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无诏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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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小喜子胆战心惊地唤了一声,把南宫曜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南宫曜登基之初,后宫妃嫔并不充裕,只有当皇子时的几个姬妾随入宫中,帝后大婚后,霍青桑又仗着娘家强势,几乎霸宠后宫。直到南宫曜执政后,帝后关系越发恶化,皇帝于一年前大选秀女,广拓后宫。
“哥哥真是糊涂!”霍青桑气得一把将信笺揉烂,一旁的素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朕指使不动你了?”南宫曜冷笑,抓起桌上的折子就往小喜子脑门上打。
霍青桑抿唇浅笑:“意思就是,苏皖既然已经嫁到西域,便是西域臣民,如今边关情势紧张,她未必不是细作。她若进宫,金鞭无情!”
“不见。”又是一个来劝诫他的。当年他无力扭转局势,才不甘不愿地忍气吞声送走苏皖,今日他接回心爱之人又有何不可?朝中的几个言官竟然被霍云撺掇着说他色令智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南宫曜剑眉微挑,打开折子,紧抿的薄唇勾出一抹冷笑,摊开的折子上,赫然用朱砂写了几个大字——
“可是……”小喜子脸色一白,外面那位主儿可不是一般人,一个“不见”怕是打发不了她啊。
霍庭东是镇国将军霍云的义子,当年霍云在西北战场一战八年,回来时身边带了一个七岁的男孩,便是霍庭东。
“什么事?”南宫曜抿了抿唇,抬手挡住唇角。
“奴才在呢。”
来人穿着夜行衣,面上罩着黑纱,他朝南宫曜点了点头:“已经要人跟上了。”
“小喜子。”
同德三十七年春,先皇病逝,三王动乱,京中乱成一团,霍云匆匆赶回京城,并拥立当时势单力薄的六皇子南宫曜为帝,同年十一月,苏皖被匆匆送往西域和亲,霍青桑则嫁给了南宫曜。
南宫曜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悄悄传令下去,西域那边可以有动作了。你亲自挑人去接她。”
“好你个霍青桑,来人!”南宫曜怒道,“把皇后给我绑了,私穿甲胄擅闯宫中,罚在舒兰殿自省三个月。”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抿唇冷笑,霍云,我不信你就真的能坐住。
殿门是虚掩的,那人轻轻推开殿门,大殿里,一身明黄的皇帝端坐在书案之后,微敛着眉,墨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见到他时微微一笑:“可是皇后那里有动静了?”
“皇上!”小喜子支支吾吾地开口,一面偷眼看着脸色阴沉的南宫曜。
几个言官果然如他预想的那样,极力反对苏皖回京,甚至不惜拿命在朝堂上威胁他。一想到那几个老学究,南宫曜便恨不能一个个都收拾了去。
他轻轻合上折子:“算算时间,霍庭东怕是快要进京了。”
南宫曜刚欲追问,便见御书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霍青桑穿着一件金丝红甲闯了进来。
“娘娘,可使不得啊!宫妃不可无故接见外臣的,况且大公子是无诏归京,还私带了那么多兵马,不是开玩笑的。”素衣连忙劝阻。
“你敢!”
收敛了心神,刚想端起面前的茶杯,才想起昨晚被霍青桑抡了一拳,唇角隐隐作痛。那个泼妇!心中暗骂一声,气得摔了茶杯,倒是把外间的宫人吓得脸色青白。
他乐于看着她痛苦,冷着脸对新晋的秀女妃嫔冷嘲热讽,争风吃醋,这让他有一种慢慢凌迟她的感觉。
想着,她忍不住冷笑,一边褪下厚重的宫服,一边示意素衣准备轻便的常服,又在外面罩了一套侍卫的制服。
“边关可有消息了?”他懒洋洋地抿了一口桌上的茶,微敛的眸光染了一抹杀气,放下杯子的时候,茶水溢出,把桌面摊开的折子染湿了。
霍青桑冷笑着望着对面的男人,手腕一动,从他手中挣脱:“皇上可还记得这件战袍?”她挺直脊背,英气逼人,“当年我随父亲征战,先皇赐我金甲战袍,又送金鞭,言道,希望此鞭能替我大齐扬威,鞭打周边作乱小国。”
“什么事?”他忙收敛心神,也不知怎的,最近心中总是惴惴不安,时不时会想起这些旧事。
下了早朝,南宫曜的心情还是不好,心上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明明想要移开,却总是无能为力。
霍青桑收到将军府送来的消息时,霍庭东已经私自带兵三万,无旨归京,人就驻扎在京外三百里的沧城。
一旁的小喜子听了,险些没自寻梁柱撞昏过去。敢打皇上,这可是罪同反叛啊!
那一年,南宫曜觉得自己既荒唐又可笑,竟然为了给她添堵,宠幸了一个又一个美人,把后宫搅得乌烟瘴气。
一道黑影快速穿过长廊,很快便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小喜子进来的时候,低眉顺目地看了眼主子的脸,忍不住缩了缩肩,暗道,皇后娘娘也是个泼辣人,这几年帝后不和本就闹得不可开交,这次可好,两个人还动起手来了。
宫灯把她的身影拉得细长,霍青桑焦躁地连连踱步,末了,长长叹了一口气:“素衣,我得见哥哥一面。”说着,伸手开始扯头顶的金步摇。
南宫曜身子一震:“你什么意思?”
南宫曜猛地摔了砚台:“不见。”
霍青桑又岂能不知这些,可此时不见,若是哥哥真的做出什么事,便是真的要把霍家推到皇上的铡刀下了。
过了掌灯时分,偌大的宫殿便被黑暗笼罩,长明灯照不到的地方仿佛蛰伏着一只巨兽,时时准备吞噬那些不慎迷失的路人。
黑暗中蛰伏的人满意地晃了晃发麻的脖颈,转身快速朝乾清宫奔去。
那时霍青桑不过三岁的年纪,霍母在生下霍青桑的时候便难产离世,霍青桑自小是养在外祖母家中的。
霍青桑冷凝着眉,不卑不亢,仿佛就此望进他的眼、他的魂,让他突生一股说不出的恼怒,竟一扬手,狠狠地挥在她脸上。
他还记得霍青桑当时是如何的暴怒,却又无可奈何地亲自安排一个个秀美娇艳的女人侍寝事宜。她是皇后,既然当了这母仪天下的女人,丈夫,便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我有什么不敢的?”霍青桑讥笑一声,目光定在他红肿的唇角,“皇帝都敢打,还有何不敢?”
不出半日,皇后穿战甲私闯御书房惊驾,被关押在舒兰殿自省的消息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其实巴掌落下的瞬间,南宫曜便后悔了,这几年虽然与她争执吵闹,却未曾动手,今日也不过是气得失了理智。
他无措地望着未来得及放下的手,又抬头看了眼歪着头的霍青桑:“青……”桑字终究含在嘴里未能吐出,只因她已豁然转身,徒留一抹萧瑟的背影。
思及此,亦想到那可怜的孩子,心中不由得一阵揪疼。
霍云这次倒是学聪明了,自己不跳出来,只是离间几个挑刺的言官来忤逆他。当年他势弱,不得不仰仗霍家才能顺利登基,可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再任由霍家坐大。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大殿里回荡,霍青桑偏过头,白皙的颈子侧露出来,上面一抹淡粉色的疤痕赫然映入南宫曜的眼中。
霍庭东无诏私自回京。
巡夜的侍卫刚刚过去一拨,下一拨将在一炷香的时间后过来换岗。
霍云南征北讨,有很长时间不在京城,兄妹俩基本上算是相依为命,直到霍青桑十三岁,兄妹二人才一起随父出征。
“尚书省的李大人在殿外候了几个时辰了。”
小喜子脸色一白,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这是昨日边关来的密报。”
背着光,金丝甲上仿佛镀了一层薄薄的光圈,南宫曜看得有些发愣,等回过神的时候才一脚踹开小喜子冲过去,一把抓住霍青桑的手:“霍青桑,你昨晚还没闹够,今日又来干什么?”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金鞭上,怒气更是越发高涨,“谁准许你穿着甲胄进出御书房的?”
霍青桑五岁时被接回将军府后才知道有了这么一个哥哥,只是霍云对霍庭东的生母从来闭口不谈,世人也只猜测是霍云在西北时的私生子。
因为她不在乎了。
“皇后娘娘求见。”
次年春,霍庭东离开京城驻守边关,一别六年。
来人点了点头,也不叩首,转身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小喜子被打得一个踉跄:“奴才不敢,实在是,实在是……”
直到那年年末,他与霍青桑年仅两岁半的幼子溺水早夭,后宫才彻底平静,一向横行霸道的霍青桑仿佛突然间换了个人,打那以后便身居舒兰殿,甚少干涉后宫之事了,而他亦再也无甚心思去想要用幼稚的方法激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