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被恨封存的记忆
过一会儿又是“呵呵”了一声。实际上这一整天他都挂着白痴般的笑容，有些喜悦是根本掩藏不住的，就算闭上嘴，高兴劲儿自己都能从每个细胞里挤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大正常。
“不是。”赖三破风箱一般喘气，有气无力地一摇手，“我都忘了这是训练了，有人追我，脑子一热，我就玩命跑，光听后面有人追，我除了跑什么也不会想了，习惯！纯粹只是习惯！”
那护卫听话地留在门外，越天意一个人进去了，营门立即在她身后关上了。
“天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天意，我带你去找大夫看看吧。”赖三知道她疼得厉害，声音里已经带了点浓浓的懊恼。
“自然是假的！”越天意瞪了他一眼，“你现在就和一只猴子差不多！”“呵呵……呵呵……”赖三开心地笑起来，他看得出其实越天意心情很不错。刚刚一进来的时候，她明显是被震撼了一下，不枉自己忙活了两个多时辰。
越天意只是吓唬一下弟弟，并没真的打算要打他，哼了一声没有打马跟上，但是那四个随从当然不敢让小王子一个人冲进丛林，慌忙跟上，原地便只剩越天意一个人了。
“被这些人杀了！”天佑顿时哭声大了十倍，“姐姐，我害怕！他们问谁姓越，我说是我，他们又不让我走，我要去找你，他们不让我走，那四个人骂过去，他们就将那四人杀了！”说着大哭特哭，“他们还追我，追得我摔跤，我好怕啊！”
“我们找到了，看，就是这小子！不过来了个说是你朋友的，你看看，是不是认识？不认识就除了吧。”一人指着地上躲在天意身后大哭的男孩向他说道。
谁知那人竟然如同猿猴般，身子轻轻一纵立即拦在她身前，十分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出城打猎来的？姓越？如果是，天黑之前不许回城！”
“天意，我……”他咳嗽了一声，才道，“我可以抱一下……嗯……我是说，我现在能射中彩球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没准备好，再来一次！”赖三急忙在地上又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这次认真瞄准，眼睛一咪，噌！长箭出手，正中红心！
这个校场一共住了三十来人，越天意一路上大概就见到了二十多个。人人都鬼鬼祟祟，个个眼中都露出看八卦时才有的兴奋。
在他身边，越天意也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只是她身下垫着赖三脱下来的衣服，可以隔凉。
“那我也看见过你喝豆腐脑的时候，对着赵六婶也笑过！她可好了，绝对不是坏人。”
由于每个蜡烛都一样大，这么一个停顿的工夫，几百盏灯陆续都升到天上，漫天飞舞着黄色的光晕，这景象美得难以想象！
“是是是！”越天意不耐烦地甩开他，“你抓紧时间得意一会儿吧，得意够了我们就开始！”
“天佑！”越天意跳下马来，将他护在身后，喝问那几人，“你们要干什么？”
“现在懂得应该珍惜，有人对我好，我应该对他们笑，可惜现在却没有人对我好了。”
毒蛇的眼、恶狼的口、熊的爪、鹰的翅膀！
里面一个蛮族士兵问立在一旁的巫师：“要不要让她闭嘴？”
这人的轻身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地上还看不出，但是像这样在树上，他轻灵得难以想象他是个人。
“我问你，我不姓越，你打算怎么样？”
“我不，我……”天佑惊恐地抱住她不放。
月色下，一个美得仙女一样的姑娘问他想不想抱抱自己，他不但想抱，还想别的呢！
她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她全身的力气早就用完了，她现在用的是灵魂的力气，是绝望的意志，她尽一切可能向上爬着，浑身沾满血迹，手指伤痕累累，她的脸始终高高仰起，那脸上的表情让她再没有一点美丽可言。
“朋友也不是没有，但称得上兄弟的就没一个。”赖三干笑，“以前我认识的人，老实的个个都为生计奔忙，根本没空玩乐。有一些闲散的呢，你知道，多半都不务正业。和他们交朋友要喝喝酒之类的，我七叔听说要花钱，就坚决不让我和他们一起出去，时间长了，也就只是见面说两句闲话的交情了。”
时辰到了……这四个字缓慢而低沉，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缓缓响起。尖叫挣扎和哭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天意在城外已经双目泛红，她跳起来两手抠着城墙想要往上爬，然而只爬两步，便掉了下来。天佑扑过来抱着她拼命地哭，她狠狠甩开他，猛冲几步，继续要往上爬，靴子底沾满血水，更加滑了，拼尽全力猛冲几步，也只是比刚才高了一尺便摔下来，离城头遥不可及。
“景大哥，你说会不会打这个剑柄的人手艺不好，歪七扭八就弄了个什么玩意上去？”
“我看还是不像，你看他那胆小的样子！”一个指着天佑说，“错了可麻烦，要不还是叫大哥来看看吧。”
“告诉什么？你让别人帮你猎狐，倒还有理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走了，完全不再向这两个人看一眼。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将此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越天意毫不掩饰她心中这个强烈的愿望，为此她愿意将自己燃烧得灰飞烟灭！
越天意听了先放心一半，活动活动他的腿试了下，骨头筋脉都没事，他就是被树枝戳破了一小块。这孩子从小太娇惯，手上扎根刺都要哭，被树枝戳破哭那也十分正常，其实没多大的伤口。
“这个郡主！那么多大事要做，倒有时间儿女情长起来了，早知道越家多出情种，此言确实不虚啊！”穆延陵说起这个的时候嘴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最近朝堂之上能看出他处境不妙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处境越来越微妙，谁知他竟然还有闲心了解越天意的八卦。
“哪里疼？”越天意脸色发白，一望之下，见天佑抱着自己左腿，他左腿靠近大腿根的地方裤子破了一点，渗出一点点血迹。
吟唱声立时变得更大。
越天意脸上一沉，喝道：“我要去哪里，凭什么要告诉你？让开了！”
可见她后来和赖三说得没错，若不是经历了这样一场大变，她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小郡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得上赖三那种人的。同样，她始终是这种性格，赖三也一样看不上她。由此可见，缘分二字真是奇妙，怪不得说老天爷若是有心撮合，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会发生，无论多么天差地别的人最终都会在一起。
“不对，我听他叫你姐姐。”
“噗一”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赖三盘膝坐在地上，一只手手腕系着一条长长的带子，带子中间搭在高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另一端垂下来，绑着一大包东西。他这边每拉一下带子，那包东西就被他拉离地面，等坚持不住了再放松，就变成了他的手臂被抻得高举，那包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这样已经重复了很长时间了，也是锻炼臂力的一种训练。
你用你最高贵的灵魂滋养万物，你用你最强大的意志守护生灵。你繁衍了我的祖先，你孕育了我的部族。
“明天你就明白了，现在别和我耍花样！”小有声音淡淡的，但语气中却有一种阴冷的气息传来，让越天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表哥说的，他不会骗我，郡主就是因为有病，才找个这么个……你明白了吧。”
见终于没了人，他尴尬地转头看越天意：“呵呵，这些人……他们……都没规矩，让你见笑了。”
“天意，你没事吧？疼得厉害吗？骨头没伤到吧？”
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士兵有一个落后几步，小声叫廖海明：“老大！老大！”廖海明始终是紧紧跟着赖三跑的，听到叫他放慢速度，落后了几步，也小声问：“干吗？”
小有脸上露出一个玩味的笑：“这个嘛……晚上你回去就知道了。”他笑得雪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我保证，你会觉得很激动！”
“你不是人，你是狗！”越天意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说的！”她终于展颜一笑，“你对我好，那也还是‘没有人’对我好。”
“是貘啊。”越天意抚摸着剑柄，低声重复一遍，但是明显能看出，她正在想着别的事。
“对啊，是说了只有一个。说没说是男是女？”
他们祭祀的并不是族中战士，而是千千万万普通的族人。没有人向城下看一眼，尽管城下有两个孩子在用尽全力哭喊，这个声音似乎完全没有打扰到他们庄严的祭祀，也许真的像那巫师所说，仇人的呼喊，将是灵魂最好的慰藉。
一阵无法形容的心慌向她袭来，那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慌乱，她实在不愿意相信，从城门中渗出来的都是血。但是理智又让她觉得，这就是鲜血，人类的鲜血。
越天意上前将他一敲，喝道：“你还想咬人呢，你是狗也是给人咬的狗！你送上门给人吃肉的狗！”
景迟接过看了一下，心道这不是承影剑吗？以前他是不认得，不过经过昔日虎口涧郡公拔剑对敌、大义凛然，这把佩剑大大有名，现在定西军中上下人等没几个人不知道了吧？
“不是，这比麒麟胖得多，而且麒麟不长翅膀。”赖三摇摇头，自己掀开衣襟露出腰带给景迟看，他腰带的扣就是一只麒麟，按品级郡公可以用麒麟纹饰的物品，所以麒麟的样子他熟悉。
“天佑，你往来时候的路上走，躲起来，等我去找你！”
景迟很是心疼，他深知组织新军这件事可谓处处受阻，穆延陵虽然没有明着阻止，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下面一层层关卡下来，各种嘴脸都有。能凑起这三千人己是不易，又何谈素质二字呢？
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凭借两千士兵便攻破固原这样的雄城，更不可能直捣行宫，将那些姓越的仇人一网打尽。但是别忘了，这座城池有内应接应，这个行宫是蛮族所建，监督建造的人便是穆延陵。蛮族人留有直接通向王宫的密道，这是个筹划了很多年的计划，每一步都是鲜血铺成。
“姐姐，姐姐，我怕！”天佑放声大哭。
“错了吧？”小有皱皱眉头，对越天意一扬手，“这个才是！那小东西哪儿来的？”
赖三大喜过望。她又淡淡道：“还有五天，你成军了之后紧接着就是过年，然后正月十五，便是起事之期。也许你我在这个世上，也就二十二天的命了。正月有各种祭祀，这中间你有无数的事情要做，我们见不了几面了。你既然想看，我便让你多看一时半刻又何妨。”
“三哥。”越天意认真地看着他懊恼的表情，看得仔仔细细，似乎想将他这个样子刻在脑海里一般。
“听不见声音了，还说你没偷懒？”越天意皱眉道。
“呵呵……好。”赖三笑眯咪地爬起来，看着面前满面红霞的可爱姑娘。
“哎呀！”赖三见状怪叫一声，忙道，“我怎么给忘了？快！快！快许愿！”
“你偷懒？”谁知越天意突然开口。
一碗碗鲜血从四周所有蛮族人手中淋到他身上，将他和那个动物全部包裹，这都是杀死敌人得到的鲜血……
“真是麻烦！”小有极度不耐地说，“你姓越，出来打猎的是吧？我阿兄答应了别人，要留你到晚上才能回去！你给我乖乖的，少惹麻烦！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怎么样？天意，我够威风吧？像不像大将军？”
越天意瞪他一眼没说话。
“嘘……”越天意突然伸手制止了他的聒噪，“不要说话，看天上，继续看！”
赖三以为她是饿了吃不到东西才哭的，当然不是！她压根什么也不想吃！吃肉和吃任何东西对她都没有区别，什么也没有味道，什么也不想吃。
这对环佩玉色莹润，雕琢精细，便是十只狐狸的皮毛也值不了这个价格，正常人看了很难不心动。
越天意看着他别别扭扭眼巴巴的模样，突地一笑：“好吧，再待一会儿。”
你最慈悲的是让我们学会关爱……
贺兰缺不再理她，而是用双手捧起最后的鲜血，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既是他心脏的位置，也是貘兽心脏的位置。
当然这基本是不可能，只能幻想一下了，越天意要是那种人怎么会迷得他小命都顾不上了？何况她真把问题推过来，自己只能傻眼。
那巫师年纪已老，脸上沾着鲜血画满花纹，闻言摇摇头，咧嘴一笑说：“仇人绝望的叫声是引导灵魂最好的声音，仇人痛苦的心情是滋养灵魂最好的灵药。越多越好，为什么不让她叫呢？”
“貘！”越天意失声道，“是貘！”
一个士兵缩着脖子溜出来，接着又是一个，一直走出十来个才停住。
可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定西后来的各大战役中屡建奇功，令人称赞叫好。但……这都是后话。
说着前爪下探，做出一副恶犬要扑过去的样子，但是他忘了自己一只爪子上还挂着石头呢，这么往下一扑，劲儿不够，倒扯得他一手前一手后，猛地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
一时直不起腰来。
夜凉如水，心静如月。
“天意……”赖三继续粗着喉咙叫，“你往地上看！左边……右边……中间……就在你的面前……”
景迟对比了一下，见差异不小，也只好摇摇头，表示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话应该用羞怯的、吞吐的语气说，那该多么动人！越天意这样坦诚明白的语气，让人一听就知道她没有动情。
“你要给谁吃？”越天意脱口问出这句话，立马就后悔了，赖三笑得实在太像坏人了，让她立即就明白这人要说什么。
“许愿啊，天意！”
“你快走！”她突然有一种顾不得的感觉，将弟弟一把扯下来丢在地上，自己快步向城门处走去。
“对，只有五天，所以还要想点别的办法。”越天意道，“你缺少的是气。”
那人将鞭子一下子扯到手中，见越天意当机立断，眼中倒也有了一点兴趣的样子。他等马儿跑出几步才身子一纵，轻轻跃上树梢，向她追过去。
太傅应该是下了大力气去活动了，他为这支军队争取来一批精锐，便是将当日跟随去绮兰围场的士兵强行留下五百人来，要知道这些人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好歹是让这支军队略有些样子，但精兵也有坏处，那就是傲气，让他们上战场拼命可以，让他们站队列，一样不听话。
“那没提过。”
但是天佑一听她说让他自己去躲起来，顿时拼命摇头：“我怕啊！我怕啊！”他大声哭，手脚齐出，紧紧缠在姐姐身上，“我害怕！姐姐，不要丢下我！我好害怕！”又是三声号角急促地响起，骤然之间，越天意只觉得心中猛地一下剧痛，那是亲人间说不清的一种感应，没有任何人能说出这是为什么，但是很多人都会有那种感应，她一下就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在这嗜血炼狱中进行。低低的吟唱声在巫师的唇边飘出来，那是蛮族祭奠死去的族中亲人才会唱的歌，是普通的亲人，而不是战士。
“你不行。”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说。
“你敢？”
“是吗？”
越天意见状心中有些不快，道：“关你什么事。”
要是不听话，我打晕了你也一样。”
“富贵险中求。”穆延陵淡淡一笑，“这些人想着搏一点从龙之功呢。”
“许什么愿？”越天意问道。
“你打了！你揪我耳朵！”
赖三哭丧着脸道：“是不是什么内功之类的，你为什么不早说？早点说我早点开始练多好，喘气嘛，随时随地都能练的。”
但这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来之不易，若是练垮了，该有多么可惜？
这种情况到了五日前大为改善，是因为赖三跟着一起开练了。有郡公在队伍中，震慑作用颇为有用，你什么身份？人郡公都站队列，你凭什么不站？
“景大哥，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她气急败坏将天佑放在地上，喝道：“那么点小伤算什么，你别耍赖，赶紧给我走！”
“缺气？”
“是吗？”贺兰缺淡漠一笑，转身走了。他的整个身体就如同融化了的血，不断有液体流淌下来，走一步，便是一个血红的脚印。夕阳下，他背上文着的貘兽浄狞得如同活物一般。
越天意咬着嘴唇，死死看着他，一言不发。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突然展颜一笑，主动靠过去，依偎进他的怀里。赖三大喜，一把抱住那个软绵绵的身体。
“我就是走不动嘛！我都流血了！”天佑摇头。
“噗……”第二天，赖三跑着跑着，突然笑出声来。
“对了，景大哥，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玩意？”赖三跑完步一边擦着满脸的汗，一边从自己脱下的大氅里拿出佩剑递给景迟。
一个个昏黄的小灯在树上或高或低地飘着，还能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冬日里萧瑟的树木都没了叶子，因这小灯点缀得让树木看上去很像橘子树，结满了果子的那种。
那士兵正是全程跟下来少数人中的一个，离得他最近，所以也倒在他身边。他三十来岁，长了一部络腮胡子，也咧开嘴冲他笑：“郡公，老廖在军队里待了十来年，没遇上一个跑得比我快的，这次可是服了！说实话，我还有点功夫底子，竟然没追上你！满三千人，竟然没有一个能追上你！老寥太佩服了！没说的，下次您不用这么玩命，只要你下命令，谁敢掉队我掏出他们牛黄狗宝来！郡公，你真厉害！真行！”
“哎呀！”赖三眼睛一转，突然大叫一声。
“赖三，你时间多得没事做了吗？”越天意瞪了树后一眼。
“真的？”赖三大喜，他原本是准备搞笑的，谁知评价有这么高。
“咳咳……”越天意此刻也觉得自己脸颊热得够呛，强装不在乎，清清嗓子道，“原本我也要将跑步加入训练过程，你既然白天每天都跑一个时辰，那就不用了。这段时间跑下来，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下盘更加稳固了？发力是不是更加协调了？”
赖三听了这话大喜：“你的意思是我能行了，是不是？”
“哎呀，其实谁都知道，那不是给你制造机会吗？不睡也得装睡！”一个道。
“大人，既然如此，何不消除这个后患？”
天佑这边哭诉，旁边那几个互相看看，也商量起来。
跑出一刻钟左右，远远便看见天佑的马匹孤零零立在林中，周围几个穿着打扮都有一点奇怪的人站在那里，天佑摔在地上，正号啕大哭，而那四个侍卫却一个也没看见。
如果贺兰缺像之后无数次战争下来那样有自信，那样强大，他或许不会依照诺言留下城下那两个余孽。但是在当时，他并没有发出杀掉二人的指示。
射偏了！
又等了一会儿，越天意突然幽幽开口：“三哥，我刚才抬头问我父王，我能成吗？”
每次回想到这里，那种尖锐的痛楚便会如同潮水般袭来，让她只有急速呼吸才能感觉自己还生存在这个世间。
谁知她这样，赖三反倒骤然紧张起来，“我……我……”他嗓子发干，“我……我得把头盔拿下来。”
“天意……”赖三觉得自己心里凉冰冰的，“我……那我……你觉得我不够好没关系，我以后对你再好一点！我一定会对你再好一点！”
赖三上前两步，拿起弓来。摆了个十分帅气的姿势，左手弓开似满月，右手箭去如流星！唰的一声，长箭破空而去——
那恶魔的话还清晰地在耳边回荡：“没有我族圣物庇佑还能活下来，你是第一个……
太史府内书房中，穆延陵正在和那位神秘的人物低声交谈。穆延陵神色平和，看着气色不错，没什么告病应该有的样子。
“水……有水给我喝一口。”赖三躺在地上呻|吟。
越天意沉着脸道：“我是小有的至交好友，你听过他的名字？”
“我……我……”赖三难得听到她夸自己，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你就是打我了！就是打了！”天佑得意道，“你要不帮我猎狐，我就这么说，父王会相信的！反正你以前也打过我！”
这和祖父所说的练兵之道一点也不相符，乱糟糟的一群，没什么纪律性可言，上司没有威严，下属没有恭谨，而且公然在军营中喝酒！这算什么军队？山贼恐怕都要比这整齐！
营房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唏嘘声。
骑马走出没多远，眼前一暗，树上灵猿般攀缘下来一个人，这人身材普通，穿着也很普通，但是双眸十分明亮，使得他看上去很机敏。
越天意紧张得心怦评直跳，要不断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慌！”才能勉强稳住心神，天佑早吓得哭声更大，直往姐姐身后躲。
“怎么了？”越天意也受了一惊。
越天佑见她似乎要来真的，尖叫一声，打马便跑，直向丛林深处跑去。
“我什么时候揪你耳朵了？你再胡说我打你！”
越天意脸色青黑，心中又是怕又是恨，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什么缘故。她不信对方说的，不姓越就可以走了。
天佑抽抽噎噎，小脸儿跟花猫一样全是泥水，两只耳朵全都红得发紫，他一路上摔了不知多少跤，姐姐竟然还不放过他，到后来还真的打了他好多下！
“滚！”赖三将自己的头盗使劲砸了过去，那人也溜了。
但是越天意其实不怀好意，她看到小有衣着不像有钱人的样子，拿了这对蝴蝶应该不会玩，而是去卖掉。而此物市面上根本没有，他若是拿去卖，那就露了行踪，不信抓不到他。
见到有这么多人，赖三愣住了，讪讪道：“你们怎么……怎么知道我晚上在这里练习射箭？”
“不会错。”一人道，“他姓越，出来打猎的，还跟了四个侍卫，这还有错吗？”
越天意看了他一眼，没有深宄，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赖三赶紧练习，一下下扯着绳子，噗噗的声音接连不断。
“你不帮我猎狐，我就去告！”
“老穆给的。”
“呼一!”越天意长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一下情绪，低声道，“看来他也不知道，不然不可能给你。”
她自幼比较野，回城的路也认识，根本没去考虑她这样走了，跟着来的侍卫会担心惊慌之类。
“嗯。”赖三躺在地上索性不起来了，一只手支起来撑着脑袋，好像他是躺在床上一般笑眯眯地看着越天意。
“太好了！”赖三一跃而起，兴奋地大叫，“我终于明白该怎么喘气了！”“是应该先吸，像这样，吸——然后屏住别动，然后再呼，呼！让气跟着你的动作！先吸，然后手松的同时，你再呼！”
最伟大的貘兽，是神灵的旨意让你诞生。
血色的残阳笼罩在城头，将他变成血一样的人。他的身上，文着一个奇怪的动物，那动物趴在他背上，四肢也同样文在他的四肢上，就如同环抱着他，他整个人就如同和这个动物结合在一起一样。
“那这两个……”
赖三怔怔地看着她：“天意，那我呢？我愿意对你好啊！”
越天意沉默一下，道：“问这个干什么？”
另一个摇摇头：“不知道。”
“没事的。”越天意淡淡笑笑，身子完全直起来，“哪有那么容易骨头就断了的？你别担心！”
但得寸进尺是人的天性，肩膀挨着一起一会儿，见她没任何反应，赖三忍不住又向她靠了靠，另一只没系带子的手从她背后缓缓伸出，做出一个搂着她腰的姿势，只是没敢真的搂上去。他扭头看着两人身后的影子，调整那只手的角度，直到从影子看，已经和搂着她没两样了，还轻轻拍了拍。
“阿兄说你们都不许走，就在这里看着。”他淡淡说完这句，便从城头消失了踪影。随后城头探出十几个头颅，人人手中都拿着一副弓弩对准了二人，似乎他们一动’羽箭就会射出。
原来这人叫廖天明，却是士兵中那些看着不知道算士兵还是算痞子流氓那群人的头目。别人是不惹他，却也看不上他，但郡公接过他喝过的水壶毫不犹豫就倒在嘴里了，这叫什么？老瘳说不上来，反正挺感动的。
五十万族人修建行宫，是触发他起事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没有那个汉人中的策划者，他也一样会带着两千士兵开始奋起反抗，他对定西越家的痛恨已经无法用鲜血以外的任何事物去排解。只有战斗才能赢得生存，只有生命才能抵偿生命！只是那样的话，他最多能从一个小城池开始战斗，生死难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第一战便攻破了敌人的心脏，第一战便杀死了最大的死敌！
“练得少，也可以这么说。”越天意道，“你照这样继续，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十支箭中七八支在红心应该没问题了。”
好在马上就要回城了，他怀念自己的床自己的椅子，想念一切能吃能喝的东西！这个信念支撑他快步向城门走去！
“我就是送上门给人吃肉的，不过不是随便谁都能吃。”
那人冷冷地看着她，道：“我本没有必要告诉你，但既然你的名字就叫天意，我不能让叫天意的人都不明白，所以你听着。
好在赖三只是看着她，却没说什么，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自己的脸倒红了。越天意光能看见赖三脸红，哪里知道月色下她自己的脸，早就红了一片。
“嗯。”越天意回应了一句，以往他这么叫的时候，她都是冷冷地看过去，保你有什么心思都能欲|火全消。但是今晚校场实在太美，美得让她有些软弱！
“穿得这么华贵，应该没错了。”那人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道，“这边往西是回固原的方向，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回城？”
ｍ.hｅｔusｈuｃom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站起来，还不停冲赖三伸出大拇指来，示意郡公是好样。
“哼！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出来的，我打没打你，问问他们四个不就知道了？”
那人低声道：“郡主每晚去校场都只带一人赶车，并没有其他人陪同，机会众多，大人，如果郡主出了点什么意外，半夜三更，一定来不及救援！”
“原来是这样。”越天意点点头说，“你只是没机会。我以前曾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背书比世子哥哥背得快，骑射比我最强壮的二哥还好，遇到事情，反应也比我三哥还快。”
“天意？”他淡淡问道，“难道你叫这个名字？”
若是赖三和景迟能提前看到他，一定能认出这就是当日在绮兰围场叫贺兰缺为 “阿兄”的那个小有，也一定记得他曾经杀了二十个人还抱着一个脑袋在树上玩。
“噗！”越天意顿时笑了出来，“好好，三哥，你太能干了！”
要说郡公在绮兰围场曾经和这些精兵一起对敌，交情匪浅，但实际相处下来，他却更喜欢那些比较像流氓的士兵。这也是本性使然，同类相吸，没办法的事情。
“呵呵……这……”赖三烧烧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你什么都忘了。每次都是第二天想起来，想着晚上问问你，可是一到晚上，我又忘了。”
“什么不差我一个？”
“我一边跑步一边想，好几次都岔气了，疼得要命，不知怎么，突然间就让我想通了！回来一试，果然是会了！”
八九岁的小男孩骑的是一匹精心挑选出来的矮脚马，为了适合他的身高，这样的矮小马匹自然不会有越天意骑的骏马速度快了。
越天意冷眼看着他，说：“哮天犬在哪儿？”
跟来的四个侍卫装聋作哑，反正这两个小祖宗他们一个也惹不起，就让他们闹去吧！
“瞎扯，你见过头上长一只独角的牛？再说你看这东西嘴里都是尖牙，牛吃草的，牙都是平的。我给好几个人看了都不认得，有人说像熊，不过我看像狗！”
“我听那么多人叫天意，还以为你们真的明白，这一切正是天意，却原来是在叫你的名字。”
又一个粗粗的声音骂道：“那么大声干什么？不是叫你小心点吗？她肯定发现你了！”
越天意此刻脸色已经又黑又青，这时候还看不出他们是一伙的那就是脑子坏了。她沉声道：“什么是不是我？”
“啊？可是只有五天……”
老巫师抬头看了看天色，慢慢点点头：“时辰到了！”
“没什么，我就是挺想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你肯定是特别漂亮’特别可爱，对谁都笑眯咪的，谁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真可惜没见过你以前的样子，我要是有办法让你还像以前那么爱笑就好了。”赖三的语气并没有多激动，就是淡淡的、自然而然的，却能让任何人都感觉到他的真诚。
“汤饼！王八蛋，我让你守着，你就这么守的？”赖三愤怒地叫起来，汤饼是他从穆延陵府上搬到校场唯一带来的侍卫，如果一个也不带走，那也太不识趣了。于是他便带了这个和自己最谈得来的汤饼，剩下三个他都留下了，大概有一个监视和四个监视的效果也差不多，穆延陵也并没有说什么。
“他姓越，是王爷的小公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平安送他回去，都会有厚厚的赏赐。”
“嗯……好吧。”景迟无奈地点点头，看着赖三将外衣脱掉，换上一件普通的号衫，向校场小跑而去。
城中，隐隐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沉闷而苍凉，完全不像平时军中常常能听到的那种嘹亮的号角声，而是带着点野兽般的气息。那一声之后，是无数高高低低的吟唱声传来，只是声音离得有些远，不大听得清楚在说什么。
小有高估了这两人的速度，如今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一小半的路还没走上呢，两个人就都累得筋疲力尽了。
“快看！老王爷说话了！”他指着天上最大最亮的一颗星星叫着让天意看。
“烦死了！收了马，随他们便吧！反正没有马匹，从这里回城没三五个时辰也回不去！”他嘟囔道，“为这么点破事都不能和阿兄一起杀敌！”
“那我……那……那……”赖三张口结舌一阵，强笑道，“那我好好练！好好练！”说着把带子扯得又急又快，噗噗声不绝于耳。
前一个道：“好！”说着便向地上两人靠过来。
“三哥，你这种人，以前为什么会没有朋友呢？你应该有无数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才对啊。”
“这个也是啊！咦，不是说了只有一个的吗？”小有吃了一惊。
“没有搂住！”另一个反驳，“就是肩膀碰了碰！你那个角度看不清楚。”赖三气得鼻子都歪了：“全给我滚！滚！”
“姐姐，父王为什么不来接我们，我怕！”他号啕大哭。
“你的意思是我练习的成绩超出你想象之外，我进步很大，我现在让你觉得能成了，是不是？”
赖三摆弄着这把剑，始终得不到答案，从看到贺兰缺对这把剑的奇异表现之后，他就注意这把剑了。
赖三跟着干笑两声，能听懂她在说自己，但不懂为什么，只是能感觉她此刻心情不错，于是忍不住奉承道：“天意，还是你有学问，我问了好些人都不认识，就你认出来了。我觉得就是问了老穆他也不一定认识这个叫……叫……什么来着？”“貘。”越天意情绪完全平静下来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在她嘴边缠放。
“他们？”赖三喝道，“谁在偷看？赶紧给老子出来！”
越天意死死盯着他，眼睛是血红色的，半点眼泪也没有，只有那一片滔天的血红和恨意。
“郡公！”“郡公！”
“对我是不算什么，可你就够呛了。”越天意高傲地看着他。
这个郡公，大伙也算是摸清脾气了，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所以胆子都很大。赖三目瞪口呆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她……见面，你们不是都睡了吗？”
越天意急了，将他背起来，急急往西方走去。可是天佑毕竟也八九岁了，又有些胖，她背了不过一小会儿就累得要死，看这个速度明天也回不去城。
“哈哈，他们四个是母妃派出来的，我不让他们说，他们谁敢开口？我这就回去告诉父王，你打我了！就是因为你打我了，我才没能猎到狐狸。”
“是，郡主。”许谨并不问为什么，只是低低答应一声，鞭子在马匹耳边重甩，马车便立即加速，喟喟而去。
赖三藏在后面，闻言嘿嘿笑着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套很正式的战服，白色明光甲，外罩披风，头顶软态，腰系宝剑，就差一匹战马便可以上战场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希望恋爱谈成这样，他宁可希望越天意将所有难题往他身上一推，叫着：“三哥，我害怕。”然后他就拍着胸口说：“别怕，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
“哦，对对，是貘！呵呵，这下我可忘不了了。我早就想拿给你看，一直没机会，早知道直接找你就好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貘？”
定西位于巴蜀一代，本就是蜀国旧地。用孔明灯许愿是流传了许久的习俗，人们认为能飞到天上的孔明灯，能把愿望带给天上的亲人。赖三是因为看到越天意昨天那样惆怅，眼望天际想念亲人，所以才想起用这么多盖孔明灯让她开心一下的。谁知光顾说话，竟是把这个步骤给忘了，直到有灯烧断细线飞上去他才想起来。
越天意两臂抱着自己的膝盖，抬头凝望天上星月，不知在想些什么。月色下她的身影有些瘦小，微微仰起的脸上满是明月的光辉。
“快快！郡公撞旗杆上了！”这些人七手八脚冲过去把他拉起来，又七嘴八舌地问，“怎么样？怎么样？郡公，你没事吧？你还好吧？你头疼还是手疼？”
“你有病啊，和他们比什么？蛇鼠一窝！”
只不过这位小王妃自己手段还不错，生的儿子倒是没多少心眼，越天意瞪了那个胖小子一眼，道：“又不是我的娘，要我来孝吗？她都说了要你亲手打，那你就亲手打呗！”
“你骗我？”小有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她的亲人不断地在呼喊她的名字，却又在一瞬间停止了挣扎。这一刻，她坚信这就是地狱，她已经堕入地狱，血红色的地狱！没有人的名字会被这么样声嘶力竭地不停呼喊，没有人在被人叫名字的时候，声音会那般痛苦和绝望！所以，她坚信，自己就是在地狱里，永入苦海，无法挣脱！
“今天不要直接回王府，趁着天没亮，你带我去个地方。一会儿我让你往哪边走你就往哪边走。小心些，不要让什么人跟上了。”
赖三试探着向她靠过去，直到两人肩膀挨在一起，他才满足地露出被越天意称作“难看死了”的那种笑容。
“那也不行。”
“我一定，会杀了你！”越天意将牙齿咬得紧紧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来。
“我姓易。”越天意咬着牙说。
“是，郡主二更前后会到校场，陪着他快到天亮才回去。两人整夜都在一起，片刻不分。”
“你不是说你姓越吗？”
赖三干咽一口吐沫，抬头望向满天星月，很想问她哪一颗是王爷他老人家，是又大又亮的还是那个忽闪忽闪的。不过他观察越天意的脸色，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要出口比较好，于是顺着她的意思道：“那……爹怎么说？”
越天意淡淡地道：“笑够了，笑累了。不想笑的时候笑得太多了，所以我就笑不出来了。好在对我好的人不多，我大部分的时候，都还是笑的。”
当天晚上，越天意乘车来到校场辕门的时候，平时在辕门守卫那个士兵冲她弯弯腰，直起身子来的时候眼睛诡异地眨巴着，向门内示意，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一样。
“我走不动，我腿好疼！”天佑哭道。
天佑一听急了：“我能打着还叫你做什么？姐姐！你不是平时最喜欢跟着父王去围猎吗？一只狐狸不算什么吧？”
小有看看天色，道：“等等吧，可能还得有一会儿。”
“奇怪，说了是一个的，怎么成了两个？”
小有皱眉道：“你不是出来打猎的吗？”
“三哥。”越天意目光澄明清澈，望过去如同清澈的深潭。她的声音低低的，但也清清朗朗，如同光风霁月，“三哥，你刚才是不是想抱我一下？”
赖三今天穿戴了全套的盔甲，手拿长弓，腰悬宝剑，意图打造绝世美男。撞到她的便是他腰间宝剑。
“哦，好！好！”赖三还能说什么。
越天意原本只是随便瞄了一眼，突然她就眼睛大睁，低声喝道：“拿给我看！”赖三当然不会反对，把剑柄那一端递过去，道：“天意小心点，这把剑特别锋利，不过可漂亮了！”
“为什么？”越天意用尽一切力气，声嘶力竭冲他吼道。
“郡公，对不起，属下也是实在拗不过他们。”身子细高的汤饼探出头来，十分有技巧地拍了一下马屁，“他们说要瞻仰一下郡公的神箭！”
赖三手忙脚乱，赶快退后一步，看越天意脸色都有些发白了，疼得她手扶肋骨。
士兵们都认识他，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赖三笑嘻嘻地说：“老规矩，到终点始终跟着我不掉队的，今晚有酒喝！”
“我不会……喘气？”赖三张大了嘴。
“小有，你这么厉害，正好我还缺一只狐狸，你帮我打，我把……”她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解下腰间佩戴的一对玉蝴蝶环佩，笑道，“这个跟你换，很好玩的，如何？”
“你姓越吗？”那人又问，眉间带着一丝不耐烦。
见越天意皱眉看着自己，赖三忙道：“是你爹！你爹！他老人家怎么说？”越天意淡淡一笑：“你傻了吗？他当然什么也没说了。”
小有不耐烦地说：“姓越的留下，不姓越的可以走了，只能选一个，谁姓越，你们两个自己商量一下吧。”
“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越天意抓着赖三，似乎很激动。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她确定此刻自己身在危险之中，需要别人救援。能回城自然是好，不能回去的话，先和那四个侍卫会合也好，这四人武功都是不俗，不信四个还打不过他一个。
“好在带着剑鞘，不然就麻烦了。”
“累了就回去呗，我本来也不想出来打猎。”
“太好了。”赖三抹了一把汗，“那我，我能……能……
唯一不同的，给她赶车的是个武功高手——许谨，陈定雷手下的侍卫长，他便是那个在陈定雷第一次遇上赖三的时候，将赖三和富满都抓进慎刑司的人。此刻他也穿着很旧的青衣，戴一顶边缘已经磨损了的灰布帽子，腰上用黑色棉布绑着代替腰带，和一般车行的伙计一般装束，坐在车辕上甩着鞭子，毫无破绽。
“景大哥，我射中了！”赖三兴奋地转头，向景迟说道。
不过这事赖三没注意，他晚上是留宿在小校场的，不和这群人一起住营房。那当然，赖三现在的心情，相当于第一次谈恋爱的小男生，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要奔着越天意去的。虽然单独和小郡主在一起，训练更加艰苦，但他乐意！要是对着一群男的，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动力？
“我为什么要对你有耐心？”越天意几乎不经过思考，迅速回了他一句。
他心里全是满满的激动！自己让她笑了！真的笑了！
他解开头盔的系带，指着头上一个红红的大包说：“今天不小心撞旗杆上了，头盔刚好硌在这里，好疼！”
“可我只告诉了汤饼一个人，我让他看着的！”
“固原行宫征发五十万蛮族奴工，历时三年便建成，你们姓越的一直津津乐道说是个奇迹。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五十万蛮族，三年后还活着的，不足三成？你知不知道，你越家对我族人的苛捐？为你们修建行宫受伤的蛮族多半会自杀了之，只为了让家里人不至于养活他而全家没了活路！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场景？你知道眼看着家人自杀，只为了不连累自己而毫无办法，那是什么样的绝望？”
提起越天佑的母妃郑氏，越天意就是一肚子气，这女人自从进了王府便是宠冠后宅，生下天佑之后就更加得宠了，被人暗中称为小王妃。可是这位小王妃绝对是个两面三刀的笑面狐狸，当着父王温柔可人千娇百媚，背后对着其他王子却是只要有机会就下个绊子，甚至还因为父王宠爱她，也说了她好些坏话。
那几个人打量她一下，互相望望，其中一个开口和她一样叫起来：“小有！快来！我们找到了，过来一下。”
“天意……”赖三哭丧着脸，“我搞砸了，我忘了早点提醒你，现在都飞走了，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又偷眼望了一眼越天意，觉得真让这个姑娘做媳妇，那也挺不错的，这么漂亮的女人可实在是不多见！只要脾气再好一点，他似乎也不排斥……可是，她的个性真有点……到底怎么办才好呢？这事有些愁人，还是拖拖再说，拖拖再说……
见这些人还不走，赖三举着弓威胁：“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射箭可准了，再不滚我放箭了！”
赖三解下剑来，好生后悔自己为了显得帅，明明用不上也把剑佩戴上，多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这把剑也可恶，剑鞘前端不像一般的剑鞘是圆弧的，而是一个金属制成的尖锐突起，上面装饰着细鳞花纹，跟剑柄是一套的，好像是那个怪物的尾巴。
赖三被那一群人扶起来，头上明显鼓起一个包来，但是他却笑容满面，高兴地叫道：“我知道该怎么喘气了！”
“郡主每晚都陪着他？”
“对了，天意，正好你帮我看看，认不认识这是什么玩意？我问了好多人了，没一个认识的！”
“你是出来打猎的？”那人看了一眼越天意的马匹，马上挂着两只野兔，越天意又背着一张弓，十分明显她是打猎来了。
“像这样喘气你当然会！”越天意瞪了他一眼，解释道，“心眼手，你都可以了，现在看精气神，我这里有几句口诀，你记下来，回去练习喘气。”
“天意，对不起。”直到那些小灯变得模模糊糊不大看得清楚了，赖三才开口，“我让你没来得及许愿。”
“有是有，”提起这个，赖三也不顾风花雪月了，然后道，“我感觉我能把力气从膝盖到腰再用到肩头手臂，真的，我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力气就跟一根绳子似的，顺顺的！瞒准箭靶的时候，我也猫得很好啊，每一支箭出去，我都觉得没理由射不中红心，可是偏偏出去那一下，总要颤那么一小点，结果就射不中了。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练习的时间太少？”
他们正在练的这支偏军几乎是第一天相遇就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以廖天明为首的平时军队里的刺头痞子兵，一队是以赵海明为首的五百精兵。虽然这二人名字里都凑巧有个明字，但彼此可完全不对路，互相瞧不起对方，剩下一群人有的喜欢廖天明等人的随性，有的人推崇精兵的强悍，其余的是无所谓的那群。
“天意……”赖三粗着喉咙，模拟想象中王爷的声音，“你别怕——，我从二郎神那里借来了哮天犬，下界化成人形帮你！谁欺负你，你就放狗咬死他！”
“就是你昨天想问你父王的，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行！”赖三急了，就说这一句话的时间，足有好几十盖灯也飞了起来。
泾州三百里范围内共有十万守军，从中抽调三千人其实不算多，不挑最扰乱军纪、最惹人讨厌的士兵，还能远超这个人数呢。所以每个军卫都专挑那些刺头送走，老实的都自己留着。刺头的军纪不用指望多好，但是脾气多半都是有点的，受这一激，像赖三一样半夜偷偷出来练习的竟然大有人在。各种训练场上都出现了你追我赶的情况，慢慢地，能跟在赖三身后不掉队的人从几十个发展到几百个，那五百骑兵里也终于有人能跟上了，其余各项成绩，也都在飞速提高，能箭箭射中靶心的也有平时痞子兵中那些人了。
越天意已经从刚才的繼尬中走出来，一片淡定从容，只是嘴角含着笑意。
“怎么这么说？”
又欲盖弥彰加一句：“都说好了，我没时间陪你浪费，我就是来教你射箭的！”
赖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越天意是在和他开玩笑！这是她第一次不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样子，而是和自己开玩笑！后来她还开心地笑了呢，天哪！她笑的时候可真好看！以前看过她笑那么多次，哪里会有这次的好看？真心的笑和装出来的笑，简直天差地别！
这话说得赖三心又凉又沉，这个时候提那不知生死的结局己经够扫兴的了，何况她那语气，仿佛是欠了他什么还不起，所以他想让自己多陪一会儿那就多陪一会儿似的。
“回去！天黑之前不许回城！”那人毫不客气地命令。
原本光凭身份震住人也只是表面上的，这些骄兵未必心服，但到了下午开始长跑，赖三一下子就将三千士兵都震住了。而他变得不再像从前那般油滑，凡事都在最前头，吃苦受累丝毫不在意。
“那我舅舅还不会骗我呢！见过郡主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她脑子有没有毛病还能看不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赖三脸红脖子粗，急速地喘息着。他也想缓慢一点稳定一点啊，可是那一口气吸进去已经老半天了，人家自己非得要出来，他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啊！
再后来，等她有了机会，便找来懂得蛮语的人，把这些音节重复出来，让那人给她翻译成汉语。貘兽这个词在汉语里没有对应的动物，是用音节直译的。在蛮族里，这个东西叫作貘，在汉语里，也一样叫貘。
越天意一踏入校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感觉自己一下子踏进了星空一整个校场周围的所有树枝上，都挂着一个巴掌大的孔明灯，因为用细线挂着，所以并没有飞走。
赖三霎时间脸就红了，像被人抓到正在干坏事的孩子。
小有听了皱眉问越天意：“不是你吗？”
此刻已是黄昏，天色半明半暗，残阳真的就如血色般，红得不能再红了。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他们将要看到的是家破人亡……
却见越天意接过宝剑，翻来覆去仔细观看，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不行。”越天佑使劲摇头，“我不回去，母妃说我文不成武不成的，她就是想要我亲手打的狐狸皮做围领，今天要打不着狐狸给她，就是不孝！母妃说这话的时候脾气可大啦，凶得要命！你看跟来的这几个人，都是母妃让看着我的，你一定要打着狐狸给我才行，不然我可不敢回去了。”
好几年前，天佑才不到五岁，还不大分得清谁能惹谁不能惹，他深受宠爱，自然脾气坏，曾经看上越天意的东西就要抢，结果让同样深受宠爱脾气也不小的越天意直接给了他两巴掌加一脚。这件事之后天佑就明白不是所有他看见的东西都是他的这个道理了，这件事起因怪天佑，不过因为越天意年纪比天佑大得多，以大欺小没一点姐姐应有的样子，王爷还是好好训了她一顿，罚她一个月不准出门。
“对。”越天意点点头，“也就是呼吸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你不会喘气。”
夜空下，越天意震撼于这样的美景，仰望苍穹，一动也不动。
越天意虽说不知道，但她直觉也能感受到不妥，于是她努力地跑，直到眼前一暗，她骑着马仍旧被小有轻松赶到面前，她勒马站稳，沉声喝道：“大胆蟊贼！此处离固原城不远，你光天化日拦人道路，是要抢劫吗？”
越天意紧紧将那个全身湿淋淋带着刺鼻腥味的孩子揽进怀中，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可是这一刻，她就是小弟弟的保护伞了。
他冷冷道：“若有天意，姓越的，便该当断子绝孙！”
“我琢磨着我自己，得捡多少钱才能那么高兴？他可是郡公啊！他要多少钱都有，估计捡多少钱也不能乐成那样。而且他的媳妇也就是咱定西的长安郡主，听说脑子是有问题的，那肯定谈不上什么夫妇和美。升官？好像他也用不上了吧？升官发财娶老婆，我就知道这三样好事，都和郡公不沾边，老大你说郡公有什么可乐的？”另一个士兵却立即上前几步，道：“你听说那个早过时了！我听说啊，郡主脑子没毛病，有人去王府觐见，她能聊得好好的，一点也没毛病！”
“我不是怕来不及吗？”汤饼狡辩了一下，看到赖三愤怒的目光，终于老实承认道，“其实我也想看。”
“谁打的？”越天意勃然大怒，虽然她打过天佑，但别人打，她可就受不了了。“我摔的，这几个人突然拦住我的马，我摔下来了，地上有个树枝戳到了我的腿，姐姐，好疼啊！”
最后多少人从她面前欲盖弥彰地跑过去，她已经懒得理会了，只管继续往前走。最大的一个营房设在最靠检校场的位置，算是小校场的中心地带，正是由赖三住着，绕过这个营房之后，便是小校场了。
越天意还没回答，那个守门的士兵就赶紧开口：“不用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等着吧，那个，兄弟这里有骰子，还是郡公教我玩的呢，还挺好玩，要不咱们来两把？赢的人喝酒！”说着冲着他狂使眼色。
她隐隐约约已经感觉到了要发生什么事，虽然她到那个时候也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一切都像一场恍惚的噩梦，她始终觉得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哪怕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被一刀砍断了头颅，她也觉得是在梦中。哪怕听见有人叫她，叫她快跑或者声嘶力竭地叫着她的名字，她也觉得是在梦中。哪怕一个个头颅就从她面前落下，就掉在她脚下，她也觉得是在梦中。
“天佑！”越天意飞奔而去，急急道，“你怎么了？”
“喂！起来！”她故意粗声粗气地说，“你想偷懒吗？”
说罢他向下看了一眼还在城门下已经哭不出声的天佑，又将目光上移，看着竟然己经爬上城墙一小半、用最狰狞的表情和最狠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越天意。
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要走吗？这才丑时三刻，你一般不是寅时才回去吗？”赖三慌张地站起来，很是不舍。
正在这时，树上一盏灯突然离开了枝丫，然后慢慢往天上升去。
“我说你这人，平时看着挺有耐心的，怎么对我就没了耐心呢？”
他把蜡烛用钢钎子挖出一个小洞，然后把绑住灯的细线一端放进去再滴一滴蜡油子黏住，另一端绑在树上，没点燃的时候，这些灯是垂下来的，点燃蜡烛之后才慢慢升起，成了浮在树上的样子。等蜡烛燃烧过半，黏住绳子的地方轻轻一烧细线就断了，这样这些小小的灯，就和正常的孔明灯一般放飞了。
“没有啊！”赖三大摇其头。
“行了，其实你也没那么差劲，天快亮了我走了，你继续练习吧，呼吸顺了几次就能掌握，没问题的！”越天意拍拍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我走了，后面几天恐怕没有时间过来，好在你该学的都学会了，自己练习一下就好。”
但因天佑与王府中的男孩子年纪相差许多，他只能去找这个姐姐一起玩。天意其实并不想和天佑玩。只是越天佑知道姐姐怕什么，当实在想要的事情得不到同意，他就会像这样开始耍赖说：“我要告诉父王，你欺负我了！”反正从头至尾就只有她欺负过自己，父王会相信的。
越天意坐在车上，车子很是普通，和泾州大街上花几十文钱就能雇到的车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一般家底殷实的人家女眷或是老人上街也雇得起这样的车，如果是白天，满街都能见到。因为定西从没有什么宵禁的习惯，就算现在是半夜三更，也零星能看到几辆类似的马车出没，毫不稀奇。估计没有人会想到这辆车里坐着的是目前定西王唯一的血脉，越家的小郡主。
这一身装饰意义多过实际意义的铠甲大概让他很得意，走路都跟唱戏似的。
因为从见到这个东西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
几个士兵聊得开心，却见他们的郡公一根筋地撞到了旗杆子上，猛地一声大响，然后捂着脑袋趴在地上。
瘦的马上道：“姑娘你好！”
“哈哈哈，你等着！”
“老大，郡公这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啊？”
越天意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勒马停下，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这人，道：“你是谁？”
“这我真不知道！”赖三叫道，“他给我，我就一直带着，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
这时越天意身子微微一动，赖三吓得赶紧缩回手坐直身子。
胖的那个急道：“你得装作不知道她是郡主！”
“哎呀对不住！天意你没事吧？”
“吐气吐气！干什么那么急，你马上就要憋死了吗？缓慢一点，稳定一点！”
“我不走！我就是疼嘛！”天佑大叫起来。
“连你也不知道。”赖三失望道，“等我回去问问我媳妇，她要再不知道，我就没地方问去了。”
越天意虽然明知道他胡说，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了？”
“唉！”景迟忍不住失声叹息。赖三刚刚一支箭射出，迅疾狠辣，箭支射在靶子上，足足钻进去三寸，将靶子差点带倒在地上，快、狠都有了，可惜准字还有不小的差别，这支箭射在距离靶子边缘一个巴掌的地方，离红心足有一尺远。
越天意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能。”
“不行！快点走！”
“不过差一刻钟而已，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人群中传出轰然叫好的声音，个个喜笑颜开，精神大振。景迟心中十分郁闷，却也只能让人开始沙漏计时，看着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奔跑起来。
“姐姐，我好疼啊！”天佑大哭起来，抱住她的手臂不放开。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打只狐狸？我想回去了，我累了！理那兔子做什么？你就不能快一点打狐狸吗？”越天佑追上来，嘴巴噘起来老高。
“没有我族圣物庇佑还能活下来，你是第一个！但我也只会让你活这一次！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很好！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纵横宇内所向无敌！”越天意点点头道。
那男人只是一笑：“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享受这一切！今天你们家这样的哭声，我听了无数年！今天你们家人死亡的凄惨，我看了无数年！我族人受你百年欺压，你家世袭的王位便是我族人尸山血海换来的。姓越的！你别说一家百余口，便是再多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也难以偿还！”
“你们回来了。”小有的头从城头探出来，不知是夕阳映衬，还是什么，他整张脸全是殷红的血色。
“啊？”越天意正莫名其妙，又有两三盏灯从枝头飞了起来，飘飘摇摇往天际飞去。
她顿时明白为什么人人看着她都那种表情了，这样的好戏几时能看到？这些灯粗粗看上去也有几百个，没有两三个时辰根本忙活不完。灯小，灯里的蜡烛也就大不了，早点点着了等她来怕是就烧没了，怪不得一群人紧张兮兮盯着看她什么时候来，和击鼓传花一样跑着告诉下一个人。
“那照你的说法，坏人你可以笑，不相干的人你也可以笑，对你好的人，你却不愿意对他笑？”
“能、能……要不我还是多练练吧。”
“兵卫！兵卫！”这群士兵大声喊景迟，“快叫兵卫过来，不好了，郡公撞坏脑袋了！”
一个高高的身影缓缓步上城头，随着他的脚步，周围的人都弯下腰来。他比周围的人都要高上不少，一直上了城头，他始终面对夕阳。
“那现在……”
“嗯？”穆延陵看了他一眼，“怎么讲？”
对面那人的语气却有些低沉地说：“十分拼命，不似作假。”
越天意根本不看他，只眼望天空，目光无比地平静。
“喂，你别笑，严肃点！我的样子虽然很纯良，但实际上我很凶猛的！很厉害的！”
他们每一个人都虔诚地吟唱着，随着吟唱，不断有鲜血淋漓而下，泼洒在那人文着貘兽的身上。越天意用尽一切力量呐喊，她死死地看着那个妖魔，此刻她的表情无比浄狩，也一样不带半点人类的样子，她也如同一只地狱里才会有的生物，她用鲜血淋淋的手指头抠着城墙，仰着头，望着那个浑身已经满满都是鲜血的妖魔，用完全嘶哑不似人类的声音问：“为什么？”
你最强大的威严让我们学会狩猎,
然后他做了一个如果越天意神志正常，会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缓缓脱下衣衫，一件也不剩地脱下所有的衣衫。
士兵们见他没有发怒，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很有默契地点点头。
看了赖三一眼，她解释：“是我真正的三哥，越天成，不是说你啊。”
他身边躺着的一个士兵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勉强把喝了一半的水壶递给他，赖三接过，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直着脖子一气灌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转头冲那士兵笑了笑。
“哼！你不帮我打狐狸，我就告诉父王！”越天佑见软的没用，便开始威胁。
鎮兽！鎮兽！
赖三知道景迟的意思，淡然一笑，没有接口。太多的事情是他没本事掌握的，他不想干等就只有努力。能不能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像景迟这般愁眉苦脸什么用也没有。
“许谨。”车内的越天意忽然开口。
在那之后她从未哭泣，直到那一天，在那个昏暗肮脏的小饭店里，一个小无赖被人打得脸上花红柳绿，口眼歪斜，无比难看地看着她，对着她唱着乱七八糟的小调，细细地将面条吹凉了喂给她吃。一头大汗耍尽百宝，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慢慢喝水。肿成一条细缝的眼睛看她的目光却是温和的，充满了怜惜。
“会不会是麒麟？”景迟问，传说中的麒麟就是头顶有角的。
“扬手，举弓，吸气……正常吸气就可以了，不用把一辈子的气都一口吸进去！”
“就是。”另一个道，“我还看见你昨晚伸手去搂着她了。”
所以她只是低声嗯了一下，就如同听到人叫自己，正常该有的反应，低低的，柔柔的，和一般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我可没说，一直是你自己说的。”越天意沉声道。
“若是有一天，你抛弃我，我也不恨你。”越天意语气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赖三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说：“天意，你胡说什么？那怎么可能？哈哈，我怎么会不要你，只可能是你不要我了！你这么说，不会是自己想抛弃我吧，放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恨你的，肯定不会的……”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越天意好生愤怒。
“不管了，这件事知道的人少点好，杀了吧！”
“没有没有！”两个人一起摇头，“郡公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场狂奔下来，人人对练兵，都多了点严肃。
“嗯。”景迟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没错是射中了，但就剩下五天时间了，你这只有一半成功几率射中，并且还从来没中过红心的水平，想一箭便射中辕门上的彩球……那只能靠蒙了！
“天佑，我们快走！我心里非常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快点走，我们赶紧回去！”越天意拉起天佑，让他快走。
一刻时间要看放在哪里，在赖三这里觉得区别很大，每天晚上时间都过得这么快了，她还要少一刻钟，那怎么行？
越天意疑惑地看看，见这人神秘是神秘，却好像没什么恶意，于是冲护卫摆摆手：“不用了，你留在这吧，我自己进去。”
“大人，撤藩之事只是估计，即便要撤也不在一时，若让小郡主再折腾下去，大人眼下就有危机！”
不知为什么，越天意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越天意低声道。
这件事从头到尾，她眼中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来。在那之后的很久一段日子里，她也始终没有哭一声。
赖三心里忐忑不安，偷眼看越天意，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出那句话来，难道是知道自己在骗她吗？这个……这，那可不得了了！赖三暗自衡量，要不？就这么凑合了？
四周一片漆黑，她刚往前走了几步，一个瘦小的黑影突然蹿过去，猛往前跑，一头扎到营房后面，激动地大喊：“来了来了！”
“告诉我为什么？”
刚才那个声音叫：“不会吧，我很小心了。她不会发……呃，郡主您好。”
“不用了。”越天意看着他，似乎是叹息般道，“我以往听过福将的说法，只当是戏言，原来世上真有福将。”
“是貘？”赖三晓烧脑袋，“什么意思？”
“你们在干什么？”越天意声撕力竭地向上喊。为什么这些奇怪的人会在固原城里？原来的守卫在哪里？城内的士兵在哪里？最关键的是，她的亲人们在哪里？“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她不顾一切扑过去，像天佑刚刚做的一样，用力拍打着城门。然而修建这城门是为了抵御敌人进攻的，两扇门每一扇都有千斤重。平时在里面开，都要好几个人同时用力拉才能拉开一扇，现在里面闩上了，用撞车也未必撞得开，她小小的拳头捶在上面，完全没有一点用处，城门连动都不动一下。“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她尖厉地叫。
穆延陵也不太过于逼迫，只淡淡一笑：“本官说笑了，你别介意。”
这是赖三练习射箭的第十个晚上，从三天前，越天意开始让他双手平举扎马步。将基本功练得扎实，身体才够协调，懂得哪里使力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你看你看！你明明就是要打我！我给你告诉父王！让他再罚你不能出门。”
他滑了个大跟头，站了一下又摔倒在地，两下摔下来，红色的泥浆沾满了他的全身，他顾不得这么多，哭叫着爬起来，向越天意拼命跑过去。
“应该能，”越天意看着他，“那彩球实际比红心射起来容易，因为彩球比西瓜还大。”
“郡公，你就当我们不在，继续吧！”一个人居然这样说。这些大头兵没在高官家里住过，更加不懂规矩，比汤饼还随便。
她了解了貘兽是什么，也知道了貘兽在蛮族中神一样至高无上的地位。她尽一切可能去了解蛮族的故事。大概除了她，没有人会有这样的动力去了解它。甚至连暗中勾结了蛮族的穆延陵，也根本没去关心过蛮族的圣物是什么。
“那你呢？”这时周围人似乎有了兴趣，竟然有两人同时开口问她。
但是小有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道：“老实点，不然不差你一个！”
越天意慢慢直起腰来，摆手道：“没事，不要紧。”但是眉头还忍不住皱了皱，脸上一片煞白。
“是啊，不过得快点！你这快急死人了！”厨子中那个瘦小的从人缝里钻出来。周围人一起点头附和道：“对，对！勇敢点！都这么多天了！多耽误工夫啊！”
但至少、至少她可以不用和他客气，顺理成章认为自己是和她息息相关的，要死就一起死了，不后悔！那该多好。
越天意不耐烦地勒住马匹，回头呵斥他：“叫叫叫！你就知道叫！都怪你，不然刚才那只兔子我一定能射中！”
“那你又是听谁说的？”
也难怪赖三认不出，别说他这样没学问的，就是熟读诗书的人也很难认出来。此物名貘，乃是贺兰缺所在一族的图腾圣物，跟华夏的龙凤一般，只是传说之物，并不真正存在于世。乃是狼、鹰、熊、猿、蛇的结合体，所以赖三觉得有点像狗，景迟觉得有点像牛，他们看到的是狼和熊那部分特征。能见了一眼便认出是貘兽的，只有将此物奉为先祖的厄塞奈人了。
“这位壮士，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留我在此？”越天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问。
今日的夜空，便给她这样的感觉，宁静得好生透彻！她此刻的心也如这夜空般，宁静而透彻。像她这样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如果没有特别的人生经历，本来绝对不会产生这种萧瑟又无法言喻的领悟。
“你怎么回事？”越天意恼了，“一次比一次差，别的不会也就罢了，怎么连喘气都学不会？”
“走走，马上走！”见他急了，一群人手忙脚乱往外跑，一个人临走时脚步迟疑，回头求道：“郡公，你能不能什么？你说了我再走唄？”
“三哥，你腰里戴着什么，那么尖？”
“荒唐！谁都知道郡主如今身孕刚过五个月，如果她现在出事，你听过只怀了五个月的孩子落地能活下来的吗？”穆延陵皱起眉头轻声呵斥。
对面那人可没他这么轻松，皱眉道：“某无能，仍然不能确定郡主依仗的到底是什么。但是和我们对立的官员，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这是经历那场大变故以来，她第一次流泪，便是从他心疼地说出那句“小傻子，别哭，别哭了”开始，她突然间又能感觉到疼痛，又能感觉到伤心，又能感觉到活着的人才能感觉到的一切滋味。仿佛禁锢了许久的知觉，突然间又回到她的身上,无法解释，无法控制。
“要不我明天再买一些来……”
越天意望向他，见他瞪圆眼睛，吐出舌头，冲她屁股狂摇，做出一副小狗的模。
“三哥，你真应该早点拿给我看。为什么没有机会？”越天意没有回答，反道，“我们每个晚上都在一起，应该有很多机会。”
越天意似乎没听到他说什么，按着绷簧，慢慢将剑抽出来，剑刃出鞘速度很慢，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她还剑入鞘，又突然抽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响起，在校场中回荡。
“我告诉父王……告诉……告诉他你打我了！”越天佑想了想，直着脖子叫道。
“嗯，我绝对相信你，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只一伸手，就像抓一只蚊子一般，鞭尾便落入他的手中，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模样。
景迟接过打量半晌他手指的地方，迟疑道：“牛？”
赖三点头，表示理解。
“连穆延陵你都很有耐心地对他！”赖三控诉，“你总是冲他笑，你冲顾子期都笑，我还看见过你见了穆青峰都是笑的，但你看见我就一脸不耐烦！”
越天意回过头来，道：“你错了！我以前特别惹人讨厌，又任性又刁蛮。从前我一直以为别人对我好是应该的，我才懒得对他们笑。”
“哦、哦……这个啊，呵呵，我不是在石头外面包了棉被吗？声音小了你才听不见的，我一直在拉呢。要是声音太大了，把一堆人都弄过来看，咱们俩想说说话都不方便了。”说着赶紧使劲扯绳子，一气憋了好久才放下，咚的一声大响。
这个动作太过于粗鲁，越天意猝不及防，还没等跌进他怀里，肋骨先被一个硬物猛然一撞，疼得闷哼了一声。
一人指着天佑道：“我看还是这个，我问清楚了，他是姓越，我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打猎，他哭着说是他母妃一定让他出来的。”
越天意一声冷笑，理也不理，拨马便走。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越天佑拍打着马匹，试图跟上她。旁边几个侍卫急忙上前将他护在中间，生怕这个小主子从马上跌下来。
“你在召唤小有？”那几人明显愣了一下，其中一个摇摇头，道，“莫名其妙，你到底是谁？”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天意’就剩五天了。我现在这样子，能射中彩球吗？”
不少人心中更加敬佩。若是本来就实力超群，跑完了面不改色那种，或许大伙服是服了，未必敬。但像他这样，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的体力，却能如此坚持，如此坚毅，如此坚定，这样的好汉子谁会不敬？
“那四个侍卫呢？”她问。
越天意气冲冲道：“我没打你！”
那人嘴边泛起一点感兴趣的笑容，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叫小有。”
“你这是听谁说的？”
“行了，走吧。”小有道，“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捞到点尾巴。”
或者从那个时候起，她便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感觉，羞怯都没有了，更别说爱一个人的能力。有这样的仇恨在心中，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没有了爱的能力。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好像生活在地狱里，尤其是在她亲手一点点杀死了天佑之后，越天意的心中，再没有一丁点温暖和慈悲。
越天意继续说：“现在我明白了，想做小事，我那些了不起是可以的，想做大事，这些通通无用！三哥，其实你让我看到了许多人生的道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越天意走出去之后，眼睛里开始模糊。你不可能对我再好一点了，三哥，因为你已经做得太好，你已经给了我你的全部，所以，没办法再好了。
“恭喜你！”越天意还是忍不住笑，直到发现对面的人在痴痴看着自己的笑容，才尴尬地停住。
越天意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她并没有一点耽搁，立即放开鞭子，掉转马头，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奔回去，这时候她有些后悔独自一个人走了，如果和四个侍卫会合，至少还可以抵挡一阵。
“这……我不知道他认不认识，从绮兰围场回来我就住在校场了，我还没想起来问问他。你要想确定我就去问……”
片刻之间，树叶发出响声，小有身子一荡落在地上，他不耐烦一直追着，见越天意不是往固原方向，跟了一会儿就不理会了，反正各个方向都有人守着，也不用怕跑了。但他也离得不远，听到有人叫，很快就过来了。
“什么？”
“天佑，快走！”越天意脸色大变，将弟弟狠狠一推。
他闭口向远处遥望，还有几天便是年关，马上，便是新的一年了！
一个人嘀咕道：“这小姑娘心肠够狠啊！”
赖三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心里一股雄壮之气猛地扑了出来，是个男人就会想好不好！
景迟摇了摇头，这纹饰精致至极，分明是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铸造成的，哪里会手艺不好？手艺不好的能做出承影剑这样的神物？
“嘘，别说话，一起看。”越天意打断他，仰头望着越来越高的无数小灯。这些发着橘黄色柔光的小灯在夜空中慢慢地上升，它们很轻，所以飞得也不快，遇到一点风就改变方向，一盏两盏或许还没什么，这样几百盏一起在天上飞，风吹来，就如同在漫步而舞。
这就是蛮族的圣物了……
“有病！”越天意转身就走，刚走出一段路，一个人发现她，立即背过身面对大树，似乎这样她就发现不了了一样。
越天意坐在车中握着剑柄面沉如水，她只是知道蛮族的圣物上必定有貘兽图腾，并不知道这圣物是一把剑。更没想到，这个蛮族找了上百年的东西会这么轻而易举出现在她的面前。
“赖三让你们干什么无聊的事了？”越天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啊？”那群人愣在当地。
“姐姐，我怕！”天佑哭声都小了，只剩下抽抽噎噎。
“大人何出此言，我与你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一起做了多少大事，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相信我吗？”
他发现，自己手臂抱过去之后，那个身体立即就更加软了。但和以前碰触之后她就紧张发抖不同。这一次她非常平静，完全没有发抖，只是同样伸出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部。不再抗拒，不再躲闪，也不再惊慌。取而代之的是安静和沉溺，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安静。
“三哥，这把剑借我一下，我有些把握了！”
穆延陵淡淡看了他一眼：“本官都不急，你急什么？有个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不好吗？”
越天意一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个奇怪的感觉，似乎很为他骄傲。而且这些人表演完了之后，神情都是非常谦虚恭谨的，而眼前这人，得意得都快飞到天上去了，那模样十分欠揍！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么多称得上神射手的人都没让她觉得了不起，可眼前这个勉强算是射中红心的人，却让她觉得很了不起，真的！很了不只见他很得意地一摆头，用深沉的声音道：“我终于会喘气了！”
“不是内功，只是射箭时呼吸的节奏。”越天意道，“这个不需要多长时间，要看领悟，要是能领悟，一天也就够了。不能的话，一年也未必能成。你的力气增大一点，呼吸的节奏就会慢一点，我又不能肯定你能成，早些时候教给你又有什么用？”
赖三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干咳一声，道：“什么事？”
“小有？这个名字真有趣！”
抱！凭什么不抱！这就是个仙女儿，此刻也是不抱白不抱！只一瞬间，他呼吸粗重，一把将越天意拉进自己怀里，两臂伸出，只想狠狠抱一下她，有什么感觉慢慢体味，先抱了再说。
“这是谁？”那四个中的一个问道，指了指越天意。
“走……唉，好吧。”赖三欲言又止，终于放弃。我还没抱你呢，说好了不算数，唉……
越天意喝道：“我有一个伙伴，可是非常厉害！你们识相的就别乱来！”见那几个人不为所动，她大叫起来：“小有！小有快来！有人要害我！”小有明显不是好人，但她也能很明确地感觉出，小有似乎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如今这个情况，两下权衡取其轻，她先叫来再说。
“你是不是姓越？”那人走两步拦在路上，歪着头问。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还是你先惹的我！”越天意怒道，“你个小浑蛋，敢胡说八道？”
“不想吗？”越天意看着他问。
帮她赶车来的护卫低声问：“郡主，要不要我一起进去？”
越天意在车中狠狠捏着宝剑一端的貘兽，仿佛想捏断这东西的喉咙一般用力！是的，她见过这个四不像的东西！不过不是在剑柄上，而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应该说，在一个恶魔的身上！毒蛇的眼、恶狼的口、熊的爪、鹰的翅膀！她永远忘不了这东西的模样！
“你自己看呢？”越天意马上正挂着两只野兔，穿着猎装，弓箭俱全，不是打猎的难道是读书来的？
天上孔明灯已经几乎不见，只留满天星斗闪烁动人，宽阔的校场就像一个宽阔的世界，头顶镶嵌满满的宝石。
越天意看着他头上那一圈明显的红印子，忍不住又笑了，这个包让他脑袋整体大了不少。
整座固原城如同炼狱一般，到处都是血。天佑双腿急速地哆嗦起来，面孔一片苍白，“姐姐……”他望着越天意叫了一声，然后像是刚刚醒悟，抬腿就向她身边跑去，似乎目前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她的身边了。
“你弄这些做什么？不用练习射箭了？”越天意板着脸道，“那我留这也没什么用处，我走了！”
“无聊！”她扯扯嘴角，道，“懒得理你，我去打猎去了！”说着向林子中走好在小有没有拦她，只是远远跟着。看来只要方向不是回城的方向，他就懒得理会。越天意心里评评直跳，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用什么速度，都甩不掉这个奇怪的人。便在此刻，突听林子深处隐隐传来儿童的哭声，越天意脸色大变，她听得出正是弟弟的声音，一时大急，也顾不得其他，打马便向声音传出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的概念里似乎完全不存在慈悲，这是个杀人不当回事的人。遇上此人，跑就对了！虽然未必能跑得掉。
“我的母亲与他母亲姐妹相称，所以他叫我姐姐。你若放我回去，我可以拿钱来赎他！”
越天意和赖三互相看看，两人脸都绿了。
“射中了射中了！”赖三却十分兴奋自己又有一支箭能中靶。
越天佑见是她来，更是放声大哭，叫：“姐姐！姐姐！我害怕！”
越天意就站在他们面前，这两个人一胖一瘦，正是校场那两个厨子。
越天意见状一撇嘴，一带马缰绳转身就走，她不打算迁就这个小屁孩，她要自己回城去了。
“好人坏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越天意淡淡地说，“不相干的人，笑笑何妨。”
“那小子还在认真练习吗？”穆延陵问那人。
“瞄准，屏住呼吸，别动……不要憋气那么久，憋久了你会心跳加速，手上力气就弱了！”
“天意……”赖三长长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不要紧。”越天意低声说。
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一天发生的每件事都像深深刻进她骨头里、深深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般，任何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随着手中这个貘兽扑到了她的眼前。
越天意望了望，见他们四个不像准备为她出头的样子，一时发怒，喝道：“既然这样，我不如真打你一顿好了！”说罢伸长手臂抓去，打算将天佑抓下马背来。
越天意二话不答，一鞭子就抽过去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刚才一直不动，已经有细碎的雪末子被风卷起，落在她膝头。
“喂，你知道我姓越，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你怎么称呼啊？”越天意装作随意地问。
赖三指着剑柄处一个精细镶嵌的纹饰道：“你对蛮族熟悉，就这里，你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特别吗？”
“你说！！！说！说！！！”她拼尽一切地呐喊。
“为什么？”赖三颤声道，“你试试看行不行？我不想让你觉得没人对你好！我想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