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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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疼,他懊恼,他愤怒,当他得知南宫曜执意要接回苏皖,当他得知那个孩子早夭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没办法去给那个混蛋守江山,他想做的,只是好好守护她。
“别哭。”霍庭东站起来,温热的大手轻轻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清俊的脸上染了一抹笑意,“多年不见,怎么还是这副样子,若是让军中的弟兄看见,岂不要笑话你?”
南宫曜的吻来势汹汹,却莫名地夹带着愤怒。霍青桑诧异地看着他黑暗中仍旧深邃明亮的眸子,心里似升起了一丝希望,不管不顾地回应他。
霍庭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秀美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依旧如同一朵盛开在荒芜里的红梅,风不动,我不动,悄然绽放,默默含香。
霍庭东俊面微红:“别净拣好听的说。说说,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终于,南宫曜微微抬了抬手,走到他身后,伸手拽住霍青桑的手腕:“皇后惦念兄长本是情有可原,只是不顾禁足令私自出宫,有失妥当。”
霍青桑没想到他会如此,身子微微一僵,险些从马上坠了下去。
他把自己手心里的宝交给南宫曜,南宫曜却是如何回报的呢?
士兵挠了挠头,朝身后不远处的大帐指了指。
“青桑。”低沉的嗓音仿佛含了浓烈的酒,一张口,便是醉人的情谊。
霍青桑面色一僵,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苏皖这次怕是非进宫不可了。”
微凉的风从大帐门帘的缝隙中吹进来,桌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突然而至,一群人在霍青桑愕然间闯入。
“怎么不走?”他微微张口,薄唇猛地含住她的耳垂。
霍庭东跪得膝盖微微发麻,仰着头,微敛眉眼,直直地看着南宫曜,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
霍青桑遂不及防地被他咬住,整个人向后靠去。
钳制着她的手收紧,疼得霍青桑微微皱眉,却不敢再忤逆他的意思。侧目看了眼霍庭东,心中越发烦躁,这个时候,哥哥当真不该归京的。
“爱卿平身吧。”
霍庭东伸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肩,不无霸道地冷声道:“那又如何?咱们能送走她一次,自然能送走她第二次。”
山里的风沁凉,南宫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在林中,耳边回荡着霍青桑那句话,心里翻滚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明日朝中请罪吧!”南宫曜淡淡道了一声,拽着霍青桑出了大帐。
说完,便见霍庭东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厚实的大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肩:“青桑,那事,你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
霍庭东朝一旁的军医使了个眼色,待军医离开,才幽幽转身,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对面的人儿。
南宫曜无法解释这种突然蹿出来的情感,也不想去解释。他讳莫如深地看着霍庭东,紧抿的薄唇嚅动了两下,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汴京城外三十里处有一座山,名曰困龙山。之所以叫困龙,是因为其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可以说是汴京的门户。
南宫曜越过霍庭东看着霍青桑,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别动。”
南宫曜身子一僵:“朕怕什么?”
良久,久到霍青桑以为时间就此停滞,南宫曜遽然将她推开,狼狈地转过身,冰冷的声音如同十二月的冰凌,一根根刺进她的身体,冻结了所有热情。
一把撩开厚重的大帐帘子,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霍青桑微微皱起眉头,对面木床上的人微微一僵,却又闪电般伸手拉过一旁的袍子披在肩上。可到底是动作慢了,让霍青桑瞧见他布满伤痕的背,一条从右肩贯穿整个脊背的淡粉色刀疤上又添了新伤,殷红的血把刚披上的袍子染红,床边的地上还堆着刚刚拆下来的染血绷带。
“后宫妃嫔,无旨接见外臣,霍青桑,你有几个脑袋?”他冷笑出声,借以掩饰心底的烦乱。
霍青桑浅笑不语,松开手,闪身跃到一旁的枣红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怕他带我走。你还要用我牵制我爹,牵制他,不是吗?我若走了,你还拿什么牵制他们呢?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玩弄权术的小人罢了。你说你爱苏皖,当初,谁拿刀逼着你送她去西域了吗?南宫曜,我便是真小人,你亦是伪君子。”说罢,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枣红马循着来时路绝尘而去。
南宫曜在栈道口等着她,身后是墨黑的麒麟马,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出源源不断的冷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霍青桑突然有种讽刺的感觉,他这样是什么意思?摆出一副妒夫的样子给谁看呢?
“傻丫头,怎么私自出宫?明日整顿了军队,我自会进宫看你。”说着,他用带着厚茧的掌心轻轻摩擦她有些冰凉的脸颊,英气的剑眉微微皱起,不满地看着她,“怎么又瘦了?他南宫家还养不好你不成?”
心口忽然漫过一股情潮,如何也压抑不下去,只能纵容自己走过去,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感觉她清浅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烫伤他的肌肤。
一出大帐,一股沁凉的风迎面吹来,南宫曜不禁冷笑了一声,一把甩开霍青桑,迈开大步隐入昏暗的夜色中。
霍青桑好笑地看着霸道的霍庭东:“别又把你战场上打仗的那一套放到朝廷上来,你这次无诏私自进京,到底所为何事?”
听着他佯怒的抱怨,霍青桑扑哧一声乐了,从他怀里退出来,笑道:“我想哥哥了不成吗?”话音落,方才忆起,一别经年,好似从她嫁给南宫曜后,他便未曾进京了。
霍庭东看着她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责骂生生咽了回去,伸手再次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心里却把南宫曜狠狠骂了无数遍。
“抓住了。”南宫曜低吼一声,张口狠狠咬住她细白的脖颈,大手覆在她握着缰绳的手背上,双腿狠夹马镫,枣红马嘶鸣一声,离弦利箭般冲了出去。
霍青桑眼眶蓦地发红,脚下如同灌了铅,喉咙里火辣辣的,却说不出话。
是啊,这么些年,大家都在变,唯有她还在原地,那么痴念地爱着那个人,即便是明知得不到丝毫回应。
思及此,心底一阵阵抽疼,红肿的樱唇露出一抹冷笑,她突然倾身从后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宽厚的背脊:“南宫曜,你怕了?”
霍青桑长长叹了一口气,朝着大帐走去,却每走一步便觉得心沉下一分。哥哥糊涂,这种时候怎么如此莽撞地进京?无诏进京,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
霍青桑失神地看着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是在意她的,至少他不乐见她与别的男人亲近,可此时,她又那么清晰地明白,或许他只是觉得她挑战了他的权威,自从他登基掌权之后,对权力的控制已经越发霸道了。他只是不想一个后宫妃嫔给他戴绿帽子而已,哪怕那个人是她无甚血缘关系的哥哥。
霍青桑狠狠地瞪着他,唯有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
厚重的门帘被撩开,南宫曜寒着脸站在门口,阴冷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死死地盯着大帐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一股愤怒仿佛被挤压出来,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身后的大帐里还隐隐有灯光忽明忽暗,霍青桑却再也无法回头,只沉着心,一步步迈入黑暗之中。
“哥。”好半晌儿,她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个字,伸手去扯他的衣袍。
“哥。”霍青桑恼怒地喊了一声,“怎么伤的?这么重的伤,你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血淋淋的伤口皮肉翻飞,虽然只扫了一眼,却知深可见骨。
南宫曜抿唇不语,直到催马来到一处隐秘的密林,方才翻身下马,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一转身,将她困在自己的双臂与树干之间。
霍青桑身子一僵,想到那个早夭的孩子,心里仿佛被热油淋过,疼得几乎无法呼吸。是啊,当初烨儿去了,她怕霍庭东一怒之下回汴京大闹,便刻意要人瞒下了这事,没想到,还是被他知道了。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汴京方向沿着栈道疾驰而来,远远地便看见了困龙山下驻扎的军队。
“什么人!”守卫的士兵拦住马头,见了马上的女子,微微一愣,“大小姐,不,皇后娘娘!”都是霍家军麾下的兵,当年霍青桑和霍庭东一起上阵杀敌的时候,甚少有人不记得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小姐的。
霍青桑反手将马鞭丢给那士兵,翻身下马:“我哥呢?”
冰冷的唇带着愤怒袭来,霍青桑连呵斥都来不及,便被他凶悍地堵住了唇。
更夫敲了三更的棒子,偌大的帐篷里却是一片静谧。
心口微微抽疼,想起那年与西凉之战,她初入战场大意轻敌,若非他为她挡了那一刀,如今岂会有她?思及此,便觉得眼眶越发灼|热,亦觉得面前的人变了那么多。
霍庭东轻轻推开霍青桑,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闪身挡在她身前,俯身拜倒。
“烨儿的事,我总有一天会要他给你个交代的。”霍庭东冷哼,“一国之君,何以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他当年离开汴京去边关,特意错开了她的婚期,也错过了那个孩子的出生,可当他知道她有孕的时候,他亦是欢喜的,他以为她终究得到了幸福,却不想,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南宫曜,你疯了,这不是回城的路!”她惊愕地发现马是循着栈道两旁的小路直接进了林子的,两旁繁茂枝丫刮破她的脸颊,等她回过神,马已经闯进密林深处。
她冷笑着走到自己的枣红马前,伸手一拉缰绳,飞身上马。待她催动枣红马,才发现南宫曜已经蹿到她面前,大手紧紧拉着她手里的缰绳,飞身落在她身后。薄凉的唇就贴着她的颈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颈窝,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狂烈的心跳声。
当年那个肆意逍遥的姑娘,当年那个笑容明朗的青桑,如今被南宫曜折磨成什么样子了?那双曾经晶莹剔透的眸子,如今沉淀了太多的痛。这一刻,他突然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将她带走,即便她会恨着他。
今日,向来平静的困龙山却显得格外喧嚣,不,或者用剑拨弩张来说更为贴切。从边关归来的一支神秘军队几乎是以雷霆之势包围了困龙山,山脚下一片灯火通明,将军已经下令安营扎寨,炊烟四起。
“霍青桑,你真让朕恶心。从前是,现在也是。”他幽幽地转身,冰凉的大手死死地扣住她纤细的脖颈,感觉她动脉强力的跳动,骨子里涌起一抹嗜血的冲动。脑海里翻滚着她和霍庭东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画面,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不疼,却足已让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