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生情愫遇风波
柳追忆微微抬头，对上云耀的目光，冷不丁道：“再看的话，我可要掏了你的眼珠子。”
胖子见是一个清瘦的小和尚，不屑一顾道：“我以为是何方神圣呢，原来是个小和尚啊。”
“这是我孙子今天在山头摘的果子，你们拿去吧。”老樵夫将东西放在地上，把粗葛布摊开，柳追忆一看，里面躺着一堆野生果子。
明阳大师说：“真儿，这世上不缺可怜之人，缺的是值得敬佩的可怜之人。”
“不知道你们这些贵公子是怎么想的。”柳追忆坐到一边，抱住双膝，说，“放着好好的大宅子不住、金银财宝不花、漂亮的姑娘不要，非要离家出走，你要是早说你不是来抓我们的，我也不至于跟小和尚逃出长安城。”
柳追忆望着围坐在火堆旁的村民，扭头对辩真儿道：“那你自己吃点儿带来的干粮吧，我把这些肉分给村民。”
“算了算了。”柳追忆一摆手，又扭头看着云耀，见他手臂上也有刀伤，便道，“你们俩都先上车，天快黑了，先找一处休息的地方，刀伤若是不处理，可是会涨脓水的。”
云耀上去当头一脚，将男子踢翻在地，男子的额头溢出了鲜血。
而在胖瘦兄弟身后的一块小山丘上，却卧着另外一个人。
“知道云二少爷怕死，不会委屈你。”柳追忆抽了马身一鞭子，马儿立即抬蹄就跑。
车马渐渐驶入大道，云耀掀开车帘子，冲着赶车的马夫说道：“多注意点儿四周啊，看到小和尚跟他同伙就提醒小爷，少不了你的赏银。”
好好好，依她不就得了。
当晚，村民们特地收拾了两间最好的屋子，让柳追忆等人居住。
辩真儿睁开眼睛，眸子一亮，盯着云耀问：“当真？”
柳追忆蹲在辩真儿身边，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这些草药可止血化瘀，我涂一点儿上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尽，柳追忆在洞内生了一团火。辩真儿坐在天口下，那儿的月光正好透过天口落在辩真儿身上，辩真儿若有所思，看着面前擦好的焦尾琴，双手覆上琴弦，弹起了一首曲子。
云耀的小功夫，对付这些宵小鼠辈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人太多，他有些应付不过来。
“你不去可以下车。”柳追忆生烦道。
他说完这句话时，转过身摸着辩真儿光秃秃的小脑袋，说：“真儿，如有一日为师不在你身边了，你要记住，别人口中的大恩大德永远比不上你心中的一世安稳，对所有人，你只凭自己的能力去帮忙，千万不可勉强自己。悲悯苍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你虽是我徒儿，却从未入过佛门，你从尘世来，最终会回尘世去，所以，不要刻意背负着大慈大悲，闲适地去过余生吧。”
被月光裹着的辩真儿就像这世间之外的人一样，柳追忆在旁边看得痴痴呆呆的。
“辩真儿？谨记世间真善，辨别是非险恶，好法名！”云耀夸赞道，起身走到辩真儿身边。看他将焦尾琴从布裹里取出来，细细地擦拭琴身。
在一边的胖瘦兄弟如看好戏般看着渐渐被围拢的二人，欲坐收厚利。
云耀坐在柳追忆旁边，解释道：“小爷倒不是怕死，咱们又不是官吏大史，只是普通老百姓，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如果因为帮人自己搭上了性命，那是蠢。”
“他们是你们的儿子跟丈夫，去县城不顾你们的吗？”云耀问。
辩真儿折身想去马车上拿些吃的，柳追忆立马叫住他：“柳郎！”
“你不杀他们，他们会杀了我们！”云耀急切道。
“叮——”一声清脆郎当的声响在身后响起，紧接着，铁斧回旋到了胖子手里。云耀诧异地扭头看了看，发现地上有一枚石子，方才的声响就是石子撞击铁斧发出来的。
柳追忆拧眉，说：“你自己来？你可会单手涂药，单手包扎？小和尚，你师父教你在这世上不能碰恶欲与女色，可曾教过你知恩图报、不拘小节？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我都没有责备你弃我而去，你倒是好，处处与我保持距离，怎么，是怕我会吃了你，还是怕你会喜欢上我？”
想往日在长安城，想要巴结他云二少爷的姑娘可是能从城东排到城西的，这叫柳追忆的妮子不识好歹，居然目中无人，只在意一个抛下过她的小和尚。
云耀道：“这首曲子叫《锦瑟》，写的是男女二人相望却不能相守，据说只有尝过情爱之苦的人才会弹得如此动人，辩真儿是个和尚，为什么也会……”
十日后，柳追忆一行人来到了蕲州。
她对他心生好感，也许就是因为他与其他人不同吧。
云耀掀开帘子，从小的万千宠爱使得他觉得失了面子，赌气地坐在辩真儿另一边，背对着柳追忆。
云耀咋舌，辩真儿听到这个称呼也舌挢不下地扭头盯着柳追忆。
小道上鲜少行人，路边开满了紫色的杜鹃花。从小道上方传来车轱辘的声音，细一听，还有人在惬意地哼着小曲儿。
柳追忆冷脸上车，暗道：“臭和尚，怪我瞎了眼！”她扬鞭策马，赌气走了半天，最后寻得一处山洞，便停了下来，将车马牵到了洞里。
柳追忆歪着脑袋笑道：“你看看你的小寸头，哪里像个出家人啦？再说了，我没有要更改你的法号，我只是给你取了个俗名。”
辩真儿活动了下受伤的手臂，道：“痛是没有之前痛了，能活动。”
眼看着辩真儿与云耀负伤，寡不敌众，柳追忆计上心来，她抚摸着两匹马的脖子，爱怜地说：“对不起了马儿，等一会儿冲进人群打滚儿吧，怎么舒服怎么打。”说着，她掀开外层的裙子，从里面缝好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只火折子，她打开盖子轻轻一吹，火折子里就冒出了火焰。柳追忆小心翼翼地将两匹马的人尾毛点燃，立刻躲到一边。
云耀呼呼大睡着，辩真儿却一夜无眠。
那两只受惊的马在地上不停地打滚，得以扑灭尾巴上的火焰，强盗们扶起胸口因冲撞负伤的胖瘦二人，问道：“大哥、二哥，咱们还要追吗？”
“是。”辩真儿应道。
马夫连连应道。
有个老人倚门而望，说：“年轻的人都走了，往县城那边走了，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走不动，不走了。”说着，老妇微微扭头，偷偷抹了抹泪。
“嗯，你们小心些，洗澡归洗澡，别玩儿猛了。”柳追忆叮嘱道。
“可你现在不是出家人。”柳追忆走到辩真儿身边，道，“你现在是我的柳郎，嗯……叫柳什么好呢？云耀说你弹的那首曲儿叫《锦瑟》，那么就用李先生《锦瑟》里的‘锦瑟无端五十弦’来取个名字好了，小和尚，你的俗名就叫……柳、无、端！”
柳追忆在车上等他们回来，时间过去一刻钟，方才离去的老樵夫又回 了来。
柳追忆连忙示意云耀将他们扶起来。
只有柳追忆知道，如意楼的姐姐们有多好，柳追忆见了太多去如意楼的男人，难得遇见像辩真儿这般纯粹的人。
其实柳追忆自己也没有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她对辩真儿有好感，这种好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为喜欢。她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是见过其他人喜欢别人。
柳追忆讶异道：“大胡子没死？你还要跟我们一起上路？”
云耀笑着回头催辩真儿，说：“快走吧，等会儿母老虎可发威了。”
云耀笑笑，丝毫不理会辩真儿的话，道：“你失手杀害的那个大胡子，其实他没有死。”
辩真儿坐在车内，隔着帘子听着云耀与柳追忆的谈话，许久后，他静静合眼，念经参禅。
“是，大哥！”胖子得令，又下着指令，手底下的人朝辩真儿与云耀一拥上来。
他们三人往潭州一带走去，想去瞧瞧湘水风光。
马夫看了看四周的林木，说：“爷，不好了，只怕遇到强盗啦！”
院子的主人是个老人，没收他们多少钱。
“你这马儿，关键时候怎么不听话了？原以为你是匹千里马，没想到是个胆小的主！”云耀用手拍着马屁股，恼怒道。
“哎呀，和尚！”云耀抬起头，见是辩真儿，立马爬起来跑到辩真儿身后，指着对面的恶寇，说，“和尚，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柳追忆想了想，将果子全部藏在了车底的一只箱子里面。
“我才不要！”柳追忆凶狠地伸手拍了一下云耀的手臂，刚好拍在伤口上，他立即痛得号叫了起来，柳追忆才不会管他，任由他号着去吧。
云耀吃惊地问：“真要去啊？”
“走了这么多天路，终于能睡上床榻了。”云耀揉了揉肩膀，扭头问辩真儿，“辩真儿，要一起去洗个澡吗？就蕲州城外的那片河，进城时我瞧了下，挺干净的。”然后，他对柳追忆道，“等会儿我让奶奶烧些热水给你沐浴，女儿家不适合洗凉水。”
说罢，她走到马车旁边，背对着他们等他们上车。
“哎哟爷呀，你可别啊！”马夫见云耀这般嚣张，怕惹火烧身，连忙阻拦着他。谁知云耀并不领情，叫唤得更起劲，马夫走了太多地方，所以面对危险也还是能有预感的，他怕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会连累自己，干脆弃了马车，一个人跑了。
辩真儿一直行着单掌礼，结结巴巴说：“小僧……小僧……小僧不是有意要走，只是不知道如何跟姑娘相处，小僧自出生以来，一直跟师父在一起，从未……从未……”
“你放心。”云耀伸了个懒腰，笑道，“大胡子并没有死，况且我也本不是来抓你们的，我为的是找一个可以离家出走的机会，所以，我不但不会抓你们回去，我还会跟你们一同上路。”
“哪方孙子！”胖子怒极不已，敢挡下他斧头的人可不多。
“你们上车吧，我来驾车。”辩真儿不习惯亲密的打闹，爬上驾车的位置，说。
“我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柳追忆双手叉腰，又站到了辩真儿身前。辩真儿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柳追忆目送老樵夫走后，将果子搬到车上打开细瞧，果子外壳坚硬，她用手指剥开，尝了尝里面的果肉，果汁较浓，止渴正好。
话还未说完，柳追忆下车一把推开挡路的云耀，冲到辩真儿身边，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为何要跑？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柳追忆勒紧缰绳，马停了下来。云耀连忙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路边干呕起来，辩真儿也下车，站在路边，不敢抬头看柳追忆。
辩真儿抿唇，未答话，蹲身下去将柳追忆藏在车底下的野果子抱了出来。云耀走到柳追忆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柳追忆，问：“他啥时候是你……”
云耀蹲在马车上，嬉皮笑脸道：“哥，你听错了，没有的事儿。”
“你管得着吗？”柳追忆并不领云耀的情，云耀闭口，无趣极了。
柳追忆看着二人走后，也去院落主人奶奶那儿，烧了些热水，泡了个 好澡。
“带上我们只是个累赘，说不定就死在路上了。”方才哭泣的妇人止泪说道，斯时，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妇人赶紧进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不停地哄着他。
“不不不。”云耀连忙摆手，随后满脸谄笑，道，“小的一定好生看着他，姑娘，你要去哪儿呀？外面天要黑了，一个人很危险的。”
“我知道你是来抓我的。”辩真儿合眼，淡淡道。
云耀瞅了瞅洞口，凑到辩真儿耳边，道：“交换一个秘密，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告诉我那位姑娘的事儿，可好？”
替云耀包扎好，柳追忆说：“云二少爷，您出现在此地，想必不是意外吧？我可告诉你，今儿个我柳追忆救了你，你若是还想将我跟小和尚一起抓回去，我明天就不会让你稳当地走出这个山洞。”
云耀舒缓过来，一只手撑着树身，扭头看着马车上黑着脸的柳追忆，笑盈盈地走上去，作揖道：“姑娘又见面了，这次多亏姑娘……”
柳追忆也不再说他，将草药分一半扔进嘴里嚼碎，然后吐至掌心，掀开粘上血肉的衣服，将草药涂上了伤口。随后，她又撕下自己的裙袂，将伤口细致地包扎了起来。
“当真。”云耀点头道，“那位姑娘将他埋了之后，他倒是醒了过来，自己从那坟里爬了出来。”
此处房屋半塌、人烟稀少，土地上蜿蜒着巨大裂痕。有妇人在田间守着一洼可怜的泥水，见有富人家的马车进村，她踩着裤脚跑到村子里，抱起了睡在榻上的孩子，只怕会有坏人过来抢走了小孩子。
“不要，不要再抢！”一间屋子里忽然传来妇女的哭声，紧接着，一个男人从一间屋里跑出来，将一只碗抛下，逃了过来。
不过，云耀可是个辨眼色的人，他急忙爬起来，乖乖地将衣袖挽上去，露出臂上伤口。柳追忆像对辩真儿那般替他上好药，体贴地将他的袖子收了下来。
“你不吃会饿的。”柳追忆将鸡肉递到辩真儿面前。
“哥哥啊，你也去帮柳郎的忙吧？”柳追忆堵住云耀的话，夹笑的眼神里裹着一股凶狠劲儿，云耀识得她眼底的颜色。
火焰烧着马尾巴上的毛，两匹马长嘶一声，朝着胖瘦二人直冲过去。胖瘦二人听见声音，扭头看来，因躲闪不及，被马冲撞开来，围攻辩真儿与云耀的那群强盗见两匹壮马失控，吓得四下散开。
柳追忆瞧得那男人的嘴角还有乳白色的液体。
两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了潭州的一座小村落。
“两个人一起活埋了。”久久未发言的瘦子站在一边，冷冷开口。
柳追忆被云耀轻佻的话羞得脸颊泛红，她催促道：“你们赶紧的，拿好换洗的衣裳，早去早回。”
柳追忆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嘀咕：“这个小和尚也真是的，都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还这么客客套套的。”
“是是是，我错了。”云耀挨着柳追忆坐着，唇角一扬，问道，“要不柳姑娘你随我回长安，宅子给你住，金银财宝给你花？”
他招架不住柳追忆的弹簧舌，也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与主动。
辩真儿解下背上的琴裹，将焦尾琴放上榻，跟着云耀往外面走去。
“谁让你是女儿家呢。”云耀插话道。
马夫撇撇嘴，嘀咕道：“有钱人就是凶得紧。”
“这小子还会点儿武功，哼！”胖子冷笑一声，将手里的铁斧劈过去，铁斧脱手而去，有一条链子还握在胖子的手里。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柳追忆侧头看去，云耀站在身后掩了掩嘴，说：“你们俩能不能别躲在一边说悄悄话？这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
闻言，云耀立即从马车上跃下，飞身一脚将男人踹倒在地。
小时候，辩真儿曾拉着明阳大师的衣角，指着街头要饭的乞丐，问：“师父，他那么可怜，为什么我们不帮帮他？”
辩真儿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扭头过去不说话。
因为离得近，云耀看柳追忆也看得细致，她长得干净俏丽，比长安城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不过好在这俩人忘性都大，一会儿就会和好。他们三人北上走了好些天，柳追忆好热闹，什么事儿都会掺和，但她热心肠，做的事儿都是好事儿，辩真儿和云耀也都甘愿帮她。只是辩真儿不习惯的是，柳追忆对谁都说他是她的柳郎，这让辩真儿解释都不好意思开口。
“堂堂七尺男儿，就算为了活下去也不该做这等下贱之事！”
他满脑子都想着柳追忆说过的一些话，那些话像是蚊蝇一般，一直在他脑中盘旋，怎么忘都忘不掉。
瘦子眼尖，看到了云耀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灰色旧衫的小和尚，那小和尚静静地站着，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辩真儿神色深沉，他道：“这世间并非你想得那么繁华。”
辩真儿忽然想到柳追忆曾骗他吃过的肉包子，连忙躲到一边，说：“出家人戒肉。”
“强盗啊……”云耀表情淡定，丝毫不畏惧，大喊，“哪方强盗？给爷爷站出来！”
胖子看着柳追忆等人远去的方向，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道：“呸！”
两刻钟后，辩真儿和云耀回来了，他们怀里抱着一些干粮，三只水囊里也灌满了水。
云耀朝柳追忆一眨眼，想等她夸赞自己的智慧，柳追忆心知却不表现，焦地云耀噘嘴赌气。
“柳姑娘，你真好看。”云耀轻轻说道，薄唇轻抿。
“那你为何还要来追捕我跟柳姑娘？”辩真儿问。
柳追忆跳下马车，走过去，问：“怎么了老伯？”
马车里，云耀和柳追忆面对面坐着，云耀脸上总是挂着油腻的笑容，柳追忆瞧得不自在，就别过头看向窗外。云耀得寸进尺，走过去挨着柳追忆坐，柳追忆躲到一边，云耀就追到一边，实在忍无可忍，柳追忆跑到外面跟辩真儿坐在一起，黑着脸说：“云耀是个臭流氓。”
“呸！”
是的，辩真儿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带着一把琴和一个故事，风尘仆仆来到如意楼，让她遇见了他。
“这些食物你们明天上路吃，我们也会给你们一只水囊。你们一路往南，朝县城走，那儿虽也有灾情，可好过你们孤寡在这里，县城有朝廷派下来的救济粮，那儿的县令会管你们的。”柳追忆一边替村民们包着肉一 边说。
晚间，云耀不知在何地打了三只野鸡回来，说这些野鸡好在干旱之地生存。柳追忆看着云耀将野鸡拔毛抽皮，然后用跟树枝串起来烧烤。
但是，辩真儿并没有如云耀之意要他们好看。辩真儿只防守着，每每被逼得无路可退，想要反击时就会想到那日错手杀害大胡子的情景。
云耀摇了摇头，觉得柳追忆固执。
辩真儿向来慈悲心肠，他叹了口气，说：“只怕是又有许多黎民百姓会因此而受苦了，天不作美，天不作美。”
云耀爬上车，说：“我先声明，去了潭州一带，帮人可以，但是不能委屈自己。”
男人立即“扑通”跪下，道：“大侠！大侠饶了我吧！为了活下去我没有其他办法！求求你了大侠。”
“原来你跟她也不是那么熟嘛。”云耀斜睨着辩真儿，心底下盘了一局算盘，不熟更好。
“刚刚谁在说老子没种只能躲在暗处呢？”胖子将手里的铁斧往肩上一抗，冲云耀嚷道。
柳追忆被云耀嘴上占便宜，想动手揍人又不敢，生怕辩真儿会真的觉得自己是只母老虎，只好恼道：“快去快去！回来晚了可没吃的了！”
他们离开长安城时，是三月初春，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了。
打着下手的云耀伸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将跪地的村民们扶起来，说道：“你们……不用感谢，嘿嘿，我同……”他扭头望了望柳追忆，说，“同吾妹与妹夫途经此地，能帮上你们，也算是为自己积德，对了，这些食物要省着些吃，才能保你们一路安稳到县城。”
柳追忆挠了挠脑袋，道：“我无所谓，小和尚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个云耀，借捕人为名，倒在此快活了起来，还租了辆马车、租了个 马夫。
辩真儿看都不忍看，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
村里的打闹引来了村民的围观，柳追忆瞧见这村里的寥寥村民，几乎都是妇孺与老人。
“谢谢女侠，谢谢！”有村民潸然泪下，又跪地叩谢。
“别呀大哥，扒光多影响市容，我把钱和马车都给你，你们挖坑，我自己跳进去可好？”云耀还想讨价还价，但强盗们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他翻个身跳下马车，迎上了这些小喽啰。
也有许多男人被姐姐们喜欢，姐姐们痴心等在如意楼，结果她们的如意郎君最后都没有来找她们。她们说，他的家人们都嫌弃她们的出身，觉得在如意楼的女人不干净。
她本是寻辩真儿而来，大老远就听见了这边有打斗声，便小心翼翼藏在一边，果不其然，她就这样目睹了辩真儿来救云耀这一幕。
辩真儿驾着车，左瞧瞧云耀，右瞅瞅柳追忆，他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这二人明明都比自己年长，为何会像个孩童般闹嘴呢？
“我以前在如意楼也听过姐姐们弹琴，却没有一个如小和尚这般弹得好听。”柳追忆听得如痴如醉，忍不住说道。
云耀眉毛一挑，道：“就等你说这句话了，要我出去找她，我巴不得。”说着，云耀就往洞外走去，可他刚到洞口，就见柳追忆回来了，手上还握着几株草药。
铁斧朝云耀的脑门劈去，云耀“哎呀呀”地往后躲，却觉得这铁斧像是会长长似的，紧追他来。躲无可躲时，云耀干脆转身蹲下，抱着脑袋听天由命起来。
云耀被揍得疼得五官扭曲，可心里却似蜜甜。
趁乱间，柳追忆跳上云耀的马车，扬鞭而下，马腾起前蹄，往前方 冲去。
“她姓柳啊？”云耀睁大眼睛问道。
“那柳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云耀赶紧道，可他话还未落音，腹部就中了柳追忆一招。柳追忆微微努嘴，眼中有未褪去稚气的任性：“都说了别叫我柳儿！”
次日，柳追忆三人送走村民们，想着靠接下来的干粮如何度过旱灾区。
柳追忆道：“那废话就不要那么多，赶紧下去多备些干粮和水，免得到时候自己身死异乡了！”
云耀将视线移开，微笑不语。
“当然不走了！”云耀甩手，说，“去了不是送死吗？旱灾啊！”
“给我进去！”柳追忆扭头对二人说道，云耀连忙钻进了马车里头。柳追忆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柳姑娘，‘辩真儿’这个法号是师父取的，万不可更改。”辩真儿连忙道。
“姑娘，姑娘。”老樵夫用粗葛布包着一些圆滚滚的东西，远远地喊着柳追忆。
柳追忆虽说一直在生气，可目光却落在辩真儿臂膀的伤口上，辩真儿当真说了什么话，她怕是也无心听了。
“好好好，不叫，我不叫。”云耀伸出手指，覆上嘴唇，乖巧地闭嘴。
“我去！”云耀连忙抱住车棂子，说，“我当然得去了，不然放你们二人我能宽心吗？”
柳追忆心底一怔，微笑嵌入眉梢。她蹲下身，将粗葛布包好抱起来，对着老樵夫微微欠身，道：“老伯您的好意，晚辈就不拘礼了，多谢。”
他话音刚落，就见四周草丛无风自动。云耀一下子跳上马车，想要自驾而去，岂料马儿根本就不听他使唤，任凭他怎么抽它，它就是不肯动一步。
紧跟其后跑出来一个上衣不整的妇女，她哭着跌在地上，喊道：“怎可这般作孽，怎可这般作孽！那是我好不容易给孩子挤出的奶水啊！”
当晚，云耀与柳追忆去厨房拿了些砧板小刀，将鸡肉片好，分了一半给村民们，将另一半包好用作村民们路上的食物。
“所以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嘛。”柳追忆不禁笑道。
云耀每每都会私下问辩真儿：“辩真儿，你喜欢不喜欢柳儿？你是个和尚，不能动情，把柳儿让给我吧？”
“他要给老子指错，老子削了他的皮！”云耀凶了一句，又钻进了 马车。
“小和尚，拿你揍我手下的那股劲儿呀，你怎么了？”云耀一边躲着强盗的攻击一边对辩真儿嚷嚷，辩真儿一分神，手臂上就被划了一刀。
云耀坏坏地靠近柳追忆，腻乎地说：“那……柳儿你也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可是，还未行至潭州，却被路上的村民告知不要再往前走了。
“小僧自己来吧。”辩真儿伸手道。
这山洞很大，装得下好几十个人，内洞处的头顶有一块空荡的地方，一抬头便可以瞧见外面的天空。柳追忆指着云耀说：“你好生看着小和尚，他要是跑了我拿你是问。”
辩真儿太冷漠，云耀太热情，柳追忆夹在中间，可真是头疼。不过好在辩真儿没有再说要离开的话，也不会像之前一般总是避着柳追忆。
云耀笑道：“叫我一声好听的，这个大鸡腿就给你了。”
“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走的，出去瞧瞧柳姑娘吧，天色晚矣，她一个姑娘家，不安全。”辩真儿说。
“可是柳儿喜欢你。”云耀无奈道，“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小和尚呢？”
“云二少爷，你行事可真够果断，我好久都没吃过肉了。”柳追忆眼巴巴地凑到云耀身边，咽着口水道。
是啊，柳追忆怎么会喜欢和尚呢？
柳追忆一路狂抽马，马跑得飞快，道路不好，老是颠簸，云耀在里面坐得都快要吐了。他掀开车后的帘子，见没有人追来，忙道：“哎哎哎，停停停，他们没有追上来！”
听到“柳儿”这个称呼，柳追忆浑身战栗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云耀，用气息道：“闭嘴！再这样叫我我踹你出去了！”
辩真儿站起来，走到可观夜色的天口下，将背上的焦尾琴取了下来，说：“我无名无姓，师父赐我法号辩真儿，要我谨记世间真善，辨别是非险恶。所以，你叫我辩真儿即可。”
是柳追忆！
云耀凑近柳追忆耳边，说：“我跟你们一起上路，那小和尚不就不会走了吗？”
“追追追，追你大爷！”胖子用力敲了一下问话的人，看着不停咳嗽的瘦子，说，“送大哥回去，绑个大夫回来瞧瞧！”
柳追忆转身招呼着村民道：“大家过来，我这里有些果子分给大家。”她又转向抱着婴儿的妇人说，“把果肉咬成一小块喂给孩子，果肉能饱腹解渴，还可清热。”
柳追忆笑盈盈地对他说道：“把车底下的野果子拿出来，那些适合雏 儿吃。”
“那我们去吧。”柳追忆猜得出辩真儿的心思，他是出家人，悯天下众生，但他又担心会牵累自己和云耀。若他孤身一人，一定会往潭州走去。
“是是是，我们知道了。”村民们连连点头。
“那便好。”柳追忆站起来，带着余下的一半药草走到云耀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云耀，语气不善道，“你，站起来，上药！”
“靠近潭州地段，正在发生旱灾，我还听说，有人为了生存下去还饮刚死去的人的血呢！你们去了只会送死，还是掉头回去吧。”年迈的樵夫好心地提醒着辩真儿一干人。
“孩子的奶水你也抢，爷爷今天替天行道收了你！”云耀说着又要上前教训男人。
“阿弥陀佛，小僧不杀人。”辩真儿拒绝道。
辩真儿总会解释：“小僧跟柳姑娘只是朋友。”
云耀知趣，赶忙下车随着辩真儿一起去了。他双手环胸，不满嘀咕道：“就你这副样子，辩真儿能喜欢你吗？凶女人！”
辩真儿先云耀一步下车，寻水源而去。云耀觉得委屈，问柳追忆：“你就不能待我同辩真儿一样好吗，柳姑娘？”
包扎完后，柳追忆歪着脑袋问：“你动动看。”
柳追忆嫌恶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不想靠云耀太近。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明儿早天一亮，你哪儿来给我打哪儿回。”柳追忆丢了一记白眼给云耀，转身走出了山洞。
柳追忆和云耀挤进车子里面，辩真儿驾车而去。
辩真儿被云耀拽着上了马车，但他自始至终都不肯说一句话。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那样的话，师父就会告诉他，他到底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马儿忽然受惊了起来，前蹄腾空而起，发出一阵嘶叫声。马夫铆足劲儿才将缰绳拉稳，云耀探出脑袋来，没好气地问道：“又怎么了？”
柳追忆并不吃这一套，她抓着云耀的手腕，将烤好的野鸡夺过来，撕了一块肉给辩真儿送去，辩真儿不要。
“我未知她身世，如何告诉你？”辩真儿反问。
“云耀，别打他了。”柳追忆跳下马车，先安抚好了哭泣的妇女，转而看向村民，问，“村子里就只有你们在了吗？”
云耀看着无动于衷的辩真儿，便扯了扯他袖子，说：“你这和尚死板得很，走吧，有我在，你还担心人家姑娘对你做什么吗？再说了，你是个男儿，人家才是个姑娘，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见着他们二人啊，莫非那市民指错了路？”云耀四下巡视，托腮思忖。
“是是是，小的仔细着呢。”
“师父。”辩真儿喃喃一语，眼角氲湿。
云耀跳下马车，喊道：“喂，喂！你跑什么呀？”一溜烟，马夫就不见了人影，云耀不禁嗤之以鼻，“胆小鬼！”
不过，云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草丛里大摇大摆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子，胖子长得凶神恶煞，人中处留了两撇小胡子，瘦子长得干净文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强盗。
“小和尚，云少爷，上马！”柳追忆对着不知所措的二人喊道，辩真儿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云耀，脚下凌空，一跃而上，稳稳当当地坐到了马 车上。
云耀轻黠道：“洗个澡而已，两个男人，能玩什么玩得生猛呀？”
老樵夫说：“方才老夫也听见你们的谈话了，你们年轻人心善，见不得生死。这些果子你拿着，渴了饿了就吃一点儿，水的存放时间更长，放在那儿以备不时之需吧。”
“谢过老伯提醒。”柳追忆道谢后，扭头问辩真儿，“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女儿家怎么了？小和尚就不能跟女儿家说话了吗？”柳追忆才不信这个邪，她就是喜欢辩真儿，总有一天，她会让辩真儿勇敢地直视她的双眼。
柳追忆伶牙俐齿，直说得辩真儿开不了口，他无其他办法，只好转过头，将受伤的手臂坦了出来。
马夫抬起头，问道：“爷，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如果是去南边儿，一般人都会选这条路，是不是指路的人真给指错了？”
“是！”手下忙将瘦子搀扶好，往山里走去。
云耀不以为然，说：“你才多大，你怎么知道？”随后，他又凑近辩真儿，问，“哎，我问你啊，柳姑娘她名甚？是哪里人，哪家小姐？”
辩真儿侧过身子，不回话。
“小和尚，快快快！他们来了！”云耀躲在辩真儿身后，连忙叫道，“快让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想来是这样没错，可柳追忆还是不理解云耀离家出走的原因。
“要不就不南下了，我们北上而去吧。”辩真儿望着车上干巴巴的饼子，不忍心因为自己连累柳追忆与云耀。
“是吗？”胖子一哼，扭头对着手底下的兄弟们说，“兄弟们，去把马车和那厮身上的钱抢过来，然后再扒光他活埋！”
云耀耸耸肩，继续道：“我来抓捕你们并不是真的抓捕，而是为了躲避我那烦人的爹爹和兄长，我才十八，世间繁华未看尽，就逼着我娶妻掌管家里的生意，多没意思啊，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出来瞧瞧呢。”
辩真儿和云耀将果子分给大家，幸好老樵夫送了些果子，解上了燃眉之急，东西虽然少，但每人能分得两三只，熬过一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云耀瞅着柳追忆的背影，对辩真儿说道：“这丫头挺辣的，对了，啧，我没反应过来，你只是个和尚，哪里懂女人呢？”云耀在辩真儿身边坐下，问，“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儿？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和尚吧？我叫云耀，长安城富甲一方的云府二少爷！”
“不好。”辩真儿未应。
云耀从来不真的理会柳追忆的态度，他可是个越挫越勇的主。
你瞧瞧这种态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姑奶奶我漂泊江湖多年，懂的不比你少。”柳追忆朝云耀翻了个白眼，继续驾马。
看到柳追忆和辩真儿的模样，云耀心里猜到了几分，走过去，做了个和事佬，道：“小和尚啊，你万不该惹一个女人生气，知道吗？现在这种情况，你错了是你错了，你没错也是你错了，赶紧吱个声儿道个歉，不就安然无事了？”
老樵夫摆摆手，说：“不用客气，当我这个老头子积德，死后能有一个好的去处吧。”他说着，就转身慢悠悠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柳姑娘，在下……”云耀一见柳追忆，就要献殷勤，可柳追忆压根儿就不理他，直奔辩真儿去。云耀无趣地闭嘴，坐在一边，醋意十足地看着柳追忆。
更加，更加招架不住她的一颦一笑。
“小和尚现在去找水了，你呢？嗯？”柳追忆剜了他一眼，说。
好在他们身上加起来的银子还够他们三人过上几月，为了节省钱，云耀找了一家便宜的私人院子留宿。
如意楼的姐姐们虽然会接很多客人，嘴上热情，可心里也着实讨厌那些去勾栏之处的男人，姐姐们私底下跟柳追忆说话时，总是要柳追忆未来挑男人要看对了眼，这些来勾栏的男人多是有妻之夫，专门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