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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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个月一直在这里。”孙辰有些心有余悸地后退半步,“今天出了点事,我着急来找她商量……”
可他还是点进去了。
“是你!”霍永宁惊呼出声,“你是那个小阿姨。”
“报仇?”霍永宁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霍永宁眼神凌厉地看他一眼,后者苦笑着说:“这回真不是我!其实我调查的时候也觉得古怪,孙辰这样的老手怎么留下这么多让人可以查出来的漏洞,倒像是有人故意在整韩盛林似的——”
最后甚至没送他们上去,只说:“你们先去整理下行李,带上材料,有些手续要办。我在这里等你们。”
念念当年是有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弟弟,后来他被送去国外,回来的时候没人提到那个小男孩,只说夭折了。倒是韩子乔忽然多了个弟弟,算一算年纪,正巧是对得上的。想来长辈之间达成了默契,把这个男孩过继给了韩盛林和钟楠,约定不再提起他的身世。
这只硕大的老鼠,它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潜伏了近二十年,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一脚踩上去,听到它凄惨的嚎叫,她满心快意。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舒莞似听非听,平静地打断她:“你和韩先生在家吗?我过来一趟。”
那个时候或许有心动,有挑衅,也有争执,却也千万倍的好过这段时间机械一样的工作。
男生拍拍她的肩膀,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没关系,要是真的丢了,就再买一个。”
淮城已经是华灯初上。
“舒莞?”
她擦了擦眼泪,没有再留恋,大步离开。
他的额角一跳一跳的,可那个时候,他竟然没有察觉到分毫异样。
他一条条地翻下去,这些微博就像是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发的,详细而温暖,却没什么太大的价值。
直到唯一的一张配图,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哪里出了问题?
她似乎听到了,却没有睁开眼睛,指尖微微动了动,仿佛要探向他的颈间。
果然找到了。
“没有。”孙辰举着手说,“我们纯粹的合作伙伴。”
甚至,在她刚刚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那样恶劣地对待她,把她当做发泄的工具,毫不留情地讽刺她,用那些所谓的物质赠予侮辱她,而就在不久前,他还狠狠地打过她一巴掌。
“来找霍先生?”
站在巨大的罗马柱后,她看到小姨已经大腹便便的身影,走到旋转门边,又停下脚步张望了一限,大约是因为没看到自己,眼神有些黯然失望,慢慢地挪过身子,往里边走进去了。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借着醉意对她说: “这个世界上还记得念念,记得她生日的……几乎没有了吧。”
最早的一条是前年发的。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医生和护士跳下来,简单检查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做任何措施,只是把她抬上了车。
行人纷纷闪避,眼看前边人行道的绿灯还没亮,人群拥塞,小偷把手里的东西往后一扔,趁着追的人弯腰去捡,一转弯跑了。
她没有叫车,挤在下班的人流中往回走。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疲倦的,喜悦的,急切的……似乎都有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有她……盲目的,没有归处。
可是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就还活着不是吗?
女人有些急了,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求求你,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许是因为紧张妻子即将生产,他说得语无伦次,可霍永宁却多少听懂了。他转而望向随车的医生:“她还有多久生孩子?”
包括各种媒体的联系方式,以及网络炒作热点的水军,通通记录在案。她甚至整理了一份翔实的证据,毫无隐瞒她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发给了媒体。
结果这一晚川菜馆爆满,只能拿了号坐着等,林露老公十分体贴地说:“你们去逛逛吧?我来等着,轮到了再打电话给你。”
一下午的时间把买房的事办妥了,现款一次性付清,舒莞显得轻松了不少。
舒莞更加愉悦,她眯着眼睛看着露台上的一片空地,那里本来摆着她最爱的秋千……天气好的时候,妈妈会推着她,一摇一摇的,几乎要飞上天……身后忽然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女人近乎疯狂地念叨着:“我要杀了你……”
他恨她,可是……更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这个念头如雷击般打中了他。
她真的发在了这个微博上,只写了三个字:男朋友,然后是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脸。
他要她活着,可她走了。
“谢你是因为你没把我刷掉,虽然那次真的挺侮辱人的。”林露低着头说,“其实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也挺过分的。”
霍永宁放开他,环顾四周:“她住在这里?”
身后闷闷的倒地声,舒莞听到钟楠在尖叫:“盛林,你怎么了!快来人!他晕过去了!”
“之前我也是有点担心被瑞德看出问题,因为韩盛林的资金筹集得太快了,不过刚才瑞德的律师给韩盛林发了正式版的合同,明天双方一起签。看起来他们没有发现。”孙辰轻松地说,“对了,手头还有资金的话我帮你投这两家,消息一公布,应该就能涨了。”
脑海中的那个画面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她仿佛看到了两个人辛苦工作,只为了买一套属于自己房子的场景……那个男人,有着修长的身材和英俊的脸,霍永宁?
霍永宁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时间瞬间凝固住了,热血涌上了脑海,他想做些什么,想要拉开她,想要确认她没事,可偏偏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踉跄着后退,然后抵在露台的栏杆上,纤细的腰往后一折,坠落下来。
霍永宁的动作僵了僵,平静地抬头看着那个男人:“你和她谈过恋爱吗?”
舒莞换了个姿势,今天她的妆容画得十分仔细精致,微微蹙眉的时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可是……叔叔,明明你赚了那么多钱啊?为什么要我和孙辰来顶包呢?”
她急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隐隐约约地,只有—个答案,霍永宁没有这样做。
林露转了转手上的戒指,低声却满足地说,“其实是因为买房的事,索性就登记了。”她随即尴尬地看了舒莞一胀,“不过你可能不会理解我们吧,毕竟你条件好,不需要为这些操心。”
只要她回到身边,他就不惜一切代价。
对于韩盛林大笔来历不明的资金流,他早就派人去查了。调查的过程并不复杂,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所以留下很多漏洞。而顺着这个查下去,自然而然的,居中牵线的孙辰以及消息的源头舒莞,这个链条已经十分明晰。
孙辰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对霍永宁说:“舒莞去了韩家,钟楠让我也过去一趟。”
那种叫做懊悔的情绪,又一次,更加强烈地击中了他。
“刚去领了证,今天是个好日子。”林露踌躇了一下,“我们现在去吃饭,你要一起吗?”
霍永宁的秘书已经拨打了120,保安也十分有眼色地放开了韩强,他很快冲进来,半抱起妻子,连声问怎么样。
保安已经驱敞了人群'只有几个跟着霍永宁的秘书和下属呆呆站着,育人胆战心惊的上前提醒说:“霍先生,马上要去开会……”
这个巨大的城市里,漂浮着无限的喜怒哀乐。
哪怕你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你挽回不了生死。
孙辰还在和他套近乎,笑得有些谄媚:“之前我问她男朋友是谁,她总是不肯回答我,原来就是霍总啊。”他见他没反应,大着胆子又说,“霍总,其实上个月舒莞让我帮她弄一份医院证明,那个……你别太介意,小姑娘耍性子,是假的。”
一个月后,韩盛林以内线交易、行贿等多项罪名被起诉,因为中风瘫倒在床,允许保外就医。钟楠则以故意杀人罪被逮捕,韩氏股票一泻千里,最终被瑞德以极低的价格成功收购。
落地镜里的女孩子身材纤细,长发盘卷在脑后,又松松落下几缕,黑白搭配十分优雅。她又略略补了补唇膏,轻轻呼了口气,勾长的眼线显出几分妩媚,心底那个声音雀跃而疯狂——终于等和*图*书到了这一天。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对我们收购很有利……”
因为背对着他,他不得不仰头,想叫她的名字。
他彻底的明白了后悔的感觉——后悔到了极致,恨不得把时间倒流到某个节点,如果那样……会不会有另一种人生呢?
而此时的瑞德,因为关于韩氏的收购案已经基本谈妥,韩盛林在晟后的一个月资金宽裕,收拢了不少股东和散户的持股,以此在收购过程中与瑞德对峙,暗中抬了不少价码。
“霍永宁!”女人一眼看到他,激动得快要哭了出来,“是我……”
她为什么这么珍视它呢?
舒莞靠在巨大的柱子上,忽然想念起小姨做的红烧狮子头,那些肉切得很碎,酱汁又入味,入口即化。她很想让她再烧一次,可她不能……多吃一口家常的味道,多感受一次温暖,她就会舍不得吧……
“这件事说到底是你的责任,当然……我也有些贪心了。”韩盛林皱着眉,直接地说,“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和律师想了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办法。只要你和孙辰咬定我不知情,这样线索到你们这里就断了。我会帮你们找最好的律师,到时候最多赔个几百万就没事了。”
“没有。”女人结结巴巴地解释,“可我认识他。”
他花了十五分钟,找到了孙辰的一间公寓,一楼的门是打开着的,他毫不费力地上了四楼,摁响门铃。
霍永宁的目光挪开了,他不得不平息良久,才有勇气看到最后一条。
“阿弟?”
林露点了点头,两人离开之前,舒莞看到他塞了一张卡,庄林露包里,笑呵呵地说:“今天去买条裙子吧。我刚发了奖金。”
舒莞却站在原地没动:“我不去了,晚上还有些事。”
展锋在医院门口追上霍永宁,神色有些激动,十一月的天气竟然抹了一把汗说:“霍先生,出什么事了?”
小姨看她嘴角边带着笑意,心底纠结很久的那件事终于还是忍不住提了:“你和霍永宁……还在一起吗?”
酒店是当地的五星,大堂富丽堂皇,流光溢影,门童接过他们行李的时候,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妻显得有些局促,跟在舒莞身后小声问:“这里很贵吧?”
小姨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可是舒莞的表情又太过平静,她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说:“他被他们收养,哪里缺钱呢?莞莞,你为什么这么做?”
“是呀。”小姨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把她从医院抱出来,她使劲攥着拳头不肯松开。好说歹说,终于肯让我帮她洗澡,我找了个塑料袋给她,把那张小糖纸放进去,她抱在胸口才能放心。”
林露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说了几句就挂了,对舒莞说:“走吧,轮到我们了。”
他关上了手机,轻轻微笑起来,还好,他还记得她……这样,她也能活着。
“就像是一条蛇吞了大象,现在,动弹不得了吧?只能眼睁睁看着瑞德并购自己。”舒莞轻蔑地笑了一声,“所以当初你安安分分地领着爸爸给你的分红和基金多好,至少不用沦落到今天破产……下半辈子或许在监狱里度过呢。”
现在想起来,那么久远的事了,那些小孩过家家式的争执,真的快要淡忘了,舒莞耸耸肩说:“不过你这么早结婚了,我有些意外。”
半个小时之后,小姨独自一个人下来。
尽管她依旧没办法接受舒莞的一些行为,可是她的认知却更成熟了。
那个疯狂的想法渐渐退去了一些,他摁下手机的休眠键,把它扔在一旁,就靠在座椅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立立在原处,周围的世界已经瞬间成了空城,声音和画面冻结,他只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嘴唇翕动着,那句话依稀是——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准?
而每一次听到,都像是有人拿把刀子,往那个还没愈合的伤口上又刺了一刀。
那个时候的她那样脆弱,她怯怯的表情他还能记起来,她说:“她那么小,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一定很害怕吧?我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很难过。”
“不是和你解释过是为了避税吗?”舒莞有些不耐烦,“说了你也不懂,再说你们在这儿名下有房,以后可以来这里工作,可以申请当地户口,比家里那边好多了。”
他经常去看她,神色如常地问起舒莞小时候的事。
他警告过她不要碰这些灰色地带,可她为了那个男人,算是不顾一切了吧?
如果双方都没有异议,后天双方签订协议,瑞德将会以14亿美金收购韩氏,同时获得商标、专利等使用权。他还在逐条地审阅合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第二个计划十分惨烈,好几天的新闻发酵,小股民的控诉,以及曼闻产品的虚假广告,种种效应叠加起来,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如果以目前严打内线交易、建立股市公信的氛围看,韩盛林会被没收非法所得的数亿收入,同时处以同样巨额的罚款,这样一来,他必须迅速卖出手上所有韩氏股权来填补罚金。
是舒莞。
后边又有一个年轻女生追过来,一看到他站在那里,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大声说:“你疯了吗!万一那个小偷有刀怎么办?”
他怔了怔:“你也知道她的个性,她不想和人联系的时候,谁也逼不了她。”
有没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呢?
他深深吸了口烟,又慢慢地吐出来。
分明是他们亏欠了她啊!
“你结婚了吗?恭喜啊。”舒莞将目光移开,声音有些微惊讶。
这个邪恶而隐秘的念头既令他有些许的兴奋,可是瞬间,他无比的厌弃自己……她是贱,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霍永宁烦躁地扯下领带,又是一个红灯——
“不会是霍先生把人家肚子弄大了吧?”
没什么钱,却愿意把所有的奖金给自己去买条裙子。
“顾虑?”展锋怔了怔,是因为和韩家有旧,所以不好下手吗?这不像是霍永宁的风格。
可是现在……脑海中那个想法正在蠢蠢欲动,如果,如果他以此威胁她呢?她会为了那份可笑的爱情回到自己身边吗?
小姨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说:“霍家小少爷,你和念念……那时候都很喜欢吃我做的枣泥糕。”
“小姨,你好笑不好笑?我现在还能差什么东西?”舒莞深吸了口气,令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有那么不耐烦,“你还是好好养胎休息吧。”
韩盛林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j嘶哑,这番话是他酝酿了许久的,“小舒,曼闻那边出了事,我来找你协商下处理的方法。”
又是钟楠自以为是的品味吧,妈妈那时候费了很大功夫,把花园布置成浓浓中国昧的江南园林,游廊、小亭、池水、翠竹……可是现在不伦不类地种上了玫瑰和容易修剪的灌木,真是难看死了。
她说的声音很轻,可是钟楠还是听到了。
在舒莞面前,林露有些不自然地收下了。走出人群,饭点的商场人很少,林露忽然说:“工作的事,谢谢你了。”
这个男人咬着牙:“投资建议是孙辰和你给我的,你别这么得意,我根本就不知情!”
他看着它滚来滚去,色泽华润。
男生却憨厚地笑了笑,把手机还给她说:“还好拿回来了。”
这一条漫长而完整的线索,他已经拼凑了大半,从她一开始接近他,再依借他的力量接触到金融圈,选择合适的陷阱,最后引诱韩盛林卷入内幕交易,她走得隐忍且沉稳。
他当然知道这个答案,可现在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不过又一次确认自己愚蠢的骄傲罢了……在西藏的时候,他比她晚几个小时赶回拉萨,司机十分好心地告知了他舒莞的新住处。第二天,他没有立刻回淮城,住进了青年旅社的隔壁。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傻事,今后好自为之。”
舒莞和她坐进出租车,一边说: “房子在你名下,我会去做个公证,和他没关系,这样也避免以后会有财产纠纷。”
“保安……”小姐拿起内线,径直拨到了安保部,压低声音说,“有两个莫名其妙的人找霍先生,还不肯走,你们把他们带走吧。”
整整齐齐,发了很多条。
铁门缓缓打开,车子驶进去,小花园已经变样了。
她送她到酒店门口,就再也不肯进去了。
“这位是你同学吗?”她的男友长相平平,也不高,可笑起来十分温暖,“你好,我是林露的老公。”
即便要求有礼貌,笑容可掬,可前台小姐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们都认识霍先生,可是没有预约我不能让你上去。”
她收起了笑意,冷冷地说: “小姨,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说过,和他在一起是偶然,既然性格不合,好聚好散。”

对于霍永宁来说,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心脏猛烈地收缩,他的指尖正在慢慢变凉……因为他选择无视,因为他不想她坐牢,她选择了破釜沉舟的第二个计划!
而霍永宁已经干脆地挂了电话,皮椅微微转了一圈,转而面对落地窗外,百叶窗拉开了,在城市最繁盛的CBD区,银行、电子科技……各式的广告霓虹闪烁,金钱在这样的讯息传递中无声地往来,而日复一日的,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傲强者,他必须要比对手冷酷、强硬。
那个名字令他心跳微微一顿——念念的自言自语。
她有两年时间待在暗无天日的精神病医院,这一生都缺乏安全感,她说:“霍永宁……如果我真的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好好陪她长大,好吗?……你给她买很多裙子和小皮鞋,她的一辈子,不需要想着钱,学艺术学文学,不管什么烧钱的东西,我们都给她准备好,只要她喜欢。”
“以防万一。”舒莞沉默了一下,语气略微和缓了一些,“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她掏出一个信封, “里边是一些钱,我存在你的名下。过一段时间你帮我找下韩子叶,和他说一说当年的事,就说是爸爸妈妈留下给他的。”
小姨觉得她的话不尽不实,却又挑不出错,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
小姨却没有放开霍永宁的手,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许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和紧张,指甲掐进了他的手背而不自知,一字一句说:“念念还在,念念她……”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对他而言,如同几十年那么漫长。
小姨把钱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们要破产了吗?”
时间的转轮如果能回到之前,如果他不顾一切地闯一次——不,两次红灯,他就能赶得及救下她。
那个小女孩也有着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里边满是刻骨的仇恨,所以才把她送到了精神病院里,这样他们一家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因为这样痛,说明他还活着,他还记得她。
他要找到她。
可她还没有反应,另一个女人冲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锋锐的水果刀,一刀刺了过去。
他单手松了松领带,又解开了两颗扣子,没有来由的,又是一阵烦躁。
她的手离开了霍永宁的掌握,软软垂下来。
保安很快过来了,客客气气地请他们离开,可女人却不肯。因为她是孕妇,保安不敢直接推搡,只好先拉着那男人往外走,最后动静越来越大,引来了一人围观。
那个他以为烟消云散的过去,此刻竟有人拨开了那层乌云,告诉他过去的她和现在她一直都在,他每一寸的肌肤和血液里都盈起了希望—一哪怕她深陷内线交易案又怎样?她一心要报仇又怎样?
“这件我一直知道,但是暂时不要动手。”他顿了顿,慢慢地说,“我还有些顾虑。”
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愚蠢过……
“听上去不错……”舒莞支着下颔,流光溢彩的眸子望向钟楠,“婶婶,你们考虑得可真周全。”
过了那么久,如果她还在,应该能刷出很多好玩的段子吧?
如果他能早些怀疑,为什么她对韩家的事那样关注,对韩子乔一直抱持着莫名的敌意……
穿过人行道.不远处是一个公交车站,前边人群忽然起了骚动,有个年轻男人拨开人群往舒莞的方向跑过来,后边还有个人紧追不舍,高喊着“小偷”。
或许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会爱上她吧……所以在日喀则的分手那样仓促,她希望他的爱变成恨之后,对韩盛林下手会更狠一些。
很多次他看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摸那粒小小的珍珠,原来……这就是她和这个世界对峙的勇气。
有人上来拉住他,低声说“节哀”。他这才发现周围居然有那么多人——医护人员,警察,刚刚赶来的孙辰,韩家的下人,和呆呆站在一旁的钟楠。
三个人去了林露团购的川菜馆。
毕竟这个世界,除了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还有她爱的,和想要守护的。
人群很快让开了一条道,好奇地把声音压得更低:“霍先生真的来了……”
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她做了那么多事,就是想要让他恨自己,可他为什么没有借着这个机会一箭双雕呢?
这个微博,她没有关注任何人。
她会的!
可原来没有,那个小小的、善良的念念,一直都在她心底的一个角落。
展锋不请自来,看脸色也知道昨晚没睡好,一开口就是:“霍先生,我觉得你的顾虑不算顾虑。”顿了顿,又强调说,“和集团利益相比的话。”
她合身扑在沙发上,哭得不由自己,心口最细嫩的那片血肉被他这样一句轻轻淡写,却又隐忍深情的话磨得鲜血淋漓,痛得几乎透不过气。
韩盛林双目赤红地看着她,那个时候……他出高价收购了卡源,多么志得意满,因为这证明了,即便没有兄长,他一样能做得很出色。
“对了,婶婶,你也不用指望霍永宁了。”舒莞笑得异常烛烂,“其实他早就不喜欢韩子乔了,唔……我想想,应该是在差不多半年前,他就和我表白了——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呢。你说,小时候他对我那么好……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恨得更加往死里整你们呢?”
她也曾小小地憧憬过那个孩子。
“霍总?”孙辰被他慑人的语气吓到,结结巴巴地说,“我也在找她,可她没在家。”
她几乎要告诉他真相了——
他没有追过去问一声究竟为什么,只是远远看着,然后再翌日离开。
得知了内幕消息的韩盛林委托孙辰抛空了手中所持股份,避免了亏损,赚得满满而归。
手机响了一声,默认的邮箱客户端收到了新邮件提醒。
孙辰听起来有些急,忐忑地问了她关于曼闻高层接受调查的事。她只好一再向他保证,只说愈演愈烈的曼闻产品被消费者控诉的案子不会牵涉到他们之前的交易。
她终于做到了。
长大后的舒莞,依然不属于他。
他不是十多年前那个无助无知的男孩,现在,他有了足够的力量,他会救她出来,他会为她报仇。
眼睛……那双眼睛……
钟楠已经等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看到她就迎上来说:“子乔爸爸在楼上等你呢。”
“对了,这两天我工作很忙,没时间陪你们四处转转,酒店就订了两晚,后天晚上的车票,你们自己去前台取。”
她好像刻意地忽略了自己主动接近他,又彼此伤害的日子,只琐琐碎碎地记了写生活学习的小事。
“嗨,好久不见了。”舒莞看着曾经的室友林露,和她亲昵挽着的男友,调整了表情,淡淡笑了笑。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上前一步抓住孙辰的领口,“舒莞在哪里?”
他怔怔地看着那张糖纸,难以克制地想,从小到大,自己喜欢的女孩受了那么多折磨和痛苦,他竟然一无所知。
“今天他让我带一袋巧克力给子乔姐姐,是我最喜欢的那种。我有点难过,所以在路上就偷吃了一块。子乔姐姐不要,全部给我了,可是吃起来不是滋味。”
她忽然记起来了!
直到警察走出来,把一条塑料纸包着的项链递给他:“这是她的遗物,家属要保存吗?”
她说完这句话,因为气竭,闭了闭眼瞳,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可是一边哭,她又一边恍偬地想,舒莞,你还准备了PLAN B啊!
“叔叔,你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她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你会被小股民指责圈钱套现,然后立案,没收这几个月所有的不正当收益。哦,对了,罚金可能要有好几亿——当然,你还能贱卖韩氏,凑够了钱,大概能判个缓刑。”
足足花了十秒钟,拨通了120,他保持着一样的姿势跪在她身边,握住她还温暖的手,有些麻木,却又重复着:“莞莞,我要你活着……”
舒莞怔了怔:“你怎么这么肯定?”
霍永宁大步走过去,点开D盘,如果他没记错,她在这里放着一个隐藏的文件夹。
那天他陪小姨聊到中午,警察局打来电话,通知他调查已经初步结束,可以领走舒莞的私人物品。
“……你确定瑞德打算签了?”舒莞皱了皱眉,这似乎和她的计划有出入,她分明留了很多线索给霍永宁,如果他足够聪明,足够细心的话……现在韩盛林内幕交易的事已经被曝光了,这样韩氏股价大跌,才会是瑞德收购的好机会。
霍永宁知道他也查到了,脸色微微一沉,一字一句说:“我再告诉你一遍,在我没决定之前,不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任何人。”
看着急救床被推进医院,霍永宁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个令他爱恨交织的女孩,她叫念念也好,是莞莞也罢,都不重要了。
是老天真的对她太过吝啬,令她每一日都深记着那些仇恨和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不安来自何处,或许当他赶到韩家,舒莞好好地坐在那里,尽管她已经翻开了底牌,可是韩盛林和钟楠又能对她怎么样呢?
那家酒店有着很高的阳台,在那里,他看得到她坐在院子里,捧着奶茶怔怔地发呆的样子。
孙辰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焦虑的年轻男人,斟酌着说:“或许韩家也在找她。”他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想看看她电脑里有没有线索……你说总不会失踪吧?”
“如果真的有问题的话,这次内线交易牵涉到金额很大,他要脱身,就不能再这么强势了。”展锋跟了霍永宁两年,性格一直稳重,既然要对老板开口,早就做好了一套预案,有条有理地开始分析。
舒莞心底冷冷笑了声,表面上却作出惶恐的样子:“这样我会坐牢吗?”
钟楠的声音尖锐而焦虑:“舒莞,出事了,有媒体爆料说盛林涉及了曼闻的内线交易,圈饯套现用来抬高瑞德的收购价码,你知道是谁把消息放出去的么?”
即便是霍永宁不知道,他那些如狼似虎、精干的手下也不会想不到。
车子恰好停在医院门口,翟永宁的面色几乎和她一样苍白,他跳下车,又低头对她说:“我会找最好的妇科医生过来,你放心,莞莞还不知道你要生了……我把她带来看你。”
霍永宁有些不安,点开第二个文件。
窃窃私语和哄笑声间,没人注意到一部电梯降到了一楼,霍永宁刚出电梯,就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要怎样,就能真的怎样。
其实她无所谓到底有没有和解,可是亲眼看到林露那种小小的、琐碎的、充满着人间烟火和柴米油盐的生活,有那么一个瞬间令她觉得心底发酸。
“莞莞就是念念。”
可是命运没有给她。
她不需要再看他们的反应了。径直走到露台上,阳光这样灿烂,即便是初冬,也令人觉得温暖。
小姨没有丝毫疑心,有问必答。
而这个时间,舒莞并不清楚在城市的另一端关于她的这场争执,她很早就在火车站等着接小姨。火车准点到达,林强陪着小姨一起出来,她接到他们,也没多说话,叫了辆车就先把他们送去酒店休息。
而这次,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坐在医院底层的太平间外,只是麻木地坐着而已。
爸爸妈妈,我替你们报仇了呢……她喃喃地说,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我要让他们一一吐出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醒过来的时候,纷乱的思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舒莞看了看手机上有许多个未接来电,孙辰、韩盛林和钟楠都有,她冷冷笑了笑,起身去卫生间用凉水冲了脸,又敷了个面膜,这才慢悠悠地化妆,开了免提,拨了电话出去。
展锋见他急迫要走的样子,只能站在车外,快速地说:“韩盛林参与内线交易的事媒体已经知道了,刚被曝出来。”
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把车窗落下来,初冬的寒风卷进来,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霍永宁并没有让他说完,修长的手指在案面轻轻敲着,没什么规律,显然,这个男人有些心绪小宁。
是一只苹果手机,那个男生十分爱惜地捡起来,气喘吁吁地,看表情却松了口气。
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起来,霍永宁当即起身,往楼下疾奔而去。
“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车子给我。”他坐进驾驶座,伸手接过了孙辰所有的材料, “下午的会议你帮我主持。”
“你找霍先生?”前台小姐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对男女,“有预约吗?”
“你姨夫……林强他不会贪你买的房的,再说,过段时间你不是说要转回你名下吗?”小姨愣了愣,因为想要替丈夫分辨几句,说得有些急。
即便是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在商场上也算摸爬滚打过来,可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是毫不犹豫地、无耻地把责任推给别人。
“你——你是?”钟楠颤抖着站起来,指着舒莞,“你到底是谁?”
那个她,看上去是高兴的吗?
霍永宁看着她,宇宙洪荒已在眼前轮转而过,他的声音已经嘶哑的不像自己,“你说什么?”
或许,她只是比她们更快、更早地认识了这个成人社会,并且融入了进去而已。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避开她精心的设计,做这样的傻事?
常用图标里有微博的标志。
她很用心地把它珍藏起来,塞在这粒珍珠里,几乎不会离身。
犹豫了片刻,他点开,里边是两份计划书。
救护车开了过来,很快小姨被抬上了车,他跟着上了车,林强一直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一边说:“她很担心莞莞会做傻事,本来已经坐车回去岳城了,重新回来这里,想来想去,莞莞小时候和你最要好,所以她来这里碰碰运气。”
直到有一天,小姨有些疑惑地说:“为什么莞莞没有给我打个电话?”
她面不改色地走进去,叫了声“叔叔”。
水泽毫无预警地漫上眼眶,然后扑簌簌地滚落在手机屏幕上。
“我以为你会恨我。”舒莞有些惊讶,“你谢我?”
始终是忙音,没人接听。他转而打给展锋,蹙着眉说:“……无论如何,在我找到人之前,你必须让公关全力以赴,把这件事先压下来。”他顿了顿,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韩盛林的公关会把这件事引导成自己毫不知情,是投资经理人参与的内幕丑闻——这样的消息更要压制下来。”
她哭得近乎痉挛,却又强撑着,泪眼摩挲地把早就准备好的邮件发送出去,然后缩在沙发上,慢慢睡着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取消”,然后蹲下去,声音颤抖,“小姨,你刚才说舒莞就是念念?”
此时的舒莞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悠闲地打量着去韩家路上的风景。
霍永宁正要收起来,忽然摸到珍珠上小小的裂缝。他用指尖捻起来,仔细地观察,原来这粒珍珠是可以打开的。
他点开,随便看了看,正要关上界面,忽然神差鬼使地点进了“设置”。
她优雅地脱下了外套,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礼貌地说:“您说说看。”
她哼着歌挂了电话,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化完妆、容光焕发的脸,满意地笑了笑,然后选了一件白色及膝连衣裙套上,又拿了件黑昵修身大衣在手里,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回卧室,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条珍珠项链戴上。
她穿得朴素简单,脚上还踏着一双布鞋,身边男人也穿着款式老旧的夹克,军绿色的裤子,踏着一双一看就不贵的皮鞋,低声安慰她。
你永远不会无所不能。
可是此刻再这样想,又有什么用呢?
“好,正好我们也要找你。”钟楠听上去松了口气。
她悚然惊醒过来,不由苦笑。
展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抽了一份文件出来,看见老板质疑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我想你可能随时会改变主意,东西我都带着。”
手指已经滑在手机屏幕上,只要轻轻按下去,她今晚就会回来了……这个想法如同罂粟一般,他想起很多个他们相处的时刻,帮她辅导习题,在海边散步,然后在五千多米的海拔山口一步步背她下来。
小姨紧闭着眼睛,却拼命点头。
女生接过那个手机,还是忍不住说:“下次别这样了,多危险啊!”接着又自责地说,“都怪我上车的时候不小心……”
霍永宁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说:“是吗?”
小姨却因为阵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周四一早,孙辰就给舒莞打了电话,如释重负地说:“我们应该不会被曼闻请人虚假代言的丑闻卷进去吧。”
“所有我们见面的录音,邮件往来,我都备份了呢……现在报纸和杂志可能正在拼命拉人组稿,网站的金融板和娱乐版,都被韩氏两个字洗版了呢。”舒莞轻松地笑了笑,站起来说,“叔叔婶婶,不介意的话,我想去露台看一看,报久没来这里,真的挺怀念小时候的。”
此刻复仇的甜美正迅速地从心底蔓延开,她在黑暗中浸润了这么久,处心积虑付出尊严和一切,终于走到了今天。
“是……念念妈妈从乡下把我接到城里,她一直对我很好……”小姨脸色惨白,“她的很多东西都交给我保管,还供我弟弟读书……她死了之后,我不能让他们这样对念念,好几次找机会去精神病院找念念,可他们不让我进去。”她喘了口气,“后来那个院里招清洁工,我就进去了……大火的那天晚上,我趁乱找到了念念,把她带了出来……她没死,她,她就是莞莞。”
然后有很长一段的时间,记录都是空白。
霍永宁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她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然,孙辰之前在偷看她的电脑。
一开始她或许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旋即借着阳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舒莞。
“没有为什么。”舒莞笑了笑,“我申请了出国念书,三年内不想回来了。至于那一家子,坏事做尽,我猜老天爷给不了他们几天好日子过了。”
舒莞没来得及回答,先接了一个电话。
舒莞终于忍不住笑了:“是呀,小姨。你看看……恶有恶报嘛,再说那份家业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老天当然会收回来。”
他有高血压,情急之下犯了病吗?
小的时候,他哭了两天时间,终于接受了念念走了这个事实,又花了十多年想念这个不存在的小女孩。可是上天,或者说命运,比他能想象到的更残忍。它把她悄悄送回来了,甚至陪伴他走过了忽长忽短的一段时光,然后告诉他,这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如果那时在香港,他发现她也喜欢玩骨头拼图的时候,能够多留意一些……如果念念的生日,他发现她也在默默地吃那碗生日面,不是简单地认为这只是巧合……
他用力踩下油门,这个时候已经不用在乎会不会收到超速罚单了,他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只想走到舒莞面前,抱住她,告诉她,这个世界再险恶,可从今往后,他会替她挡!
刀锋反射着太阳光,令她一时间迷了眼睛……
从城中到城西,霍永宁觉得他赶上了每一个红灯。
霍永宁点了一支烟,放在唇边吸了一口,那天他对她说“你会后悔”的时候,心如死灰。
熟悉的牌子……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白巧克力,那时他提了一大盒去医院看她,又怕医生不给她吃,小心地在她掌心塞了一颗小小的。
“不会,不会,最多是缓刑。”钟楠在一旁说,“放心吧,该准备好的东西,我和子乔爸爸都会替你准备好。”
很多小小的细节,他都是第一次听到。
轻轻用力掰开来,里边藏着一张折叠了很多层的小糖纸。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打开的。
而此刻的瑞德大楼下,正是午休时间,白领们来往在大厅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坐在休息椅上,焦虑地往电梯方向张望。
为什么?
穿过一楼的客厅,二楼是韩盛林的书房,而外边是个露天的阳台,底下花园的景致尽收眼底。舒莞走进书房,韩盛林正一支又一支的抽烟,屋里弥散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莞莞……”霍永宁只觉得自己已无法呼吸了,甚至不敢碰一碰她,跪倒在她身边,低低叫她名字,“莞莞……”
韩家的大门打开,他开车进去,刚刚停下车,—抬头,舒莞果然站在那里。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因为香港影帝高某的逃税案又起风波,被媒体控告虚假代言,进而有消费者起诉高某,这场娱乐圈的风暴渐渐地越滚越大。
现在,他和她的故事,真的结束了。
舒莞……
霍永宁驶进车道,一遍遍的拨打舒莞的手机。
他终于疯了一样拦住医生:“你救她啊!快救她啊!”
如果在西藏的时候,她问他,念念是被人害死的,他会不会帮她报仇……那时他回答一句肯定的答案……她会不会就会向他坦白呢?
“莞莞,你别怕。”他握住她的手,以此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伸手去拿手机,“我在这里——你会没事的。”
霍永宁想起小姨说她给她买了套房子,还把剩下的钱留给韩子叶……那么,她根本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总而言之,她要他倾家荡产,哪怕自己要陪着他走这条路,也义无反顾。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这一生,为了那个唯一的目的,准备万无一失的措施……怎么办呢?那个人,他殷勤地等待你,不顾一切地在帮你,可你回不了头了。
霍永宁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两个文件。PLAN A记录了她有意在曼闻上市前的非公开筹资中留下可供瑞德查证的漏洞。目前看来,展锋不负所望地顺藤摸瓜,已经把一切证据掌握在手中。那么……她的PLAN B呢?
小姨怔了怔:“可我想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看,要不要添置些东西,或者给你做顿饭?”
现在对他来说,这些已经过去了。想来明晰果断的大脑里,开始梳理之后处理这件事的步骤。韩盛林逃过这一次没关系,甚至收购案失败也没关系,他必须要竭尽全力,把同样陷在旋涡极深的舒莞拉出来。
“不会原谅我是吗?”舒莞笑了笑,直接地说,“我也还没原谅她,扯平了,彼此彼此。”
这样偏执顽固,的确是她的性格。
去了韩家?
舒莞只来得及转过身,就看见钟楠手里拿着一把削水果的刀,拼命向她冲过来。
“当然,以后韩家可就一穷二白,或许你们还能指望韩子乔嫁个有钱人家,再帮衬你们一把。”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豪门也都是很势利的呢,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子乔姐姐这样破产的家庭。”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一字一句地,像是在拿刀片割他的肉,把那些他引以为傲的过去,全都戳得稀烂。
其实那些避税的规则她是随口说的,她也知道小姨不懂,又不敢多问,哄骗过去就好了。果然,小姨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其实这条路舒莞十分熟悉,毕竟幼时她就在这里长大,在此之前,她一直避免回到这里——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来了。
一起,直到世界末日。
是某个晚上他去接她,她找了很多角度去拍方向盘和他的手,咕哝着说这是“低调炫富”。
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开门的是孙辰。
可是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呢?
展锋的声音十分激动:“霍先生,协议可以晚几天签—一我今天刚听说了曼闻的事,让人查了查,韩盛林售空股权的时间点很巧合,这里恐怕有问题。”
是啊,如果是自己和霍永宁,那么,这个未来,永不会来吧。
霍永宁向她隐瞒了舒莞的事,只说她出国去散心了,让她放心。
他来得正好,霍永宁沉声问:“上次你查孙辰的背景,那资料还在吗?”
这个世界,除了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还有我爱的,和想要守护的人。所以当一切需要我付出代价去成全诺言的时候,我选择了义无反顾。只因,爱过,在我心中,已是永恒。
霍永宁想,或许自己也疯了,他竟然喜欢这样心痛的感觉。
就像他不应该一遍遍地请小姨讲舒莞的过去——听完他除了更加难过一些,还能怎么样呢?
小姨顺利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呀——羊水破了!”有人惊呼出来,“她要生了!”
最后一次谈判结束,霍永宁拿到双方律师草拟的协议,已是深夜。
舒莞觉得他们有些可笑,甚至没有回答,向他们要了身份证去办入住。
钟楠尖叫了一声,似乎要冲过来,却被韩盛林拉住了。
这段时间他瘦得很厉害,因为忙于公事,常常会睡在公司,偶尔也通宵达旦。
分明很难过啊,和普通失恋的女孩一样,他怎么会信了她当时的一番鬼话呢?
她站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叔叔,你知道吗?其实很多年前,喏,就是我爸爸车祸去世前,不是和瑞德在竞价并购卡源吗?我知道你接手后,不惜一切代价吞下了卡源,为此还洋洋得意吧?”她无限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可你知道吗?那个卡源是爸爸给瑞德下的圈套啊……当时的卡源机构臃肿,设备和专利虽然相对不错,可是它所属的美国总部根本不会把这些转让出去。爸爸是想让瑞德吞下去,以后慢慢的不消化……韩氏坐收渔人之利。可你真傻,竟然毫不犹豫地提价,硬生生地逼退了当时的瑞德,自己吞了下去。”
前台终于回来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问:“霍永宁是在这里吗?”
“莞莞,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啊?”小姨生怕惹她不高兴,“你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应该要一套自己的房子……”
他终于反应过来,飞奔去想要接住她,可到底晚了……她落在他身前的草地上,重重的闷响,仿佛被折断了四肢的布偶,躺在那里,鲜红的血早已浸透了雪白的布料。
“孕妇?”霍永宁怔了怔,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她本以为舒莞会拒绝,没想到舒莞笑眯眯地说:“好啊,沾下你们的喜气。”
一动不动。
“婶婶,那些名牌衣服和包,你最好能整理一下,统一送到二手店去卖,我认识好几个不错的卖家,以后可以介绍给你。”
他还是据理力争:“那个女人真的不值得您这样……再说这种经济类案件也算给她一个教训,毕竟她不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们的愤怒、惶恐、害怕,舒莞一一看在眼里。心里的怪兽正拼命地吞噬着和仇人此刻所散发出来的一切,那样畅快,畅快得她想要大笑。
幼时的自己,竟然是她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能支撑下去的温暖,甚至一直支撑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可他只是以为她累了,像哄一个孩子一样,希望她能好好睡—觉,睡醒就好了。
“阿弟是被他叔叔婶婶收养的儿子……是她亲弟弟。”小姨嘣着气,抓住他的手,“你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她点了点头,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老同学匆匆的背影离开。
她穿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那个坠落的过程无限的漫长……像是白鸽,轻盈地落下来。
林露因为和她不熟,加上之前又有心结,没有多劝,只是走前犹豫着说:“所以,我们算是冰释前嫌了吧?”
犹豫了一下,接上车里的电源,他打开。
小姨从阵痛里缓过来,小声说:“那个傻孩子……自从被我从精神病院救出来,就变了性子,一直想着要报仇。你……要阻止她。”
这让舒莞有些惊讶,因为她的客户端连接的是之前在瑞德的工作邮箱,照理她离职到现在,应该被注销了。她手指微微颤抖着点开,邮件来自之前的上司,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是自己发给她的那封邮件,她截了图,“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傻事,今后好自为之。”然后写了寥寥几字:为什么我没有失忆?
“现在只是阵痛,还得有一阵呢。”医生皱眉说,“家属在她阵痛间隔的时候陪着说说话。”
小时候念念不会属于他。
霍永宁接过来,拆开塑料纸,那粒珍珠在掌心轻轻滑动。
翌日一早,他被落地窗外的阳光叫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犹自怔忡了片刻。正要去内间的休息房洗漱,忽然有人用力敲门,他看看时间,还不到上班,不由有些诧异。
记得她第二次出现在他身边,那段短暂的时光。
“这个……你也知道我正在和瑞德谈判,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事,整个韩氏就完了。”他不得已笑了笑,勉强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委屈你,可是该有的补偿等到这件事完结,我绝对不会少你们。”
他知道她会刷微博玩,经常刷到有趣的笑话,就读给他听,自己笑得缩成一团。
“她的叔叔婶婶不肯在她父母的手术单上签字,耽误了救人……她目睹一切,他们怕她乱说话,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住了整整两年。”小姨尽量说得简单一些,试图让他明白那段错综复杂的过往,“她……给我买了套房,剩下的钱要我交给阿弟,我怕她做傻事……”
是啊……为什么没有失忆呢?
他脸色铁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她到底去了哪里?!
“没有什么可是。”他沉声说,踩下油门,“照我说的去做。”
他怔怔的想,或许这条项链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以后问下小姨就知道了。
他开车取回了一个袋子,里边有她的手机。
是她最宝贝的珍珠项链。
念念……他以为后来的舒莞已经彻底地埋葬了过去的自己,从此之后,只有一个贪慕虚荣、心机深沉的女孩活着。
“叔叔婶婶,你们不认识我了吗?”舒莞微微歪着头,坐得十分适意,一字一句地说,“我可是日日夜夜的,没有一天不记挂着你们呢。”
“不在一起,你可以放心了。”舒莞唇边笑意未变,神色自若造说,“我也从瑞德辞职了。”
“他知道你足念念了吗?”
此时终于开出了市区,离韩家不过五分钟的车程。
“是呀,虽然以后每个月要背着一万块的房贷,还有各种压力,不过也挺期待未来的。”林露唇边的笑容充实而满足,“对了,顾晓晨也考上公务员了——不过她……”
挂了电话,舒莞看了林露一眼,主动解释:“我辞职了,现在和朋友做一些生意。”她轻描淡写地说,“每个人都有要操心的事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没死?”韩盛林脸色铁青,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念念?”
“今天看到他啦,真人看起来和小时候一样帅!我就坐在前排,可他没认出我来,伤心。”
两人说笑着和好了,女生一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舒莞,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舒莞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上都带着戒指,小小的银色一圈,也没有钻石,却已经昭示了彼此间的关系。
林强还被保安架着,霍永宁快步上去扶住了她,满腹疑虑:“小姨?”
账号管理里,显示着还有一个用户。
“你们害死了爸爸妈妈,又把我送走,让阿弟认贼作父……你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可还是守不住韩氏啊!”舒莞微微摇着头,轻声细语地说,“人蠢就是这样的,就算老天打了个瞌睡,把东西送到你们手里,可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啊。”
一周之后,曼闻发布了业绩报告,因为没有达到预期的利益增长,股价一路走低。
直到此刻,他终于略微恢复了神智,心底那些线索串联起来,隐隐地开始相信了这个女人说的话。
门后有轻微的动静,霍永宁一颗心怦怦急跳起来。
秘书小跑过去,很快又回来,神色有些古怪:“霍先生,那边有个孕妇说要找你。因为没有预约,前台没让上去……”
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工作了一段时间,她忽然有些理解当初百般看不惯的舒莞。
霍永宁已经转过身,冷冷打断了他:“我说了,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周五之前我会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