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郊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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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差点撞到头,心有余悸地转头看苒苒:“不用反应这么强烈吧?”
陈洛又说:“夏总一直在关注着那几个项目,是什么情形他心里都有数的。本来还以为就算是跟邵家硬拼一把也不过拿下其中一两个,现在他们肯主动退让一步,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而且这样几个项目联合开发,效益会更好。”
“你要是开着车的话就过来接我,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穆青诚实不客气地说道。

苒苒皱眉。她不喜欢彭菁这个人,甚至深深地厌恶着。很久以前,她也曾埋怨过韩女士没有守护自己的婚姻,就那样轻易地将丈夫让给了第三者。可当她现在面对着这样的彭菁,她突然有些理解韩女士当初的选择。
夏宏远闻言脸色缓和了许多,却仍是沉着脸说:“瞎操心,我要吃药还用得着你去买?我要你来这儿学的是怎么管理公司,不是怎么做个秘书,还不赶紧回去工作!”
苒苒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翻看那些枯燥无味的资料,可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什么也看不进去。邵明泽说这样的合作有风险,她觉得的确是这样,而听了陈洛的分析后,却又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
公司楼下就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可苒苒连门都没打算进,只想着在外面晃悠一圈就回去。没想到陈洛却是坚持要进去,还真点了不少的东西。苒苒见他一个人吃得欢快,惊讶地问:“你晚上没吃东西?”
苒苒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独自坐了一会儿,越发觉得眼前的文字资料枯燥无味。她实在看不下去,索性咬了咬牙,用极快的速度把钥匙、手机等小东西都扫进了皮包里,给陈洛办公桌上留了个便条,然后做贼一般地摸出了办公室。
最后,虽然大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夏宏远还是力排众议敲定了新的销售计划。
“可是,这总是有规则的。违反了规则,总会有人提出异议。”
陈洛稍稍愣怔了一下,淡淡地笑了起来,把苒苒夹给他的那个包子慢慢吃了,然后又喝了几口豆浆,站起身来说:“好了,我吃饱了。走吧,这会儿几个部门的副总可能都到齐了,咱们也快点回去。”
这话说得连苒苒自己都觉得正确无比,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更别说陈洛打电话给她只是提了一个建议,是她自己决定要赶回来装用功的,一点也怨不到人家身上去。再说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有点恼陈洛这种看笑话似的态度。
等他们赶到公司,夏宏远和先到的几位副总果然已经在小会议室里等着了。
苒苒知道如果一个人能让所有的人都觉得他特坦诚,那他如果不是傻得透彻,就是精得过人了。再通过她这段日子与陈洛的相处,觉得他为人虽好,但也绝对是一个十分有城府的人。
苒苒挂了电话,既悲愤又无奈地答道:“妹子,姐今天没法给你‘三陪’到底了。夏宏远实在是太抽了,大晚上的竟然还要回去加班,我得回公司装孙子去。”
“嗯。”他缓缓点头,嘴角上又挂上了那熟悉的温润笑意,“如果可以,我也想做空投部队,起点比别人高一些,有什么不好?”
苒苒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转身往楼里走。待走过立柱旁时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藏住身形偷偷探出头去瞄那边的情形。
八月份的时候,西平市关于南郊湿地沿边区域的开发规划正式出台。很快,各个开发项目的招标公告也随之发布。
苒苒只讥诮地笑了笑,绕过了她径直往自己的车子走去,谁知没走两步却被她从后面扯住了胳膊。
苒苒冷冷地看着彭菁,打断她:“彭菁,有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就算是夏宏远与韩芸已经离婚,我依旧是夏宏远的女儿,在法律上和你的儿子享有平等的继承权。甚至,我可能因为更得夏宏远的欢心而分得更多。”
夏宏远叫道:“饼干也能当饭吃?”
陈洛含笑点头:“我出去一下,这就回来,刘副总先上去吧,夏总正在办公室里等您。”
陈洛转过头看她,一脸茫然地做无辜状,问:“嗯?什么?”
说白了,他就是想要捂盘,控制待售房源等待房价上涨,以获取更高的利润。当然,这种做法在带来高额利润的同时也带来了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误判大势,损失惨重。
夏宏远与邵氏的合作协议在私底下也已商定。邵氏作为陪标,先退一步配合夏宏远的宏远集团全力拿下南郊的几个项目,然后等项目正式启动之后由邵氏建筑来跟进,垫资进行项目开发。
苒苒有些意外,习惯性地扬了扬眉梢。她与邵明泽这样的结合,爱与不爱重要吗?
得不到苒苒的回应,电话里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些:“苒苒,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苒苒“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又一次拨打保安的电话。幸好这一回对方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并立刻派了人来处理。醉酒的人是同一单元的住户,只与苒苒隔了两层楼。两名保安将他送回了自己家,过了一会儿又带着醉酒者的妻子一起过来向苒苒道歉。
夏宏远答道:“更保险也就意味着收益更小,又想要收益又不想承担风险,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穆青哈哈笑道:“这话可千万别叫韩女士听见,不然一准儿得感叹:养你这么个女儿还不如养块叉烧!”
苒苒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忍不住偷偷去看陈洛。正好他的目光也朝她这边扫过来,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些许的笑意。他微不可见地向她点了点头,然后便不露痕迹地收回了视线,微微低下头翻看桌面上的资料。
邵明泽在那边略一沉吟,简单而又明确地交代道:“我现在就赶过去,你先把房门锁好,然后再给保安拨电话,如果还是不通的话就报警。”
坐在一旁的穆青诧异地转过头看她,用口形询问她:“怎么了,有事?”
苒苒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话题,眼珠转了转,招呼穆青赶紧上车,顺口问道:“你今儿不用上班?”
陈洛笑笑,不以为意地说:“陪着夏总去应酬,能不喝醉就算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今天也就是借着你的光能下来吃点东西,不然这顿饭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会议室不大,几个人争得却很是激烈。苒苒坐在角落里只能旁听,一句话也插不上。陈洛的话也极少,大多时候是安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只在夏宏远点到他的头上时才会说上一两句。可苒苒听得出,他是偏向于支持夏宏远的。
电梯下降到一楼,他们出电梯,正好碰到负责营销的刘副总要进电梯。他一抬头看见陈洛,奇怪道:“陈助理这是……”
那两年,穆母活得很痛苦,而穆青活得很辛苦。现在回头去看,已说不上当时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是当时的情形,感情大大地战胜了理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没法放弃。
苒苒听了这话几乎要恼羞成怒,真心想踹他几脚好出出气,碍着电梯里有监控才强行忍下了,只气鼓鼓地瞪着他。
“够了。”夏宏远打断了女儿的话,“苒苒,做事情谨慎是好事,但是过于畏首畏尾就不好了。爸爸敢这么做,就是有这么做的底气。南郊的这几个项目你还不够了解,你回头找一下陈洛,叫他好好把情况给你讲一下。”
苒苒低着头装无辜状,夏宏远见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迭声地催着她赶紧去吃些东西,见她磨叽着没动,又特意交代陈洛:“还是要辛苦你一趟,替我押着这丫头下去吃点饭!”
苒苒比他们早来了没几分钟,手机还都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又没什么好收拾的。可夏宏远还站在一边看着,她只能装模作样地在桌上摸了两样小东西塞进了包里,跟着陈洛出了办公室。
苒苒愣了愣,将手机从耳边拿开,这才发现自己拨通的竟然是邵明泽的手机号。估计是刚才太过慌张了,一不留神就摁到了上一条通话记录上。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工作不是很满意,之前拼命干只是想挣钱。现在钱还清了,就不想再逼着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了。”穆青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苒苒,“里面有五万块钱,算上之前给你的,三十万,总算还清了。”说完,她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苒苒颇为无奈耸了耸肩,自嘲地叹道:“嗯,像我这样没能力的,也只剩下态度可以用一用了。”
苒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洛站在夏宏远身后看着苒苒,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的笑意。这叫苒苒很是不好意思,忙有些心虚地向夏宏远解释道:“没事的,爸爸,我吃了饼干的。”
车到半路的时候却接到陈洛的电话,电话那端的环境有些嘈杂,他的声音却意外的清朗,隐含着一丝笑意:“抱歉,苒苒,我的判断有误。夏总今天的应酬结束得比较早,他有些工作需要处理,可能一会儿还要回公司。我建议你现在最好赶回公司跟着同事们一起加班,夏总看到了应该会很欣慰。”
电话里的陈洛轻轻地干咳了两声,像是在极力忍着笑,低声提醒她:“苒苒,请注意形象。”
“你休想!”彭菁气急败坏地叫道。
苒苒点点头,勉强笑了笑:“这样看来好像是我在杞人忧天。”
“做有意义的事情没必要非得跑那么远吧!”苒苒忍不住反驳她。这是她最好的,也是最为依赖的一个朋友,说心里话,她是真不希望穆青离开这里,“留在西平不可以吗?”
夏宏远见苒苒仍在办公室,果然很满意,可听说她连晚饭都还没吃就立刻又黑了脸,当下就训她道:“瞎胡闹!别仗着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等你到了爸爸这个年纪再后悔就晚了!”
住宅小区的每个单元都是安装了门禁系统的,这人既然能进来,那就说明他也是这楼里的住户。这是喝醉了酒上错楼层了?苒苒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转身去拿手机给楼下的保安打电话。可电话响了半天都没人接,外面的拍门声却更响更急了。
苒苒忍不住笑了笑,回了他一条:遵命。然后还真听话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等夏宏远他们都走了,才重新开了车子出来。
苒苒立刻去找夏宏远说此事,夏宏远听了却是静静打量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苒苒,再怎么说邵明泽也是邵氏的人,就算他和邵云平有分歧,他的根本利益也是邵氏,而不是我们宏远。更别说这里面还涉及到他和邵云平父子的权力之争,所以他的话不可全信。”
“可是像你这样的人,还是会从心底里瞧不起我这样的空降部队,是不是?”苒苒有些倔强地问。他可是毫无背景的,完全是凭着个人能力与勤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穆青微微眯了眼,望向车窗外的天空:“我想离开西平,到各处走走,然后可能会去西部援教。人生挺短的,得好好珍惜,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我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想被无谓的事情困住。”
穆青也算是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她父亲去世得早,和母亲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要熬到大学毕业了,母亲却突然患了重病。她砸锅卖铁地四处凑钱,算上苒苒从韩女士那里借来的三十万,也不过是把母亲的生命延长了两年而已。
“在看什么?”陈洛突然头也不抬地问。
苒苒估计韩女士之前没准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这阵子她先是和邵明泽订了婚,又顺利地进入夏宏远的公司工作,也算是得到了夏宏远的重用,一切都顺了韩女士的心意,显然是比养块叉烧有用的。她干巴巴地笑了笑,想把刚才穆青给她的那张银行卡给她塞回去:“你先拿着吧,去那么远的地方,身上怎么也得有点钱应急。我现在可算是傍上了两个大款,不缺这点钱。”
陈洛一脸严肃地应下了,叫苒苒收拾好东西跟他走。
“情分是情分,钱财是钱财,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欠钱不还。”
财务部门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公司要独自拿下南郊的几个开发项目,资金上已经有些吃力,这时候再捂盘惜售风险极大。未来的市场预期并不明朗,一旦再出台新的调控政策,房价跌落,资金无法及时回笼,很可能就会导致整个资金链的断裂。

穆青态度很坚决,苒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笑嘻嘻地把卡收了起来,笑道:“什么时候缺钱了就打个招呼,姐们儿别的没有,就有钱。”
多数人都认同这个观点,与其冒这样大的风险捂盘,还不如稳妥些,落袋为安。
电话里静默了一下,邵明泽略显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苒苒?”
穆青没接她的话茬,转身指着身后的方向给她看:“看见这个小院了吗?这就是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
穆青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下,突然问:“苒苒,你爱邵明泽吗?”
陈洛沉默了下来,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我不会瞧不起你,我会妒忌你。”
苒苒很是惊讶,习惯性地和她耍贫:“哇靠,不会吧?我以为翘班这事也就是我夏苒苒这种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人才会做,你穆青一追求上进的大好青年怎么也能干这事呢?穆青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刘副总大晚上地被夏宏远叫了过来,有心想从陈洛这里探探话,可转眼看到苒苒跟在后面便打消了念头,只乐呵呵地与她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电梯。
苒苒靠在路边停下了车子:“真挺意外的!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苒苒,你这样不对。”穆青有心劝她,可开了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俗话说劝人劝不了心,当事人自己若是想不明白,别人说再多的话也不过是废话。
正说着,秘书来电话通知他去夏宏远办公室,他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又笑着问:“你脑子里又胡思乱想些什么?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是实在觉得辛苦,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有这么一个酒鬼在外面闹腾,就算知道他进不了门,苒苒也忍不住有些害怕起来。她一面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一面翻出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再次给保安拨电话。这一次电话倒是一拨就通了,她心里一喜,急急地说:和_图_书“喂,你好,我是E栋1902的住户,现在有个喝醉的男人在拍我的房门,请马上派人过来处理一下!”
他笑了笑,说:“你这样的情况,完全属于空降部队,空投到哪里人们都不会有异议的。这就是规则,尤其当你成为那个制定规则的人的时候,他们更不会有异议了。”
他见苒苒听得认真,不由得轻轻地弯了弯嘴角,问:“这回放心了吗?”
“可是——”
苒苒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质疑,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不远处的陈洛。他正伏案工作,眉头微微敛起,嘴角轻轻抿着,少了那几分浅淡的笑意,神情很是专注。作为夏宏远的特别助理,几乎所有的文件都是经由他的手交由夏宏远签署,比公司那些元老都更得夏宏远的信任。
临时会议的内容是关于宏远集团那几个即将开盘的新楼盘。夏宏远得到了一些内部消息,说是上面对房地产的调控政策将有所松动,这就意味着房价很可能会再度大幅度上涨,于是他打算对那几个楼盘的销售计划做一些调整。
“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穆青哭笑不得,要不是苒苒还在开车,她都想敲她脑袋几下,“赶紧回去吧,我又不是明儿就走,咱们改天再聚。”她说着就招呼苒苒停车,非要自己打车回去。
“夏苒苒,你别走!”彭菁叫道。
她以前从未觉察到自己竟是这样一个没有主见的人,想法轻易地就被人左右。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只是源于她对于这一行的无知吗?可就是这样无知的她,竟然还要跟着投标团队参加这样重要的项目。
透过门上的猫眼看过去,外面的人有些走形,却依旧能够看出是个年轻的男人,低垂着个头,一手撑着墙壁,一手不紧不慢地拍着房门,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苒苒凝神听了听,像是在说“老婆开门,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喝酒了”之类的话。
“少贫嘴了,赶紧过来吧。”穆青一锤定音,毫无商量地挂了电话。
陈洛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些问题夏总都有考虑的。虽然目前国家加强了对房地产业的调控,但政策到了地方反应却各不相同。就西平市来说,房价一直是稳中有升,市场前景很不错。而且公司现在的资金状况良好,占着资金的几个项目陆续就要开盘,资金很快就能回笼。再加上银行给我们的贷款,即便没有邵氏的注资,我们自己独立开发那几个项目也没太大问题。所以,所谓的风险,对于我们宏远来说根本不算是问题,这也是夏总敢于一口将南郊几个项目吞下的底气。”
路上等红灯的工夫她给穆青打电话,本想着约她晚上出来吃饭,谁知穆青这会儿竟然也在外面。
上班时间偷偷往外跑,自然是想要翘班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倒霉,先遇到了彭菁,又被夏宏远逮了个正着。苒苒轻轻咬着下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夏宏远的问题。
苒苒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还真觉得你比我妈亲。”
“你竟然进了公司上班?”彭菁惊讶过后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当下就愤然道,“我说夏宏远这阵子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果然是你们母女在背后搞鬼!”
“辞职?”苒苒忍不住惊呼出声,一脚刹车踩到了底。
会议结束已是十一点,苒苒听得整个脑子都昏沉沉的,回到住处连澡都懒得洗了,直接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中,却猛地想起还没有给邵明泽回电话。晚上的时候他给她打过电话,她当时在会议室里没法接,就给他发了条短信过去。他倒是回了信息,却只说了一句“稍后联系”。
苒苒顿时就蔫了。相处了这几年,她已经很了解穆青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里看着不言不语的很好说话,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基本上是从不回头的。
因着没有夏宏远在场,苒苒也没心情再做戏,闻言只是不冷不热地答道:“我在公司里做事,来这里自然是上班。”
也有人支持夏宏远,认为有的地方政府已经开始了新一轮放松调控的试探,这就是利好消息。再说南郊的开发项目是以商业酒店和度假村为主,而现在要开盘的几个楼盘则是商业住宅,两者的类型不一样,风险已经被分担,就算再有新的调控政策,也不大可能同时受到严重影响。
陈洛的脸虽还绷着,眼中的笑意却是满得快要溢了出来。他将手虚握成拳,抵在唇前,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我是好意,你要知道,在老板面前态度比能力更为重要。”
陈洛的目光还放在桌面的文件上,闻言想了下,答道:“快五年了。”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这叫苒苒也不由得跟着镇定下来。她稳了一下心神,简短答道:“有个男人喝醉了酒,一直在拍我的房门。我刚才给保安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彭菁却把她这种态度当成了心虚与软弱,叫嚣道:“你回去告诉韩芸,她以前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她仍不是我彭菁的对手。她拿什么和我比?是她那张老脸,还是你这个赔钱货的女儿?”
陈洛带着苒苒进去,悄悄地指了个角落的位置给她,然后不动声色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苒苒有些不明白,按理说这样的会议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可陈洛就这样带着她进来了,而且看夏宏远也并没有要她避出去的意思。
韩女士那样高傲的人,她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陈洛替她推开玻璃门,回答道:“公司有两个马上要开的楼盘,夏总今天得到了一些内部消息,特意叫了几位副总过来开会。”
苒苒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在街角上看到一个小小的院门,门板上倒是刷着新鲜的黑漆,却依旧遮不住底子里的破败,围墙很矮,稍稍一踮脚就能看到院内的逼仄。她不禁有些诧异:“你们家的房子?没听你说过啊。”
苒苒对这些都不太了解,听他说得这样轻松,心里一时也没了主意。
苒苒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像我这种全无资历,又什么都不懂的人突然就这样进了投标团队,是不是一定会有人觉得不公平?”
穆青微笑着摇摇头。
“可是这样风险太大了。”苒苒说道。
苒苒下了车往四处看了看,忍不住向她抱怨:“你属耗子的吗?怎么钻这么一个地方来了?太难找了!”
听她问起这个,陈洛稍稍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耐心地跟她解释道:“这次合作协议的商定我一直有跟进,因为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这几个项目都不允许联合竞买,所以不论是宏远还是邵氏,只能一家拿下来。本来最初邵氏坚持由他们出头拿下来,然后再与我们合作,但是这样一来主动权就交到了他们手里。夏总不愿意,几番讨价还价才争来了这个结果。”
事情太过于突然,苒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了穆青好半天,这才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又是辞职又是还钱的。我现在又不缺你这个钱花,干吗这么急着还?”
彭菁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
瞧她这般模样,穆青伸过手去敲她的脑袋,笑着逗她:“少这样啊,真拿我当你妈了啊,怎么,还离不开了啊?”
苒苒一愣,下意识地喊了句:“我靠!不会吧?”
苒苒抿着嘴角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出去找陈洛。
“以前是,后来我妈生病,我手上没钱,就把房子卖了。”穆青从路边站起来,也转回身看着那个小小的院落,“今天突然很想念这个地方,就过来看看了。”
陈洛久久地听不见苒苒的动静,抬头看她,笑着问:“怎么了?”
陈洛这才抬头看她,眼神温和而沉静:“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只知道抱怨不公平的人本身就是无能的人,罕有大的作为,所以也不用在意他们的抱怨。”
不知为何,苒苒的心里突然就踏实了许多。
她是个说做就做的脾气,当下就载着穆青回华大校园转了一大圈,然后又跑到一家贵得离谱的酒店里胡吃海塞了一顿,出来后开车直奔西平市最热闹的夜场。
苒苒忍无可忍,回过身正打算和她翻脸,却一眼扫到夏宏远就站在后面不远处,于是赶紧掩下了脸上的怒气,只委屈地喊了一声“爸爸”。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要她接触核心决策圈了吗?
夏宏远却没理她,只是黑着脸问苒苒:“上班时间不在办公室里,你这是干什么去?”
穆青爽朗地笑了笑,却是语出惊人:“我辞职了。”
苒苒立刻反应过来,垂下眼帘小声说:“我瞧您这两天头疼病又犯了,想出去给您买些药。”
“知道忧天是好事,起码说明是动了脑子的。”陈洛说。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电梯,陈洛按完电梯门后就将手插在裤兜里直直地站着,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像是一副极严肃正经的样子。苒苒最开始还觉得诧异,可等看清了他那向上扬起的嘴角,就忍不住低低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要笑就痛快地笑!”
这是在暗示她太过好骗吗?苒苒一愣,随即脸便涨红了:“可他的话也不能完全不信!换一种更保险的合作方式,有什么不好?”
苒苒看着彭菁,漠然不语。
“成!”苒苒立刻就调转车头往华大方向开,“转完了学校,晚上咱们再好好地疯一疯,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权当姐们儿我给你送行了。”
苒苒没法,乖乖地按照她给的地址找了过去。谁知那地方却极不好找,她开着车在老城区绕了大半个小时,才在一条曲里拐弯的小街尽头找到了穆青。那丫头穿了件肥肥大大的T恤配小热裤,正毫无形象地在马路牙子上坐着,看见她的车过来还乐呵呵地冲她挥了挥手。
这样一个以爱的名义插足别人婚姻的人,不管她当时是真爱夏宏远的人还是爱他的钱,她都已经没了道德底线。而当那个身为丈夫的男人闪开身躯,叫你去直面这样一个对手的时候,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耻辱。
一路上很是顺利,眼看着人都到了地下停车场了,苒苒心里正得意,谁知竟迎面遇到了彭菁。彭菁刚从车里下来,转身看到苒苒也是十分意外,神色随即变得十分警惕,冷声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穆青想了想说:“我想回学校看看。”
她摸到手机扫了一眼时间,随手又把手机丢下了,咬着牙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刚站到洗手台前,却听得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的脑子木木的,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门。都这个时候了,有谁会来敲她的房门?她的心跳忽地加速,愣愣地站了片刻后才从卫生间里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后。
夏宏远习惯了独断专行,这事自然不会去询问苒苒的意见,苒苒还是从邵明泽那里听到了合作协议的具体内容。邵明泽直言道:“这样的合作太过冒险,万一遇到什么变故,邵氏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出,把所有的风险转嫁到夏宏远身上。你最好劝一下夏叔叔,叫他考虑一下别的合作形式。”
“我自己有钱,你还是收起来吧。”
看穆青的表情如此纠结,苒苒倒是忍不住笑了:“像我这种情况,要是老一个劲儿地纠结什么爱不爱的就太矫情了。再说了,爱情和婚姻既不是同义词也不是近义词,不相干的。行了,咱们不提这个了。既然你都决定了要走,我也不拦你,反正怎么也拦不住。临走前你还有哪些地方想去转转?今儿姐姐免费给你做司机,去哪儿你吩咐一声!”
苒苒一愣,探出头去看陈洛,果然见他正低着头摆弄手机。紧接着,她就又收到了他的下一条短信:老实在那儿猫一会儿,夏总这就出去,他晚上还有一个应酬,估计今天都不会回公司了,等会儿我们走了,你就可以解放了。
这样的回答,叫苒苒有些意外:“妒忌我?妒忌我什么?”
彭菁这才惊觉地转过身,果然发现夏宏远正一脸怒火地站在那里。她稍一愣怔,赶紧松开了紧抓着苒苒胳膊的手,眼泪随之落了下来,朝着夏宏远走了两步,叫道:“宏远。”
苒苒最初本来是打算要下基层的,自然也做了些功课,认识那人是谁。见他大晚上的突然来公司,不觉也有些纳闷,转头问陈洛:“他来做什么?”
苒苒还清楚地记得彭菁在还没有成为夏宏远的妻子时的模样,那时的她不管人品如何,言行举止却总是温柔甜美的。即使在不久之前,她也还是一副优雅高贵的模样。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是什么把一个女人的言行变得如此丑陋难堪?是嫉妒,还是贪婪?
苒苒惊了一跳,有一种偷窥被人抓住的尴尬,心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顿了一下才问他:“陈洛,你来公司多久了?”
苒苒哪里能叫她打车回去,到底还是先把她送回了家才又往公司赶。亏得这会儿路上已经过了交通高峰期,她又抄了几条小路,总算是赶在夏宏远之前到了公司。
苒苒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入他面前的碟子里,柔声劝道:“快吃吧,总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很伤胃,尽量还是按时吃饭的好,不然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苒苒知道停车场里是有监控的,虽然别人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但两人再这样对峙下去必然会引起保安人员的注意,然后“老总的女儿与继母发生激烈争吵”的新闻很快就会成为公司里的头号八卦。
正迟疑间,夏宏远的那辆黑色车子从后面缓缓地滑过来。副驾驶一侧的车窗玻璃悄无声息地落下,陈洛脸上带着惯常的柔和笑意,悄悄伸手指指夏宏远,然后又收回来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陈洛一向都是这样,只要是她问,他基本上都不会隐瞒。苒苒刚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对自己特殊相待,后来私底下和几个同事闲聊,这才发觉几乎每个人对陈洛的评价里都有“为人坦诚”这一项。
陈洛好脾气地笑笑,不置可否。
因为已离得有些远,她听不太清夏宏远跟彭菁说了些什么,就瞧着彭菁一个劲儿地低着头抹泪,十分委屈的样子。她正有心再往外探一探耳朵,包里的手机却突然滴滴响了两声,她吓了一跳,忙掏出来看,却发现是陈洛发过来的短信,只有短短的几个字:把脑袋藏好。
苒苒听着有些心软,觉得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虽然年纪轻轻的就在公司里身居要职,可背后付出的辛苦怕也是常人难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