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床
“道士是造鬼的，我们既不殊途，也不同归，可以说，我们是对头。”
床上的曲思面颊朝下一动不动，似乎僵住了。
霍见归：“准确的说，我是个鬼学家，我是研究鬼的。”
“砰！砰！砰！”
“砰！砰！砰！”
女人嘴角抖动了一下道：“或许我的名字正是一种征兆……去死去死……很快我就要去死了……”
女人将枕头上拉了一下，微微梗起脖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整张床，似乎是被绳子吊起来的。
门上也多了一个他，紧紧贴在门板上，一袭黑衣，身形笔挺，正在盯着他看。
他关上了门。
两个衣架靠墙而立，一个衣架光秃秃的，另外一个衣架上则挂着一整套的衣服，甚至底下还有一双皮鞋，看起来像是一个镂空的人。
女人没有说话，忽然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之后才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走吧……”
曲思忽然抡起拳头，砸在床上，大声喊着：“我恨它……我恨它……”喊着喊着便变成了：“我恨你……我恨你……”
霍见归：“那我可以坐吗？”
天花板上的那个倒垂着的女人如同瞬移一般迅速移位，消失在了霍见归的视野之内。
他早该想到的。
良久过后，霍见归才道：“你的房间内没有椅子。”
霍见归眉头轻皱：“他？谁？”
床沿有些凉，像是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石头上。
“可你……不像个道士……”
电视机被黑幕蒙着，衣柜被黑幕蒙着，梳妆台被黑幕蒙着，写字台被黑幕蒙着。
“你的名字也不吉利。”
整个房间内，除了那一面面的镜子，以及那两个衣架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张背靠南墙而立的大床了。
“钱会照给的……”
这颤巍巍的声音让霍见归的心脏也颤巍巍地抖了一下。
空气似乎瞬间稀薄了起来，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窗帘是深蓝色的，严密地罩住窗户，一缕阳光也没有照射进来。
房间内寂静的让人感觉不真实。
四周的每一面墙壁上，都有好几扇玻璃。
曲思说的那个‘他’不是一个人，正是这张床。
这是一扇内置的玻璃门。
床头上摆着一个血红色的蜡像，只有上半身，没有下半身，蜡像面无表情，紧盯着前方。
此时，那个女人正仰面躺在床上，她的两条腿露在外面，腿比脸还白。
他觉得这张脸一定血肉模糊，很恐怖。
他急忙低头看表，右手的呼吸定位仪上，显示的数字是：3。
霍见归微微低头。
“如果真的有鬼，我可以不要钱。”
霍见归低低地问道：“他是谁？”
女人眼珠中的血色再次荡漾了一圈，她的嘴角抖动了一下，随后，她转过身，弯着腰，弓着背，异常缓慢地走进了房间里面。
她的眼圈深陷，眼珠中布满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血丝。
床很大，像是三人床。
霍见归：“救了你，她自然就好了。”
良久之后，女人忽然道：“你真的能够驱鬼？你不是个心理医生吗？”
霍见归骤然清醒，双眼暴睁。
看来，刚才趴在天花板上那个倒垂的女人形象就是这些玻璃来回折射形成的，或许，刚刚，女人就在趴在地面上的这扇玻璃上给霍见归拉开的房门。
随后，她的眼睛骤然睁大，张开了嘴巴，满面惊慌地指向霍见归。
忽然间，窗帘再次抖动了一下，一道阳光直射而入，恰好射在那个血红色蜡像的脸上，那张脸黑红相间，眼神空洞，原本面无表情，但是在阳光隐去的那一瞬间，表情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将那个东西握在掌心，悄悄放在眼前。
刚刚倒下还没到一秒钟，忽然间，一阵巨响声传来。
他摸到了床沿。
凭借着直觉，他知道这张床绝不简单，但到底是不是他想找的那张床，他还无法确定。
他甚至闻到了血块上的血腥味，他忽然意识到，刚开始进入房间内的那种奇怪的味道，或许正是这床上血块的味道。
忽然间，深蓝色的窗帘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忽一出现，迅速消失不见。
有人在敲门，力气很大。
“嘎吱！”
朱红大床发出了一声闷响。
曲思的表情也变化了，她忽然变得有些阴沉。
门外空无一物。
女人的脸终于从又黑又长的头发里面伸了出来，她的脸跟普通人的脸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脸色异常苍白，那是一种病态的白。
“我才刚来。”
霍见归转过身，环顾房间。
霍见归抬起手，对着门上的自己，轻轻戳了过去。
“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了。”
这时，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如同镂空的人一般的衣架，默默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来，望向了那张朱红色的大床，他的声音很低，他指着床说：“你是说床？”
泪珠滚落在床上，迅速隐没不见。
他长吁了一口气，骤然仰面倒了下去。
霍见归：“我相信这世界上肯定有鬼，而且数量还不少。”
房门开着。
四根红绳一端绑在床脚，另外一端则绑在这四个大钉子上。
‘砰！’地一声，他倒在了床上，正好倒在曲思的旁边。
床的四角上绑着四条红色的拇指粗细的绳子，绳子密密麻麻地缠住床脚，绳子的另外一头绑在墙壁上的一个大钉子上。
曲思的身子骤然一抖，表情在一瞬间紧张了起来，她歪头望了一眼床头的红色蜡像，低声道：“你之前……驱过多少鬼？”
房间内有些阴暗，有些潮湿，甚至可以说，有些阴气森森。
他沿着床沿往下摸，床沿凹凹凸凸，上面的雕刻符文似乎是某种特殊的语言。
这时候，楼下洗手间里传来了一阵冲水的声音，随后，洗手间的房门被打开，豆芽走了出来。
门镜子上的另外一个他也一脸惊慌，对着他跑来。
“对……就是床……不是床上的鬼……是床……床本身就是个鬼……”
霍见归忽然感觉有些疲累，眼皮上下粘合了几下之后，竟然眯缝了起来。
曲思伸出手指，伸向半空，然后缓缓垂下，点在了床沿上，她的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喘息：“就是……它啊……”
那张床似乎也跟着动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曲思，轻拍了一下木床，低声道：“曲小姐，我们还是来聊一聊这个鬼吧。”
霍见归轻咬牙关，紧盯着那张床，自言自语般地道：“床鬼，有意思。”
巨响声是从门外传来的。
女人的话音颤巍巍的，跟她的表情一样。
一不小心，“咔！”地一下，他的手指忽然从床上扣下来了一小块东西。
忽然间，他感觉床脚变成了人脚，上面长着好几根又粗又壮的脚趾头，正在朝他翘脚。
南墙和北墙上分别有两个大钉子。
女人睁开眼，看了一眼霍见归，似乎有些吃惊，她的脖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后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哀伤：“任何人都治不了他……你也不要白费力气了……前几天来的那个心理医生都快疯了……你还是先去救她吧……”
他甚至有些期待。
空中的红绳子发出一阵怪异的‘吱吱’声，像是好几只老鼠同时在叫。
“哦……对……你的名字……很不吉利……活见鬼……”
床下有挡板，挡板中间是两个小柜子，上着锁。
两个他在门前合并。
霍见归也沉默着。
“嘎达！”一声响。
霍见归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是霍见归，叶茜介绍来的。”
床身是朱红色的，红的发黑，跟照片中的一模一样，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声响过后，屋内一片寂静。
“除非什么？”
霍见归从床上一跃而起，朝着房门跑去。
霍见归终于坐在了床上。
门上是一面玻璃，很薄的那种玻璃，几乎紧紧嵌进门里面，像是一层膜一样。
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这张床上传来了一股奇怪的力量，这股力量在召唤着他，在驱动着他……
女人缓缓道：“床……就是最大的椅子。”
“你……是……谁？”
“除非……他让你坐……”
她的眼窝深陷，眼球布满血丝，她的一只手扶住门框，另外一只手缓缓抬起，弯弯曲曲地指向了霍见归。
他直愣愣地盯着屋里天花板上倒垂着的那个女人，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这个女人探出她的那张脸。
那些血丝在她的眼球里面荡漾了一下，随后，她的眼神发生了一些变化。
她的眼角流下了泪水，不知是恐惧的泪水，还是痛苦的泪水。
她眼珠中的血丝不停蠕动着，像是一条条焦躁愤怒的蚯蚓一样，她猛地转了一个身，双手撑在床上，屁股翘在空中，低声道：“就是它……让我生……又让我死……就是它……每天晚上都折磨的我睡不着觉……就是它……就是它……”
曲思的身子蜷缩了起来，双肩耸起，看起来异常紧张，她低低地道：“那你……见过……他……没有……”
霍见归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碰到了一个硬物。
忽然间，他看见楼下沙发上那件摆成人形的灰白长衫不见了。
霍见归微微摇晃了一下脑袋，再看之下，床脚又恢复了正常。
在这阵沉默的同时，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张床，他看见床沿上有一些古怪的图案，这些图案像是一幅壁画一样，镶刻在床上。
霍见归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他的身子笔挺，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右手紧紧握住了黑色雨伞的伞柄。
他奔出房门，左右看了一眼，豆芽的房间开着，另外一个房间紧紧关着，楼下空无一人。
霍见归站在床头，紧盯着女人。
那似乎是一个血块，凝固了的血块。
女人似乎找到了知己一般，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看着霍见归道：“第一眼，我感觉你像个正经的学问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干这个的……你这人有点奇怪……”
闷响过后，空中的红绳子扭曲了几下，发出一连串的‘吱吱’声响。
霍见归看了一眼那几根红绳子，沿着红绳看到了床脚。
空气中有一股药水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这是一个奇怪的数字。
这个房间，像是一个黑洞，专门吸纳光明。
霍见归转过头去，对着豆芽微微一笑，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忽然间，女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低哼。
霍见归一把拽开了房门。
豆芽贴在旁边的墙壁上，惊讶地望着霍见归。
霍见归身子一抖，竟然情不自禁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走进去之后，他就吃了一惊。
“不可以……除非……”
女人的眼睛紧盯着霍见归。
不，是指向霍见归的身后——
“是谁的主意……重要吗？”
也就是在这时，‘吱呀’一声响，房门再次缓缓拉开。
捶打了几下过后，她忽然趴到床上，将全身紧贴在床面上，脸也贴在了床上，嘴巴都歪了，她歪着嘴，大声喊着：“我不恨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也是……来给我……治病的？”
霍见归全身的肌肉骤然松弛。
他的心‘砰！’地跳动了一下。
霍见归猛然醒悟。
女人微微一愣，瞳孔瞬间放大，弯曲在半空的手指霎时僵住。
霍见归微微一笑，依旧紧盯着木床：“只有奇怪的人才能做奇怪的事。”
门里面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头发散落，一身白衣，白衣上不规则地点缀着一些红色的斑点，像是一个个红色的眼球，正在盯着霍见归看。
女人陷入了沉默。
他在房间内看见了无数多个自己，影影绰绰，摇摇晃晃，每个自己都在盯着他看。
“这么说，叫我来，并不是你的主意。”
“我叫霍见归。”
甚至地面上，也有一扇玻璃。
霍见归轻吸了一口气，他将黑伞放在旁边的柜子上，走近床边，伸出手，摸了下去。
霍见归微微吃了一惊。
女人忽然长吁了一口气，双腿扭曲在了一起：“你也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对吗？”
豆芽站在楼下，仰起头，望向了霍见归。
“不，我是来给你驱鬼的。”
说罢，她的双腿在床上动了一下。
房间内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像，当然也都是玻璃照出来的。
他没动，不是因为他不敢动，而是因为他不想动。
一个声音从门里面传来，声音低沉而压抑，缓慢的如同陈旧失修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