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痛苦的觉醒
史丹转身，看向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子爵：“是……是的，老爷，好痛……”
“说不定这些痛苦，并不是女神在意的呢？她在意的是凡人的痛苦，而不是高阶祭司的痛苦。”
但他可以肯定两点，一是女神胸怀大业，就算是魔鬼，只要有革命觉悟，她都会拉到革命队伍里来，塔伦斯这种身份，绝对不会排斥。二是塔伦斯要成为女神的神职者，应该得从菲妮身上的痛苦神职入手。
史丹记起了父母相继死去，那阵子他白天因为家里终于少了打骂他的人而雀跃不已，晚上却因为草棚子冷冷清清的，无比陌生，心头像针扎一般难受。
“真正的信仰？”
“那么……”
好一阵后，史丹站了起来，呆呆打量着手掌，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
巨大的危机感跟在嫉妒之后压来，李奇给了他一个祭司的头衔，等神殿建成后会由他来主持。如果他一直不能觉醒，这个头衔就变不了现。
好痛……
神职者只能使用“封装”好了的神术，可名为圣女实为女神的菲妮不同，可以自由的运用神力。让菲妮把心灵荆棘这个单体技能升级成AOE技能，在效率上会有质的提升。
和单纯显露圣女形态不同，泪水自菲妮眼角缓缓滑落的同时，光翼的末梢延伸出条条淡淡虚影，透入人们的身体。
子爵转着眼珠，似乎在思索。
子爵眯着眼睛说：“那种病，叫……麻木。你的灵魂被厚厚的污垢裹住了，再也感受不到真实，自然也感觉不到痛。”
李奇对塔伦斯抱有厚望，如果老头不能成为女神的神职者，就没办法接掌神殿，管理教会这一摊。
有的，有很大的不同！
塔伦斯矜持的点头：“那当然，以我的阅历，难道还不如那些泥腿子吗？”
子爵再问：“除了痛，你觉得跟之前比，还有什么不同？”
后来弟弟死了，他亲手丢下河，除了松口气，再没其他感觉。
背后响起新任子爵老爷的话，最初还很飘渺，说到“痛”的时候，他那仿佛冒出头顶的灵魂回到体内。
“是的！老爷说得对，以前我生了病！”
除了李奇，所有人都捂着心口跪下了。
他曾经是高阶祭司，不管是人生阅历，还是跟神祇的接触，都不是那些泥腿子能比的。
“啊啊啊——！”
是什么时候，他心里再感觉不到痛呢？
后来他可以一边挨着鞭子一边吃偷来的地薯。
第一次推广就有这样的成绩，不错。而且看那个史丹的表情，比之前又多了一分求索的坚定，一个虔信徒的指标应该是跑不掉了。
塔伦斯抱住城堡大门的石柱，脑袋使劲磕在柱子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子爵直视着他的眼睛：“觉不觉得自己以前生了病？”
在他身后，泥腿子们终于打破了沉寂，纷纷围过来祈求让圣女也治治他们。连卫兵都忘了自己的职责，气得萨达尔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驱赶他们回到岗位上。
史丹觉得现在的自己是那么真切，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真切，甚至肚腹空空的感觉，都不像之前那样麻木。跟之前对比，现在的自己好像才是自己，这么一想，之前的确是不正常的。
没这回事！
史丹皱着眉头，却想不出该怎么说。
这方面李奇也没什么头绪，在费恩世界里，他跟女神算是绑定的，牧师这个职业只是教宗身份的衍生。其他人要怎么成为女神的神职者，他压根不清楚。
李奇的眼中又展开了透明光屏，展示着泛信徒的人数。最初的数字是1/100，不断上涨，最终停在了37/100，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李奇隐约意识到，塔伦斯的阅历太丰富，关注点肯定都放在他曾经高高在上的身份上。
塔伦斯沉吟着，之前他吃了很多发心灵荆棘，脑海无比清灵，人生幕幕都异常清晰。
“史丹，你感觉到了什么？是痛吗？”
那双灰色的眼瞳清澈有神，高踞云端，像神祇般全知全能，史丹觉得自己的肠子似乎都被看穿了。
老头在撞墙、抽耳光、磕头、打滚之后，一跳而起，像着了火似的脱下衣服，露出精瘦但并不显衰老的身体，李奇赶紧用手遮住菲妮的眼睛。
他的柴刀很钝，刚刮那会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像是脱了一层厚厚的壳，但风一吹，很痛。
后来他站在还有父母的同龄人面前，总是喜滋滋的。草棚子是他一个人的，没人再打骂他。
光翼伸展，空中隐隐响起天使的赞歌。
对的！是这个！昨晚大家说来见圣女，得收拾收拾，才刮了胡子。
史丹噗通下跪：“那是什么？我、我这样的人可以信吗？”
史丹记起了十来岁的时候跑去www.hetusｈｕcｏｍ.ｃｏｍ邻居家田里偷地薯吃，被邻居吊起来一边唾骂一边打。那家伙的唾骂比鞭子更有力，抽得他心里鲜血淋漓，他愤怒的回骂：“你才是蟑螂！我就是死也再不吃蟑螂的东西！”
李奇张嘴瞪眼，没等他出声阻止，老头又抽起了自己的嘴巴，还呸呸吐着唾沫，仿佛嘴里刚含过什么恶心的玩意。
见菲妮准备一个个来，塔伦斯还想尝试一把，建议说：“子爵老爷，可以试着让菲妮显露圣女形态，给所有人用心灵荆棘。”
史丹看向圣女，娇小柔弱的女孩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眼里闪动着隐隐的泪光，又将他刚才泛起的一股股心痛牵了出来。
“或许……女神不愿接纳我这样的人，毕竟我曾经走过错误的道路。”
“赤红……清醒……真实……”
回想那个史丹的情况，李奇问：“你真的感觉到了痛吗？我是说灵魂上的。”
她的眼泪早就忍不住了，史丹泪流满面的时候，她就有了深深的共鸣。只是在落泪的时候，她心中有微微的忐忑：“今天要用掉很多牛奶呢，不知道能不能补得回来。”
史丹嘀咕着，眼里升起渴望的光芒。
看到史丹的眼神在清澈之后还沉淀下了一丝坚定的热芒，塔伦斯心中一颤，以他几十年的教会经验判断，这个史丹已经触摸到了教义的一角，至少算得上泛信徒了。如果能继续学习教义，充实信仰，有很大可能成为神职者。
菲妮的“推广”已经告一段落，退出了圣女形态，大家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动静越来越大的老头，并且期待着什么。
子爵看着他的下巴说：“是用柴刀刮了胡子后的那种感觉？”
李奇表扬道：“好主意！”
他转向人群，扫过一个个人，眼神从茫然渐渐转为清澈，然后他泪流满面。
那一晚，心好痛，屁股也痛……
那一刻，塔伦斯看着史丹的眼睛有些发红，凭什么啊！
老头锤着胸口，仰天长啸。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柔白的光流自他体内涌出，化作光圈，从脚旋转到头，消散为点点光晕，光色和气息跟菲妮显露的神力毫无二致。
光屏弹出，看着上面那句“意外之喜，神职者+1”，李奇差点掉了下巴。
和菲妮一说，小姑娘就明白了该怎么做，原本只是单纯的哭，现在是在哭的时候想着让大家清醒。
四十年前，在外冒险游历，原以为出生入死的经历足以换来信任，没想到被人无情的背叛。当他杀死曾经的队友时，心一定碎成了几瓣。
史丹记起了几年前在山路上遇到子爵老爷，因为没及时躲开被卫兵踹了一脚，腰上好痛，心上似乎被浇了一瓢开水，烫得痛。
史丹记起了妹妹病死后，父母把那小小的身躯丢进河里。他因为家里少了一个分食物的暗暗窃喜，可看到那颗他偶尔也喜欢抚摸的小脑袋在水里沉浮不定时，他心中没来由的抽痛。
三十年前，他因为不得已的原因，又背叛过别人，那时候心痛得恨不能把自己投进火堆里。
再看塔伦斯，老头脸上的迷惑和纠结让李奇讶异，还是没觉醒？
思绪不断深入到记忆的土层，过往深埋的人生经历不断被挖掘出来。像是忽然挖了什么东西，塔伦斯的脸颊扭曲起来，身体也微微发抖。
老头塔伦斯站在菲妮的身后，一直在观察这个牛舌草·史丹，他想看看这个“试验品”，跟自己有什么不同。
史丹记起了六七岁的时候，晚上因为太饿，一直哭闹睡不着。父亲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那时候脸上痛，心里更痛。后来父亲打他，身上痛，心里不再痛。
他急切的问：“老爷，那是什么病？”
注意到李奇的目光，塔伦斯苦涩的说。
这让塔伦斯份外不解，这么一个泥腿子随随便便在地上滚了一圈，就觉醒了，而自己这个曾经的高阶神职者，却一直沐浴不到女神的光辉，真是……
刚才卫兵用剑柄敲他的头，心里完全没感觉，还很庆幸没被敲破头。
子爵温和的笑了：“赤红的光辉普照四方，不分贵贱，不论出身。但是你们得一步步来，得从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认识真实开始。”
牛舌草·史丹在地上打起了滚。
“凡人的痛苦……”
这也行！？
那是……至少五十年前了吧，少年塔伦斯还只是分支神殿的小小学徒。月黑风高的夜晚，他被祭司叫去，说是辅导功课。
卫兵和泥腿子们吓得像炸窝的马蜂般散开。
他接着说：“只有遵从真正的信仰，才能时刻洗涤自己的灵魂，不让自己被污垢蒙蔽。”
他忍住下跪的冲动问：“我现在好了吗？是圣女救了我？”
“是圣女让你触摸到了自己的灵魂，让你感受到了真实，但这不是……不是永久有效的。”
塔伦斯，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