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萤光繁碎
我慢吞吞地爬起来，看了看手表，距离与梵迦约定的时间还早。等我慢吞吞地到达图书馆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梵迦已经等在那里了，旁边还跟着顾弥音，还有……孟西楼。
“你真的不用这样，这点儿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犹豫了半晌，才问出口：“你知不知道苏河镇？”
上学、放学、看书、吃饭，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夏菡的身边总是围着大堆的女孩子，叽叽喳喳讨论着娱乐或者是衣服搭配，她走到哪里都是一大票人拥护着。
房间里很安静，听得到顾弥音浅浅的呼吸声和空调的声音。我甚至能听见细胞结冰的声音，全身被冷风吹得麻木，毫无知觉，意识也模糊不清。
而曾经围着夏菡的人都被她遣散了，她说：“苏熹，我身边只有你了。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我竟然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你……”
原来她有哮喘。
顾弥音又开始在饭桌上发难，她的筷子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嘴里还说道：“这个菜太咸了，你是准备咸死我们吗？呸呸呸，这个菜看上去好恶心，让人一点儿食欲都没有。这个菜看着还行，可是我不喜欢吃，对了……”她抬起头，用筷子指着妈妈说道，“等一下你把我的衣服洗了，卧室的卫生也该打扫了。”
“我出门的时候太急，摔了一跤，包也飞出很远，这个时候哮喘又发作了，若不是你……真的很谢谢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翻着什么，最后掏出一叠钱递到我面前，继续说道，“这是报酬。”
我亏欠了顾家，也亏欠了妈妈。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生下来，应该是怎样的光景，大概妈妈会幸福地活着。
顾弥音“咯咯”地笑了起来，讽刺道：“阿姨，你可别乱认女儿。”
妈妈拉着我的手，流着眼泪摇头，示意我不要再说了。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哽咽着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妈妈过了？”
梵迦笑着跟我打了招呼，顾弥音在旁边不悦地问道：“原来你说的人是她。”
我回到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醒了，护士正在喂她喝粥。我急忙放下东西，奔过去接过碗，跟护士说了声“谢谢”，让她离开了。
走了几步的男生回过头来，漠然地说道：“夏菡，这是你欠我的。”
买什么东西，妈妈都是算了又算，不肯浪费一分钱。所以在穿着打扮上，我只能做到干净整洁。
话说出口太容易。一辈子太长，年轻的时候，我们天真地以为什么事情都是一辈子的，不管是友谊还是爱情。可是往往到最后，那些最可能的一辈子最不可能到达。
我冲过去推开顾越天，狠狠地瞪着他，吼道：“她是你妻子！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嗯。”
回到家，我在门口挥手向孟西楼告别，他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停留。
原来是为了顾弥音，我心里不禁苦笑。
听到这句话，夏菡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废地坐在长椅上。
她从衣柜里拖出一床厚被子，然后打开空调，恶作剧般笑着将温度调到十八摄氏度，然后抱着厚被子，上床睡觉。
妈妈出院后，精神一直不大好，脸上的血色很淡，整个人看上去很虚弱。
每当别人说我土的时候，夏菡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击。她的语文成绩特别好，骂人都能骂出一朵花来，不带脏字，也绝对不会重复。
“你居然背着我和小混混约会，还让他送你回家！苏熹，你是不是长胆子了？”
她收拾好，哼着歌出了门。
当着顾越天的面，我不想和她吵，妈妈也在桌子下面捏我的手。
顾弥音比我想象中狠心。
在小区门口，我说找夏菡的时候，那个保安从头到脚打量我，眼神中是毫不掩饰地鄙夷。
离开了苏河镇，我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卑。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生朝我和夏菡走过来。这个人该不会就是夏菡口中的“贱人”吧？
“你怎么在阿音的卧室里晕倒了？”
“你又有什么事情……我在医院……好……我在医院等你……”说完，夏菡挂了电话，神情变得有些陌生。
“那阿姨好点儿了吗？”
我抽了抽鼻子，说道：“妈，我带您一起离开顾家。”
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所以没有推辞。
“你不是答应我好好学习的吗？为什么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顾越天的身体一僵，颤抖的手缓缓放下。他深呼一口气，情绪也终于平静下来，慢慢说道：“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过问。秀雪，对不起……最近生意不好，所以我脾气很暴躁……”
班里又是哄然大笑。
妈妈终于出了院，医生嘱咐她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先养养身体。我扶着身体虚弱的妈妈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妈妈走到医院的大门口，突然问道：“他为什么没来接我？”还没等我回答，她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大概他又在忙。”
“好。”
“苏河镇……我只知道去过，但是没有任何记忆。”
妈妈愣住了，随即红着眼睛说道：“我只是来要医药费的，你给我了，我就走。”
这粗鄙的话真不像从一个女生口中说出的。
夏菡的课不多，每天都会来送饭。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来的，医院供饭。不过用夏菡的话来说就是：“医院的饭菜难吃得能毒死人，阿姨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顾弥音提高音量喊道：“你们吃顾家的，住顾家的，不用做点儿事吗？”
妈妈捂着红肿的脸，低声说道：“我没怪你，只是想尽快把钱还给别人而已。”
那天夏菡穿着黑色紧身T恤和一条黑色牛仔裤，踩着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露出洁白的额头，看上去如同骄傲的女王。
晚上，我推开顾弥音的房门，准备进去和她谈谈。
孟西楼似乎又瘦了，他的刘海儿长了，遮住了眉眼，也隐藏起了当初的乖戾。那双眼睛像是深海，没有光，只有无尽的安静。
我默默地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什么也没问。
弄完这一切后，妈妈突然问道：“熹熹，他来过没有？”
回去的时候，顾越天在书房埋头办公。我扶着妈妈经过书房的时候，看见他的身影，不禁冷笑一声。
顾弥音看到我的一瞬间，脸色都变了，而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在。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妈妈眼睛通红，发着呆。
顾弥音高傲地挑着眉毛，说道：“苏熹，你求人也应该有个求人的姿态，是不是应该跪下求我啊？”
周六清早，顾弥音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她的穿着打扮也和平常不太一样。她认真理顺每缕头发，化起了淡妆，平时穿球鞋疯跑的她突然穿起了高跟鞋。
接近十一月份，天气逐渐变凉。空调的冷风对着我吹，我浑身凉到颤抖。我咬着牙，忍着凉意继续跪着，心里想着也许多跪一会儿，说不定顾弥音就会答应不为难妈妈。
她的手顿了顿，这才接起电话，语气生硬，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终于可以下台了。
妈妈的眼神是空洞的，整个人憔悴得让人心疼。等她喝完粥，我打了热水，给她擦身体。她发烧的时候出了虚汗，肯定浑身难受。
夏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里带着些许泪花，说道：“那好吧，我真的困了。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打电话。明天我给你和阿姨带饭。”她又啰唆地讲了很久，然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
夏菡挑着眉毛，说道：“刚才你喂阿姨吃饭的时候，我已经付完账了，放心吧。这几天没看到你那个继父来，就知道会这样了。”
这样小小的私心也刺痛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我和孟西楼之间不仅仅只有顾弥音。
话一说出，全班同学默不作声。
“不用了。”我急忙拒绝。
两个人走在路上自然是相对无言。
我转过头，眼泪“唰”的流了出来。
“熹熹，你有没有特别恨过一个人……”夏菡突兀地问道。
最后一天，我和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犹豫之后，我开口说道：“夏菡，明天我妈妈就出院了，要去结账，你可不可以……”
我看着心疼。
“让你受委屈了……”
“医药费是借的，你先把钱拿给我。”就算被漠然以待，妈妈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顾越天愤怒地吼了一句：“都跟你说了我在忙，你没长耳朵吗？”
我站在讲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鼻子泛酸。在那些不友好的目光中，我突然觉得来城市就是错误的。
出门的时候，客厅里坐着看报纸的顾越天突然说道：“苏熹，阿音不懂事，你要多包容她。”
夏菡再度暴跳如雷地强调道：“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钱了！”
顾越天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现在很忙，没空和你讨论这些问题。”
我咬着嘴唇，紧紧地捏着拳头，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印子。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下跪过。妈妈也从来没有让我下跪，她说膝盖代表一个人的尊严。
我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去医院了。”
顾越天在的时候，顾弥音就开始作怪，说这个菜不好吃，那个菜没营养，说妈妈衣服没洗干净，还骂她。妈妈不善言辞，也没有去辩解。
夏菡摆摆手，大方地说道：“这书算我送你的，钱不用还了。”
能和夏菡成为朋友好像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就好像命中注定你会爱上某个人，也会命中注定要和某个人惺惺相惜。
妈妈住院三天，我向老师请了三天假照顾她。
夏菡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叫夏菡，虽然名字不是‘涵养’的‘涵’，但涵养比某些人好！”
去教室的时候，从梵迦的教室外走过，他转身看到了我，随即一笑。我扯了扯嘴角，同样回以微笑。
顾越天对妈妈越来越不好，顾弥音就越来越开心。
夏菡的声音很小，语气很轻，带着些许恳求，也带着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几天没见，梵迦似乎更帅了。
那个时候妈妈还没拿到卖房子的钱，家里本来积蓄也不多，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每当牵着妈妈的手时，我总希望另一边有个高大的身影。曾经看着顾越天对妈妈很好，我以为他就是那个人。我也期待过，能把他当亲生父亲来看待。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不管顾弥音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会站在她那边，不管对错，一次又一次地纵容她。
“有时候我特别恨许靖川，可是没有他的话，都不知道现在我是否还活着。”
我的脸微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夏菡带我出去吃东西，其实我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胡乱吃了点儿东西垫胃。
“一个贱人。”夏菡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她看着我，低声道：“谢谢你……”
孟西楼转过头，神色不明地看着那两个相貌出色的人。
全班同学都在笑，唯独夏菡拍着桌子，吼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顾弥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和梵迦率先走进图书馆，其次是孟西楼，我落在最后面。
夏菡想要起身，我急忙扶她站起来，又替她拍掉身上的灰尘，再抬头时，忽然发现夏菡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说道：“你是第一个不要我钱的人。”
夏菡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叠钱，重重地放在男生手上，恶狠狠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谢谢关心，她好多了。”
正当我准备转身走的时候，夏菡突然拉住我的手，沉默良久才低声问道：“苏熹……我可不可以和你做朋友……”
我往后一缩，小声解释道：“如果今天你冲过去，顾弥音一定会讨厌你的。”
我一直觉得夏菡是不易靠近的人，被人围着时，夏菡的话其实很少，神情还带着些许不耐烦。
昨天晚上在冷风下跪了那么久，我只觉得头疼、身子发软，还能够去上学，主要是我不想落下太多的功课，哪怕是复习巩固。
“那我回去问他要钱，你把钱还了，欠别人的人情总是不好的。”
我一边将新买的书装进书包里，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
从书中我已经寻找不到宁静，脑海里胡思乱想，越想越慌。
我看了看时钟，发现早已过了上课的时间。我匆忙从床上跳下来换衣服，想要赶去上课。
我知道，孟西楼心中有一头猛兽，顾弥音对梵迦越是迷恋，那头猛兽就越凶狠。无人知道，当那头野兽被放出来，孟西楼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等我选好书付账的时候，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我翻遍了书包，都没能找到钱包。
就这样，梵迦被顾弥音拉着去吃饭，就剩下我和孟西楼两个人。孟西楼见两个人走远，这才回过头来对我说：“走吧。”
再度和夏菡相遇是周五我去买教辅资料的时候。一进书店，我远远地便看到夏菡也翻着书。而她也看到了我，还对我微微一笑。我回以微笑，算是打招呼。
她说的话总让我哭笑不得。
“你放心吧，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那就好。”
我看着她，同样严肃认真地说道：“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钱我一定要还！”
夏菡曾经和我是同班同学，她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而我为了等孟西楼一年，所以复读。
我摇摇头，说道：“妈妈还在家里等我，你们去吃吧。”
上学第一天，老师让我自我介绍，因为夹杂地方方言，全班哄然大笑。下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看，她好像村姑啊！”
“妈……他只是送我回家，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您误会了……”我捂着脸委屈地解释道。
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自卑让我开始排斥城市的一切。
“妈，您别这样。”
“我只是在请求你。”我的语气忍不住妥协了几分。
妈妈埋头继续吃饭。
我知道妈妈口中的那个“他”是谁，但是不忍心告诉她答案，于是撒谎回答道：“他来过了，又走了。”
“那个时候的许靖川心心念念想要当一个维护正义的大侠，可是现在，他只会伸手问我要钱，也越来越花心，让人捉摸不透。”夏菡忍不住嘲讽道，“时间太容易改变一个人了。”
妈妈的这一巴掌让我离孟西楼更加遥远，也让我明白，如果继续喜欢孟西楼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顾弥音拿着书偏着头，不经意间抬起头看着梵迦，那眼神中的爱慕痴缠显露无遗。梵迦的眼神专注于书本，神情认真，顾弥音忍不住用手去触摸他的眉眼。
我咬着嘴唇，直接说明了来意：“顾弥音，害死你妈妈的人是我，跟我妈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放过她。”
夏菡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别说这些，大家都是好姐妹。”
妈妈递过一杯水，我接过来一口气全部喝光，这才觉得好些。
我感激她替我解围，但是从未生出要与她做好朋友的想法。
收银员催促着我，我正想说不买的时候，夏菡将钱递过来，说道：“她的账我来付。”
我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我对这段弥足珍贵的友谊抱着一颗虔诚的心。夏菡能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赶来，还给我妈妈带了粥，只是这点就让人感动。
最后，我撑不住“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跑完步就坐在她的旁边，陪她天南地北地聊天。
夏菡不懂嫁的意思，只知道是他救了她，所以拼命点头。
妈妈的眼泪滚滚落下，整个身体摇摇欲坠。那一刻，我的眼泪也掉了下来，那一巴掌似乎是打在我身上。
后来有人听到叫声赶了过来，绑匪这才把夏菡扔下，独自逃脱。
我正想说些什么，夏菡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手机屏幕的一瞬间，原本嬉笑的脸渐渐沉下来。
我的脚步一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门。
我很想说“孟西楼不是小混混”，可是这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快到中午的时候，梵迦提议去吃饭，顾弥音又开始瞪我。
夏菡上幼儿园的时候，某天放学回家，原本有用人来接她的，可是用人那天没有来。小小的夏菡就一个人回家，路上遭人绑架。许靖川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抓着绑匪大声叫“救命”。绑匪为了摆脱许靖川，就残忍地挥刀割掉了他的小指头。
下课的时候，梵迦在教室门口喊我的名字。班里许多人都在起哄，我面不改色地出了门，站在梵迦面前。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我抱着回忆不肯撒手。
“妈……”我的嗓子又干又疼，“我想喝水……”
夏菡摆摆手，又说出了夏氏经典语录：“没什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妈妈在旁边说道：“今天我帮你请假了。”
她摇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说道：“除非顾越天亲自开口，不然我会在顾家一辈子赎罪。你不一样，因为你还年轻，还有属于你的生活。妈活了大半辈子，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了……”
夏菡喷了药之后，休息了一会儿，面色终于恢复正常，呼吸也趋于平稳。
夏菡不能跑步，不能做剧烈运动，不然哮喘就会发作，所以体育课的时候，我们跑步，她总是孤单地坐在操场上，身影看上去竟有些凄凉。
“妈妈生病住院了，我请假去照顾她。”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医院等谁啊？”
看见我犹豫，顾弥音又嘲讽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你的妈妈吗？怎么你不跪下呢？难道你也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顾弥音见我跪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一僵。她白了我一眼，说道：“你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吧，我心情好了，说不定会答应你。”
顾越天拿了一张卡给妈妈，说道：“密码是阿音的生日。”
按照她的话来讲就是：“谁要是骂你，我一定把他骂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忍不住说道：“我妈又不是用人。”
我对她笑了笑，说道：“那是我的荣幸。”
我莞尔一笑，说道：“大概是我比较傻。好啦，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妈妈站在他的书桌前，问道：“我住院那么久，你怎么没来看我？”
“我放心得很。苏熹，你啊，欠别人什么总是想方设法地还回去，你肯定不会让我吃亏的，对不对？”
我老老实实地摇头。
而我一口气已经堵在胸口，发泄不出来。
“阿熹，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啊？”梵迦关切地问道。
我站在门口，看见顾越天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你家住在哪里？明天我还你钱，周末不上学。”
顾越天吃着菜，突然说道：“今天的菜确实没做好。秀雪，你没有以前用心了。顾家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希望你不要伤害阿音。”
我刚进门，妈妈突然劈头盖脸地打了我一巴掌，她气得浑身颤抖。
夏菡见我如此固执，也懒得和我争，报了地址。
“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顾弥音和梵迦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我和孟西楼落在后面。图书馆里的人不多，一进去，那种安静让顾弥音不再说话。
我固执地摇摇头，说道：“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妈妈说欠别人的东西一定要还回去。”
经过两年半，我终于看清，也不再期待。
“啊？”
“嗯，我先约了阿熹。”
说完，她倒头就睡。
我似乎产生了幻觉，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的声音，每一秒都是煎熬。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思绪一片空白。
临睡前，她还不忘说了一句：“我不太喜欢房间里有声音，如果你要跪的话，一定要安静一点儿。”
那个模样让我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开学第一天的“女王”。
那明明是我的罪过，却要她来偿还。我看着她红肿的脸，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大概这辈子妈妈都不会再有幸福了。
晚上还要守夜，夏菡陪我回家拿了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当她说要送我去医院的时候，我拒绝了。
顾弥音被训，虽然噘着嘴巴，但是眼神中的得意很明显。
孟西楼，我要拿你怎么办？
妈妈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那张卡，就注定此生只能依附面前的人。
“妈，您可不可以不要问？”
医院的走廊上其实一点儿也不安静，有许多嘈杂的声音。夏菡的神情变得很微妙，她看着男生消失的方向，眼神里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妈妈愣在原地，突然一把抱住我，眼泪也掉下来。她不断跟我道歉：“对不起，熹熹，妈妈只是太在乎你，看到你和小混混在一起气昏了头。”
我急忙扶着夏菡坐起来，让她依靠在我的身上，又解开她上衣的纽扣。夏菡指着不远处的包，艰难地想说什么。
顾弥音迫不及待地接话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去吃吧。女生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孟西楼，你去送送苏熹吧。”
孟西楼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如果我和梵迦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儿，是不是意味着顾弥音和梵迦在一起的时间少一点儿，那么她和孟西楼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一点儿？这样，孟西楼是不是会幸福一点儿？
妈妈拉着我走进了我的卧室，把门关上。
我摆摆手，说了句“不用”，换好衣服后，拿起书包急匆匆地往学校赶去。
我点点头，说道：“嗯。”
不知道为什么，梵迦发出邀请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孟西楼的身影。
妈妈看见顾越天，挣脱我的手，走进了书房。
脑海里这样想着，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道：“我答应了阿音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那一刻，我的心情真的难以言喻。
我独自去其他地方找书看，眼角的余光追随着孟西楼的身影。而孟西楼的目光一直在顾弥音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男生不语，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数钱，我看到他的右手没有了小指头。男生数完钱，将钱揣进兜里，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我被妈妈这一巴掌打蒙了，站在原地，任由她骂着。
在别墅区转了半个小时，我才找到夏菡家。而那个时候，夏菡躺在门口，面色苍白，不断喘着气，连呼吸都困难。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夏菡成为朋友。
她的眼神慢慢聚焦，眉梢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随即安然入睡。
夏菡看了看我，严肃地说道：“那是因为钱不够多。”
顾越天不让她去上班，以前美其名曰让她不要太累。妈妈在家，每天很早起来做早饭，可是顾弥音和顾越天从来不在家里吃早饭。晚上妈妈会做一大桌子菜，顾越天很晚都不回来的时候，她饿着肚子守着桌子，将菜热了一遍又一遍。顾越天深夜回来，浑身酒气，喝得烂醉，妈妈耐心地伺候他洗漱，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不用谢。”
顾越天气急了，两三步跨出来，挥着手打了妈妈一巴掌，嘶吼道：“滚！”
夏菡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孟西楼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梵迦，他全身散发着一股怒意。当顾弥音的手触到梵迦的那一刻，孟西楼的怒火达到顶点。他似乎要冲上去，我几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越天难得在家。妈妈病刚好，又开始在厨房忙碌，我进去帮她的忙。
“阿熹，明天周末，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市里的图书馆看书？那边的书种类更多。”
我莞尔一笑，回答道：“那我们就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在顾家，妈妈的身份就像一个用人。
为了妈妈，我心一横，屈膝重重地跪在地上。那一刻，我的尊严在顾弥音的嘲笑中消失不见。我只想妈妈的日子好过一点儿，仅此而已。和妈妈相比，这些都算得了什么呢？
妈妈捏着我的手一僵，说道：“我把阿音当成亲女儿看待。”
“哎哟，你可别哭，我最见不得人哭了。”
我摇摇头，将自己兜里的钱塞到她另外一只手中，说道：“我是来还钱的。你的谢意我已经收到，真的不用给我钱。”
我小心翼翼地将她靠在门外的柱子上，急忙去捡包，翻出里面的药递给她。
在我的生命里，一直缺乏一个父亲的角色来教会我怎么成长。在顾家生活了两年半，也曾看见顾越天怎么溺爱顾弥音。她要什么东西，顾越天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不管顾弥音的要求有多刁钻、多不合常理，顾越天总是想方设法满足。
任何人都不会是最初的模样，不管是许靖川，还是孟西楼，又或者是我。每个人都在被时光雕刻，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顾弥音讽刺地笑了笑，尖酸刻薄地说道：“苏熹，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她想得如此周到，我的鼻头不禁一酸，哽咽着说道：“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我和她坐在床上，她看着银行卡发呆。过了半晌，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通红地说道：“熹熹，你一定要努力。你一定要早点儿独立起来，离开顾家。”
“医药费是你那个朋友出的吗？”
顾弥音不知道在弄些什么，见我来了，急忙用书挡住，瞪着我，不悦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送你回家。”他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虽然她总是凶巴巴的，但若得到她的信任，她就会回以真心。
孟西楼垂着头，自然知道顾弥音是什么意思，“嗯”了一声。
孟西楼是我生命里跨不过去的坎儿，能为他做的并不多，也只有这些而已。
夏菡看着许靖川断掉的手指头，号啕大哭。许靖川明明流着眼泪，却安慰道：“电视里，一个大侠救了一个美丽的女子，那个女子就会嫁给他。那以后你是不是会嫁给我啊？”
顾越天小声呵斥顾弥音：“你好好吃饭，别说话。”
她几步走上台。
男生走到夏菡面前，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伸出来摊开，一副大爷模样。
周五晚上，我查了路线，周六的时候坐公交车去她家还钱。夏菡的家在郊外，那里是著名的富人区，房子修得特别漂亮。
可是发生的这一切把两个家庭都毁了。我和妈妈与顾弥音和顾越天之间始终有道不能跨越的鸿沟，妈妈在顾家也不容易，同样受尽了顾弥音的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