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花园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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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是潜意识写给意识的一封信。
——卡尔·荣格
梁哲:“一些通俗的方法你试过吗,比如拧自己大腿这种?”
可我们能够改变我们成长过程中的轨迹。
心成长的方向,就像向日葵,不管遭受怎样的折磨,应该永远对准着阳光。
女孩愣了一会,然后扭过头来:“十二,十三?我记不住了,这很关键吗?”
此次治疗过程两个小时,已经超了五分钟。
女孩将领子翻下来一边,露出了一条半个巴掌长的新鲜疤痕,然后苦笑一声:“像这种疤痕,有很多。”
找回最初的自我。
女孩的身子蜷缩的更厉害了,虽然被巨大的黑色风衣包裹着,但仿似依旧能够感受到女孩身体上所传来的震动,那是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下午三点,格勒重症心理诊疗所,室内。
女孩:“不是不能确定,而是根本无法确定。”
梁哲:“如果是在梦中,你怎么确定那人是你的父亲?”
谭维没有回应,依旧闭着双眼,低着头。
梁哲微笑着点了下头,他没有问女孩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而是直视着女孩,等待着她的回答。
梁哲站起身子,微笑道:“谭维,不好意思,我们今天的咨询时间已经到了。”
梁哲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梦游。然后想了想又在梦游下面写了两个小字:自残。
女孩的眼神中略过了一丝凄凉,她没有说话,反而开始慢慢捋起自己的袖口,她穿着黑色的风衣,领子,袖口和下摆都很长,像是要将自己全部包裹进风衣里面一样。
他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我们没法左右儿时的环境,因为我们还太小。
女孩裹了裹风衣,将头扭到旁边,望着茶几的边缘,良久过后,才说:“那场冰雹摧毁了花园里的一切,油菜花,薰衣草,月季和牡丹,甚至灌木丛,泥地里都是蝴蝶和蜜蜂的尸体……我受不了着一切,扑在地上痛哭,就在那时,他出现了。”
梁哲:“在冰雹之前,你的梦一直局限在花园之中吗?”
女孩紧盯着梁哲,呆了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但迅速地,她又摇了摇头。
梁哲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神经衰弱,满足与实现。
女孩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像是有些恼怒,或者不被人理解的痛苦。
梁哲将铅笔和白纸夹在一起,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关掉了桌上的录音笔。
梁哲微笑着点头,示意女孩继续说下去。
女孩喝了一口水:“半年之后……你不知道这半年里,我每天晚上都希望能够快速入梦,好进去看看那些花儿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了,这半年里,我亲眼看着它们一点点地成长,从发芽,到生叶,从开|苞到怒放,然后释放芬芳,它们在成长,我也在成长,现实中,我应该过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吧。”
这名女孩二十左右年纪,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角落上,好像一只受惊的猫,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本该顾盼生辉,惹人怜惜,但现在,她的眼神中,却全是恐惧。
女孩有些被梁哲弄的莫名其妙,她再次整理了下风衣,望向茶几的边缘:“他和我一样,对花园里发生的一切感到不能理解,甚至感受也和我一样,那种痛苦,是的,我能感觉得到,他对花园里的一切都感到由衷的悲伤,可是,他跟我不一样,他坚强又开朗,并迅速地从花园的破败中走了出来,然后带领我开始了新的一波栽培,你根本无法相信,将种子埋下,等待着新生萌芽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是他教会了我这么做,是他让我从无法自拔的痛苦中慢慢走了出来,并带着无尚的喜悦开始耕耘真正属于自己的花园。”
女孩抬起头,盯着梁哲,愣了一会,随即露出了一抹笑容:“看来你真的跟别的心理医生不大一样。”
梁哲:“你的意思是,你不能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梦中?”
女孩的胳膊露了出来,她的皮肤很白,但上面却有一块一块的青斑,那些青斑像是恶魔的眼睛,狰狞而恐怖。
梁哲的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尖叫忽然从背后响起。
女孩的眼神变得惊慌,嘴角开始抽搐,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女孩低垂下脑袋,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脚掌,像是已经沉浸在了梦中。
梁哲在纸上写下:梦境延续。
梁哲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谭维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在胸前一阵拉扯,将自己的风衣完全扯开,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肌肤,以及胸口上点点的青斑,让人触目惊心。
等梁哲重新扭过头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正面回答女孩的质疑,而是继续问道:“那场冰雹过后呢,发生了什么改变?”
※※※
在聚精会神地整理思路的时候,梁哲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梁哲迅速地在纸上写下:梦境半年=现实两个月。
夕阳照了进来,灿烂,带着金边,铺撒到地面上。
女孩:“应该是在洗手间,是我父亲后来跟我说的。”
梁哲:“你知道自己有过梦游的症状吗?”
女孩:“我在梦中和现实中,都会受伤,受的是同样的伤。”
女孩深吸了一口气:“那天晚上,我晚饭都没吃,就迫不及待地睡下了,并很快进入了梦境,我没有跟他说明原因,直接拉着他一路狂奔,奔出了花园……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
女孩忽然将水杯放在茶几上,盯着梁哲:“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对吗?我的意思是,我的梦在成长,梦中的我也在成长,每一次的梦都会在上一次的梦境上延续,产生变化,而这变化是我能够切身体会得到的,这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你到底能不能懂?!”
女孩伸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水杯,颤抖着手腕轻轻喝了一口,陷入了沉默。
PS:
“啪!”
女孩:“花园彻底成长起来了,我和他手拉着手,在花园中奔跑,起先是在花园的中心,后来跑到了边缘,再后来,我们发现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我们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出去,最后,还是我在梦醒后,在现实中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了决定。”
梁哲:“你为什么要用手去捂,难道你不想死?”
梁哲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声音沉稳有力:“这里很安全,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可以告诉我一切你想说的。”
梁哲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背对着谭维:“谭维,下次咨询时间也是周一的下午,三点,如果你有事来不了,请提前一小时给我电话。”
每个人都有故事。
女孩:“是我后来想到的,因为在那个人冲进来的瞬间,我从梦中醒了,然后发现父亲正抱着我,替我捂住伤口。”
女孩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低下头去:“之前没有,后来有了,因为我不得不那么做。”
梁哲吃惊地发现。
梁哲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偏过头去,望了一眼左边墙壁角落里,那个两米多高的衣柜,仿似那个柜子里面正有一个人望着自己,而自己需要得到他的力量一样。
梁哲:“你在梦中自杀?”
梁哲坐在扶手椅上,膝盖上放着一个白板记事本,手中握着一枝铅笔,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名女孩。
梁哲脑中想起了黎墨跟他说的那句话:在她成为真正的精神病人之前,我想只有你能够帮她。
女孩:“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死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情,于是我开始大叫,打碎了玻璃,用自己的头猛烈撞击墙壁,在我就快要撑不住,感觉身上的力量即将被全部抽空的时候,我看到,我的父亲,他惊恐地冲了进来……”
梁哲:“你醒来后发现你在哪?”
每声欢笑背后,也许都是一种隐藏。
梁哲没有去打扰她,他知道一个人在说出了自己内心许多秘密之后,是怎样的疲劳。
梁哲:“证明的结果呢?”
梁哲将铅笔放在白板上,支起手肘,用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伸出食指,放在了鼻翼上,轻轻地抚摸着。
梁哲急忙回过头来。
女孩忽然紧咬嘴唇,低下头去,闭上了双眼,满脸的疲惫,像是刚才打了一场无比强硬的战斗,现在已经精疲力尽。
女孩:“有一次,我还在梦中杀了我自己。”
女孩本能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
良久过后,梁哲忽然问道:“你既然能在梦中自杀,难道不能在梦中救活自己吗?”
谭维的右手狠命地打在自己的脸颊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梁哲轻吸了一口气,将思绪拉回问道:“这些都是你为了证明自己是不是在梦中而做的?”
女孩点了点头:“因为我的梦境就快要走到尽头,我害怕看到结果,所以不得不采取手段,终止自己的梦境,而终止自己梦境的途径便是通过梦游,只有在梦游中,我才能够找到利器,找到能使自己彻底从梦境中苏醒的方法。”
谭维的双眼是闭着的。
根据她自己的描述,她说自己: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梁哲迅速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他。将这个字用圆圈圈了起来,后边标注上一行小字:创伤的源头。
女孩:“我也想在梦中救活自己,甚至寻找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可在梦里只要有他的存在,我就根本做不到,他一直……在追杀我折磨我,等着我死……”
梁哲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他不应该用自己的思维去限定女孩的思维,而应该用女孩的思维去解读女孩的思维。
欢迎亲们吐槽,欢迎一起学习心理学知识,一起走向心底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女孩紧咬着嘴唇,梁哲弯腰倒了一杯水,推到女孩跟前。
梁哲:“你的意思是,你能控制自己是不是想要梦游?”
梁哲:“你每次都会梦到同一个梦么,就是花园里那个?”
女孩:“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鲜血从脖颈中流出来,是那么的红,红的发黑,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它正在流逝,我想要用手捂住,可越捂它流的越快,我的手上,身上,脸上,全都是血,它们温热,冒着泡沫。”
女孩望着面前的水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在梦里,我每次都要去那里玩耍,我能闻到花香,能听到蝶语,在花园里,我是肆无忌惮自由自在的公主,伴随着四季交替,花开花落,我也在慢慢地成长,那是我最快乐的私人空间,它陪着我长大,直到有一天,一场冰雹——”
女孩:“我能感受到疼痛,甚至就像所有电影和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我的过往,甚至包括童年的一些记忆,都会在那一瞬间,涌现到脑海。”
梁哲知道女孩就快要说到问题的关键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时候,你几岁?”
梁哲替女孩蓄满水杯,抬头望着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过五分。
每滴泪都有一段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