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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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下属在身边,他得克制住自己找到她的欲望。现在,车子刚驶上高架桥,他几乎迫不及待地又一次拨出了舒莞的电话。
她还真以为自己坚强到不需要流一滴眼泪呢。
“下次?”舒莞的声调有些古怪,又像是嘲讽,轻轻笑了一声。
“这次他被立案调查的不止偷税漏税那么简单,或许还会有虚假代言。不过您也知道的,现在的所谓生物科技好多都是哄人玩玩的东西,这件事会不会曝出来,得看公关手段了。”
霍永宁伸手松了松领带,“你去和对方沟通一下,就说我临时有事,明天的会议在中午结束,下午就回淮城。”
舒莞蹦蹦跳跳地从经幡下边钻出来,站在他面前,乖乖地任由他给自己围上围巾,最后只露出一双生动的眼睛出来:“好了吗?”
舒莞仿佛看到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坐起来,看着角落那只肆无忌惮的动物,然后抱着荞麦枕扑了过去。
狂风怒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等到霍永宁走到她身边,她拉住他的手臂,慢慢地蹲了下去,又侧仰着头,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把钱付清,司机大叔还不肯走:“小姑娘,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别和男朋友赌气啦。”
周三,霍永宁出门比舒莞早。
他没有意料到她忽然提起念念,怔了怔:“她那时候身体很弱,住院的时候……起了场大火,烧死了很多人……”
“怎么?病了?”
“是孙辰吗?”他开口问,“前几个月你问我的那些内线消息,赚了些钱,都是为了他?”
她低低地说:“对不起,我不爱你。”
不时有教徒们从他们身边走过,把酥油添进油灯,意为供奉。
他就陪她跪下来,听她轻声说:“霍永宁,我们分开吧。”
为什么他仿佛似曾相识?
“可是……”总监有些糊涂了,“集团很少给出这样的条件,我需要问过霍先生。”
她慢慢松开了,仰头对他说:“我也想下去透口气。”
她看了一眼端着水果走回来的霍永宁,低声说:“暂时不动,等我回来再说。”
不知不觉地,她双手揽着他的脖子,越来越用力,眼泪无声地顺着脸,一直落到他的后颈——至于为什么哭,她还真没想出原因,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擦了擦眼睛,只说:“我只是……缺氧太难受了。”
“没错……我的确测出怀孕了,所以必须和你分手。”舒莞轻声说,“我不能要这个孩子。你能懂吗?你为了一件事付出了很多代价,快到终点的时候又怎么会放弃呢?”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这是女孩子的名字吗?”她皱着眉质疑,“霍高原?”
与其说患得患失,又更像是一种不安。
她看看腕表,五点还差十分,其实他再准时不过,不会早到,但也绝不迟到——不论是作为女伴,或者秘书,她对他遵守时间观念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
“没有。”他有点嘴硬,“很好啊。”
他点了支烟,在沙发上坐下来,秀长明亮的眼睛深处是一道浅浅阴霾:“你去医院了?”
钟楠选了两双鞋子,递了信用卡过去,面色有些凝重。
他佯装有些生气:“觉得我拖你后腿了吗?”
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忽然一轻,从底下裂开了,橘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心底又被温暖地戳了一下。
“什么?”他一头雾水。
这个时间算是淡季,其实被堵住的也就一二十辆车,霍永宁穿上衣服说:“我也去看看吧。”说着低头看了看她不肯松开的手,低声安慰说,“别怕,很快就回来。”
两个小时后,拉萨八角街,尽管已快七点,这里却丝毫没有要落日的迹象。
他难得冷幽默了一次,缓缓地说:“去吐了。”
离开没两天,秋寒己经席卷了这座城市。
霍永宁大概已经回到淮城,可他找不到她了。
舒莞觉得腰都要坐断了,在酒店大堂里蹦跶了两下,被一记凌厉的眼风制止了。很快办完入住手续,霍永宁把她送回房间,几乎是心急火燎地出门去了。
她疑惑着接过来,是一份停职但保留岗位的合同。
舒莞沉默了一会儿:“阿姨,您应该知道如果你们继续赚钱,我也是能分红的吧。所以,我怎么会和钱开玩笑呢?”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她撞在他胸口,隔着衬衣和西服,依稀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那种熟悉的感觉令她有片刻的怔忡,而霍永宁低头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色中泛着错综复杂的情绪,轻轻一推,让她离开自己,言语中已经带着不耐烦:“进来。”
你仗着他的喜欢,才能作天作地;而他因为喜欢你,才甘之如怡。
这个想法蓦然让她乱了思绪,就好像是一条规划了二十多年的路,她一步步走过去,快到终点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我们走另一条好么?那条的终点不是冰冷的末日,满满都是温暖的阳光,一起走好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知道刚才那巴掌打得不轻,她的嘴角都裂开了,可他接到展锋的电话,匆匆中断了会议赶出来的时候,心底始终还是抱持着一丝希望的,毕竟那一晚,他在她眼里看到的确确实实也是意外的惊喜,可转眼她毫不留情地插了他一刀,用尽全力,全然没有手软。
“你打我吧。”她轻声说,“我也知道自己很贱,你打我吧。”
绕过堆得毫无规律的软垫走回房间,店员呆呆看着她——这一个星期,这个年轻女生都像是一株即将枯死的植物,美丽,却奄奄一息。
他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看到她白皙的小脸依旧蹙着眉,忍不住伸出手指,试图轻轻地抚平她,最后印了一个吻上去,满心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在我们的小公主到来之前,我也会那样保护你。”
可见会不会有高原反应,是个类似中彩票的东西。
之后的一个星期,她一直待在这家随便找到的青年旅社里。要的是一间单人间,可条件自然无法和酒店相比,可是楼下就是一大间院子,摆满了沙发和垫子,可以坐着发呆。
一路参观都是上坡,霍永宁有意把脚步放得很慢。
他似乎有些意外,简单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对霍永宁说;“舒莞辞职了。”
“小姑娘别怕,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啦。”司机大叔乐观地说,“保证你平平安安地到那里,再平平安安回拉萨。”
只是这种忐忑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有开始测试,她就觉得小腹坠坠的,有些酸痛,低头看了看,一颗心瞬间被万年的冰雪浇落下来,冻成了硬邦邦的一块。
重新调整了行程,霍永宁准时坐上了翌日下午两点回淮城的航班。
“喝下去很清爽的啦,试试嘛!”舒莞好言好语地劝他。
大多数的奶茶店都已经关门了,舒莞是在酒店员工的指点下,才在一个隐藏在居民区的小巷里找到这家小店的。
为什么想要回避呢?
她咬了咬牙:“身体不舒服。”
他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她默然注视他的背影,转身离开。
霍永宁笑了笑,接话说:“她胆子大着呢。”
如果时光能倒流,空间能穿越,她一定会回到那个时刻……轻轻抱住那个无助的小女孩,告诉她说:“别怕,你做得很好。”
这次醒过来,已经到了日喀则。
可他没有,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那么现在呢,我这样对你……我和他之间,你还是要选他吗?”
现在对自己,也会有那样好的耐心吗?
“抱够了吗?”他温柔地说,“如果你愿意暂时松开我一下,我想先去买件衣服。”
舒莞心底冷笑了一声,其实孙辰没有将实情相告,算是挺厚道地保护他们。可是对于那些贪心不足的人来说,反而会觉得是被挡了发财的路,只是她表情上未展露分毫,笑眯眯地说:“孙辰有时候太谨慎了些。这样吧,我会把大致情况理一理,回头给叔叔发一份,这样你们也能放心。”
她木木的“哦”了一声,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
进度条慢慢跑满,她盯着屏幕,专心致志地等回复。
是钟楠打来的电话,约她晚上喝茶。
“我说了吗?”舒莞也是一脸惊讶,依稀记得半睡半醒的时候说过一句,“你身体没事了吗?”
他轻轻笑了声,仿佛因为面对无理取闹的少女而语塞。
“现在我做到了,我挣了一大笔钱,他回来了。”
她想要慢慢地把手抽出来,一边清了清嗓子说:“霍永宁,我的生理期经常不准。”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些幼稚的话,霍永宁忍不住想笑:“你这样说也有道理。”
他要赶去机场,展锋已经在小区门口等他,一起去外地考察项目两天,因为涉及一些商业机密,封闭式谈判,工作时间手机会关机。
“能到。”司机爽快地回答,“这条路经常出事,到时候拖车一过来,路面一清就行了。”
没想到的是总监什么话都没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合约说:“来,你看一下。”
她脑子还有些不清楚,“哪个?”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脸颊微红,说起来是迟了半个多月了,她一直以为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一直没往别的方面想。
有次他咳嗽得厉害,她在旁边听得有些担心是肺炎,他依旧坚持不去医院,医生都劝他了,他也只是淡淡一句“不去”。
“当然知道,他还是曼闻那款氨基酸饮料的代言人啊。”
“吊水的效果最好,不过年轻人,身体素质好,慢慢熬几天也会适应的。”医生十分善解人意地说。
其实当地人都知道,对于游客来说,有一种缓解高反的方式非常见效,只要在酒店吊葡萄糖和一些抗高反的药物,第二天立马活蹦乱跳。
她先沉不住气:“你找我吗?”
“可不是吗?韩盛林赚了这么一大笔,昨天对外放话,回应瑞德的收购消息都硬气了不少。”孙辰有些讽刺的说,“他还真以为自己有这个能耐了。对了,莞莞,这个钱放多久是安全的?”
“没时间是吗?”他冷笑了一声,“要我动手查一查孙辰的住处,然后一间间的让人找你吗?”他顿了顿,又说,“还是先帮你查查孙辰在哪里?”
她只是想留恋一下,他还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瞬间,自此之后,哪怕走在刀锋之上,鲜血满地,亦独自前行。
气氛瞬间凝冻住了。
嘴唇倏然间变得黑紫,就像他昨天一样,舒莞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拨开了围巾大口喘气。
他探究地看她一眼:“霍先生知道吗?”
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离开,她躺在那里,恐俱慢慢从心底泛上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最终还是会死的……
“我一点都不重。”舒莞抹着眼泪反驳。
“所以你就是不喜欢我喽?”舒莞轻声说,“那我知道了,不打扰你。”
从今往后,她不需要了。
到了楼下,保安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旅游回来啦?你男朋友早就来了,在等你呢。”
舒莞拿出手机,“我还是很想你”,发送。
她仰头倒在酒店温软舒适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变了好多姿势,轻微的高原反应令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强劲。这种感觉类似微醺,却又十分清醒,始终难以入睡。
指尖在眉心处顿了顿,他低声说一句“任性”,随即拿出手机,开机之后拨了电话出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可昨天……你对我太好了,就算像我这样的人,偶尔也会良心发现,觉得……实在太承受不起了。”
孙辰?她低着头想了想,此刻终于有些模糊地记起了这个名字,随意点了点头,“是他。”
舒莞顺从地试了双平底鞋,不经意地问:“子叶还在国外吗?其实这个年纪,霍永宁己经在瑞德独当一面了。”
他执著了念念,执著了那么多年……
精疲力竭地缺了次氧,舒莞靠在霍永宁肩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靠在墙边,有些无力的想,这个男人对她好,可是有些太好了……
“累的话吃完回去休息一会儿。”他体贴地把水果放在她面前。
还在意难平吗?
第二天她很晚才起床,拉萨这边日照时间长,当地人几乎是九点以后才开始正常工作。
挂了电话,舒莞站在窗边,自嘲地笑笑,看,这个玩笑不好笑吧?
“别出来。”他有些严厉地说,伸手把车窗落下一小截,“坐在车里别乱走。”
“我没有申请过这个……”舒莞翻完,“一定是弄错了。”
司机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她付钱下车,又熟门熟路地去便利店买了杯热咖啡。坐在窗边一口口喝完了,胃酸有些泛上来,她不得不坐了一会儿,这才走进小区。
他忍不住低声笑,又觉得她是真的重,看上去几百米的路程,他走了一半不到,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心脏正急速地把血液供养到四肢每一处地方,但每一步依旧这么艰难。
她想和他打声招呼,可他看都没看她,已经站在了电梯里,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司机发了短信过去,憨憨对她笑了笑说:“小姑娘,没准还没到拉萨呢,你俩就和好了。”他一边踩下油门,“……小伙子我看着不错啊。昨天帮忙也挺卖力,完了还怕你胆小,嘱咐我不要告诉你。”
他有些不安,这一次,毫无预兆地,她就这样任性地辞了职,又仿佛是早就预谋的。开车直奔她租的公寓,密码倒是没有变,可是显然……这里没有人,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衣柜鞋柜全都空了,整个人凭空消失。
“去哪里?”舒莞嘴里还含着牙刷问。
结果一想起这个名字,心底就一抽一抽地痛,她索性什么都不想,靠着后座闭目养神。没多久司机拉开车门进来了,郁闷地说:“他也不接我电话。这样吧,我把我兄弟的电话发给他,他也是跑这条路的,好歹放心,不会被人宰了。”
还是骂她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子,连可能怀孕了都不知道?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跟着他的思路在走,舒莞苦笑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那个美梦里惊醒过来:“我说过了,我生理期一向不准,你可能高兴得太早。”
学习工作期间十分勤勉的生物钟终于懒散了一次,舒莞醒来的时候己经是下午。西藏的阳光十分热烈,她趴在被子里眯了眯眼睛,把手机的飞行模式打开了。
“我送老婆来体检。”因为妻子也是瑞德的员工,展锋主动解释,“你怎么了?病了?”
“不用,我坐一会儿就好了。”她眼前还是一片黑色,却倔强地不肯要他背,一屁股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大口呼吸。
霍永宁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注视,和她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疯,但也没有推开她,反而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着说:“你不是催着我来吗?”
“这是什么?”他有些僵硬地伸开五指,指着油腻腻的手掌和指尖问。
“嗨,小姐,看上去精神不错。”他忍不住和她打招呼。
舒莞在沙发上,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慢慢吃着酒店送来的晚饭,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他了呢?
“高原反应了吗?”霍永宁好气又好笑地蹲下去和她直视,“海拔这么高你也敢蹦蹦跳跳,活该了吧?”
酒店帮忙联系了一辆越野车,司机是当地藏族,四十多岁,因为高原紫外线的关系,肤色黑红,普通话说得不算标准熟练,一路上帮忙介绍景点,十分热情直爽。
回去的路一模一样,她还记得他在身边的时候,昏天暗地睡过去。可是现在,即便很累,她却十分清醒。
“什么时候回来?”霍永宁只字不问她为什么辞职,为什么搬出了公寓,用一种寻常而温和的语气问,“我到时候去接你。”
“他这两天在外地,关机开会。”舒莞拿出一个资料袋,“里边是需要和新秘书交接的内容,大多是细节上的,工作上我已经在前段时间就和艾琳沟通过了。”
舒莞一下子坐起来,看了看时间,如果没有晚点,他现在应该在重庆到拉萨的飞机上了。
其实她醒了很久了,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渐渐变亮。
他并不信什么宗教,随口问舒莞:“你信佛?”
他果然踌躇了一下:“有什么特效药吗?”
结果手牵着手走去坐出租车,他终于变脸了,松开她的手,举起自己的五指在阳光下看了看,一字一句喊她名字:“舒,莞!”
舒莞笑了笑,答应下来:“我明白了。”
展锋的声音很沉稳:“……是,他简单做了个报告就走了。”
就像庞大的瑞德,总部上上下下近千人,如果离开了自己,这部庞大的机器依旧良好地运转。舒莞走进人力总监的办公室,递出那封辞职信的时候,她预计会遇到不少阻力,只是这些天她下定了决心,甚至准备好了违约金,不惜一切,一定要离开这里了。
八角街的尽头就是大昭寺,信众伏在地上,用一种虔诚地姿态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
他往一楼大厅一指,果然霍永宁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电梯间走过去。
“值得吗?”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值得吗?”
“你什么意思?”她有些冷硬地问,“你想把他怎么样?”
霍永宁在踏进甜茶店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变了,按捺着坐了一会儿,老板娘端了小热水瓶进来,舒莞给他倒了一杯递到面前:“喝一点?能够缓解高原反应的。”
最后钟楠送了双鞋给她,又让司机送舒莞回家,意味深长地说:“莞莞,下次投资这些事我们可以直接合作。”
两个人都懒,没拿相机,他就拿手机给她拍。
舒莞并不怕他,她准备好了承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可是真正靠近他了,那种冰凉锋锐的气息还是令她有些不寒而栗,尽管她曾经无限制地挑衅到他的下限,可这一次,他大概不会再原谅她了。
翌日一早醒来,身边空落落的,舒莞坐起来,才看见霍永宁正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看新闻。看她坐起来,面无表情地递了那盒试纸给她。
她没说自己站了有一会儿了,闷闷地说:“嗯。”
越野车停在公路的另一边,司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连忙跑过来,递给了每人一支氧气。
到底还是被抱走了。
从青到白,再从白到青,他淡淡地站起来说:“我先出去一下。”
“你听说了那个香港明星的事吗?就是偷税一千多万正在被调查那个。”舒莞忽然扯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示弱可从来不是自己的性格啊……舒莞咬着唇跟他进门:“到底什么事?”
“可我不打算回来了。”她认真地说,“请给我办离职手续。”
“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我有男朋友,很爱他,想和他结婚。可我们分手了。”她轻声说,“所以我处心积虑留在你身边,不是为了什么机会,只是想要你的交际圈,我可以认识更多的人脉,这样总有一天,他会抛弃那个一无是处的富家小姐回到我身边。”
霍永宁看到她表清的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只是还不甘心:“试纸未必准确,我们去医院吧?”
“还不想回去呢……”她笑笑说,“我厌倦工作了。”
舒莞抬起头,目光中有些诧异。
并肩站在电梯里,镜面的门清晰地倒映出男人清瘦的身影,她没有刻意地挪开目光——他瘦了许多,两颊有些凹陷下去,或许是因为她,也或许是因为工作,双手垂在身侧,手背上清晰地蹦出了青筋。
小男孩却说:“可是我带你走,你的病就治不好啦!念念,等你好了我就让爸爸妈妈带你走好吗?你住我家好啦!”
卓尔不群。
终于没有了声音,一切终归寂静。
他嗯了一声,“把她的卡号发给我”,然后若有所思地挂了电话。
舒莞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和你没关系。”
赌气挂了电话,她把这两年攒下的名牌包和首饰送到二手名品店寄卖,手续账户登记完,看了看时间,打车去了医院。
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来,帮她打开罐子,又递回给她。
她唯有攥紧了小小的拳头,闭起眼睛,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没来过。
或许……那次他坚持着把她带走,这样小的孩子就不会丧生在火海里了。
司机从外边回到车内,拉开车门的时候带进一阵寒风:“前边一辆旅游大巴翻车了,正在处理事故呢。”
印象中……他极少有主动等待的时候。
这段时间韩家同她的关系十分密切,因为在投资上听从了她的建议,韩盛林对她青眼有加,但是又不好直接和她联系,所以总是让钟楠出面。
他一进酒店就躺了下来,可惜这东西不是感冒,舒莞没办法和他感同身受,知道他吃不下东西,就说:“我去买些水果吧。”
舒莞有一次问过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吊水,他给的答案很简单,只是不喜欢针头刺进肌肤的感觉而已。
他不置可否:“要我送你回家吗?”
“别怕,我洗过手才来抱你的。”他淡声说,“再说这也没什么好忌讳的,逝者己矣,以后每个人都会走这条路。”
“看不见你这颗心的时候,我也会害怕。”他忽然说,“舒莞,下次别这样。”
他的语气有些黯然,却又不想让她发现,“哦”了一声,甚至还笑了笑,“那等下次吧。”
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他会像对韩子乔一样对待她,可是舒莞心底很清楚,与他携手走完这一生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
她不想接电话,所以开了静音。
“是辞职。”他不得不强调了一下,“不是停薪留职,也付了违约金。”
他是用语重心长的声调说的。
不过这个疗法舒莞提都没提,做了霍永宁近一年的秘书,她知道他的顽固怪癖,平常的感冒发烧都是由家庭医生弄些药水维C喝下去,从来不吊水。
这一下力道十足,舒莞只觉得自己有些耳鸣,踉跄着倒退两步蹲了下去,脸颊上火辣辣地,口腔又泛起了血腥味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舒莞笑了笑:“阿姨您太客气了。”
可现在,她忽然恢复了活力,脚步轻盈,眼神都明亮起来。
隔着羊绒衫,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舒莞轻轻颇抖了一下,如果……她真的有了这个孩子呢?她还要做那件事吗?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发了,“就回。”
其实风大得连他也站不稳,更谈不上对焦抓表情了。舒莞站在高处向他招手,等他爬上来,她指着远处的山谷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舒莞提着一袋橙子回房间,门却没有关严实,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听到陌生地声音在说:“……你血液里的含氧量有些低,不过吊水的话一晚上就好了。”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困了。
霍永宁坐进来的时候,脸色凝重。
他儿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转头看她。
话音未落,他啪的一声扇了巴掌过来,眼神极其冷漠:“你不敢说吗?”
舒莞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呆呆挂了电话,然后跳起来刷牙洗脸,裹了条披肩,请酒店叫了车直奔机场。
钟楠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尴尬地笑了笑,补充说:“子叶是男孩子,总不能靠着家里吧?”
“去打电话啦?公司找你吗?”
那个男人大概还不知道本地的气温,穿着单薄的衬衣,连行李箱都没有,两手空空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了。
难怪他只字不提车祸,甚至不让她看一眼。
这样的人,当你不幸遇到那个顽固的点,只能绕开。
“……”舒莞揉揉额角,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刚才为什么会害怕?
现在他走了,她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抹了抹脸颊,这才发现还是哭了。
“我也说过了,就算是诈胡也没关系,来日方长。”他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细细密密地从额头开始吻她,“莞莞,我们结婚吧?”
冲出去的时候撞到了收餐盘的店员,她来不及说一声抱歉,直直奔向那个目标。
游客来来往往,还有穿着红袍的喇嘛擦肩而过,云层变厚了,阳光愈发地稀薄。
她的行李不多,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打电话给司机,说是要提前回拉萨。
在她开口之前,他板了板脸俯身去堵她的嘴,一边呢喃着说:“就算是诈胡,你也得允许我高兴一下。”
她朦朦胧胧看见小男孩走进来,焦急地去拉她的手:“念念,你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房间里只开着台灯,暮色中远处的布达拉宫白墙红瓦,舒莞给他剥橘子,霍永宁没什么胃口,拍了拍身边:“陪我躺一会儿。”
她应了一声,顿了顿:“你有医院的熟人吗?”
“去吃早饭吧,车子在外边等了。”他在背后盯着她洗脸刷牙,“今天天气还行。”
车子里开着暖气,司机一边念叨着下雪了路不好走,一边把车速放得更慢。
霍永宁沉默了片刻,挪开了视线:“你说说看。”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舒莞看着他表情细微的变化,还是用力咬住了下唇。
舒莞拉开车门就蹦下去了,霍永宁喊她先戴上围巾都来不及,大叔看着她蹦跶的背影,转头嘱咐他:“让她别跑那么快,这里五千多米海拔,容易缺氧。”
他没来过,比起他来过,却没能救她要好得多。
天还蒙蒙亮,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幸好他还知道她不舒服,浅尝辄止地亲了亲就放开了她,然后望着窗外,再没有说什么,却一脸的心满意足。
司机从前边跑回来,高兴地说:“能走了!”
停下脚步,稳稳地把她往上托了托,他皱着眉,有意扯开话题:“你该减肥了。”
霍永宁心念一动,念念的妈妈是虔诚的佛教徒,他自小那点可怜的宗教知识大概就来自那时阿姨逼着念念背心经吧。他忍不住又看了舒莞一眼,阳光下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因为戴着墨镜,显得脸更小了。旋即,他笑着摇摇头,自己在想什么……即便从脸型来看,她们也没有丝毫相近的点。
“医生说明天就能好。”他悠闲地靠回床上说,“想想去哪里吧。”
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又惊喜,恨不得把她揣在心尖似的,嘴角都咧开了:“舒莞,如果是真的你就给我等着吧!”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踮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还满是炸鸡沾上的油腻,就毫不顾忌地擦在了他的后背。
舒莞只冷冷扫了他一眼,后者识相地收声:“你好好休息吧,医生的事交给我。另外,下周韩盛林想要和你谈谈曼闻之前非公开筹资的事。”
又一次没人接通后转入了留言箱。
“不是,帮个小忙而己。”舒莞想了想,“如果是淮城二院更好。”
“这是霍先生特批的。”总监耐心地说,“他一直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如果你要去进修的话,回来不用重新开始,条件还是很优渥的。”
她一个人蜷缩在后座,不知道冷还是难受,身子有些发抖,颤颤巍巍地拿出化妆镜,照出来整张脸青白得和鬼一样。
霍永宁伸手揽着她一起躺下,薄唇贴着她的额角,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担心我们的孩子吗?”他伸出手去,轻轻抚着她还很平坦的小腹,温柔地说,“我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像念念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辞职了,可是有机会的话最好能留个心思,如果能预先知道几个节点,会是投机的好机会。”
“昨天怎么联系不到你啊!”他的声音兴奋得能穿透手机,舒莞不得不把它拿得远一些,“一上市就涨停了!今天估计还得涨停!”
霍永宁笑了一声,那么,昨天在机场她欢呼雀跃着扑上来,晚上靠在自己怀里憧憬那个孩子的场景……都是她装出来的吗?
坐在沙发上想了想,霍永宁觉得她也不会回岳城,可她到底去了哪里呢?他拿出手机,拨了电话给公司财务部,用一贯平静无波地语气问:“舒莞的工资卡注销了吗?你们那里可以查到吗?”
一张纸甩在舒莞脸上,他说:“在日喀则那天早上,你是怎么和我说的?这又是什么?”
她似乎有些惊讶,看了他很久,想要反驳,可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扶着膝盖站起来,趴在他背后。
套房非常宽敞,每个房间都开了暖气,她还是觉得有些冷,就躲在主卧里看电视。
“那就吊水吧。”霍永宁似乎都没多想,“我的假期不长,这里躺着的话没办法陪女朋友出去玩。”
“一车人死了一大半……前边人手不够,我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司机大叔走前说,“你们等着吧,估计一个多小时就能走了。”
“你给她买很多裙子和小皮鞋,她的一辈子,不需要想着钱,学艺术学文学,不管什么烧钱的东西,我们都给她准备好,只要她喜欢。”
有段时间她关注了很多家居装饰的微博,六七十平方的小公寓,细节都能布置得温馨舒适,可见业主都是下了工夫的。那时她是为了讨好霍永宁,有样学样地照搬了不少图。后来也就渐渐淡了。
“喜欢我的话,就来找我吧。”她十分任性地说,“明天就来,我在拉萨。”
司机匆忙赶到酒店,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只以为小情侣吵架了,刚想劝一句,舒莞拖着箱子往外走,有些疲倦地说:“他不会和我一起回去的。我们走吧。”
钟楠轻描淡写地说:“子叶这个孩子喜欢读书,对接手韩氏没什么兴趣。我们也就随他。”
她的孩子将来知道了,又会不会恨她?
这个时节,天气时不时的阴云密布,只要稍稍不见了太阳,立刻觉得寒风刺骨。
霍永宁扶着她的肩膀,站在上风口给她挡风,递纸巾和漱口的水。
他的脸色从轻松到慢慢有些焦躁,最后挂了电话,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容……竟让他有些莫名的不安。
她和医生说好今天去拿报告,结果刚在出租车上擦了擦粉,下车的时候就遇到了同事。
她依旧没吭声。
那支烟几乎燃到了尽头,他却像没有察觉到,定定看着她,倏然间勾出了一抹冷笑:“舒莞,你最爱的人……一直是你自己。所以,你没告诉我实话。”
可她忍住了,裹紧了披肩,走到他身边说:“霍永宁,对不起。”
那是什么?
日喀则最大的寺庙扎什伦布寺位于尼日色拉山下,离他们住的酒店也近,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寺庙极大,依山而建,站在正门口往前眺望,数不清的殿宇依次递接,红墙金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不是?”他追问了一句。
舒莞用手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敏感,她闻到一阵浅浅的血腥味道。
就看老天要不要给她个孩子,如果是真的……她就停手吧。
“下午的车祸,你在帮忙搬尸体。”她轻声说。
钟楠被她逗得开心,花枝乱颤地笑了一会儿,又试了两双鞋子,这才不经意地问:“孙辰上午打电话来,说是要在周末前把曼闻的股票抛售清空,是真的吗?”
柔软的身躯伏在那里,她安静地说:“我虽然不信佛,但也敬畏。今天在这里跟你说,你就当做……是我在忏悔吧。”
念念,你真的要勇敢一点才行呢。
这真的是在打他的脸吧,舒莞一边酝酿着下一句话,一边想……他这样骄傲的人,听到自己付出那么多,却只得到点怜悯,应该会一言不发地走开,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付完订金,舒莞打电话给小姨,请她带上必备材料下周来淮城一次。
那张纸落在她面前,白纸黑字的手术单,上边是她的签名,时间是她从拉萨回来的第二天,而报告单里那个小小的胚胎,终结在仅仅三十七天的短暂生命里。
司机下车去抽烟,顺便也去前边看看路况。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展锋告诉你的?”
舒莞垂头看着脚上的新鞋,眼角深处划过一丝寒芒:“那真可惜了,学姐对接手韩氏也没什么兴趣吧?”
他轻轻笑了笑:“你真的会后悔的。”
她抱着他的手臂躺下来:“霍永宁,我有点后悔让你过来了。”
“我恐泊等不及了。”舒莞坚持地笑了笑,“违约金我也准备好了。”
舒莞想了想,贴在他耳边说:“喜欢你算不算呢?”
她不由分说拉他拐进昨天的甜茶店,对老板说:“一壶奶茶。”
她有些低血糖,这两天一直四处赶着看房子办事,常常误了饭点,反而不如工作的时候规律。她往自动售贩机里投币的时候头晕眼花,连手都在发抖,最后一罐麒麟奶茶哐当一声掉出来,她蹲下去拿出来,想要拉开易拉罐,可几次指尖都有些无力。
她走回大门的地方,遥遥回望,其实隔了那样多的庙宇,她以为什么都看不到了。
恰好踏进强巴佛殿,舒莞摘下了墨镜。
其实她午饭也没吃什么,最后连胆汁都翻江倒海地吐出来了,却还是止不住。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知道不能再依赖任何人。
“唉,我那个女儿啊,从来都不肯陪我出来逛一逛。”钟楠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名品店里的鞋,一边叹气说,“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怎么一点都不像我。”
“霍永宁霍永宁霍永宁!”她傻笑着叫他名字,欢呼着说,“你真的来了!”
此刻傍晚的微风轻起,阳光终于渐渐消退,高原上的日光之城带了寒意,舒莞用围巾把自己圈得更紧实一些,穿梭于人群中。
他的脚步忽然停住,时光流转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去看望一个小女孩,最后离开的时候,小女孩也不哭,只是躺在床上那样看着他。
她勉强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可思议:“我觉得不会啊……”
舒莞却没给她犹豫的时间,冷声说:“反正我票给你订好了,不来算了。”
“都是假的,就连那个时候第一次……也是我骗你的。”她很快地回答他,“我只是去医院做了个手术而已。霍永宁,我本来想回去就玩消失,这样就不必向你坦诚。”
霍永宁眼光里全是警惕,皱眉看着这一小杯浓稠的热饮,不肯伸手去接。
“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就得赶紧地办了。”他见她没反应,只能用低笑掩饰忐忑和尴尬,“如果没有……以后也可以正当的努力啊。”
可他或许不知道……这样惨烈的场景,很小的时候,她就己经看过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舒莞,昨天我们……”
“所以,你不用急着高兴。”她苦笑了一下,“我刚才只是觉得有些晕车。”
而他一无所知。
即便是跪着,他的身躯也十分挺拔,一动不动地,声音却是寒凉的:“舒莞,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考虑要不要收回这些话。”
她默默点了头,忽然想到,明明生病的是他,可怎么看,他都是更加强势地在照顾自己呢。
舒莞闷在他胸口笑,她只是矫情地想要亲耳听到这句话而已。
她没怀孕。
钟楠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拍她的手背说:“辛苦了。对了莞莞,这里有喜欢的东西吗?阿姨送你,不然每次都让你来陪我真是过意不去。”
往后没了他,这些小脾气还是得收敛一下。
她始终领先他十多步,走到几百米外的那个山口,五千多米的海拔,脚下蜿蜒壮阔的盘山公路,令人觉得自己这样渺小。
紧跟着是他的短信:任性够了给我回个电话。
“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探身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念念那时候很小,火灾是意外,谁会去害她?”
四块钱,店员端给她一个小热水壶,满满一壶的奶茶,以及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杯。
五千多米的山口,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却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董事会每年都开好几次,可我只有一个你啊。”
有人说瘦的人不容易高反,可是和舒莞同一班飞机来的一个瘦得像麻秆一样的年轻人刚下飞机就晕了。也有人说体育比较差的人肺活量小,不容易高反,可酒店的服务生说前晚有个姑娘被送进医院,她自称前半辈子都没完整地跑下四百米。
“你不是我的老板了,霍永宁。”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我现在没时间。”
小男孩陪她坐了一下午,护士几次要带他离开,他都不肯走,直到他家保姆走进来抱他离开,他先是不肯,后来大声哭闹起来。
霍永宁仿佛能料到她的举动,伸手挡住了电梯的门,一把把她拉了出来。
霍永宁这样好的体质,也终于被击溃了。
说起来,高原反应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钟楠早年是个戏曲演员,因为长得漂亮,嫁给韩盛林,早早地退出了剧团。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为保养得当,身材一如当初,只是到底岁月不饶人,脸上的肌肤还是略略松弛了。一见到舒莞,她热情地迎过去:“莞莞,又来找你逛街,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昵。”
他盯着她,忽然暖昧地笑了笑:“没事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样我们实在不好走程序……要不等两天,霍先生回来了再批示?”
车子开过事故发生的地点,或许察觉到她有些害怕,一直在轻微地发抖,霍永宁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声说:“别看。”
拉萨今天又是寒风微起,舒莞伸手探了探他的脸:“你的嘴唇有点紫,是不舒服吗?”
是怕自己没钱花吗?她忍不住想,最后一口喝完了奶味极重的热饮,走出了小店。
舒莞慢慢直起腰,天色暗下来,前后灯光连成一片,她还想挣扎着说没事,霍永宁的眼睛亮得惊人,半抱着她,低声问:“你那个是不是迟了?”
舒莞慢慢从大殿里出来,看到他的背影,清瘦,孤寂,忽然有些想哭。
小路盘旋而下,各式的殿宇林次而立,竭力压住的披肩终究还是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来,像是无根的叶。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阻止自己再开口说上一句话,说上一句话可以让他看上去不要那样的沉郁与……难过。
果然,前边的一溜汽车亮起了尾灯,队伍开始往前移动。
“有些话让我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合适。”展锋叹了口气说,“舒莞,一段感情走到现在不容易,与其折腾,还不如好好珍惜吧。”
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想要去抱一抱他,就为了那个小小的念想,在那件小小的公寓里,他希望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从医生那里拿了报告,舒莞在医院的走廊坐了一会儿。
即使有再多不舍,我也要离开。爱让我存在,然而十多年的计划与承诺已然渗入我的骨血,再温暖的臂弯,我也不能因此贪婪。
手机响了起来,她说话之前轻轻调整了嗓音,竭力镇定地说了“喂”。
电梯门打开,他站在前边,一脚跨了出去。
“对,你说得对。”钟楠反应过来,又有些抱怨地说,“孙辰要是早些解释,我也不必这样提心吊胆的。”
“我和他没有关系了。”舒莞一口气把饮料喝完,慢慢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下脚步,“今天你在这里见到我的事……可以不要和他提起吗?”
她说过许多真真假假的话,有时候霍永宁也分辨不出她的喜怒哀乐——可唯独今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接机时她的高兴,以及此刻的患得患失。
因为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吧?
司机开惯了这条线,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一直往上,速度不紧不慢。
司机还在唉声叹气,喃喃地说太惨了,舒莞忽然有些忍不住嗓子眼里泛出来的恶心,伸手推开了车门,扶着山壁开始干呕。
她看着他的脸色愈发铁青,双手握拳,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扇自己一巴掌:“我不敢赌。”
他沉默地看着她,围巾是深蓝色的,衬得一张小脸十分苍白,睫毛黑如鸦羽,呼出的每口气都透着倔强。风雪似乎更大了,他忽然有些不悦,用力抓着她的下颌,逼她睁开眼睛说:“舒莞,为什么你难受的时候,不会想要依赖我一下?”
是他骄纵出来的吧?
他用丝毫不带感情地声音说:“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你回之前住的地方。”
“看来在你背后没有蹭干净。”她十分嚣张地回瞪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像只小宠物。
仿佛是错过了什么。
她没吭声,最后推开他,有些敷衍地说:“我知道。”
他踌躇很久,一咬牙喝了进去。
“你去干什么了?”他盯着她,那点阴霾正变得愈发厚重,一字一句地问。
电话回拨过去,很快,他接了起来。
“大头还不是韩盛林赚的。”舒莞揉了揉眉心,有些意兴阑珊。
展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真的不能怪霍永宁,那时候他十岁都没到,真的能指望他来救自己吗?
这座庞大的城市正在苏醒过来,舒莞忽然想到,其实无所谓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因为相对几千万的人口来说,一个人悲欢离合,实在太过渺小了。
霍永宁套上了冲锋衣,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前追她,其实今天的能见度不算好,望出去阴沉沉的一片,她又站得那么高,仿佛风一卷就会被吹走似的,霍永宁逆着风喊她:“回来把围巾戴上!”
司机大叔还没回答,有人跑过来挨个敲车窗,用藏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之后,司机裹了件大衣就要下车。
“我没测。”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老朋友来了。”
霍永宁走近的时候,舒莞刚收起手机,侧着头没看他。
他说一声好了,她又小跑回原地,比画着让他拍照。
原来是这样。
“莞莞,你明知道明后两天是这个季度的董事会,我不可能出去的。”他叹了口气,“我也想你,可如果我不工作,就不能让你在外边随心所欲的玩了。”
“是,我和他说的。”
直到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汽车停了下来。己经下了盘山公路,路却堵得寸步难行,舒莞身上还盖着他的冲锋衣,迷迷瞪瞪地张望了几眼:“堵车了?”
“……叫高原吧?”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纪念她的爸爸妈妈在高原发现了她的存在。”
可她的眼神……似乎闪烁着些微狠戾的光芒。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下意识地喊她一声:“舒莞?”
和阳光灿烂的外边相比,佛殿内燃着数不尽的酥油灯,弥漫着有些呛人的酥油味道。经幡直指云霄,巨大的佛像坐落在大殿中央,以一种倾斜的姿态俯仰下来,鎏金黄铜的身躯威严雄阔,而周身镶满了钻石、琥珀、珊瑚等珍贵宝石,犹可想见建造者和供奉者们用何等虔诚的心意。
至少现在,没有。
她觉得他紧张得有些过分,拿了试纸走进浴室。慢慢拆开纸盒,她的一颗心也怦怦地跳起来。
高原反应也不是病,一般休息两天就能好,大不了她就陪着他在酒店休息呗。
他知道她向来演技好,难以捉摸,可眼底那些欣喜,也不会是假的。
“日喀则啊……”霍永宁有些愕然,“你昨晚不是说要去吗?”
回到淮城时初冬已经降临,孙辰在机场接到舒莞,大聊特聊这段时间淮城金触圈的动荡。韩盛林接洽瑞德的态度由低调变为强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之前的投资大赚特赚,有了底气,自然有了叫板的资本。孙辰笑着说:“前两天我见到霍永宁,憔悴了不少,看来这次够麻烦。”
因为刚醒,她还有些糊里糊涂,顺手就拨了展锋的电话。
他的手很凉。
试着拨了拨电话,果然是关机。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男人会放下身段,去和旁人比较,只是为了挽回自己——可她不得不硬气心肠答他:“可爱情就是这么荒谬啊,会喜欢上莫名其妙的人,哪怕他是人渣,哪怕会有比他好很多倍的人在身边,总是不甘心放弃那个。”
他终于肯妥协接过第二杯,拿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脸色又白了点:“什么味道?”
“是啊,她那么小,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吧?”她抱住他手臂说,无法克制地瑟瑟发抖,“我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很难过。”
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司机停下车,转头说:“冈巴拉山口到了,要下去拍几张照吗?”
从拉萨到日喀则,坐车翻越冈巴拉山,途径羊湖,沿途道路崎岖,又因为限速,大概下午抵达。
她是昨天到的拉萨,一下飞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明显的高原反应。这一趟行程来得匆忙,没什么计划,只是随意地订了个酒店,甚至也没想好下一步去哪儿。她打开电视,财经新闻里主播请了专家,正在分析传闻中瑞德将以巨额资金收购老对手韩氏的消息,请的专家正是舒莞大学的老师,侃侃而谈明后两天在瑞德董事会结束后,发布的公告将是决定性的指示标。
她有些固执地站着不肯动,跪倒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不知在默念什么。
可他宁可停下来歇一歇,也不想把她放下来,只好说:“那说句好听的,背着你好沉。”
“怎么样,好点没?”舒莞满心期待地看着他的脸色。
舒莞接过来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一口,看见来人,蓦然间表情有些僵硬:“展锋?”
要骂她任性跑来西藏吗?可分明是自己纵容着也一道过来陪着了。
店里是典型的藏族装饰,乍一看破破旧旧的,刚进去的时候还带着一股令人有些难以忍受的膻味,可坐久了,才发现椅子上铺着的毡布是真的舒服,阳光暖暖地照进来,懒洋洋地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这样待着,就像那些老藏民一样,一壶奶茶坐足一整个下午。
他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舒莞静静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他怎么你了?”
“嗯,我不怕。”她重复了一句,扬起眉眼看他,“霍水宁,念念……是怎么死的?”
可他现在高兴得有点疯了,怎么样都板不起脸来,愣了半天,赶紧牵着她坐回车里,小心地说:“要是又着凉了,回头再找你算账。”
当地的新闻正巧在报道下午的那起车祸,镜头扫过去,霍永宁还出了镜。他和别人一起抬着一具塑料纸盖好的尸体,表情肃穆而凝重,塑料纸没盖住的那只手软软垂下来,十分恐怖。
“不是……你这样对我,我会越来越贪心。”她吸吸鼻子说,“有一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或许我还会有点难过。”
舒莞慢慢坐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害得她那样,你会……帮她报仇吗?”她喃喃地说,黑眸透亮,“你会吗?”
舒莞垂了垂眼眸,心中微微对他有些抱歉:“他这个人心高气傲,有时候就是会这样。”
“好的,我会尽星把回去的时间提前。”
他背起她,慢慢地往下走。
他倏然站起,走到了殿外。
大概十分钟后,霍永宁重新推门进来:“走吧,去酒店。”
“为什么?这次的非公开筹资赚了不少,上市之后股票也一直在涨,估计还没到顶呢。现在抛掉不是可借吗?”
她没再看他英俊的脸,只垂下了眼眸,忽然间那个赌徒式的想法击中了她。
舒莞眯起眼睛,忽然想和他开个玩笑——就当做是游戏结束前的玩笑吧。
“好。”他笑着吻吻她的鼻尖,“只要小公主的妈妈以后不这么任性,她的爸爸才能好好赚钱养活全家啊。”
“即便是到了真正后悔那天,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了。”她仰头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嘶哑着说,“手术那天,我就做出选择了。”
近一个月没有联系,他的声音冰冷低沉:“你在哪里?”
可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从大小考虑到学区、交通,结果眼光倒是一次比一次高,最后看中的一套在城东二环内,现房,一百四十平,适合一家三口住,小学初中的学区也十分优质。只是价格实在不便宜,足够普通的工薪家庭终其一生为其奋斗了。
站在高坡上,秋天的风吹过来,有些迷眼睛。
风雪中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舒莞握紧了霍永宁的手:“前边翻车……有人死了吗?”
他淡淡看她一眼:“我知道,以后得找个医生帮你调理一下。”
舒莞打开手机,看他给自己拍的照片,还有两个人凑在一起的大头照,指尖轻轻移动,一张不少地删除了。
“没病。”舒莞勉强笑了笑,“我也来拿份体检报告。”
“好。”
她一坐就是一整天,期间有不少年轻男生过来搭讪,她笑笑没有搭理,那些人也就识趣地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天倒是很蓝很蓝,她翻来覆去地想起小时候,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屋子很脏,没人来打扫。她仰头躺在床上,只能看见墙上那块豆腐干大小的窗子,外边才是蓝天,蓝得那样透彻。
某个博主P0了一张明显是转载的照片,一对年轻恋人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相拥,以及短短的一句话:小公寓最美的一点,是一转身就能见到你的身影。
他“噢”了一声,伸手把她揽在胸前,“我也没说一定是啊。”顿了顿,低声说,“晚上到日喀则我去买试纸,明天就知道了。”
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求他带着自己离开这里。
雪花卷到眼睛里,霍永宁冷声说,“帮我擦一擦眼睛。”
她不得不仰起头,平稳了气息说:“怎么,现在我身体不舒服还需要你同意了么?”
霍永宁板了一会儿脸,终于还是撑不住笑了。
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嗯”了一声。
舒莞让司机掉头,有些疲倦地倚在后座上,人生这场漫漫长戏,她走过二十多个年头。八岁在精神病院,她在深夜听到角落里老鼠吱吱啃着木柜的声音,她不敢睡,生怕它会窜上来,一晚又一晚,直到它真的把自己咬了,肩膀和枕头上都是鲜血,她尖叫着哭了很久,可是没有人进来……
“我背你下去吧。”霍永宁叹了口气,俯下身,好让她趴上来。
从来都只有自己而己。
没意思……舒莞撇了撇唇角,开了飞行模式,顺手关了灯。
总监亲自接的电话,很快回复说没有。
“噢。”她平淡地回了一句。
他做霍永宁助理几年,能够察觉到此刻老板的不悦,不由问:“霍先生,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电话那边很静谧,他缓缓回答:“喜欢。”
“学姐像您一样好看啊。”舒莞不时的出口恭维几句,“这就足够啦。”
舒莞捏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她知道他会再来找她,可并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之前种种冷静的考虑,在听到他略带暗哑的声音时,忽然间没那么果决了。
刘海儿被风吹起来,额头上忽然一凉,她眯起眼睛,竟然下雪了。
她一口气说完:“我想和你一起喝酥油茶,想让你陪我在八角街买首饰……我想你,很想你。”
她没吃饭,就在机场的德克士点了份炸鸡,一边等一边玩手机。
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他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而此刻气血翻涌,他竟然无法沉静下来想清楚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
手机屏幕亮了亮,一条短信进来。
她的脸色苍白,摇了摇头拒绝了,一个人走向电梯,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然后有一天,护士把她抱到了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又在她细小的手腕里注射药水。
“妹子,你这样想利用男人愧疚心吧,也得看是谁……”孙辰谆谆善诱,“一个不好会弄巧成拙的。”
“莞莞,我说过,诈胡也没关系。”他慢慢靠近她,想要把她揽进坏里,想要用这种方式确定她的存在,“我们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
她没有怪他,可到底,在那一刻,根深蒂固的,她失去了对他的信赖。
结果在坐出租车到半路,就接到了霍永宁的电话。
门被打开了,霍永宁一身寒气走进来,把试纸放在桌边,严肃地说:“明早起来测一下。”说完又觉得不放心,踌躇片刻,“算了,明早我会再提醒你的。”
她和他无冤无仇,借着他的身份,一步步走到今天,她不需要他了。
舒莞默念着这句话提醒自己,用冷漠的声音说:“我们还需要见面吗?”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变:“你别看着我……看着我的话,我会没勇气说下去。”
“舒莞,你没睡醒吗,你知道我们赚了多少钱?!”
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柔柔地说:“霍永宁……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好好陪她长大,好吗?”
护士拿走了那盒巧克力,一边和同事说笑着:“哟,还是国外的呢。”
新住处是孙辰帮她找的,一套他名下的公寓,放着投资用的,只做了简装。孙辰帮她把行李拿上去,临走前又说:“对了,这两天韩盛林要请你吃饭,应该有时问吧?”
她坐上后座不吭声,看见司机在外边打电话,大概是想联系霍永宁。
随手把试纸扔了,她简单整理了一下,拉开门走出去。
他的身形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是打算走了。
她有些心急地翻身下床,他精神奕奕地从外边回来了。
霍永宁从未觉得一颗心跳得这样的急和快,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海里飞快的涌现,或许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离开这里,可他始终在想起刚才她最后那个眼神,那种故作镇定之后的恐慌与无奈,在他最愤怒的时候轻轻击中在了自己的心底。
一开始竟然没人说话,彼此好像都堵着一口气,等着对方先开口。
舒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失去了勇气,等他走出电梯,下意识地伸手去摁了下行键。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下颌上的美人沟仿佛都被抚平了,眉眼舒展开,因为眼角还挤出了几丝细纹,握着她的手不肯放。舒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直觉告诉她其实没有怀孕,可是车里有司机,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医生帮他插好了针,留下电话,很快就离开了。
回忆与现实交错着在脑海里盘旋,他没有离开,就这样背对着她,用寡淡到极点的声音说:“舒莞,孙辰不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会议结束,霍永宁站在电梯里,身边展锋接到了一个电话。
车外雪似乎停了,只是风声更加可怕,像头猛兽在嘶吼。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霍永宁和司机匆忙回来了,两人也不急着回车里,司机打开后车厢取了瓶矿泉水,和霍永宁一起洗掉手上的血污。
老天只是和她开了个玩笑而已,没打算让她怀上一个柔软的孩子。
霍永宁拿手指揉着眉心:“我知道。”
在八角街不知名的户外运动商店买了全套的衣服,一出门霍永宁就把冲锋衣套在了衬衣西裤外边,不伦不类地跟着舒莞回酒店。
原来今天是瑞德集团女职员的妇科体检日。往日里的同事们见到她纷纷打招呼,舒莞三言两语和她们聊完,预约了专家门诊就去了另一个楼层。
想必他正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还给他添乱,实在不是懂事的女人该做的。
“那到底是什么事?”钟楠试探着问。
回到原来的住处,看看时间,不过四点半。
它在枕头下疯狂地挣扎,她害怕的想哭,可死死按住,在它窜出来之前,又拼命地拿脚去踩,老鼠因为濒临死亡,发出疯狂恐怖的吱吱叫声。
是银行发来的,账户上多了一大笔钱,转账人是霍永宁。
回到拉萨已经快十点了,她不想住原来的酒店,不想有哪怕一丝的可能性重新遇到他,就在街边下了车。
那支落下的香烟把地板上的崭新柔软的羊毛毯烫出了一个黑斑,她无力地坐了下来,捂住脸,埋在双膝间,想哭,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头一两次也叫上了韩子乔,结果最近她的工作室签约了一部舞台剧,天天排练。 钟楠索性开始单独约舒莞,而有一些信息,舒莞也就顺理成章地透露给她。
即便高反己经痊愈,霍永宁一步步走上去还是有些吃力,倒是舒莞的精力好得惊人。
他抽出手,弹了下她的额角,缓声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别东想西想的。”
辞了工作,又没想好接下来做什么,舒莞空余时间大把,每天都在淮城的各个楼盘看房。
冈巴拉山口,羊湖,时间不同,景色也是各异。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从回忆中抽身,自嘲地笑了笑。
意思是踢开孙辰吗?
她的语气像孩子,而他的顾虑却是家长式的:“在外边旅游的话,刚才那笔钱够吗?”
舒莞把面罩戴上,用力吸了几口,瞬间满血复活了,从霍永宁背上跳下来,笑眯眯地对司机说“谢谢”。
舒莞的脸色非常差,也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恹恹地看着窗外,轻声问:“那今天还能到日喀则吗?”
“嗯?”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剩下浅浅的倦意。
他笑了:“多说几遍。”
“……这世界上真的有佛,有耶稣的话,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坏人呢?”舒莞摇了摇他的手臂,“就算是小说电视里那些被害的好人想要报仇,也得很努力才行!可是如果有菩萨的话,他们一开始就不会被坏人害死啊!”
她忽然有些不耐烦这些陌生人的善意以及所谓的关心,停下脚步拦了辆出租车,二话不说就走了。
“那你开会怎么办?”她拿手指在他后背画圈圈。
他转念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结果在知晓了要帮她什么忙之后,孙辰有找诧异,“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是谁?我帮你想想办法。”
展锋安排了两辆车来机场,其中一辆的钥匙交给霍永宁,他独自一人离开。
“你要听实话?实话会很难听呢……”舒莞低低咳嗽了一声,她的脸颊半边都肿起来,或许连眼睛都肿了,可她与他目光对视,不再闪烁,黑白分明的眸色后闪过一丝决绝,“实话就是,那个孩子……我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你的。”
她很快地回应他:“哎!”
舒莞用力眨了眨眼睛,如果不用力咬着下唇的话,她恐怕真的会哭出来。
他也会难过的吧?可是怎么办呢?她还是得这样做。

屋子里分明陈设摆饰未变,可因为没有人住,立刻显得空空荡荡。
这个时间己经不是西藏的旅游旺季,机场里也有些冷清。看看航班信息,从重庆到拉萨的航班还有半个小时。
这样的夜晚,似乎不该放弃那个小玩笑啊。
一下子跳出了很多条短信。
“你既然看到了,还要我怎么解释?”舒莞捂着脸站起来,笑容十分惨淡。
舒莞连忙一口喝了,咂吧了一下嘴说;“很好喝啊,你不试试吗?”
她缩回手的时候,他却仰起头,薄唇轻轻触到她的掌心,温热的气息掠过去,微痒酥麻。
“不信啊,不过紧张害怕的时候会背心经。”她歪歪头,搭了个手帘遮挡阳光,动作看上去有些许稚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在外边的女人我也都清楚……”舒莞勾起唇角,却仿佛全然没感受到那种撕裂的痛苦,淡淡地说,“可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心不死。”
一顿早餐吃得异常沉闷,期间霍永宁去拿水果,舒莞接到了孙辰千里之外打来的电话。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抱着膝盖,轻声说:“霍永宁,刚才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她恭恭敬敬地双手放在身前,磕了三个头。
殿里有些气闷,他怕她身体不舒服,揽了她的肩膀说:“出去吧。”
毫无征兆地开始头痛,像是有人抽走了所有的氧气,只留下可怜的一点,逼得她大口呼吸,眼前的雪片成了一点点的金星,她连站都站不住了。
他带了一大盒白巧克力来看她。
可等着什么呢?
原本是要带她去的,可这几天她身体不舒服,他带了艾琳过去。
开着静音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孙辰发来短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房子己经找好了。
可即便是长大的自己,己经清楚的明白,让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打死一只老鼠,只不过是开始而已。那样小的姑娘,却有那么长的路要走。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了这对情侣,有低声议论的,所有人唇角都带着善意的笑,并不打扰这场重逢。
拉萨市内去共贡嘎机场的路很远,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
霍永宁的双目已经渐渐变得赤红,展锋很轻易地帮他调到了她的手术记录,这样看来,半个月前的他还真是傻得近乎天真,那些真心和喜悦,毫不掩饰地送到她面前,却被扇了一巴掌,彻彻底底地,连同一切感情,都不过是个笑话。
最早的一条“晚安”之后,隔了五分钟他回复的:十点半从淮城到重庆的飞机,再转机到拉萨。大概是等了十分钟,见她没反应,就又发了一条:晚安。
她闭着眼睛,靠在他肩上,听到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又一次慢慢地睡过去。
“不用,我们出去玩吧。”她怔了怔,扯起一个微笑,“你的假期又不多,还是抓紧时间的好。”
结果还真转过她的身子就亲了下去,最后两个人搞得满脸都是牙膏沫,一直糟蹋到了床单才肯罢休。
酒店闹中取静,就在大昭寺旁边。她订的房间正对着布达拉宫,此刻华灯初上,夜色灯光衬托下的宫殿群巍峨壮丽,她拉开窗帘,光线斑绷落在脸上,不由眯起了眼睛,仿佛在欣赏一场于己无关的兴盛。
“还有,曼闻马上要发布的业绩报告没有如预期那样理想,所以无论如何,股价大跌都是必然的。”舒莞微微笑着说,“阿姨,赚钱的机会还很多,千万不要太过贪心。”
“无冤无仇,能怎么我?”孙辰嗤笑了一声,“不过他们做实业的看不起我们玩金融的也是事实。”
“嘿,那小伙子一个人怎么回去啊?”司机有些急,“小姑娘,再生气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扔下啊!”
“舒莞,不是我想把他怎么样,是你想把我怎么样……”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倦漠,“五点,我们准时在那里见。”
舒莞沉默了半晌,没有一口回绝,只说:“我再看看。”
她微笑着把头靠在他肩上,恍然间觉得,美梦成真。
他仿佛能预计到她说这句话,站起来,踱步到她面前:“你再说一遍?”
她笑着回应他:“谢谢。”又没头没脑地说,“可能这里是疗伤圣地吧。”
第二天舒莞醒过来的时候,霍永宁不在房间里。
“唉,她就更不用说了。”钟楠叹了口气,略有些怅然说,“你是不知道,原本她要是能和霍永宁——算了,不提了。我和他爸辛苦一辈子,现在也想通了,公司什么的被收就收了吧,要是价格合理,能留给子乔也好。”
小姨没怎么出过远门,加上怀着孩子,有些顾虑。
“霍永宁,你喜欢我吗?”她打断了他,十分直接地问。
她连忙去捡起来,霍永宁从床上半坐起来,探出身子:“回来了?”
她答应了下来,因为来不及回家,就去楼下美容院做了个紧急的面膜,出来的时候虽不至于容光焕发,但也能见人了。
霍永宁回得很快,不过就两个字:晚安。
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英俊的脸上连愤怒与鄙夷的表情都不见了,只是冷漠地转过身。
忽然就被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泛着文艺酸味的话击中了,舒莞怔怔地看着那张图片,脑海里无数的电流、纷杂的话语乱哄哄的一闪而逝,她转头看看玻璃门外,航班准点到达,己经陆续有乘客出来了。
气氛有些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