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最喜欢你
韩羽露和男友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冯娅这学期开始也有了男友，这些情况总是瞒不了朝夕相处的舍友的。
她觉得这名女生有些眼熟，这般长相，实在很难不留下印象。
手机响了。
李知行露出个笑：“准备回市内，在等车。”
李知行温柔地摇头：“不完全是。世界上的事情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而且……我也不觉得帮了什么忙，以你的能力，总能解决。”
“也不是，只是严晓冬跟我提过她。”
俞希白无奈道：“妈……”
只一句话就让李知行大约想出了原委。
“我的包还在旅馆里……”
大学读了两年，除了必须离开学校的活动，唐宓几乎没出过校门，对京城的了解程度也只比零好一点，她觉得询问李知行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爸爸当时一定非常受女生欢迎。”
随后她才想起反射原理，哦，虽然是狭窄的电梯间，却有无数个李知行。
前方京大校门遥遥在望，李知行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状。
“嗯……”唐宓说，“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不能强迫的。只不过——”
他已经查阅了地图，嘉禾居的小旅馆恰好在下山路上，步行十五分钟可以到达。
“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李知行可不会提起她在外面的岔道上等待自己，漂亮地转移了话题，“我过来拿她的书包，她的房间在哪里？”
唐宓看着他：“怎么？”
唐宓低下头，死死看着手机，就这样呆呆坐在钢琴面前。然后，对方再也没有消息过来。
“不是的。”唐宓费力地解释，“比如关薇就很喜欢你。”
“散步过来的？”李知行试探着问，“没和数学系的那群人在一起？”
公交车站台很小，盘山路中凸了一块出去，下面有张木头长椅，可以供行人坐下等车。两人在木头长椅上坐下，就没再剩下地方了。北方的五月初，还没有真正热起来，因此可以称之为暮春。山中的夜晚比市区凉爽得多，一旦停下行走，就很明显地感觉到凉风从林子里吹出来，有点难得的湿润感。
怡园小区都是六层小楼，人均面积肯定高于本市的平均水准。小区看上去有些年头，但正因为有些年头环境相当不错，树木成荫，花园茂盛。两人没多耽搁，进了小区上楼开门进屋。一时间屋内光芒大盛，唐宓一瞬间觉得有些刺眼，几秒后她适应了光线，开始打量四周。
“不是的……”
罗志维和李知行在学校的时候曾经见过，帮他做了说明：“他们是高中同学，应该没问题吧。”
“我提前离开，不想再叫车了。”
“啊，是这样？”唐宓一愣一愣的。
“女生喜欢的，应该是你这样的。”唐宓说。
“抱歉，李知行。你这么优秀，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对象。”
俞希白的母亲刘女士插了话：“知行，难得今天遇到，你和你同学就上车一起走吧。”
“嗯……”唐宓仰头看着他。
她轻声说：“这首歌很耳熟”
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一样，夜谈的时候能聊的也就那些男女八卦了。
俞希白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着长椅上的两人，微微诧异：“知行，你怎么在这里？”
他浑身带着浴室里出来的水汽，头发都还没完全干，就这样站在钢琴一侧，伸手一挡她关琴盖的手，食指中指交替弹了几个音符，很是流畅。
李知行没有补充解释她父母双亡，能让刘女士误会下去没有坏处。
“没什么。”叶一超沉默了很久，终于开了口，“这事可以放心，李知行会照顾她。”
“告诉你妈妈了吗？”
“我自己的心意，我很明白。”李知行直视她的眼睛，“我没有弄错。”
唐宓轻声说：“是吗？”
苦涩的心情让李知行嗓音有些沙哑：“我之前并不十分确定，但是看到你现在的态度也就确定了。但这不重要。唐宓，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那就好。”
“是啊……”
“稍等”李知行一边用手机上网查询，一边暗暗思索着，中午才来现在就准备走了？而且看她身上什么都没带，“半山腰有公交车回市区，晚上九点收班，从这里走过去，大约四公里。”
“很好听。”她干瘪瘪地说，更美好的评论她是想不出来的，只能加倍称赞，“真的，很好听，谢谢你。”
唐宓跟在他身后进屋，谨慎地环顾房间，这套三居室的屋子，客厅较大，装修大气，不算特别精细，客厅一角放了一架漆黑铮亮的大三角钢琴。这屋子一定有人定期打扫，钢琴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俞希白也说：“那可未必。这公交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算吧，我妈妈的房子。我外公留给我妈的，我外公以前是华大的教授。”
再问下去估计也只能让自己心寒，刘女士最后只得感慨一句：“好优秀的孩子啊！你爸妈一定很为你骄傲。”
“我刚刚查了坐公交车的路线，顺着山路往下走三公里，你们住的家庭旅馆恰好在这条线路上，”李知行给她看手机，“公车九点收班，现在八点钟，马上走还来得及。”
唐宓是何等人，智商努力兼备，其霸道的履历足以傲视世上绝大多数学子，对尚算优秀的俞希白也有碾压之感。各种信息资料一报上，再看看她那张在夜色中也美得不容忽视的脸庞，这种冲击力让刘女士唯有心中长叹，收回了之前评估商品的目光。
她耳朵里轰轰作响，脸上毫无血色：“你知道……”
“别怕。”
拍卖会是晚上七点半开始，随着主持人上台，室内喧喧闹闹起来。母亲早就主持大局，李知行也觉得解脱，顺便离开大厅出来透气，没想到刚刚走到院中，就碰到了唐宓。
李知行最后解开腕上的手表放在茶几上。
她又不蠢，李知行这身西装三件套一件不差的打扮，摆明了就是在苍山宾馆有事处理，再说，以他的身份，何至于去乘公交车？就算没有专车接送没有便车可以乘坐，直接叫个车也是很容易的。
“听你口音，不是北方人？”
“我不会让你遇到麻烦。你朝我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全由我来走，可以吗？”
“对暗恋的人来说，求而不得，大约会很痛苦。”
“同学吧。”
因为李知行比她高，绝大多数时间，她只能抬起头看着他，只有坐的时候可以和他平视——可现在，他半跪的模样让他矮了很多，让她平生第一次俯视这个认识了近五年的高大男生。他刚刚洗了澡，衬衣上带着新鲜的浆洗味道，头发上有着些微水汽，他头发那么黑，如墨一样。
“高中同学又怎么样？我是说唐宓的安全问题！”曹威强调，“他这样的，看起来就和我们不是一个次元的好吗！”
“Love Story，高中的时候，学校的新年晚会，我弹过。”
“不过，这样也巧了，我也打算回去，那我们一起下山去坐公交车好了。”李知行在手机上查到了地图，给唐宓看路线。
“不，我给不起信心的。”她垂下眼睛，避开李知行的眼神，“你之前也说过，我何必去想那些纠结的事情，但如果和你在一起，那一切就会变得很复杂。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无力应付那么多的麻烦。”
再次明亮起来的客厅让一切无所遁形，有一瞬间她恨不得还是这样黑下去更好一些。
“你坐好，我弹琴给你听。”
“没有……”吕子怡被抓住漏洞，有些尴尬，停了停后才说，“叶一超是好意，她却翻脸走人，连书包都不肯回来收拾。”
车子到了市区，俞家母女很客气，直到把两人送去京大附近才让两人下了车。
实际上，高中时代的同学还跟唐宓有联系的简直少之又少，除了在京大华大的偶尔联系，剩下的也就是严晓冬了。
她何尝不知道母亲说的道理，大有不是自己不努力，而是对手太强大的感慨。
没听过，李知行，大约是个小的度假旅店。
借着旅馆薄薄的灯光，唐宓从李知行手里拿过书包，默默背上。下山的公路很宁静，只偶尔有一辆车闪着雪亮的灯光驶过，山中空气实在是好，夜风微微拂面，树叶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仰起头就能看到漫天银河。
李知行指了指道路另一侧和京大距离不到一公里，隔街遥遥相望的名叫怡园的小区：“我要回家去换衣服洗澡，再说，我的书包也还在家里……”说到最后他语速越来越慢，“你陪我回去？”
比如唐宓说“经管学院”，李知行会补充“最难考的金融系。”唐宓说“选了双学位。”李知行会貌似不在意地提一句“是数学双学位”……凡此种种，唐宓都囧着脸看了他好几眼。
“到了。”
李知行微笑：“要到合照了吗？”
她话音未落，一道雪亮的灯光由远处扫近，两人朝着灯光来处看去——可惜，不是公交车，是辆白色SUV。下一瞬，车子在两人身边来了个急刹。半合的车窗完全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白净的脸。
她说：“一直以来，你这么帮助我，都是因为喜欢我吗？”
怎么会不知道。李知行苦笑，他在她身后看着她那么久，对她的想法怎么可能不了解。
“音乐陶冶心灵之类的是大命题，我没什么实在的感受，但有时候，确实对改善思维有好处。”李知行笑着走到客厅墙壁一侧，修长的手指“啪啪”在开关上拍了两下，客厅瞬间暗下来。
唐宓心脏一跳，她仰起头很慢地说：“我应该感谢你没说那种让我理性对待，辩证地看待问题的话。”
这还是唐宓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等高档的乐器，琴身线条优美，漆面莹然光，唐宓看入迷了，手指流水一样轻轻从富有质感的黑白琴键上缓缓划过，她没用力气，钢琴自然也没传出任何声音。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了？”
“嗯，我外公去世好几年了。”李知行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搬走了。我上大学后，重新打扫了这套屋子，偶尔需要熬夜的时候，我就会来这儿住。”
她没再说什么，只侧了侧身站在李知行身边。前面是个180度大弯道，有汽车沿着盘山道上来，老远就把雪亮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弯道旁有几栋民居，种了一院子兰花秘的香气飘到两人鼻尖之下。
“中午到的。”
回到燕京读书这两年，李知行跟着母亲参加了几次大规模的社交活动，这种活动能够促进交际关系，固然不是全然无用，但从李知行内心上说，他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内心缺乏热情，例行公事一般和人招呼寒喧，好在从容不失。
“她跟你说了什么事？”
唐宓心里若是有一面鼓，李知行的评价就如同一把槌子，猛然击打了鼓面，泛起了涟漪。
她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一曲结束，满室安静下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几乎没有。”
“以前？”
两人上了楼，吕子怡带着李知行进了房间，看见他准确地在房间里找到唐宓的书包，散在桌上的两本书也收起来装入书包，她靠在门边微微笑了：“她不是生病，是不想回来了吧？”
李知行在钢琴前坐下，不徐不疾的叙述让唐宓慢慢回神。
实际上，唐宓学习压力虽然不小，但因为良好的习惯和优良的学习方法，总能在早上六点起床和晚上十一点睡觉这十七个小时里解决好课业上的一切问题，从来也没有被逼到“不得不熬夜”的境地。
这一提醒，唐宓也马上意识到，他这一身笔挺的西装的确不适合回宿舍去。
“你应该听过的。”李知行的声音含着笑意，“我说过要再弹给你听。”
李知行先跟俞希白的母亲招呼后，又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是男生，很清楚女生最喜欢的类型是哪一种。”李知行试图wwｗ.ｈetushｕｃｏｍｃom把话题引向轻松的方向。
她比出胜利的手势：“没问题！”
“你为什么道歉？这不是你的责任。”
“怎么？”李知行微笑着看她，“我来宾馆是陪我妈妈参加慈善拍卖会的，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本来我就打算回市区，遇到你了就和你一起坐公交车回去好了。”
“你喜欢就好，不枉费我有时间就练习。”李知行莞尔，“真要弹其他曲子我也不会了。”
“我刚刚遇到了唐宓。”李知行解释，“她身体不舒服，先回学校休息去了。接下来几天你们好好玩，不用等她了。”
“她跟我一起住。”一群人中唯一的女生吕子怡举了举手，“你跟我来吧。”
刘女士对唐宓确实很好奇，问清楚来历后又开始打听她的学校专业情况，唐宓都以客气的态度简要作答，偶尔回答太干瘪以至于车内气氛不好的时候，李知行就会淡定地帮着补充几句。
“你和她，现在还有联系吗？”
“不是的，没那么简单。”唐宓还是摇头。
“我要回学校。”
李知行回答，看到开车的人是俞希白的母亲刘女上。
俞希白也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李知行还是头一回在这种场合看到她。
这可不是好兆头啊。李知行观察她的神色，奈何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一切都看不真切。
公交车久候不至，李知行说：“你爸爸的照片，给我看看。”
李知行“啊”了一声，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他完全不为此感到奇怪，刚刚他还在大厅里看到傅女士购买了一幅画，捐了钱给母亲的慈善协会。彼时傅女士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一派平和。
刘女士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啊。这一路，李知行帮她答了多少话？不跟着张静瑜参加拍卖会提前和这个唐宓离开，还走路下山？在黑漆漆的山路上等公交车？他们是普通同学关系？骗三岁小孩呢。”
“嗯？”唐宓茫然地看着他。
刘女士也说：“不用太介意，只是顺路。”
“在宿舍的时候，偶尔她们会跟我开玩笑。”唐宓说。
“叶一超。”
“李知行，你怎么会喜欢我，你弄错了……”
在之前的大量铺垫之后，唐宓不能说太意外，但事情真正发生的一瞬，震撼依然半分不减少。
“好的……”
吕子怡尴尬一笑。
这一刻唐宓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命运忽然实质化，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手，拎着她的后颈衣领，把她扔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上，没给她留下任何思考的余地。
对方盛情邀请，搭个顺风车这种小事果断拒绝的话，恐怕俞家母女面子上不太好看。
“那太可惜了……”罗志维满脸遗憾地看叶一超，“希望不是被气的吧。”
也不等李知行回答，俞希白的目光马上落在他身边的女生身上。这名女生皮肤白皙晶莹，一双美丽的杏眼在夜色中依然闪闪发亮，着实晃眼，想忽略都不能，于是她问出来：“知行，这位是谁？”
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心意已定，再说无效。她素来坚强勇敢，连做决定都不可转圜。
“没有的事情。”李知行说。
她不是没有接受表白的经历，但从来都是冷静以对，只有这一刻，她仓皇失措。
“虽然起初不愿意，但是学了一段时间，才知道，音乐真的是好东西。”
“之前我奶奶来找我。”她简要地叙述了白天在路上遇到傅女士一事。
话没说完李知行的声音卡了壳，他看到唐宓正从书包里翻出件连帽的白蓝色卫衣。
“在附近的嘉禾居。”
她想起来，高一有一段时间，李知行会拿着奇奇怪怪的数学、物理题来问她。
刘女士面带微笑，眼神却落在唐宓身上，没有什么恶意，带了些李知行熟悉的那种看货架上的商品般评估的意味。
唐宓说：“高中的时候，学校喜欢你的女生很多。”
“怎么？”
他站在玄关处换好鞋，打开门，牵过她的手往外走。
既然上了车就不用客气，李知行说：“顺路的话，送我们到京大附近就可以。”
“是的。”
纷乱的讨论声传入李知行耳中，他目光一扫，心里顿时有数，走了过去。因为叶一超和唐宓的关系，李知行和欧几里得俱乐部的这群男生几乎都照过面，属于那种“都知道对方但几乎没打过交道”的境界。
刘女士通过后视镜看了唐宓一眼——李知行的这位女同学一直表情寡淡相当沉默，她对她很有兴趣，笑问：“同学也打算回学校？”
确实是高招，李知行想。谈判的最高境界真是攻心为上，也不愧是唐宓生父的母亲，这一招做得极为漂亮。
李知行不再多言，提了书包下楼，和诸位数学系高才生点头告辞。
李知行的声音穿过月色传来，下一瞬，客厅的窗帘被彻底打开，月色和小区路灯的银色辉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客厅里，唐宓的视力慢慢恢复，她看到李知行端坐在钢琴前，回过头，在夜色下对她比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指了指沙发，微微扬起了笑容。
今日变故太多，她压根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李知行从某个房间里拿出个书包，对她颔首。
唐宓绞着双手，没直接回答。回市区说得容易，要实际做哪里那么简单，她的书包还在家庭旅店里——要回去把书包取出来，必然就会和叶一超、吕子怡两人碰面。
唐宓和李知行对视半晌，想着，今天真是撞邪了，全天下认识的人都汇集到了这破山上？
她话语中饱含感慨，李知行听得心口一震。唐宓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特别善于换位思考，被她毫不容情果断拒绝的男生，不知道有多少，抛开那些动机不纯的，真正在心里爱慕她的男生也不少，可她从来没为此感到歉意，总是一副“离我远点别烦我”的表情。而此时，她却在为“暗恋者”的心绪发表感想。
他瞥她一眼：“她只是不爱说话，不是木头，可以任人羞辱。”
李知行弹琴动作幅度不大，身形笔直，只有十指在琴键上跳跃。
她凝视李知行很久，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她想起自己为英语所苦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补习”的建议；想起外婆卧病在床的时候，他站在医院廊下的身影……林林总总，无法言喻。
“不，没什么……”
李家在这附近有房子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邀请——唐宓诧异：“我和你去你家？”
让身着西装的李知行穿自己的运动服，就算是唐宓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她默默把衣服塞回书包。
“说要跟我缓和关系，还给了我爸爸的照片。”
两人站在电梯门口，看着数字一格格跳跃，走廊寂静无人，只能听到电梯运行的轻微仅“嘶嘶”声响。最后停在六楼，电梯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狭窄的电梯间，电梯顶端散列的多盏节能灯如同星辰闪烁，电梯四壁由金属镜面构成，清晰映出身边人挺拔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数不清。在电梯中，身边都是李知行的身影。
瞧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朝京大方向走去，刘女士拐上了另外的大道，两道身影消失在后视镜中。
“好了，走吧。”
“可是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啊……”
“李知行？你怎么在这里？”
“我——”
李知行为什么会在苍山宾馆其实也是个巧合，张静瑜下辖的慈善协会举办的拍卖活动正在苍山宾馆召开，这次活动是例行活动，规模很大，拍卖所得会用于捐助失学儿童，社会名流来了数百人——在母亲的建议下，李知行也来参加了这次活动。
“是这样。那小唐，你也是京大的啊，哪个学院？”
唐宓说：“不给你添麻烦的话……”
她以为她喜欢叶一超的事情是个秘密，她藏得非常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然而此时被李知行这样毫不留情地指出来，宛如被人揭开遮羞布后再被人打了一耳光。
唐宓顺着他的语气说下去：“音乐陶冶心灵？”
“我的观点很简单，如果你讨厌他们，就继续讨厌；如果你无视他们，也就继续无视；如果你不能释怀，就不要释怀好了。你的爷爷奶奶既不会影响你的成绩，又不会改变你的生活，不需要理睬他们。”
“你们得罪她了？”李知行心中兔起鹘落几个回合，脸上却不动声色，仿佛随口问出。
月色中李知行的身影有点模糊，但她能看清楚，李知行从钢琴前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也足以让李知行看清叶一超的那条信息——毫无疑问，唐宓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情绪就是被这条信息打乱了，假如仅仅是因为叶一超说的话不是她想听的，唐宓也不至于露出这番表情。
“是我同学，叫唐宓。”
谢谢你还记得当年的无心之言。
“有用吗？”
“有必要吗？唐宓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回来的路。”
“就是啊。”
刘女士若有所思地瞧女儿一眼：“你之前见过那个叫唐宓的女生？”
“你和女生聊这个话题吗？”
“我们信不信也不影响他们的关系啊。”俞希白轻声说。
这荒山野岭里居然有公交站，这真是让人意外的好消息，唐宓眼睛一亮。
“确实没差别……”吕子怡若有所思，“不过确实见识了她的另外一面，还以为她是那种人——虽然不好亲近，但也不会得罪的。”
若是平时的情况唐宓也许会一口拒绝，现在却不一样——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殷勤还是她想起了李知行陪着她从苍山回来这一路。
从玄关到门有几步距离？
“我这里有一件衣服你可以穿……”她说。
“我当时虽然不太喜欢你，但你问我的题都很有趣。”
“唐宓，你怎么了？”
饶是唐宓正心神不宁内心纠结，但听到李知行的话也彻底呆住了。
刘女士随口问：“知行，你去哪里？”
“她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她让我跟你们说抱歉。”李知行微笑道。
“挺好的，他们对你来说完全是陌生人，不想理就不要理。”李知行说。
李知行去衣柜里拿了套衣服进了浴室，只剩下唐宓一个人在客厅里。很快，浴室里传来水声，左右无事，她走到钢琴面前坐下，又顺手打开琴盖。
虽然双方父母有意撮合，但为了避免更多麻烦，他早早和俞希白说清楚。俞希白并不介意，只说“那咱们当普通朋友吧”，李知行不好太拂女生颜面，这普通朋友的关系就确定了下来。
“我走了，多谢你们。唐宓的事情，再一次跟你们说抱歉。”
“不用谦虚的。”刘女士唏嘘不已。
“你是同情我，又或者愧疚……”她喃喃说，“这不可能。”
“李知行是没有女朋友的。”俞希白茫然看着前路，“他们是同学朋友关系吧。”
她说不好自己的心情，但在她人生的选项中，从来没有“和李知行在一起，这个概念。”
“为什么不行？你喜欢别人吗？”
李知行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对我有一点信心好不好？”
唐宓问他：“你冷不冷？”
这普通的家庭旅馆的大厅是不能和五星级酒店相比的，但也算干净明亮，清爽整洁。
“你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判断。周围发生的变化都不会影响你前进的道路，保持下去就好了。”李知行说，“我想起高一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挺有趣的。虽然你不爱搭理我，但我跟你请教问题的时候，你还是会细致地回答。”
“不，这和叶一超没有关系……”唐宓平静了呼吸，“只是跟你在一起，这不可能。”
李知行放开她的手：“回宿舍吧。都过十点了。”
“我不冷。”李知行坚定地说。
“所以我说这是你的优点，不因为个人的好恶影响判断，有这种态度就足够你为人处世了。”李知行莞尔。
“没有的。”唐宓说。
虽然知道和她谈论这个话题很难，但当她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李知行还是觉得如遭重击。
数年的学霸也不是白当的，唐宓的记忆力超过了绝大部分人。在记忆里搜寻一圈之后，她终于想起来了，是有这样一回事的。她曾经说这首曲子很好听，李知行表示要再弹给她听。
“我不想理她。”
李知行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恰好见到她低垂着头发呆。他把擦头发的干毛巾放在茶几上，朝着唐宓走了过去。
唐必上车后就一直沉默着。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更不喜欢欠人情，和这母女俩毫无瓜葛，跟着李知行搭人家的便车，心里总是不太自在。
“是的。”李知行说，“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忍不了我，结果你有问必答，从没不耐烦。”
“没有别人，就我一个人偶尔住住。”李知行放缓语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陪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李知行说：“那你怎么回答的？”
“唐宓，我也想过很多次，但不是的。”李知行的话不容置疑，“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早就可以抽身而退。可还是不行，我最喜欢的，是你。”
“唐宓，走吧。”
若是唐宓本人，她是宁可再等十分钟公交车也不搭这种没关系的便车，但有李知行在，如果自己不走，他多半也不肯走——何必让他陪着自己枯耗时间？
“因为我，让你和关薇形同陌路，抱歉。”
今晚的月色非常充足，这一点唐宓在苍山上就已经发现了。这份月色辉光到了市区威力也不小，居然没被城市的灯光盖住。下一瞬优美的旋律在客厅响起。
夜色中无法视物，唐宓大吃一惊，站起来四下打量：“李知行？”
李知行问：“你愿意说吗？”
“我听说今晚有我的偶像，所以求我妈妈带我来看热闹。”俞希白说着，指了指前排的某著名电影明星。
唐宓动了动唇，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她和李知行定下这个约定是两三年前，她忘得干干净净，可他居然一直记到现在？
“什么？”罗志维和李知行见过几次，虽然吃惊于他的外表，但说话也随意一些，“一个小时前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不舒服？她现在在哪里啊？”
李知行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看了看这明显有些年头的老照片，清雅俊秀的年轻人，不大笑，即便拍照都没太多表情，和他之前在李泽文的电脑上看到的照片一般的表情。他轻叹一声，归还了照片。
李知行叫过很多次她的名字，但从未有哪一個如此郑重，那两个字就像鼓点一样猛然落在唐宓心口，突如其来，无法言喻。做了这么多年同学，她知道李知行认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起初的惊愕之后，她想自己不能逃避，必须要给李知行一个答复。
“我其实不喜欢学钢琴，挺枯燥的。不过我妈这个人的内心总脱不了那个年代的文艺青年气质，特希望我多才多艺，于是请了老师教我。”
瞧着他“趾高气扬”离开的背影，数学系的男生们面面相觑，曹威捅了捅面色不豫的叶一超：“喂，叶一超，这不科学啊！就让他这样把唐宓带走了啊？”
拍卖会开始之前，他遇到了俞希白。俞希白是和她母亲一起来的，她穿着白色的小礼服，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我知道很难，但并非不可能。”李知行说，“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困难总会有的，我会一点点地克服。我会说服我的父母、长辈，我会说服给我们带来任何阻力的人。”
“你喜欢叶一超，我知道，但叶一超不是那个陪你走到最后的人。”
作为唐雪和江凌柏的悲剧结局的下文，舅舅失败婚姻的案例还摆在眼前，她实在做不到忽视或者无视这一切。
他的侧脸沐浴在月光下，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在月下弹奏钢琴，月光模糊了他脸上的细节，唐宓只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嘴唇下颌的完美弧度。那一瞬间，唐宓觉得，那优美的音乐与其说是从李知行手指间流淌出的，不如说是这月色弹奏出的。
“有人跟你说过这些话？”李知行说，“叶一超？”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也找男友？”李知行虽然语气平静，但内心有点紧张。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气色和状态真谈不上好，听到他的声音后，吓了一跳，轻轻“啊”了一声。
挣脱开李知行握住她的手，她站起来顺手又捞过了书包。
“是的。”俞希白说，“之前来京大找知行，碰见过她一次。”
李知行心思一转，侧脸用目光询问唐宓：“我们等了二十分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公交车。”
她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翻开，是叶一超的短信，很短，只有几个字。
他低下头，以一种很慢的速度吻了吻她的指尖，然后抬起头来，眼神清澈而执着。
夜色茫茫，即便知道夜色中不可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唐宓还是侧目看了看走在自己左手边的李知行，恰好迎上了对方的目光，他漆黑的眸子宛如宝石一般。
“不但是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刘女士摇头感慨，“李知行身边有这么个女生，你也真是够呛啊……”
而大厅的中央，一群年轻人正在议论寻找唐宓的路线。
李知行拉开后门，让她上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你们住哪里？”
“只不过什么？”
她抱着书包站起来，冲着俞家母女低头道谢：“那……谢谢你们。”
叶一超终于说话了：“她在哪里？”
不得不说，李知行这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的模样，和周围几个穿着T恤踩着拖鞋的贫穷大学男生拉开了巨大的差距李知行本来的气质就比较成熟，再加上那身一看就很昂贵的正装带来的加分，简直让这家庭旅馆的大厅都亮堂了起来。
这毫无营养的交谈委实不能叫刘女士满意，好在此时李知行接过话题：“刘阿姨，她是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南方人。”
她振作了点精神询问面前的李知行：“那个，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车可以回市区吗？”
唐宓隔一会儿才说：“是啊，是这样。”
离开的时候她如此不快，而叶一超还是发短信来问候。
“你当之前这个房间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出了这个房门，我们回到朋友关系。”
“叶一超，我看我们兵分三路好了。”
“那就是偶尔有？”
谁也不会怀疑唐宓是木头，只是她面无表情太久，也让人忘记她还有多余的情绪了。
“叶一超说的话也不算错。”李知行说，“但这对你不适合。”
她看到李知行的身影在月色中移动，他走到沙发旁，重新开了灯。
李知行展颜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走吧。”
李知行微笑拒绝：“刘阿姨，不麻烦您，公交车很快就到了。”
“但，不行。”
李知行心下了然——唐宓孑然一身，没带行李也没带书包，应该是从附近来的。他想起自己五一前问她是否有计划，她说过，和欧几里得俱乐部的同学有活动。他并不太奇怪，也没细问——他以为，叶一超带领着的数学俱乐部的活动无非讨论数学题，没想到这次他们终于走出了校园。
“小时候我就坐在这里练琴。”
李知行单手扯开领带。直到现在，唐宓才真正看清李知行这一身装束——他扯开深色格子领带，又脱掉西装外套后，下面还有同色的背心，背心下则是贴身的白色衬衣，衬衣笔挺，衬得他腰背线条非常清晰。
“不冷，倒是你——”
“你们宿舍的两个人都有男朋友了吧？”
俞希白笑着回头看李知行：“说起来，你怎么想起来坐公交车？宾馆里车那么多。”
她跟了上去。
“我帮你拿出来。”完全没必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漏洞，李知行把手机揣兜里，拉了拉她，“走吧。”
“唐宓，我喜欢你。”李知行凝视她的眼睛，“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目光中的浓烈感情就像潮水汹涌而来，几乎要淹没她，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何为“窒息。”
“李知行这个男孩子各方面都很优秀，我就没见过哪个男生比得上他的。”刘女士若有所思，“不过，不知道他爸妈对唐宓是什么态度，我待会儿打听一下。”
李知行很清楚刘女士问题何来关注点何在。他是和俞希白有过“相亲”之缘的男生，据说刘女士对他十分满意，大有视他为“准女婿”的架势——此刻她们母女二人看见他大半夜和一个女孩子在星月满大的山中独处，不想歪都不可能——重点是，歪也歪不到哪里去。
“好久不见啦。”
“啊……”唐宓这才回神，慌忙把手机合上，“我只是看看钢琴。”
“嗯。”
“……”唐宓嗓子有些哑，“什么？”
“你跟我一起走？”
显然，刘女士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说：“开什么玩笑？”
“好的。”
五星级宾馆从来不吝啬对电能的消耗，雪亮的路灯光芒下，唐宓眼眶微微发红，李知行走近后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咯噔”一下。
李知行一把拉住她的手：“等我一下，我收拾书包，就跟你一起回学校。”
“我这样的，你是什么意思？”
“你到学校了吗？”
唐宓匆忙站起来，要去关琴盖：“不好意思。”
李知行沉默了一会儿唐宓几乎就是完全和八卦绝缘的人，忽然提起这事儿，他要仔细斟酌一下她的意思。高一的时候，唐宓和关薇关系不错，却因为他形同陌路。
他顿了顿才说：“感觉有点奇怪，从来没跟你聊过这种‘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唐宓别开视线。
“这就是你家？”
学校宿舍有熄灯时间，限制得很严格。每到考试周的时候，大部分同学会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都盼望有个去处可以熬夜啃书，但绝大多数同学只能去附近的24小时店或者临时租房子。像李知行这种，在大学旁边有一套屋子的，那真是十分罕见了。
“你看我的衣服，现在怎么能回学校去？”
“哎呀，是你啊。”俞希白展颜，“我想起来了，之前在京大见过你一次。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唐宓之前从没想过，现在是彻底清楚了，两步，双脚一前一后，两人就站到了门外。
“你爸爸和你很像。”
“生病又或者不想回来，这没什么差别。”
“你打算回去？”
“嗯？”
“她和李知行什么关系？”
“是的。”
李知行说：“我不想伤害她，但我确实不喜欢她。”
李知行啼笑皆非，他觉得他俩拿错了剧本。明明应该是男生对女生噓寒问暖，现在倒是换了角色。他可是穿着西装三件套的，怎么可能会冷？
李知行顺手把钥匙放在篮子里：“要是什么时候需要熬夜，你就跟我说。”
李知行朝她走来屈膝半蹲在她面前，从她手心里抽出手机，慢慢握上她的手，仰起脸看着她：“唐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边走边说话，三四公里的道路很快也就走到了。
“挺巧的，你们的数学俱乐部也在这附近活动？”李知行语气轻快，试图使谈话变得轻松一些。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随便坐。书房里有书，喝水的话，自己拿矿泉水。”
“不试试怎么知道。”刘女士最后下了个结论。
正在为唐宓怒而暴走的事情头痛的叶一超听到有人叫，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了熟人。
“嗯……”唐宓犹犹豫豫地回答。
她恍然：“你当时是故意的？”
李知行吃惊得很，亏得现在天色较黑，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失态。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唐宓忽然会说他“是否受欢迎”这种事情。
走了好几分钟后，她仰起头看他：“你没问我离开宾馆的原因。”
“当然。”
电梯门打开，李知行率先迈出步伐，然后再一次回头看了看落后一步的她——像这些年来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