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莎车
“多谢国主盛情，在下定当转告。”
“明日我们入城，谒见莎车国主。”
“我不在乎有没有影卫，养一个闲人也无关痛痒，所以无须戒心过重，反正你也没什么好损失。”
迦夜淡淡的扫了一眼，点头致谢。
杀手，绝非光凭武技即可。
“哪里哪里，只是久未见獍长老十分想念，顺道问候，还请尊使勿怪。”
对两个使者礼敬至斯，魔教在西域诸国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国主太客气了，我代教王祝公主殿下多福多寿，长享安乐。”迦夜从怀中取出礼单，侍从转呈至国主手中，“这是教王的贺礼，愿莎车与本教永为睦邻。”
入夜，她盘腿坐在宽凳上入定，以这种方式代替睡眠。
远处的灯火依旧喧哗，这个夜晚注定有人难以入眠。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以为全凭锐气就能成功，绝对是一种愚蠢。
“那时……为什么救我。”
沉默了半晌，她缓缓回答。“我也不是好人，但……闯过了战奴营和粹锋营的人，不该是那样耻辱的方式死掉。”
教中对于失利的杀手惩罚相当重，他们不仅任务失败浪费了机会，更打草惊蛇，令再次刺杀倍加棘手。
“国主说哪里话，本是我们仓促到访，惊了主人，倒是失礼了。”迦夜落落大方的应对，言语颇有气度，虽然形容尚稚，却让人不敢小视。
“是我的近臣沙瓦里。”国主挤出笑意，象征性的呵斥。“不得对尊使无礼。”
放眼西域，无人不知一双黑翼标记象征着天山深处最可怕的魔头。
“是。”
不等对方躬身致歉，迦夜示意无妨。
三者齐备才能算是合格的刺杀。弑杀组的新手永远是折损率最高的，仗恃一腔血气孤勇行刺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这位大人是？”她神色不变，不答反问。
宴会的侍从想必都会改由护卫充任，若要在这种空前的戒备下刺杀，确实困难重重，她无声的笑了笑。
“别以为是什么好心，我只不过有个习惯，即使利用也要是对方心甘情愿。”
“尊使此言何意？”沙瓦里镇定的询问。
“这个当然。本教与贵国历来交好素有默契，教王多次提及国主，均是称誉有加。”
迦夜在官驿递交了玉敕，迎接的小吏一入手便脸色大变，不自觉的发抖，颤颤连声的禀报上级。
国主惊疑不定，与近臣对望了一眼。朝贡往来之余，每值贺庆魔教确实也有使者到访，只是这个时候……
“谁。”
百姓对异地的来客皆是笑脸相迎，平和安乐，对国主也以赞誉居多，想来莎车王颇得民心。
她微吐了一口气，仿若有憾。“教内事务不便详述，却未料到因此令国主受惊，是我们的不是。”
客气而有礼，明显掩不住紧张，左近的一位文臣轻咳一声，他才略为镇定下来。
静寂良久，少年再度开口。
“他和国主密议了很久，国主认为我们只是想得到金珠而顺路过境，并非冲着莎车而来，但沙瓦里不这么看，说服了国主加强警戒，连夜布置了军队保护寝宫，明日的晚宴将是我们面见国主的最后机会。”
当曙光再次映上窗檐，少年抬起头。
“不过……”她缓缓道出下半句。“来此纯属偶然。”
她慢慢屈起，凝握成拳。
迦夜听着他的报告，似在意料之中，垂下眼看自己的手心。
“敢问尊使此来是……”国主终究按捺不住。
“沙瓦里。”她默默的思量了一会。“他功夫不错。你擅长轻功尽量贴近点，千万别让他警觉，看他和谁接触，说了些什么，有哪些布置，最后再让密探查查他的来历。”
“敢问教王对莎车今年岁贡可还满意？”
“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很好。”
迦夜露出一抹笑意，“原本我们前往大宛办事，恰遇上獍长老及随行被教王急召回山无法分身，是以谴我们顺途到访，以免失了对国主的礼数。”
相当烫手的任务。
魔教之内各部，唯有名震西域的杀手组皆是少年人，人所共知。
迦夜视而不见，依旧打坐进食，傍晚还去集市买了一方素巾。
等候事务处理的数十名莎车人不明所以，看着驿所长官以近乎恐惧的神态恭请，那两名出色的少年男女大大方方的踏进官轿，一路直入王宫。
“谢谢你，让我看清楚面对的是什么。”他一字一句。
“多谢尊使，一路辛苦还请入殿休息。”国主稍稍放松了一点，站起身满面带笑，“今日天色已晚，敝国明日再为尊使大宴洗尘。”
他听到消息愕了半晌，迅速奔入马车，叱喝车夫赶至一处别苑。
“不错。”
一旦三国携手合盟形成密约，诸国之内教王扶植的大臣必受清洗，数年辛苦经营将岌岌可危，魔教声威大受影响。
“还有呢？”
莎车国主是年过三旬的中年人。
“下臣失礼了，过去獍长老的下属多是西域人，倒是少见两位这样的少年英杰。”文官的眼睛紧紧盯住她。
因着这个原因，莎车灯火通明，举行了整整三日的庆祝。豪华的宴会日夜不休，狂欢的气氛从宫廷延至民间。
“两位尊使莅临莎车，真是意外之喜，未及相迎，还望尊使海涵。”
“殊影，去监视一个人。”
“请你教我，怎样才能做一个真正的杀手。”
微弱的光影下看不清眉眼，她的声音清晰凝静，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衬的冷定。
一整天，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如失去了操控者的木偶。
“其实大人说得对，我们本是夔长老下属。”话一出口，无异于直承自己是杀手，周围的莎车人脸都白了。
居所相当的奢华，王候之尊也不过如此。
影卫与弑杀组又有不同。
一日之间，于阗王病重的消息传遍了街巷，终于在傍晚传入沙瓦里耳中。
“殊影，去吩咐暗使尽量在城中散播流言，说于阗王病入沉苛，随时可能不治。明日继续监视沙瓦里，看他有什么动静。告诉侍从，我们远道跋涉需要休憩，除了晚宴其他应酬一概辞谢。”
日升日沉。
不露痕迹的渗入，一击必杀的闪击，全身而退的精谨。
迦夜从地图上抬起眼，微微一笑。
“是。”
“怎样？”
弑杀组尚未从两年前的重创中恢复，同时狙杀多个目标相当吃力，况且树敌过多引起各国震悚连横相抗亦非上策，此行的分寸拿捏极是不易。
那样的污辱，更甚于杀死一个人，即使是坚韧到极点，也有其不可忍受的底线，对这种精神保有一份尊重，如此而已。
必须全面辅助主人执行任务，需要极好的默契，最基础的便是说一不二的执行，影卫如同主人的一只手，对命令不管理解与否都要去做。
送上来的餐点丰盛诱人，迦夜每种尝了一点就放下玉箸，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待他吃完立即吩咐。
目前他的经验太少，难以独当一面，此行唯一能做的就是观察揣摩。
“历来与各国往来俱是獍长老主理，两位可是长老属下？”一旁的文官开口，微笑着探问。
手很小，指尖幼细可怜，像玉琢的葱叶。
莎车国内隐伏的密探书信传报，于阗国近日私下谴使暗会莎车国主，密谋共抗魔教一事，此事甚至有疏勒牵连在内。
“沙瓦里并非莎车国人，而是贸易商人。以虚职内臣的名义出入宫廷不到两个月，交际甚广，对其他重臣多有结纳。据闻出手阔绰，经常出入酒楼舞肆。”
“如此甚好，还请尊使在教王前多多美言，永结晋好，莎车感激不尽。”手微抬，一旁的随侍立即捧上金盘，满满的金珠上堆着硕大的宝石，灿亮耀眼。
迦夜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以最简短的方式解释了此次任务。
迦夜像是恍然想起，泛起浅笑。“此来是为了祝贺国主喜得爱女，并无他事。”
莎车国王妃日前为国主诞下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