇，“你们的事你自己拿捏就好，我一个外人随便说说，你别在意。他的电话我给你看看啊……137****5235，就是这个了。”
“啊，其实也没什么……”她无力扶额，感到被耍了的崩溃，“孙曦的东西放我这了，我得还给她。”
这算什么呢？拒绝？逃避？
她觉得奇怪，只好在原地等待。
还未迈步，手臂便被拉住。她不想回头，只是问，“你想怎么样？”
“嗯。”
然而等到周围的人都散了，同团的旅友也三三两两地离开，他依然没有出现。
来时熙攘的人群一点没变，然而她知道，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哦，项链，这会不会太惹眼？
“谢谢。那我走了向导，再见啦！”
“不，”他缓缓摇头，“我觉得很美。”停顿片刻，他补充道，“其实你怎么样，我都觉得很美。”
“你真的看起来特别高冷，甚至有点不近人情，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会说些很有趣的话。”
“你不走，我走！”她猛的旋身，溅起一阵水花，可是水的阻力太大，她完全迈不开步伐。
机场里熙熙攘攘，拖着行李箱或背着大小包囊的旅客来去匆匆，肤色各异的面孔和千奇百怪的语言成了这里最引人好奇的风景。
啊，他还没走，看来她不用去房间找他了。
百无聊赖之中，他打开了电视，尝试从人们的肢体动作中理解他们的意思。
偌大的泳池中人群分布得很开。聚在一起的不是情侣就是疯闹的小孩。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或软侬耳语让她这个孤家寡人有点尴尬。
迟疑刹那，她猛地惊讶地看着他。
她有些犹疑地接过。
门外，孙曦环抱着双臂，一脸骄傲的神情仿佛在说“跟我比你还是太嫩”。她瞪了他一眼，用力推开门，无所顾忌地走了进来。
戴依弥挣扎着，坐直起来。一系列的洗漱工作完毕后，她渐渐清醒过来。再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她抓起没有收拾好的衣物往行李箱中塞去。
“我不知道我刚刚是怎么了，对不起。但是，其实我很喜欢你的礼物。给我吧。”
向导想了想，“哦，她好像已经走了吧。她和她弟弟是最早下来的，拿了行李就走了。有什么事吗？”
“行，我就再‘舍命陪君子’一回。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吧，再有下次我就真生气了。”
孙曦和孙昭在一起……她已经能想象到房间里的低气压。看来现在不是送礼物的好时机啊，那等一下再送好了。所以还是先去游泳吧！
她开始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满脸坚持，手悬在半空中，大有他不接她就一直举着的架势。
他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晚安，好梦。”
“你要干嘛啊，不能直接说吗？”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几番欲言又止。她无奈地看着他，说，“唉，你这人……”
“不，等等。我还有事。”
“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啊……继续保持啊……”
“再见，有缘再会。”
“好吧，送给你了，你可要收好，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不要把它送给别人。”
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嗯……呀……这个……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哎呀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想上厕所，先走啦。”
她的笑容慢慢凝结，一点点消退，最后化作嘴角的一抹嘲讽。
她早就该预料到，论起不讲理，没有谁会比他更擅长。她不妨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一下找个去厕所的理由开溜，那时他肯定不会拦着，也不会跟着。
戴依弥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去的，醒来时，已即将到达目的地。美丽的空姐微笑着在走廊巡视。
也罢，到了机场肯定不愁找不到他。
“……好吧……可是……”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戴依弥试图用连珠炮弹似的语速来掩饰震惊。
电梯在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楼层，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来。戴依弥快速地环视一周，抚了抚胸口。幸好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尤其是没有孙曦。上天怜我。
然而下一秒，巨大的拍门声在他耳畔炸响。
她郑重地打开盒子，那块流光溢彩的蓝宝石正静卧盒中，黑色的背景使它的蓝色更显深邃。她将它系在脖颈间，一种凉沁沁的感觉漫上心头。
“好。”他霎时容光焕发，满面笑容的样子像是吃了蜜糖的孩子。
“……人不可貌相啊。”
“你不愿意？”他立即读懂了白眼里的讯息，“那也只好请你暂时忍耐，勉为其难地呆在这里了。”
孙昭快速扫了眼走廊，没有看见别人，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轻轻地关上门。
吃过早餐，太阳已经高悬天边，直射下的气温依然那么炎热。
忽然觉得他其实很像小孩子。
她比刚才更用力的握住盒子，指尖都有些发白。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用力地转身。
“那，再见了。”她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刚刚所有的不快都不曾发生。
旁边忽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有人进入了泳池，好像故意打扰她一样，还溅起巨大的水花扑在她脸上。她皱了皱眉看去，一眼之后，她愣住了。
“嗯。晚安。”
周围传来各异的回答。“想！回家吃中国饭！”带着儿子的妈妈说。
“……你这样矫情我有点不习惯。”
“这样不好。”
啊，这调侃太明显了。
啊，竟然已经到了。她的心中蓦地划过一丝怅然。手指尖抚过项上之物，蓝宝因沾染了她的体温而不复冰冷。
他们就静静地坐在水里，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的面上都浮起一丝尴尬的神色。
她看着他眼中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不忍拒绝。
向导眨了眨眼看着她，像是在鉴别话的真假，然后浅浅一笑，“他东西在你这？你们关系挺好啊，我把他电话给你，你们好好联络联络？”
“啥？”戴依弥眼神一闪，“不是说好了要直白一点吗？怎么又吞吞吐吐的……”
“不好回复么？接受或是不接受？”
“我没开玩笑。我像开玩笑的人么？”
“嗯?”
“我答应你。但是，我们说好，我一定不会带走它。”
“你等我一下。”
向导的小旗子在半空飘扬，她小跑着跟着她。到了拿行李的地方，他们这个团就要散了。
他按住了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拒绝。她只用力地把盒子往他的手心塞。
“不想，玩都没玩够。可惜钱都花光了。”第一排的情侣拉长了声音，接踵而来的是一阵哄笑。
戴依弥顿时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居然君子之道呢，哪有君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别人拉着跑。
“当然是来游泳，不行么？你不也在这里？”
盒子打开了一条狭缝。借着廊灯，依稀可见盒内流光浮动。
她避开向导的神色，酝酿了一下措辞，特别认真地道，“我要去外地上学，我们没可能的。”
戴依弥发誓她不是故意的。一定是他太过于不正常了，所以她才总是不想让他说下去。但是，她直觉预感到，他会说一些惊天地泣鬼神，她不会想立即面对的话。
他依然不为所动。
荡漾的水波里，孙昭越来越近。他停在她的身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呆愣的模样。
“我知道这个礼物有点寒碜，但是，求你你赏赏光，拿着吧。”她的语气近乎祈求。
咔哒一声，他关上了门。并不宽敞的房间却在此刻，大得让无比他空落。
看着盒子从她的手里被他握在掌心，她觉得全身的重量似乎都被卸去了一样，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很轻。
她突然有点后悔逃得太快。多想再多呆一会，装作天真地不知道未来。她的手轻轻抚上那个黑色的盒子。手一握紧，下定决心，还是送给他吧，她恐怕找不到想送的人了。
孙昭顿了顿，微微抬了抬下巴，看向屋顶“你看那颗星星，你可以想到什么？”
她悄悄地在人群中搜索他的身影。然而一排排座椅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得作罢。
她站在门口，就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幻想了很多个画面，从酒店房间，想到他的房子，他的卧室，他的墙纸，他的窗台上会摆放的东西……无法自拔。
“我也是现在才觉得，这样不好。也许应该直白一点。”
“这……其实……没什么。”
“在想什么？”
“可是什么？”孙昭不依不饶，“你讨厌我么？”
“其实我不是来说这个的。”
闹钟响起。
行李箱的滚轮与地面发出“碌碌”声响。机场的落地玻璃窗外，暮夏的阳光灿烂。又是晴空万里的明朗天气，一阵夏风吹来，卷起她的裙摆，她的影子舞动起来。
他目送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灯光也点不亮距离带来的模糊。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什么，“谢谢你的盒子，莲花的设计很精巧。”
飞机的运行逐渐平稳。机舱里很安静。
“咳咳，”她猛咳几声，“这事儿开不得玩笑啊，哥们。”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一样真诚地点了点头。
忽然闯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孙昭的双手背在身后，逆着光的面部轮廓棱角分明，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
“有趣么?”他说着笑了一下，十分满足的模样。
清早五点半。
踏上故土的感觉很奇妙，尤其是在出国之后。她的第一步轻飘飘，有种坐久了的酸软，第二步就无比坚实了。
孙昭拉着她走到他的房间，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让她在路上准备的一系列拒绝之词都没了用武之地。也是，说不定房间里并未整理，怎么会说进去就进去。然而她其实有点好奇，他会把生活的地方布置成什么样子？跟他本人一样的简单干净，还是相反带着居家的温暖？
六点十分到达大厅，准点。她松了一口气，这次不是最后一个。
她说着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物件，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质地硌得她有点疼。她缓缓抬起手，举至他的眼前，张开双手。
陆陆续续有人关上了遮光板，靠在椅背上睡去。她并不困，尝试着睡却无法入眠。闭上眼睛，一切仿佛还在昨天，那片星空，那湾池塘，那片黯淡的廊灯，还有他眼睛里的光芒……她恐怕是忘不掉了，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谁知道这糖的回味是甜是苦，谁又想知道。他能拥有片刻，已足矣。
一只黑色的小盒在手心。
一个熟悉的黑色盒子。
“别走，”孙昭抓住她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回原地，“其他地方都是情侣，你想当电灯泡么？”
“嘿！”她瞪大了双眼。本来还在酝酿着等一下送他礼物呢，可现在，所有的心情都被搅乱了。
戴依弥埋着头，千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他含笑点了点头，一副真诚的样子。
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接过盒子，只是沉默着。
窗外的草坪动了，大片大片的绿色越来越快地经过，最后只剩一道残影。起飞的刹那，她有种错觉，这狭小的窗口已经隔断了一切。
她侧着头看着窗外的车流，悄悄笑了，车窗里的投影在变幻的背景里一明一灭。
他含笑点了点头。
电梯门关上了，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虽然灯光明亮，还有音乐回响，但她还是略感尴尬。
通常门铃响了三声之后，孙曦就会离开。他听见门外逐渐安静，长吁一口气。
戴依弥头上冒气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是怎么了，感觉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符合她对他的印象啊……
围在传送带周围的人很多。她拿到箱子之后，却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戴依弥到底扛不住这样诡异的气氛，“我记得，前天晚上的星空，也是这样的。”
孙昭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快步向电梯走去。她感到惊讶，但碍于大厅内人多眼杂，只得随着他走。
“是啊，”她抿了抿嘴，“拿回盒子之后，我偶然才发现盒子里还有机关。”
唉。她在心底低低叹息一声。
对方却忽然陷入了沉默。
此刻，她已经依稀能看见地面的风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江水，还有熟悉的车流。
她挥了挥手，“那拜拜喽。”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他恍若未闻般继续看电视。
她撇了撇嘴，算了，不管了，谁叫她答应了孙昭呢。况且，她总会取下来的。
“还东西啊，这简单，我把她电话给你，你们见个面就好了。”
她拎着游泳装备，欢快地跑向电梯。
“对不起。”
戴依弥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逃出泳池，挂着满身的水珠，在整个泳池的人们的惊异注视下，消失在玻璃门之后。
“嗯，是啊……”她挠挠头，无比尴尬，“怎么说好呢，其实啊，是孙昭的东西在我这……”
“为什么？”
他们僵持着，最终是他的让步，“好，你可以不接受。但我可不可以请你戴上，就今天晚上。明天分开之前，再还给我？”
她漫无目的地走出泳池外的玻璃幕门，整个身子裹在一张印着绚丽花纹的纱巾里。穿过大堂，穿堂而过的晚风带来阵阵凉意。一棵棕榈树长在大堂一角，有个人影隐在树后。
戴依弥磨磨蹭蹭地从更衣间里出来时，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
看到梳妆台上放着的项链，她迟疑片刻，迅速地系在颈上。对着镜子看了两眼，又胡乱抓了抓头发，她拉着箱子冲出了门。
“你看，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好看吧！”
“不不不！”她赶紧摆了摆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你。”
她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问，“好看吗？我今天的衣服没选好，和它不搭。”
戴依弥觉得要是此时自己在喝水，一定一口水全喷出来。
“呃……”他无语片刻，“你想到的不应该是小说里面写的，‘小姐，你的红鸾星动了’么？”
“哗啦”一声，戴依弥脚一滑，沉进了水里。
“嗯？何出此言？”
她记下。
孙昭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拉着你是我的不对，不过我说了我喜欢你，君子也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随性一点。”
“咔哒”一声，门扉合上的轻响之后，走廊尽头的转角探出半个脑袋。戴依弥全身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手中的盒子却握得更紧。
立即甩下遥控器，他光脚小跑着冲过去开了门。
她微微一僵，大感惊讶，他竟然已经发现了，那么小的细节。唉失算失算，只希望他不要太在意。
“打开看看。”孙昭截住了她的发问。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抓住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然而最后希望依然粉碎成灰。说到底，这什么也不算，一切随缘罢了。不过，他还是想把一样东西送给她，一件和她无比相配的礼物。在他的脑海里再没有一个人搭配得那样完美。
正当他渐渐明白了电影的意思，开始投入其中时，门铃突然响了。
他低着头，眼睛黑得望不到边，无甚表情地问，“找我？”
“这是什么跟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戴依弥眼睛骤然睁大，孙昭绝对不正常。
“好，你不拿就算了，反正我跟你不过萍水相逢，送个礼物也毫无意义。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举动而心烦，很抱歉打扰你。”
他说，我喜欢你。究竟是真是假。她强迫自己认为他是在开玩笑，然而控制不住地开心，简直想欢呼雀跃。傻姑娘，她有叹了一口气，明天就要四散天涯，当下喜，别时悲。希望是真的，却又不如是假的。
告别的钟声在飞机滑翔的颠簸里敲响。广播里播放了一句地道的中文，“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
她拂了拂黏在脸上的头发，摸到一片滚烫。看一眼镜子，通红满脸。
“为什么？”
唉……她叹息一声，抬头望天。头顶是茂密的树冠，岸上的灯光在树影的过滤下更加柔和，盈盈的水波仿佛融进了朦胧的灯光，一层层荡漾开去。夜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微凉荡涤着她的心情。月色这样好，纤细的玉钩悬于天际，带着魅惑的风情。
“那你是来说什么的？”
“我不过是想行君子之道，礼尚往来。既然你给我送了礼物，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他说的声音低沉。
一切的影像织成了一场异国的梦境，她跟着队伍，看见不同的人在眼前走过，光影幻灭，梦将醒来。
他知道她想避免尴尬，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不发一言。好像有一盏滴漏在他的耳边，流逝的时间竟有这么实质的声响。越来越近的告别，越来越远的相遇。
卷了卷头发，她发愁地问向导，“向导，孙曦去哪里了啊？”
她忽然有种醉意，想要忘却今夕何夕。
“怎么？公共泳池你要占山为王么？”，他顿了顿，指了指天空，一笑，“这里可以看到月亮，我不走。”
比如，旅行中的相遇，不一定意味着错过。
“好好好，你游你的泳去，别在我旁边呆着。”戴依弥别开脸，擦去脸上的水珠。
她仰着头，好像是从没见过他一样，认真地端详着他，一遍一遍，从眼角到眉梢，从鼻端到下颔。末了，却听到心内一声低低的叹息。怅然若失的感觉从某个角落升起，再也无法消散。
孙昭坐在房间里，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窗外华灯初上，熙攘的人流挤满了大街小巷。
像啊，太像了，还能再像一点吗？拜托，假如不是开玩笑，我可不可以装作没听见啊！
“不，对不起。”她合上还未全开的盒子，双手递给他，“这份礼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接受。”
“啊，什么都没有啊。”她就像偷吃零食被抓住的孩子一样，十分不自然地绞着手。
“哎，我觉得这挺好的，你们都在一个地方吗，见个面也挺容易的，有缘分多难得啊，要珍惜。”
车上，是一派热闹的氛围。向导笑眯眯地说，“好了，下一站就是我们此行的终点——机场。大家想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