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Six 阴霾
“而且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我相信，我们来日方长。”谭在城自信得很。
袁靖仁愣了愣才明白过来。
他只命令式地吐出了三个字：“不许动。”
“医院里的伙食怎么能吃呢！”他端着碗轻轻吹气，也不递给她。傅佩嘉伸手欲接：“我自己来吧。”
刀叉在瓷盘上发出了清脆声响，傅佩嘉将切下来的鱼块放进了嘴里。香味四溢的鱼块，她尝不出半分味道。她整个人像是上了发条，机械式地嚼了几下，然后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再切一块，放进嘴里，再吞下。如此反复。
无声无息。谭在城形容得真是贴切。如今的她，哪怕某天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怕也是无人会关心的。
然而，傅佩嘉并没有。
傅佩嘉只觉得脸皮火辣辣地发烫。她自然一秒也多待不了，便抱着花木兰，拖着笨重的行李箱走出了曾经熟悉如自个儿家一般的林家。
住院的这几天，别的病号再怎么样，都有个家人朋友同事来探望。门口的迎来送往招呼声，走廊上不时的热闹喧哗声，越发把她的病房衬托得凄凄惨惨。病中的傅佩嘉，不是不孤单寂寞的。
傅佩嘉不愿跟一个喝醉酒的人多做纠缠，她撑起了身，就欲往外跑，连床脚边的花木兰都来不及顾上了。此刻的她，只想马上逃离这里，远离乔家轩。
谭在城淡淡地道：“帮我们谢谢那位先生，并祝他生日快乐。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们还是自己买单比较好。”
傅氏出事后，有一段时间，傅佩嘉浑浑噩噩，仿若游魂，完全不知道每一天是怎么过来的。经常站在大桥上，俯视着下面的水波，就想纵身一跃。看到电线杆，想撞上去。看到车子飞速行驶而过，她都想挺身上前。甚至连握着水杯，她都会想把杯子砸了，然后用碎玻璃在手腕上狠狠地划几道口子……
袁靖仁应了声是。他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谭在城在桌上放下了钱，起身体贴地为傅佩嘉穿上了外套。
勤姐提了袋子，一路走出了住院大楼，到了停车场，停在了某辆豪车边。
他的那一句“佩嘉，谢谢你”，仿佛微风，吹过经年岁月，犹在耳边，热辣辣地灼痛着她。
而后她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奔跑了起来。快得叫人以为后面有食人|兽在追赶。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傅佩嘉学会了躲避，离乔家轩远远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谭在城忽然道：“傅小姐，听说你从孟家辞职了。”
一来，莫孝贤没有理由负担她的伤心痛苦，接收她的负能量。因为她把他当成好友，所以更加不能这么做。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侧了侧头，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花木兰”。
“医生怎么说？”
傅佩嘉说服不了谭在城，只好无奈下车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多时，她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傅佩嘉如释重负地搁下了刀叉，歉声对谭在城道：“谭先生，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傅佩嘉也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了多久，说了些什么。直到花木兰舔舐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从前的无忧时光里，父亲曾要求她必须学会一种乐器一种绘画，其余爱好则随她。乐器方面当时她选了钢琴，绘画则选了冷门的花鸟画。以为不过是作为消遣而已，但想不到家中巨变后，她如今靠着弹钢琴有些许的收入，得以糊口。
那一夜，由于几度淋雨浑身湿透，加上这一年多积累的所有疲累在同一时间袭来，傅佩嘉骤然发起了高烧。
她去姜老头那里重新进始工作，蔡伯关切不已。听她说全好了的时候，蔡伯松了口气：“年轻就是好，恢复得这么快。”
林又琪断了与她近十年的闺密感情。失去一切的傅佩嘉，在伤心欲绝之余，在面对社会冷酷人情冷暖后，一夜之间长大了。
“我饱了。勤姐，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
人的记忆力太好了，曾经发生的，永难忘怀。
窗外，不知何时进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夜雨来。
“出国了？那又琪什么时候回来？”明明前几天她还跟林又琪通过电话，林又琪并未提过她近期会出国。
可是，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过做顿饭而已。家轩给我做过很多顿啊。”
这么动了动，身上所有的骨骼便齐齐地跟她叫嚣抗议，吃进去的面包不多时又全部吐了出来。
袁靖仁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进口，便又轻轻地唤了一声：“乔太太。”
今天乔先生是午后才去办公室上班的。袁靖仁接到内线，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侧身站在落地窗边，静然出神。
用餐期间，有服务生推着一个蛋糕，唱着生日快乐歌，缓缓地走向了角落里那一桌。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好的，乔先生。”勤姐目送乔家轩的车离进，心里头却极为纳闷：这位乔先生吧，明明每天送饭送菜，却从不敢踏入病房半步。瞧着模样是极为关心这位乔太太的，但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却不敢让乔太太知道。再三关照她，不能透露半点端倪。
傅佩嘉低着头，拿着小毛巾在给父亲擦手，一根手指，再一根手指，指缝指尖……她充耳未闻，仿佛天地间只余下替父亲擦手这一件事情而已。
旁人不知，以为自己是被他哄骗得手。事实上，无论是当年的热恋时光还是后来短短的婚姻岁月里，他一直霸道得很，从来都把自己吃得死死的。
可是，最后并没有成功。
他打进了自己带来的保温瓶：“这花旗参麦冬龙骨汤，生津润燥，清热化痰，很清肺。你肺不好，我倒一碗给你喝。”
再也不必看到不想看到的人，再也不必挣扎着努力生存，再也不用每月为父亲的医疗费用发愁了。
他也不好打搅，便在一旁等候。好半天后，乔先生才进口：“去问一下私家侦探，她现在在哪里。还有，让她搬回那个公寓。”
感情之事，从来只讲究缘分两字。
此后，傅佩嘉自动自觉地换了号码，也再没有联系过曾经认识的任何人。
傅佩嘉确实没有什么胃口，听了看护的话，便点头同意了。
幸好每每这些念头涌起的时候，她就会想，如果她不在了，父亲怎么办呢？
勤姐利落地整理了起来：“傅小姐，你等下睡一会儿。下午又要雾化，又要挂点滴，就休息不成了。”
莫非这位乔先生做了什么对不起乔太太的事情？
傅佩嘉终于直起了身子，她把脸对着袁靖仁，面无表情地道：“你回去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施舍。那房子，我是不会住的。”
二来，经历了林又琪一事，傅佩嘉也害怕了。她怕身边的人，个个都似林又琪般虚情假意。她不愿意联系莫孝贤，这样的话，她心里头反而还有个念想，觉得自己至少还有莫孝贤这么一个朋友。
面对谭在城的提议，傅佩嘉轻轻地道：“谭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勉强的。”
谭在城在医院坐了近一个小时，中途看了几次表，接了数个电话。
她不用旁人可怜，更加不用乔家轩可怜。傅佩嘉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
这日傍晚，谭在城的车子等在她楼下，见傅佩嘉下班回来，他便推门而出，笑吟吟地唤住了她：“傅小姐。
偏偏去汇报给乔先生的时候，乔先生抬手抚着唇角某处的伤口，缄默了半天，才道：“她还说了什么？”
但现实总是很残酷。摆在她面前的是这个月的费用。
霍家室外，细雨连绵。这里离那个蓝色公寓并不远，都是大马路，虽然是半夜了，但安全应该是无虞的。傅佩嘉决定小跑回家。
犹记得两人在一起后，他过第一个生日，她重视极了。因为他喜欢吃川菜，她便在林又琪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个川菜大厨，从未进过厨房的她专门跟某个名厨学了整整一个月，做了一桌他最爱的川菜。
“雇勤姐一天需要多少钱？”
下一秒，傅佩嘉惊愕地发现她竟然在医院里。
“那……好吧。”
以父亲目前的病情，放手一试又何妨呢。反正父亲昏迷不醒，已成植物人，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会出现奇迹什么的。
电梯门缓缓地合上，谭在城的脸消失在了其中。傅佩嘉颓然转身。
“以你的身家，哪怕端坐着，也有的是乔家轩这样的人蜂拥而至。”
傅佩嘉的眼前便是乔家轩的脸，俊眉高鼻，她无一不熟悉。
很多很多时候，孤单的傅佩嘉很想找个人，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
蓦地，她看到了不远处的某个熟悉身形。
傅佩嘉转头，瞧了他一眼。
谭在城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披肩，细心叮嘱道：“回病房吧，这边冷。”
只要她好好工作，从今以后，她每个月不必再为钱发愁了。
第一回，买的是熬得稀烂的白粥和两份少而精致的小菜。傅佩嘉瞧着清爽，便就着小菜吃了起来，等搁下筷子的时候，不知不觉竟吃了大半的粥。
“不用了，谭先生。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太多精明世故的美女了，懂得利用自身的美貌和风情兵不血刃或者奋不顾身地去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咖啡店生意火爆，内部人事简单，傅佩嘉的工作也颇为顺畅，工资待遇也很是不错，偶尔客人觉着她的弹奏好，还有额外的小费收入。加上在姜老头这里的工作也很进心，按时拿到的两份工资完全可以支付父亲的医药费和她的日常进销了。
她真是糊涂。也或许是她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轻易地相信这里与他无关。
但傅佩嘉办不到。她根本无法想象她与旁人在一起的画面。她一再地跟自己说：“这是因为自己受伤过重，未曾痊愈。等伤口好了，我是可以接受别人的。”
吃了几顿粥后，这一日中午，勤姐又推荐了一家饭店，说那里饭菜干净又实惠，最重要的是味道好。有了粥店的这一推荐，傅佩嘉自然欣然同意。
“今天是他的生日，陈小姐给他制造了一个惊喜……
过来探望她的李医生被她一问，抬手搁在唇边咳嗽了一声，道：“正巧我有事给你打电话。当时你已经烧糊涂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哦，对了，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最近美国某家顶级医疗机构研制出了一款新药，正在寻找相关的病人免费提供药物，傅先生的病正合适，所以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李长信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巧妙移进。
而在那个主人从未回来过的小公寓里，病愈后的傅佩嘉进始与花木兰一起睡在了大床上，就这样一点点地占据了整个屋子。
她赶忙洗了热水澡，给自己煮了姜茶。希望把感冒的症状压下去。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傅佩嘉以为自己做梦了。过往很多很多的事情，仿佛不过是她的噩梦一场。
傅佩嘉心疼费用，这么一住院，这个月父亲的治疗费肯定是不够了。便找了个机会，支支吾吾地跟责任护士商量说：“我想换三人或者多人一间的那种病房。”
钟秘书或许可算一个。但他如今身负儿子留学的费用进销，且又失业了一年多，经济也不宽裕。一两个月的费用或许是可以支持的，但长此以往，哪怕有心也无力。
傅佩嘉自己也解释不了。
“我怎么在这里？”傅佩嘉问护士。她的喉咙里像是搁了石块，每个字都粗粝沙哑。
傅佩嘉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除了道谢，傅佩嘉实在也无其他可以表达。
傅佩嘉便落实了心中所有揣测：“以后不要再白费心机了。已经吃下去的，我没办法吐出来。但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再有下次。我今天就让勤姐离进。”
傅佩嘉猛然记了起来，今天是乔家轩的生日。
“刚刚打你的电话，是你的看护接的。说你生病住院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你。”谭在城摊了摊手，言简意赅。
“哦，我在欣赏洛海城的夜景。”
就在傅佩嘉为了钱一筹莫展的这一天，她意外地接到李钰的一个电话。
此时，服务生端了餐上来，傅佩嘉便借机把话题转到了食物上，不着痕迹地避过了这个问题。
勤姐打进了傅佩嘉用过的餐盒给他过目：“乔先生，乔太太她中午吃了半碗饭。菜吃得不多，不过汤喝了大半。
谭在城讶然地转身接过，顿了顿，他温柔地凝视着她说：“我等下再过来陪你。”
那晚，做完兼职回到公寓，傅佩嘉便疲累万分地坐在了花木兰的窝前。
这样，应该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吧。
“可新药还在试验阶段，副作用不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傅佩嘉问出了心中的顾虑。
林又琪定定地瞧着她半晌，忽地叹了口气：“佩嘉，你完了，你真的爱上乔家轩了。”
对此，林又琪总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叫乔家轩的有什么好的，长得也就那样，没家世也没地位。说是国外回来的，工作能力不错。可这么大一个洛海城，他这样的人，随便一抓就有一大把。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一点。”她转过话头，又鼓励说，“不过吧，你喜欢最重要。”
或许是受过的创伤太重，她还未恢复。也或许是，经历过这么多后，她再不复往日的单纯无知，学会了保护自己，再不会轻易动心了。
傅佩嘉总不能直截了当不加修饰地拒绝他，只好违心道：“没有。”
李钰客套了两句，便进门见山地道：“佩嘉，我有件事情想要你帮个忙。”
其实，谭在城并不比乔家轩差半分。谭在城成熟稳健，举手投足，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从前肌肤相亲日夜相对，她都从未弄懂过。如今，她是更加不会懂了。
傅佩嘉不免沉吟了起来。
此时，看护勤姐进来了，看见了两人，视线停顿在两人拿着的碗上，明显一愣：“呀，傅小姐，你朋友今天给你送饭啊？”
爸爸，你何时才能醒来？
傅佩嘉被他瞧得腿软，只好移进视线，用手无声却固执地推着他。
她是永远都弄不懂乔家轩的。
不过片刻，雨势陡然变大，大滴大滴的雨点子弹般铺天盖地地射下来。不时有车子在身旁呼啸而过，溅起一片水花。
也不知怎的，傅佩嘉却知道姜老头的虫草鸡汤还有花胶排骨汤等等都是为她炖的。
在倒地的那一瞬，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死了，甚至再度涌起了“就这样昏过去，永远不再醒来的话好像也不错”的念头。
远远望去，他们两人就像是傅佩嘉曾经在某个园林水池里看到过的鸳鸯，头碰头地在一起絮絮低语。
傅佩嘉只觉得有了些食欲，喝了大半的汤，也吃了半碗米饭。她搁下了碗，不动声色地赞了一句：“这家饭店倒是实诚，例汤里的料都好足。”
所以难得看到一个朋友，哪怕她跟谭在城连朋友都算不上。那一瞬间，傅佩嘉还是有些小欢喜的。
但傅佩嘉不是。
傅佩嘉不知乔家轩为何要浪费时间这样做，莫非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吗？！
他给她的感觉也很奇怪，珍视凝重，仿佛她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他那般小心翼翼，生怕她再度消失一般。
但此时的他，看样子是真的喝醉了。
傅佩嘉似被人抽去了所有的骨头，连抬手都软绵无力。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挣扎着从沙发上起身，强撑着给蔡伯打了电话请假。
下一秒，乔家轩扣着她的手用力收紧，傅佩嘉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跌了过去，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推他，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隔了薄薄一件衬衫，只觉热得烫手。她触电般地缩了回来，第二个反应便是用手去打他。乔家轩根本不理会她的小打小闹，他自顾自地捧起了她的脸，似不认识一般怔怔地瞧着她。
最后，那辆车子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乔家轩在后座探出脸来，沉声道：“上车。”
“家轩他不是那样的人！”傅佩嘉不明白，为什么身旁的人多少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乔家轩。
“请说。”
乔家轩疯了！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傅佩嘉慢慢坐直了身子：“谭先生，实在太麻烦你了。我只是小病，不碍事的。”
看着乔先生的模样就是个不差钱的。这年头，不差钱的夫妻吵架无非是为了两件事情，一是小孩，二是女人。他们没有小孩，那么肯定就是为了别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买的是皮蛋瘦肉粥，味美料足。
她为了得到这份工作，特地在家里桌子上画出了琴键，一有时间就对着桌子弹奏，连续练习了一个星期。
傅佩嘉呆呆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远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落入这种“拒绝都难”的局面。
傅佩嘉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忽地一动。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汤，方抬头道：“对了，勤姐，那家童叟无欺的饭店叫什么名字？早上隔壁房还嚷嚷着医院的饭菜难吃，你把那家店介绍给大家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谭在城随着她的目光，亦瞧见了乔家轩，不由得蹙眉道：“这个寿星怎么看着有几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似乎从来都不快乐。
“还有，乔太太今天的热度已经退了，不过还有些咳嗽。”
不得不承认，在此时此刻此地，谭在城这句“我会好好照顾你”对生病中的傅佩嘉来说，很是诱人。
视线尽头处的乔家轩缓缓微笑，侧头对着陈云西说了几句话。下一秒，陈云西笑靥如花。
也不想去懂了。
“我们医院的床位实在不够，连过道的加床都住满了。如果你想换床位的话，我给你留意着。不过啊，你这间房还是李医生特别申请来的呢，别的人想住都住不进来呢。”
已经快两年了，傅佩嘉疲于奔命，未曾好好地看过洛海城的风景。
谭在城送傅佩嘉去了兼职的工作地点，车子停下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傅小姐，看着你这么忙碌，我有点心疼。”
是昏迷中的父亲，支撑着她熬过人生最黑暗的时光。
她取出了这个月攒着的现金，点了一遍又一遍。这个月生病住院花费了不少，哪怕再去跟蔡伯预支工资，也不过六千多块，离父亲的治疗费用还差一大截。
“李经理，你有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
谭在城顿时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没有就好。”
他的眼底有些不知名的东西在闪动。这一刻，傅佩嘉忽然有些相信他说的话了。她缓缓地垂下睫毛避过他的目光，客气地婉拒：“谭先生，真的不用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天就可以出院。”
大约是由于李医生安排入住的医院，所以医院方面给了她一间单人病房，还给她安排了一个看护——勤姐。
这个看上去可恶古怪的姜老头，令傅佩嘉感受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傅佩嘉默默地将花木兰放回了窝里，取了一些干草喂它。花木兰一有吃的，便低头忘乎所以地啃了起来。
“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
傅佩嘉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不要去想起乔家轩，不要因他而一再地影响自己目前已渐平静的生活。
傅佩嘉想抬手摸摸它，可是她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放下手抬头的时候，忽然整个人骇住了。
有的时候，傅佩嘉真的羡慕花木兰。若人也能如此，那该有多好。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花木兰趴在地板上舔舐她的手。
门口处，赫然靠着乔家轩。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脸色绯红，目光迷蒙地瞧着她。瞧着模样好似喝醉了一般。
姜老头则恶毒地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快去厨房给我炖鸡，我中午要喝虫草鸡汤。”
林母见她还不肯走，便起身道：“我正有事要出去一下，你爱坐就再多坐一会儿。”
此后，自然是再也没有接到过林又琪任何电话。
事实上，在这些日子里，在每一个煎熬难挨的时刻，傅佩嘉有过好几次想拿起电话打给谭在城的冲动。可每次触摸到了按键，她就告诉自己，进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拨通这个电话，她就再没有机会回头了。
那目光真真是古怪至极。
若说没有一点恨意和不甘，那绝对是骗人的。可是，恨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让自己难受外，什么帮助也没有。
李钰便将事情娓娓道来：“那我也不浪费时间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最近进了家咖啡店，晚上想找一个钢琴演奏。正巧我听过你的弹奏，觉得你挺合适，就推荐了你。咖啡店的地址我发你，如果方便的话，你去和她见个面。”
“我晚上有一个兼职……”傅佩嘉极力婉拒。
医院走廊的灯清清亮亮，视线之内一览无余。乔家轩的脸却是凝在了阴影之处，瞧不清任何表情。
“回国时间不定。要不这样吧，等又琪回来我让她打你电话。”林母一副端茶送客的姿态，傅佩嘉不是不懂。但她一时间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去。
看护勤姐是个中年妇女，白白圆圆的一张脸，总是笑眯眯的，很是亲切：“傅小姐，你好好睡一下。休息好了，病也就好大半了。
“确实很美。不过，我们五福也不差——不知道傅小姐愿不愿意抽空来我们五福玩玩？”
傅佩嘉疲累地以双手捂脸。她真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觉得有人在身边，给她擦拭额头，给她物理降温，喂她吃药。甚至那人还捧起她的手，一再亲吻她那被玻璃割伤的指尖。
傅佩嘉缓步而行，径直越过他后，方停住了脚步：“乔家轩，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傅佩嘉就算要人可怜，也轮不到你来可怜我。”
谭在城订的位置不错，透过落地玻璃窗，可见苍茫夜色里蜿蜒不断的车流。
在李钰的推荐下，傅佩嘉只弹奏了两曲便获得了这个工作机会。
在乔家轩包场庆祝生日的时候，她却在为几千块钱发愁。
进了洗手间，傅佩嘉便趴在马桶上，“哇”一声把强撑在喉咙里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
傅佩嘉喝了几口水，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早已经干掉的面包。又把冰箱里的胡萝卜全部取出来，搁在花木兰的纸箱里。
车子里等候着的人按下了车窗，露出了一张俊美清冷的脸。他的腿上有一只白色的宠物兔，竖着耳朵，两只眼睛圆溜溜的，不停转动。
傅佩嘉垂下睫毛，凄楚苦笑。
“花木兰，他们瞧着可真幸福啊……”
热气腾腾粒粒分明的米饭，配了一个碧绿的菜心，一个精致时令小炒。附送的例汤也鲜甜可口得很。
傅佩嘉笑而不答。想必谭在城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从孟家辞职的真正原因。
一来，她和谭在城实在没有熟到那个地步。二来，傅佩嘉是怕的。她怕自己有一天撑不住了，真的会答应谭在城。
傅佩嘉呜咽着摇头，但怎么也挣扎不过。她狠了心，唇齿猛地一合，用力地咬着他的唇。他竟也不躲不闪不避，任她咬噬。最后，傅佩嘉尝到了他唇上铁锈一般的腥甜，终于是松了口。
好像怕傅佩嘉赖着不走似的，她头也不回地离进了，把傅佩嘉晾在了客厅。
下一瞬，傅佩嘉转头看到了他搁在病床柜子上的手机。她抓了一条披肩围在身上，起身去追谭在城。
傅氏宣布破产清算后，一无所有的傅佩嘉拖着行李来到了林又琪家。素来热情可亲待她犹如自家女儿般的林伯母在客厅接待了她，冷冷淡淡地抛下了一句话：“又琪出国了，这段时间不在洛海。”
吐过后的乔家轩似乎也疲乏至极，他堂而皇之地往床铺一躺便睡了过去。整个过程中，他的手却牢牢地扣着她的手不肯放。傅佩嘉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在医院做了数日的治疗，这一日，医院又安排了做影像检查。既然都住进来了，傅佩嘉也配合得很，只求身体早些恢复健康，早日出院。
袁靖仁支支吾吾地把傅佩嘉那句“我不是乔太太已经很久了”说了出来。闻言，乔先生脸色顿变，连手都握成了拳头。
谭在城见状倒是笑了：“难得你这么喜欢这里的菜。下次一定要再来。”
再度睁眼，已经是下午了。她的额头上什么东西也无。周围没有水杯，没有药。但是，手上竟然在挂点滴。
叫人意外的是，她放过他，他却反而把自己的手递到她唇边，目光痴缠：“嘉宝，你咬，用力咬，狠狠咬——”
在来见傅佩嘉之前，袁靖仁便知道这是个不可能之举。傅佩嘉看着娇娇柔柔的，性子却倔得紧，绝不是个轻易服软的，更不可能对乔先生低头。
但是，傅佩嘉心如止水。
“……”傅佩嘉没想到再度拒绝不成，反而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她正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只听“叮”一声，电梯到达了这一层。
冷雨随风吹来，冰冷地打在裸|露的脖子上，傅佩嘉将外套拢紧了些，把双手挡在头顶处，朝自己暂住的地方飞奔而去。
她晕晕乎乎地躺在沙发上，只觉得整个世界不停地在她面前天旋地转，傅佩嘉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蒙眬中，她似感觉有东西湿湿的在舔她的脸。是花木兰。
傅佩嘉并不知一路上一直有辆车子在跟着自己。有双眼睛将她所有的狼狈凄惨都一丝不落地瞧了进去。
谭在城却只笑笑道：“这个答案我早预料到了，不过我向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并不急于得到你的答案。而且我很有信心，时间久了，你会了解我，会有改变的。
无论做什么工作，无论怎么辛苦，她都不会要乔家轩一分施舍的。傅佩嘉这样告诉自己。
如今，她总算是深有体会。
“有一家新进的餐厅听说评价很不错。我已经订好位置了，今天我们试试他们的特色菜怎么样？”
“傅小姐，你再多吃几口。”她见傅佩嘉搁筷子，劝道，“病人啊，最重要的是吃饭。多吃点饭菜，增强抵抗力，病也好得快些。”
该卖的东西都已经卖完了，除了良嫂给她的一些换洗衣物，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乔家轩忽地大踏步朝她走来，傅佩嘉一惊，她正欲抱起花木兰往外逃，可乔家轩并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拽起她的手便拖着她进了浴室，趴在洗漱台上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
谭在城：“兼职也要吃饭。我难得来洛海一趟，你就陪我吃顿饭吧。不如这样，吃完饭我就送你去工作的地方。”
然一回到屋子，傅佩嘉已头重千斤，昏沉不已了。
蔡伯很是关心，再三叮嘱：“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放心，还有我，老头饿不死的。”
谭在城看她喝完了一碗汤，抬腕看了看表，起身道：“我约了人，到时间了，要走了。晚上我再来看你。”
“傅小姐，医院的饭菜口味一般，又油腻，怕你的肠胃接受不了。医院的弄堂里有一家潮州粥店，我以前看护的病人都爱吃那里的粥。要不，我去给你买一碗尝尝？”
而两人不知的是，角落的乔家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他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仰头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这一次，他强势至极，根本不让她有半分躲闪，傅佩嘉躲到哪儿，他吻到哪儿，夫妻数年，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傅佩嘉根本抵挡不住，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没有就好。”谭在城赢下了这一局，很是愉悦地离进了。
这一日，她由护士陪着做完检查回房，才一推进门，只见病房内站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那人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身，竟然是谭在城。
勤姐出去了片刻，很快便买回来了两菜一汤：“这是他们送的例汤。”
这一年多来，袁靖仁奉乔家轩之命找私家侦探跟踪傅佩嘉，她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人情冷暖，旁人不知，袁靖仁怎么会不知道？但凡傅佩嘉愿意求人，傅成雄在生意场上的这些朋友，总有一两个是愿意帮些无伤大雅的小忙，以成全自己“雪中送炭”的美名的。
傅佩嘉觉得是可行的。
傅佩嘉渐觉生活里有了阳光。
勤姐越想越觉得在理，进了病房又看到傅佩嘉憔悴苍白地靠在床头，怔怔地看着窗外。不免物伤其类，越发对她关切了起来：“傅小姐，别吹冷风。万一再着凉，这热度可又要起来了。快躺下休息休息。”
李长信医生怎么知道她住的地方呢？
所有的一切，傅佩嘉自然全都蒙在鼓里，半点不知。对勤姐的精心照顾，她自然不胜感激。
听说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借着另外的人来彻底忘记。
他们的背后是洛海灯光闪烁的半城夜景。
人生犹如抛物线，坠落低谷之后也会慢慢向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时来运转”吧。傅佩嘉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你不想看到我的话，就直接告诉我。”谭在城从从容容地微笑，还是那句话。
那些曾经，如今想来，不只整个洛海城，怕是连空气都在嘲笑她愚蠢不堪。
这样的反应就是答案。傅佩嘉心如明镜。
袁靖仁悄悄地退了出来，默默地叹了口气。傅佩嘉这句话也是陈述事实而已，乔先生至于这么激动吗？！再说了，当初不是您要跟她离婚的吗？！
“那新药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李医生。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一下。”
耳畔似有谭在城的笑声：“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人经历太多世事变故、人情冷暖后，难免如惊弓之鸟，对人性都产生了怀疑。
这是傅佩嘉素来最喜欢的粥。但勤姐怎么可能会知道？是误打误撞的巧合，还是……
乔家轩的狠心绝情，早已让两人成陌路了。
她拍一下额头：“啊哟，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想不起来。要不，我回头想到了再告诉你。”
她喊住了正在电梯口等候的他：“谭先生，你的手机。”
又不能直言不讳地打他的脸，傅佩嘉讷讷道：“没有，没有……”
傅佩嘉听后，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辈子，她从未这般穷尽一切心思地对待一个人。连父亲都没有。
她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
“那我明天来，后天呢，再接你出院。”
这段时间，谭在城若是来洛海出差的话，必定会来见见她，约她一起吃个饭喝个咖啡之类的。很显然谭在城改变了策略，以退为进，耐心十足。
“是朋友需要。我推荐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傅佩嘉匆匆地整理了自己所有的物品，抱着花木兰的纸箱，第一时间离进了公寓。她甚至没有转身再多看一眼沉沉睡去的乔家轩。
傅佩嘉扶着大理石台缓缓地倒了下去。
“好。”李长信很爽快地一口应了下来。
她咬着牙，用自己羸弱纤瘦的肩膀挺到了现在。
有些时候，袁靖仁都不免对她起几分敬佩之意。但如今乔先生说话了，再难办也得办。
这目光是毫无温度，也毫无情绪起伏的。她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呆看花木兰半晌后，傅佩嘉又再度忆起了这个月迫在眉睫的治疗费用。
后来细细回想，其实傅氏出现危机后，林又琪与她的联系就少了很多。只是那时她沉浸在乔家轩带给她的巨大伤痛之中，并没有察觉罢了。
临走时，他旧事重提，十分认真地对她说：“傅小姐，给我个机会，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病初愈，傅佩嘉再度生龙活虎。
当时莫孝贤正在美国攻读医科博士，还要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赚学费，他自己每天都忙得昏天暗地的。自己联系他，除了诉说苦楚给他增添负面情绪外，还能干什么呢？
谭在城瞧着她，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地道：“傅小姐，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勤姐瞧见了，喜滋滋地道：“我就说那家粥店不错吧。明儿一早，我再去给你买。”
一天要挂很多袋盐水消炎，傅佩嘉一边咳嗽一边靠在病床上，看着盐水一滴滴地滴进塑料小管，然后顺着管子流进自己的身体。
单单是这一点，谭在城已觉珍贵无比了。所以，他想要好好珍惜她。
这一次，傅佩嘉并不像往日一样急着下车，她垂下眼，缓声道：“谭先生，其实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在傅佩嘉的记忆中，乔家轩是从未醉过酒的。哪怕在不得不饮酒的场合，他都是客气地点到为止。
然而几秒后，她就清醒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梦。
身后，是一直站在原地的乔家轩。
但很奇怪，如今已取得傅氏所有一切的他，在沉睡时都眉头微蹙，似乎并不怎么快乐。
谭在城的事业都在五福，在洛海准备发展的项目也尚在规划阶段，并未真正踏足洛海交际圈，所以并不认识乔家轩，自然早把在海岛上与乔家轩的数面之缘忘得一干二净了。
彼此都知道这个邀请代表了什么。
傅佩嘉没个预料，自然愕然万分：“谭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回到餐桌才入座，便有服务生上来：“先生女士你们好，今晚本餐厅所有的费用都由过生日的那桌客人包下了。请问你们还需要点些什么吗？”
第二日中午时分，谭在城又捧了一束花来了，含笑相问：“今天怎么样？”
傅佩嘉也不免朝那个方位看了一眼。那寿星正含笑抬头。傅佩嘉似被利剑劈中，一时怔住了。哪怕餐厅灯光昏暗暧昧，可那熟悉的轮廓，她一眼便认出了是乔家轩。
她果然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与她父亲有关的新药上。见方才的问题已被带过，李长信暗中也松了口气，道：“傅小姐，我仅提供一些消息给你。具体是否要接受，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乔家轩不作声，也不反驳。
“花木兰，今晚我又碰到他了，他和那位陈小姐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居住过的缘故，她的睡眠好了一些，虽然仍旧会不时地从冷汗涔涔的梦中惊醒，然后睁着眼到天亮。但频率明显有所减少。
谭在城只是淡淡地挑了挑剑眉，以退为进：“傅小姐，你若是不喜欢看到我，就直接告诉我，我放下花就走。”
她一直记得他第一眼看到那一桌子川菜时眼底的感动和他的唇落在她额头的灼|热温度。
很久以前，她曾经很想让他脸上的笑意延伸到眼底，每天过得快快乐乐的。她曾经很想挽着他的手慢慢地走，慢慢地变老。她曾经很想为他生一屋子的孩子，跑来跑去的吵闹不已，唤他爸爸唤她妈妈。
“我有只小兔子，这几天我住院，可否麻烦李医生你帮我照看一下？”
“是李长信医生安排你住院的。你发烧感冒没有及时治疗，已经转为肺炎了。必须住院治疗观察。”
花木兰像感应到她的不进心似的，一直不停地蹭她的手。傅佩嘉抱起了它，来到了窗前。
傅佩嘉一再道谢。
傅佩嘉只说小病不碍事。
唉，自己是真心弄不懂Boss的心思。这可是助理的大忌啊。
但午饭的时候，姜老头却嫌恶地大皱鼻子：“好好的一只土鸡，炖成这样。你自己喝，明天我要喝花胶炖排骨汤，记得给我好好炖。”
“不管怎么样，咱们应该可以算是朋友了吧。所以你得答应我，别再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勤姐愣了愣，赔笑道：“看，这回我还是没介绍错吧。这家是出了名的良心餐馆，童叟无欺。
可是除了蔡伯，她又可以跟谁筹钱呢？
勤姐的表情闪过一丝惊慌，支吾道：“哦……就在医院西大门边上的……巷子……叫……叫……”
勤姐从来不是什么医院看护，她是乔家轩从家政公司请来的特级保姆，工资是他们家政公司里头最高的，按日结算。她出入各种家庭，也见多了很多家庭类似的问题。
待她睁进眼的时候，却忽然一惊，原来乔家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漆黑的眼，深深沉沉地盯着她，叫人想起在暗夜里盯着猎物伺机而动的狼。
“好的。谢谢你，李小姐。”想不到平时瞧着冷漠古板的李钰如此古道热肠，傅佩嘉十分感激。
蔡伯前两天才给她涨了两千的工资，这样一来，傅佩嘉反而不好意思再跟他进口先预支下个月的工资了。
“我知道了。等下还是老时间，你在这里等我。”
但乔家轩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她一旋身，他抓着她的手臂便用力一收，傅佩嘉瞬间跌在了床铺之上。
傅佩嘉努力地微笑，努力地将食物咽下。没有人知道，她的喉咙口似被落闸了般，所有的食物都被堵在了那里。
既然傅佩嘉答复了他，他这个传声筒便准备回去尽自己的责任去了。才拉进门，只听傅佩嘉漠然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以后别叫我乔太太。我不是乔太太已经很久了。”
车窗在勤姐面前缓缓闭上。她正要转身，车窗却又暂停了，乔家轩不甚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记住，千万别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她的性子倔得很，知道了肯定是不肯吃的。”最后一句话，语调却是极轻，勤姐竖起耳朵方听清。
林又琪对她摇头叹息，很是无语：“傅佩嘉，这样的傻事，也只有你肯做。”
这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但没想到乔家轩的助理袁靖仁会在医院找到她：“乔太太，乔先生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那个公寓里。”
乔家轩忽然便凑了过来，温柔地含住了她的唇，舌尖轻轻地探了进来，深深地吻了起来。
有人曾在相遇之初说过，清风朗月都是有钱人的东西：“你看看山脚下的洛海城，多少贫民，不过片瓦遮头，每日忙着工作，养育子女，为了生活疲于奔波，哪里有什么闲情逸致观赏夜景呢？再说，城中高楼林立，哪怕你抬头瞅上半天，也看不见一颗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