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光蒙尘
不料女生突然转移话题，我一愣，然后傻傻地点点头。
“奶奶好。”我鞠了一躬。
街道上人来人往，梵迦突然回过头来问道：“阿熹，你为什么要去挡那一棍……”
许靖川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打车回去，我送夏菡回寝室。”
我久久没有回答，视线越过梵迦的肩膀，我看到顾弥音紧紧地咬着唇。
顾弥音踩着我的痛处骂，我不敢还嘴，怕她变本加厉。
不，其实我并不善良，还存了私心。如果换作是别人，我会打电话报警，然后转身就走，谁受伤，谁被抓，通通不关我的事。可是唯独那个人是孟西楼，我不能让孟西楼出事。
凌晨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车辆飞驰而过。万籁俱寂，唯独听见悲伤的抽泣声在风中回荡。
见他答应，我急忙跑进酒吧。那个拿着面具的女生在和一群人喝酒，我绕过人群，来到她的面前。
我给她讲了喝酒的那一段，夏菡拍着我的肩膀，惊叹道：“苏熹，你真是个疯子！”
“这位姐姐，你好，请问你能不能把面具卖给我？”我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默默记下女生的样子，准备等会儿去找她。
我不知所措，而刚才凶巴巴的夏菡已经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酒入口的瞬间，辣得我眼泪直流。我的喉咙像是要被烧穿一样，整个胃都在灼烧。可是为了拿到面具，我把酒当水往肚子里灌。
“在老娘没动手之前，你们两个赶快滚，别在这里碍老娘的眼！”夏菡口齿不清地骂着狠话，却是靠在我身上，站都站不稳，神志也越来越不清醒。
梵迦的爷爷奶奶家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最惹眼的就是客厅的一幅字——上善若水。
折腾了一个早上，我终于回了家。妈妈只是问了我有没有把钱给夏菡，其他也没有多问。
周末的时候，妈妈让我把钱还给夏菡。那些钱不是顾越天的，而是她去做兼职挣的。顾越天给的那张银行卡被她放进了抽屉里。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心里犹豫不决，惦念着那个白色面具。
“那我们赶快回家。”两个人匆匆走过。
夏菡拉着我，坐在酒吧的角落里，让服务生拿了两杯喝的过来。她将一杯果汁递到我面前，说道：“你喝这个吧，高中生。”
谁爱着谁，谁又说得清楚呢？
梵迦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道：“你就留下来吃晚饭吧，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我无力地点点头。
“熹熹，你不要学妈妈，将来你一定要独立。如果未来你爱上某个人，一定不要用尽力气去爱。”她看着窗外，轻声说道。
我决定先去补个觉，昨天晚上睡得我腰酸背痛，而且醒得太早。睡之前，我将那个面具放在枕边，细细抚摸上面的纹路，满是孟西楼的气息，就如同在他身侧一样。
“夏菡，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两个男子猥琐地靠近，其中一个人伸出手来想要拉夏菡的手。我慌张地扶着夏菡向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墙角，退无可退。
原来，不在学校的他是这个模样。
“我们迦儿这是第一次带同学回家，你们在谈恋爱吗？”
“不知道。”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忍不住问道：“你奶奶病了吗？”
那个妇人回答道：“或许她没有家吧。”
既然他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给家里打电话报备，是顾弥音接的电话。我让她通传一声，她冷笑着说“好”。
而顾弥音的那一句反问确实问倒了我。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想过孟西楼是小混混，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苏河镇，停留在那个桃花芳菲的季节。
我心里有一点儿欢喜，因为又对他多了解那么一点儿了。
“这个面具对我很重要，它的主人对我来说更重要。”
我抱着面具，几乎是扶着墙走出酒吧的。许靖川扶着夏菡站在不远处，我压抑着胃中的翻涌，缓缓走过去。
“苏熹，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尽管梵迦的脸上还有尘土，那么狼狈，可是走在路上依旧有人看他。
想不到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梵迦站在教室门口等我。他看见我，笑意盈盈地走来，递上一个袋子。
她喝的好像叫长岛冰茶，名字带茶，却是酒，而且后劲特别大。夏菡的酒量特别不好，一杯酒下去，没过多久，她的脸上泛起潮|红。
我再也不愿意去走廊看风景，怕她更讨厌我，再迁怒到妈妈的身上。
“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吧。”
这条件比当初我和妈妈刚来城里住的地方还差。
梵迦笑着说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的肩膀还痛吗？”
“这些年我也拿了不少钱给你，当年我爸爸对你也不薄。许靖川，你能不能知足？”
“你还好吧？”
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你果然还在这里。”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夏菡笑着打趣道：“你果然是个乖孩子。不过，我说的这个酒吧，你一定会想去。”
“你喜欢刚才ｈｅtushu.ｃoｍcom那个跳舞的人吧？”看着像疑问句，其实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我看着那瓶开了但是没喝过的酒，再看看灯光下的白色面具，脑海里闪过孟西楼的身影，心一横，抓起酒瓶子往嘴里灌。
那个时候，两人多么年轻，多么单纯。妈妈从小在苏河镇长大，遇见顾越天的时候，也是桃花芳菲的时节。那个时候的顾越天到处流浪，无意中来到苏河镇。两个人一见钟情，说过无数情话，也讲过很多山盟海誓。可是顾越天不肯在苏河镇定居，想要让我妈妈跟着他继续闯荡。
她嫁给顾越天，除了赎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能给我们母女安稳的生活，至少不用受很多罪。
夏菡闭着眼睛叹口气，神情疲惫。
我抬起头，看到了许靖川。
“姓梵的，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离阿音远点儿，不然我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我在夏菡的宿舍里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又让她给我妈妈打电话，说我一晚上没回去是在她这里。
旁边有个小女孩牵着一个妇人的手，看着我好奇地问道：“妈妈，那个人怎么不回家啊？”
对于许靖川的出现，我已经够惊讶了，现在他还要送夏菡回寝室，我简直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这哪是那个只会伸手要钱的许靖川？
所有的等待都装作巧合，只为了能让那个人多看自己一眼。可是每次孟西楼都是埋着头，径直往前走，从来没看过我一眼。
我痴痴地看着孟西楼的喜怒哀乐全部为另一个人。
梵迦胡乱擦着我额头上的汗水，有些慌乱地问道：“你是不是很疼？我送你去医院吧。”
“还行。”不，我其实一点儿都不好，浑身上下都难受，头开始一阵一阵地疼。
阿音专车。
说到吃的，我真的有点儿饿了。
那样的孟西楼是我从未见过的。
顾弥音欢快地朝我吐舌头，然后跑回了卧室。
许靖川背上夏菡，我跟在后面。刚走了几步，我胃中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梵迦说的那句话让我的精神整天都处于恍惚状态，以至于上课连老师的问题都回答错了。
下午放学后，我回家时路过一条小巷子，耳尖地听到孟西楼的叫骂声。
夏菡僵直地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他，压抑着怒气说道：“我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拿钱给你。”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顾弥音颠倒是非的本领又高了，真不该指望她能说实话。
那个抢到面具的女生正开心地向其他人炫耀。
梵迦对顾弥音的态度许多人都看不透。如果说梵迦喜欢她，但是他又没什么表示。如果说不喜欢，他又没将顾弥音赶走。所以同学们都在打赌梵迦到底是会选我还是选顾弥音。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只是肩膀痛，又不是脚痛。”
晚上，夏菡带着我从酒吧后门溜进去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因为进去的时候，我看到孟西楼在小舞台上跳舞。
夏菡愣在原地，看着许靖川离开。我看见许靖川转身的那刻，笑容渐渐隐匿。
他看到我惊讶的样子，说道：“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先跟我一起送她回寝室。”
每个单词我都能联想到孟西楼。
孟西楼的摩托车放在车库靠门口的位置，全身黑色，如同一头黑色的野兽。我看见他蹲在摩托车前良久，最后拿出一把小刀，在车子的手柄上刻着什么字。刻完之后，他的目光没有移开，还在傻笑。
有个男子靠向夏菡，想伸出手去摸她。我一把拉过夏菡，瞪着他们，心里明明紧张得要命，却硬撑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说道：“你们最好滚远点儿！”
顾凉音在旁边说着风凉话：“年纪轻轻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以后怎么得了。”
他搂着夏菡去结了账，我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吧。
可是当她真正到了顾家的时候，才明白许多事情都变了。
这样的许靖川太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却偏偏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这句话。
许靖川来到一户人家的门口，从门前的花坛下掏出钥匙打开门。他推开门走进去，我跟在后面。
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赋予那个人那么多的色彩，然后再看着那些色彩让另一个人的世界五光十色，而自己的世界仍旧是一片黑暗。
“如果你没有去处，就去我家吧。”
我还是一口咬定去买书了。
许靖川没有生气，淡淡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蹲下去捡那些散落的钱，模样虔诚。他捡起钱，突然伸手将夏菡额前的头发拨到一边：“你的头发乱了……”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小妹妹啊，你怎么一个人喝酒啊？要不然让哥哥陪你喝酒啊？”
他的动作潇洒、帅气，随着节拍晃动，每个点踩得刚刚好，下面有一群女生在尖叫。他的眼神时而迷离，时而清晰，时而狂野，时而安静。他就那样沉浸在舞台上，沉浸在另外的世界里。
这一刻，我盼望着孟西楼能出现，可那不过是妄想。
音乐停止，孟西楼帅气地摘下面具，扔到人群里。无数女生上去疯抢，我想要冲上去的脚步戛然而止。因为孟西楼看到了我，那一眼极其冷漠。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谢幕离开。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若是孟西楼那一棍子敲在你的脑袋上，他会坐牢的。”
以后几次遇到孟西楼，他都避开了我。明明看见他从对面走过来，他却转个弯，就当没看见我一样，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的。
见女生态度这么强硬，我只能央求道：“姐姐，这面具真的对我很重要，你卖给我好不好？”
“我们家很小，没有多余的地方睡，你睡我的床。”他举着蜡烛，将我带到他的卧室。
中午午休的时候，顾弥音突然出现在教室外面，打着手势让我出去。
我没看到，我说了答案之后，梵迦眼中的光渐渐沉寂。
酸的不只常年泡在盐水里的萝卜，还有这贫瘠的人生。
想不到梵迦竟然蹲在我前面，温柔地说道：“我背你。”
我没有脱衣服，甚至没洗漱，就躺在那张小小的床上。那张床，我躺着都嫌挤，何况是高大的许靖川。
我将酒全部灌进肚子里，将空瓶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擦着嘴边的酒，看着女生说道：“请问，面具能给我了吗？”说完，我还打了一个嗝，吐出的全是酒气。
梵迦面带微笑，眼神温柔如水。如果有谁在他的眼眸中，一定会被温暖包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靖川的背影很瘦，他的身上也有很多秘密。比如，他明明可以用又救了夏菡为借口问她要钱，可是他让我不要说出来。明明他那么无奈，却把夏菡送回去又回来看我在不在。
孟西楼愣住了，梵迦扶着我，脸上是来不及掩饰的错愕：“阿熹……你……”
夏菡的暴脾气来得真不是时候，这会儿骂人根本没用，只会适得其反。我慌乱地看向酒吧四周，企图找人帮忙。可是酒吧嘈杂，都在各玩各的，很少有人注意这个角落。
梵迦闷哼一声，回答道：“如果我说‘不’呢？”
“我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他指了指外面的破沙发，然后拿了一件衣服出去，将蜡烛和打火机留在床边，临走前还不忘说道：“晚上起夜的话记得叫我。”
鉴于上次的教训，我再也不敢跟她说实话。万一她再误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只能撒谎道：“我和同学去买书了，给顾弥音打过电话不回来吃饭的。”
孟西楼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提脚就走，头也不回地说道：“苏熹，你别多管闲事行不行？”说完，他回头狠狠地瞪了梵迦一眼，离开了。
虽然我不懂字，但是看上去苍劲有力，想必写字的人有很高的水准。梵迦见我盯着那字，解释道：“那是我爷爷写的。”
妈妈一直以为他会回来，所以心心念念地等他，等到青春散尽，她才向现实妥协，嫁给了另一个人。
肩膀依旧痛着，折腾了一天，好想去睡觉，可是想着妈妈的话，我还是乖乖去抄了英语单词。
这个日记本被我放在衣柜的最底下，永远与世隔绝。
“那我先送夏菡回寝室。你不要和她说今天我来过，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蹲在路边，只觉得胃里的胆水都吐出来了，嘴巴里苦涩至极。胃里和喉咙依旧在烧，难受得要命，脑袋晕乎乎的，我觉得整个马路都是扭曲的。
夏菡正饿着，见有早餐，乐呵呵地扑到我身上。随即她皱着眉头问道：“你喝酒了？”
原来我是没有家的啊……
我明白，她都是为了我，没有尊严地活着，成了顾越天的附属品。
一千个英语单词写完，已经是深夜了，原本痛的肩膀更加酸痛，整个胳膊都抬不起来。今天骗了妈妈，我心里是愧疚的。
我将面具紧紧抱在怀里，看着那个女生，一字一句说道：“人一生反正都是要死的，为何不死得有意义一点儿？如果爱一个人却只肯保全自己，那不是真正的爱情。”
夏菡捅了捅我的后背，嬉笑着说道：“这个算不算是惊喜？”
她说得太晚了，因为我已经准备好用一生去爱孟西楼，不管爱不爱得到，都义无反顾。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许靖川突然出现，他强行挤进来，一把将夏菡拉过去，搂在怀里，然后劈头盖脸地骂我：“你怎么把我的女朋友带到这种地方了？要是遇到坏人要怎么办？”
这一次我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点头。
我摸不准她想说什么事情，出了教室，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
我给夏菡打了电话，确认她在学校之后，我坐着公交车去找她。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总是升腾起一股酸涩。
她还给我的日记本上，每个名字上都洒了墨水。那些隐藏在墨水下的名字就和孟西楼隐藏在我心里一样，无法诉说。
许靖川两句话就把局面化解了，一句交代夏菡有主，另一句交代我有背景。那两人见许靖川这样说，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我这就去找他们。”
“你别以为你救了梵迦一命，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我告诉你，没门！我已经不和孟西楼来往了，如果这个时候你去安慰他，说不定他还会爱上你。苏熹，你要感谢我给你这个机会。”
最近一段时间，梵迦和顾弥音走得很近。下课后，顾弥音经常到梵迦的教室外面，笑嘻嘻地喊他的名字，隔壁班都能听见。
很难想象，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我循着声音走去，看见孟西楼在打人，而躺在地上那个人不是梵迦又是谁。
我简直哭笑不得。梵迦的身上都是泥土，脸上也擦出了血痕，估计他身上疼的地方也多，却想不到他竟然要背我。
孟西楼的教室在楼上，每天放学的时候，我会站在楼梯口默默等他，然后跟着他去学校车库，再目送他骑着摩托车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股浓郁的中药味熏醒的。天刚蒙蒙亮，屋子里已经有响动了。我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穿上鞋，理顺了头发，走了出去。
“算了，不说这些事了。”夏菡打起精神，瞬间恢复了笑脸，说道，“姐姐晚上带你去玩。”
我犹豫了一阵，吃力地爬起来，缓缓地跟在他身后。
我抱臂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可以叫他不来找我。”
妈妈讲了她和顾越天年轻时候的故事。
梵迦愣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真善良。”
我继续点头。
直到很久以后，我都会想起，曾经有个少年，为了另一个人流露出那样的傻笑，似乎是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那是他自己建造的世界，或许在那里他幸福着。
夏菡虽然有些醉，但意识还是有的。她冷笑几声，骂道：“老娘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孟西楼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提起手中的棍子，冲动地朝梵迦的头上敲去。我心里一惊，急忙冲过去，挡在梵迦面前。那一棍子打在我的肩膀上，我疼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许靖川盯着我手里的面具半晌，皱着眉头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让我等的原因？”
我环顾四周，打量着许靖川的家。
许靖川大概也累了，他躺在沙发上，盖着衣服，和衣入睡。我在卧室门口站了良久，才关上门，倚靠在门框上。门闩已经坏掉了。
孟西楼刻字完后，突然朝这边望了一眼。这一刻，四目相对，他的眸中出现了惶恐，稍纵即逝。
我淡漠的神情似乎激怒了顾弥音，她在原地冷笑着讽刺道：“苏熹，你千万别把你自己当回事，你不过是顾家养的小猫小狗而已。如果你不听话，连顾家的厕所都容不下你们！”
“原来你爷爷是个大书法家啊。”我感叹道。
天气转凉，晚上的风带着冷意。
“你爸妈就在外面，你还不快跟他们回去！以后再来这种地方，小心你爸抓你去坐牢！”
我就这样坐在路边，数着人来人往的车辆，等啊等，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家不大，摆了家具更显拥挤。这一片是城里最旧的房子，墙上的石灰大部分都掉下来。家里的家具也很陈旧，沙发破烂得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桌子上摆的电视机都是那种最老式的，还带着两根天线。
夏菡说我傻，我说还不够。
他微笑的时候，嘴角有浅浅的酒窝，让人疑心出现在虚幻的世界。
“看了靖川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她的声音透露着无尽的疲惫。
我很喜欢梵迦家里吃饭的氛围。他的爷爷奶奶都很随和，饭桌上也很愉快。爷爷问梵迦学习上的问题，他会乖乖回答，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奶奶“哦”了一声，别有意味，任我再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他转过头，骑着摩托车疾驰而去。
我慌忙擦着眼泪，点点头，却又迅速摇摇头。在我心里，我始终是信不过他的。
去的时候，夏菡已经起床了，她刚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去的路上我还给她们整个寝室的人带了早餐。
他爷爷奶奶的家离小巷子不远，大概有十分钟的路程。敲门的时候，我挣脱开梵迦搀扶的手。他奶奶一打开门，看见梵迦灰头土脸，惊呼道：“迦儿，你怎么成这个模样了？咦，这个姑娘是谁？”
“嗯？”
“你喝酒了？”
我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回了一句嘴：“我和你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为什么我会没有家呢？
“麻烦奶奶了。”
为什么……
梵迦毫不避嫌地掀开我的衣领，说道：“你的肩膀受伤了，我带你去我爷爷家，他家有药酒。”
夏菡的自愈能力一直很好，她不需要谁的怜悯与同情，活得骄傲。她搂着我的肩膀，凑上来问道：“苏熹，你满十八岁了吗？”
一想到孟西楼伤心，我的心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卧室很小，放了一张小小的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床上钉了一块木板，上面放了许多杂物。角落里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的大概是许靖川的衣服。为了防止石灰掉落，墙面贴了许多旧报纸。
跟奶奶道谢后，她要留我吃饭，怎么也推辞不掉，所以我只能求助地看着梵迦。
后来，我想起这个陌生女生的劝告才明白，其实她说得没错。只是，当时的我认为爱情就是一生，爱一个人就要用尽生命。
我点点头。
“你去过酒吧吗？”
“好。”
不知道今天我替梵迦挡了一棍子，孟西楼会不会误会什么。其实他怎么想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一切只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锅里有稀饭，要吃自己去盛。”许靖川一边说着，一边搅着罐里的中药。
妇人的那句话像是按下我身上的按钮，被关着的眼泪就这样滚滚而下。
我摇摇头，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孟西楼下手真重，要是这一棍子敲在梵迦的脑袋上，梵迦完了，孟西楼也会跟着完了。
就像顾弥音追逐着梵伽，就像孟西楼守着顾弥音，就像我远望着孟西楼，这一切谁又说得清楚呢？
我点点头。
我扭过头问道：“那你睡什么地方？”
许靖川按下墙上的开关，可是灯没亮。他反复按了几次后终于放弃，于是说了句“等着”，然后走进屋里，摸索着什么。他找到了一根蜡烛点燃，屋子里终于有了光。
妈妈看向顾弥音，眼里带着询问。
吃过饭，梵迦送我回家。
其实不是不痛，而是痛到麻木。我没有那么矫情，所以干脆假装不痛。
“我奶奶也在家。”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顾弥音和孟西楼断绝来往，最伤心的应该是孟西楼吧，毕竟他在她身边也守护了那么久——心中的人说喜欢别人就去喜欢别人，说要断绝来往就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我不知道在夏菡心中许靖川是怎样的存在，但是我知道，她一再纵容着许靖川，纠缠那么多年，也没能真正做到不管他。
吃完饭，我向许靖川道谢，准备回家。
“你别这样嘛。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就要玩得尽兴才回家。”
夏菡拿着手机，挑着眉毛问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几个人嬉笑着看戏。
妈妈忍着怒意，冷声说道：“今天晚上你抄一千遍英语单词，没抄完就不准睡觉。”说完，她转身回了卧室。
“奶奶，这是我同学。”
顾弥音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眼神凌厉地警告道：“苏熹，你最好离梵迦远点儿！”
她拿钱给我的时候，红着眼睛说道：“熹熹，我后悔了……”
两个男子同时变了脸色。夏菡骂人向来不留情面，那些粗俗的话都可以出一本书了。
我来到夏菡的宿舍时，她正站在楼下，而她面前的人不是许靖川又是谁。许靖川无耻地向夏菡伸出手，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
我慢慢地朝她走去，跟她打招呼。
等他们走后，我坐在路边，看着橙黄色的路灯，怀里紧紧抱着面具。一瞬间，我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如果这样回家，肯定会被妈妈骂死的。
对，没错，就是傻笑。你很难想象一个习惯用拳头解决事情的人对着几个字傻笑。后来，我才知道他刻的字是什么。
“只有你们这种头脑发热的小女生才会这样，年轻真好。”她冷笑着指着一瓶酒，挑眉说道，“你把这瓶酒喝了，面具就是你的，钱也不用你给。”
原来是许靖川在熬中药。
两个人对峙了大概半个小时，夏菡气冲冲地拿了一叠钱，毫不客气地扔到许靖川的脸上。
她看到我，愣了愣，然后问道：“你都看到了？”
顾弥音挑眉，反问道：“你觉得孟西楼是不三不四的人吗？”
“她病了好多年，一直在喝中药……”
孟西楼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不相信我冲了上来。
夏菡说得对，我也就这点儿出息而已，凡是关于孟西楼的事情，我都会放在心上。
我看了一眼包装袋上的店名，心里一暖，生出一丝感动。因为这家店卖的早餐比较出名，如果不是很早去排队的话，根本买不到。
“孟西楼，你再这么错下去，迟早要出事的。”
我的脑袋依旧很疼，临睡前，我将面具放在枕边，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
这种赌实在是太无聊了。
有人说，爱一个人是幸福的，可是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就是一场蒲公英的旅行，在风里飘啊飘，不知道飘向哪里。
我被骂蒙了，随即明白他是在帮忙，所以配合着他，低头道歉：“对不起……”
“咦？这里也有个小妹妹。你怎么喝果汁啊？来，我们一起喝酒吧。”
“当年如果不是我，说不定你现在不会活着。”
孟西楼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戴着白色的面具，在一束强光下，跳着机械舞。虽然他戴着面具，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那双棕色的眼眸深埋在我的脑海里。
夏菡一进酒吧，就有两个不怀好意的男子用猥琐的眼神看着她。夏菡本来就生得漂亮，身材也很好，那两个男子见夏菡喝醉了，一起前来搭讪。
我接过早餐，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我点点头。
我拿着碗去盛了稀饭，然后坐在桌子旁边喝着。许靖川又夹了几块酸萝卜放在碗里端了上来。
我在他们的故事之外，没有办法参与。
那萝卜真的酸得掉牙。
“苏熹。”
那个女生见我这么拼，将面具塞到我手里，说道：“小姑娘，你为了一个面具都这么拼，为了那个人说不定连命都可以丢。你这样爱着一个人，没有好下场的。”
我点头，目送许靖川和夏菡离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妈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剧，顾弥音正拿着水杯出来喝水。她一看到我，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个时候，梵迦的爷爷从房间里走出来，笑呵呵地说道：“小姑娘真会说话。”
两个男子的身影高大，几乎把我和夏菡两个人包围起来。
妈妈凌厉地看了我一眼，厉声问道：“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吐完之后，我觉得腿都是软的。我软瘫在路边，朝许靖川摆摆手，说道：“你先送夏菡回去吧，我等会儿打车回去。这会儿我实在走不动了。”
我摇摇头，回答“不痛”。
梵迦急忙来扶我，我们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出了小巷子。
“你们快进来。”奶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我把钱给了夏菡，跟她说明了为什么这么迟才给她。夏菡丝毫没有介意，嘴角带着冷笑，说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妈妈会看上那种人。”
见我皱着眉头，许靖川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家的情况就是这样。”
我点头，然后摇晃着手中的面具，说道：“为了这个。”
深夜，很安静，偶尔听见屋子里老人咳嗽的声音，想必那就是许靖川的奶奶。我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沉沉地睡去。
她走向我，靠在我的肩膀上。夏菡比我高，我有些吃力地扶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只是说她喝醉了，然后我把她送回来，自己去朋友家住了一晚上。也许夏菡还没有醒酒，明明漏洞百出，她也没有多问。
爱一个人，就是你虔诚地用双手把心奉上，再让对方把心踩碎在尘土里，你还笑着说“对不起，打扰了”。
“嗯？”我抬起头。
他的家在一条小弄堂里。
奶奶揉着我的肩膀，我疼得浑身都在颤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冒出来。奶奶忍不住安慰道：“闺女，你忍忍。把瘀血揉开了，肩膀就不疼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有时候下课去上厕所的时候，我都会看到他们两个人在走廊上有说有笑。而孟西楼就站在不远处，神情阴冷地看着互动的两个人。我走过他的身边，他的目光也没有移开。
提到孟西楼，我不敢多说什么。他是我的软肋，也是别人用来伤害我的利刃。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顾弥音知道了这个秘密却没有说出来。
孟西楼就是一杯鸩酒，我只能含笑饮尽。
车来了，又走了，路人慢慢靠近，又慢慢离开，我还在原地。
“年轻的小姑娘，你还不懂。”
一晚上没回家，不知道妈妈会急成什么样子。身上的酒气都还没有消散，这样想着，我去了夏菡的宿舍。
“还差几个月。”
那个女生，包括她身边的人都停止说话，齐齐看向我。女生放下酒杯，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卖给你？”
进去的瞬间，我闻到一股中药味。
我微红着脸，笑着叫了一声“爷爷好”。梵迦让他奶奶找出药酒，然后让她帮我涂抹药酒，他就去洗澡了。
“我看你是高中生吧。”
拿着水杯的顾弥音讽刺一笑，说道：“苏熹，今天我可没有接到你的电话。而且，放学后我明明看到你和不三不四的人走了。”
我急忙摇头，解释道：“我并没有介意，只是这萝卜真的太酸了。”
“阿熹，这是我给你买的早餐。”
我知道她在后悔什么。
梵迦洗完澡，清清爽爽地出来，我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
对，我就是一个疯子！
“走吧。”
我老实地摇头。在我的认知里，好孩子是不会去酒吧的。
“酸的岂止萝卜……”他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我激动地点点头。
我的肩膀很疼，我的额头上全是大颗大颗的汗。
整条弄堂十分昏暗，只有两户人家的窗户透出来暗淡的光。我跟着他走进去，野猫从围墙上迅速跳过，还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每个声响都能让我的神经紧绷。
可是妈妈喜欢苏河镇平稳安静的生活，两个人从相爱到吵架，最后顾越天负气离开。
一句话让我的脸都红透了，我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们只是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