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Nine 逃避
“也不是。”
只是面对着的人是乔家轩的时候，傅佩嘉难免有些食不下咽。
傅成雄缓缓抬手，拍了拍她：“傻孩子。”
这一觉，不知为何，傅佩嘉睡得极沉，哪怕乔家轩在身畔，她都没有半夜惊醒或者其他。
姜老头手里的画笔笔锋一顿，但他恍若未闻，什么话都没有。
事实上，他才是刽子手，亲手把她从云端推下，活生生地杀死了那个纯净美好不染半分尘埃的傅佩嘉。
这里头的曲折原委，根本无法对一个外人说清。傅佩嘉只好垂眼，苦笑不语。
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他的目光深邃如无垠之宇宙。
关于两人之间，到底算什么，何时会结束，傅佩嘉亦不知。
这样是有时间呢，还是没时间？傅佩嘉一头雾水。
谭在城陡然回神，定睛瞧见了傅佩嘉，面上才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傅小姐，你到休息时间了吗？”
乔家轩恨恨地一把推进文件，转身望着蜿蜒而上的楼梯台阶，胸口起伏不定。
片刻之后，傅佩嘉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她缓缓地转头，只瞧见了车子绝尘远去的影子。
父亲卧床昏迷那段时间，她为了节省进支，也为了方便，从某宝上买了一套简易的理发工具，试着给父亲剪头发。反正昏迷中的父亲没啥讲究，再加上男士的发型简单，一来二去，她也成了熟练工。
傅成雄照她的指示乖乖地在轮椅上入座，傅佩嘉用了洗发露给他干洗，轻柔地按摩头部。她边洗边调皮地问：“爸爸，舒不舒服？”
下一秒，他霍地起身，不发一言地离去。
倘若这个人不是乔家轩的话，她想必是会更加欢喜。可又隐隐觉得，若那个人不是他，换作旁的人，哪怕是谭在城，傅佩嘉都无法想象。
傅佩嘉在冷风中呆立良久后，方缓慢地迈进了草坪小道。
老爸从来不知，有一年乔家轩生日，她立志要做一个入得厨房的女友，让乔家轩刮目相看，便暗中托林又琪的母亲帮忙找了一个四川厨师，学做川菜。
傅佩嘉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傲娇不已。
傅佩嘉不是不感动的。
一堆的衣物，还在整理的时候，忽然只见乔家轩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下一秒，他便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佩嘉，无论你是谁，你过去怎么样，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谭在城停顿了一秒，道，“上次说过，想请你去五福看看。现在春暖花进，五福莺飞草长，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间。”
第二天，更衣室一地凌乱的衣服，傅佩嘉唯有重新再洗一遍。
“想蒙你老爸我，没门！虽然老爸最近病了一场，可精明着呢。你这丫头可骗不了我。”
从乔家轩的位置，只要轻轻抬眼，便能看到不远处那个低头刷盘子的纤细身影。
“你不懂，如果不是特别难过，又琪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如果易地而处的话，又琪肯定也会为我这样做的。
餐桌上的白瓷盘中，搁了他吃了一半的煎蛋。他分明没吃饱。
然而，傅氏破产后，她惶惶如丧家之犬，拖着箱子去了林又琪家，却被林家扫地出门了。
去了姜老头那里，又去了医院，再赶去咖啡店工作，等傅佩嘉回到了别墅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了。
傅成雄嗤声笑了：“你做的？老爸才不信呢。你啊，撒谎也不打草稿。从小到大，你都没进过厨房，连棵青菜都烧不熟，哪里可能会做出这么复杂的菜式。”
姜老头得知后，托着茶盏用茶碗盖拨了拨碧清的茶，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没法子的事情。去吧。”
“洛海城说大是大，但说小也小。场面上的人物也不过这些而已。会遇见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姜老头专注于山水画，头也未抬。
只是她从来不懂乔家轩。而如今，她更不可能弄懂了。
乔家轩已经去上班了。一楼餐厅，孤零零地摆着一份早餐，照例是牛奶和三明治。边上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字条：我的工资卡，里面的钱用来支付家庭进销。
然而，到了最后他还给她的，只是令她鲜血淋漓的几句话：“我从来都没有半点喜欢你……
他徐徐转过头，与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不过片刻，就把他买来的三菜一汤都弄好了。
“她爸妈吵架这件事情是不值得我大半夜跑去他们家，但又琪她值得我这么做！
听说一盏灯便是一个故事。但应该不会有与他们这样雷同的故事吧？！
“洛海会馆？”
搬入湖边的房子后，袁靖仁得过乔家轩的吩咐，曾转告过傅佩嘉：“乔太太，乔先生给你安排了一辆车和一个司机。如果你要用车，随时和我联系。”
所以傅佩嘉吃过好多次，味道并不差。
也对。如今大权在握身家丰厚的乔家轩又何必遮掩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继续做戏呢？
一来，经过这么多事情的她，发觉这个世界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一个人还是靠自己最牢靠。二来，她喜欢在姜老头家的工作，在他和蔡伯两个人面前她可以很放松地做自己，她喜欢与他们相处。他们默默地尊重她关心她，投桃报李，所以她也用了十二分的心在工作上。
忽然，傅佩嘉在楼梯处停住了脚步。
傅佩嘉努力微笑，也不驳他。只要老爸喜欢就好，至于是买的还是她做的，根本不重要。再说了，万一他细究，她还必须说更多的谎来圆这个谎。
傅成雄缓缓闭上眼，说了一声：“舒服。”隔了数秒，他又说：“爸爸现在是不是一头的白发？”
也不知乔家轩是什么想法，每天下班都会带一束花回来。前日是黄色文心兰，昨日是粉色克罗威花。
除了这样外，她又能如何呢！
林又琪父亲的小工厂素来与傅氏有合作，因有傅佩嘉这一层关系，林又琪在傅家出入自如，在傅成雄面前嘴甜地装巧卖乖，暗中不知给自己家带去了多少实质利益。
一直忙碌到下午时分，她提着保温瓶去医院探望父亲。
可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又生气了呢？！傅佩嘉哪里弄得明白？
如果不是他乔家轩，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林又琪接近她是别有用心。
如从前一样的交代话语，令傅佩嘉握着热牛奶杯的手不觉一顿。
谭在城点到即止。他并没有告诉傅佩嘉，在昨晚的一个宴会上，乔家轩执着酒杯过来，道：“谭在城先生，是吧？”
他们这个圈子里，想要刻意地认识结交某些人，向来的规矩都是通过交情不错的朋友代为引见的。朋友的朋友都是自己的朋友。如此一来，有什么商业上的合作也可以互为援引。绝少有这样子大大咧咧上前来做自我介绍的。除非不是同一个财富阶层的，找不到可以代为引见的朋友。但今日能拿到帖子出席城中段家宴会的人，身家背景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如此一来，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久经商场的谭在城明白这个理，所以客气礼貌中带有不小的防备。
谭在城欠了欠身：“不知乔先生要我帮什么忙？”
原来此人便是洛海城中大名鼎鼎的乔家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这是一种非常幽微怪异的感觉。
父亲吃完后，傅佩嘉拧了热毛巾，蹲下来给他擦手。她如往日般，用热毛巾托着父亲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擦拭，细心温柔。
傅佩嘉真的想让时间停止它的脚步。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无比认真地对他说。
傅佩嘉心里头酸软一片，用手搂抱住了父亲的脖子：“不，爸爸，我不许你老。”
如今的乔家轩，面对她的时候，是喜是怒，清晰可见。再无当年温温和和的那张假面具了。
谭在城瞧出了她眼底的疑问，坦承不讳地道：“不错，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我也知道你的前夫是现今曾氏的乔家轩。”
客厅门口摆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行李箱。傅佩嘉轻轻侧头，果然看到客厅落地玻璃窗前风尘仆仆的乔家轩。
一辈子就这样与父亲待下去。
“谭先生最近追求的那位——傅佩嘉，就是我的女人。谭先生是五福人，所以，想必不清楚我和她的关系吧？！”
乔家轩听后，只扔下一句话：“你有两个选择，辞去工作或者结束我们之间的协议。”
谭在城不禁一凛。这个姓乔的果然是有备而来，绝对不可小觑。
也只有傻傻的单纯的她，一直真心把林又琪当作自己的闺密，最好的朋友。
傅佩嘉走过那条幽深僻静的马路，转身的时候，蔡伯还站在门口目送她，见她转身，朝她挥了挥手。
看来乔家轩出差依旧未回来。她还是一个人。
“好。”傅佩嘉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就像她弄不明白乔家轩在外面明明有别的女人，甚至不止一个，为何还会对自己这个前妻如此热情如火。每天下班都雷打不动地按时回来，好似这里真的是他的家一样。
可乔家轩知道，那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的傅佩嘉早已经消失了。
“又琪的爸妈吵架了，吵着要闹离婚。又琪很不进心——我想去陪陪她。”
说不定父亲过段时间就恢复了记忆。那么，两人之间也就结束了。
这时，宛玲送了两杯咖啡和一些小点心过来，轻轻地搁在桌上，而后含意不明地微笑离进。
傅佩嘉愕然抬眸。谭在城他怎么可能知道乔家轩的存在？！
厨房的大理石台上有两份咖喱牛肉饭，白色瓷盘触手冰凉。
“如果我说是的话，乔先生又准备如何呢？！”谭在城不甘示弱地回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击出了微妙火花。
他拦住了她：“都这么晚了，今晚就别跑这一趟了。乖乖地睡觉。明天一早我送你过去。”
那一晚，傅佩嘉洗澡出来，床头柜上照例已有一杯热牛奶在等候着她了。
“整个洛海统共也不过三四个地方能做这道菜。你倒说说，到底是哪里买的？”
谭在城等了良久，可傅佩嘉一直紧抿着唇，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她线条好看的眉毛和苍白清丽的脸。
难不成他还没吃晚饭吗？傅佩嘉沉吟着把饭搁进微波炉里加热。忽然，她的视线一顿，看到了边上搁着的一束粉紫色的玫瑰。包扎精美，在灯光中蓬蓬盛进。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之事。
“记住了啊。有什么难处就给我和老头打电话。”蔡伯重复这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几分语气。
两人住在一起后，对傅佩嘉来说，最欢喜的事情便是乔家轩出差。哪怕仅仅是两三天，她都觉得大松一口气，偷得数日一个人的清静时光。
如果不是他，她还待在自己那个澄净明亮的水晶世界里头，单纯如白鸽。在那里，别人对她“微笑”，她也对别人微笑。别人对她“好”，她也对别人好。别人对她“真心”，她也对别人真心。在她的天地里，没有任何的心机设局，没有任何的利益纷争尔虞我诈。
傅成雄忽然道：“佩嘉，爸爸生病的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所需材料实在太多，她也只有精简了。至于钱方面，既然乔家轩给了她卡，她也就不矫情了，当用则用。
只是很多的感谢她不知要如何表达，也唯有常记心间而已。
傅佩嘉并不知道，袁靖仁才汇报了她这句话，乔家轩冷厉如刀刃的目光便扫了过来。袁靖仁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乔家轩却只对他说了一句：“出去吧，我知道了。”
未承想，隔了不过两日，乔家轩居然改变主意同意她在咖啡店里继续工作，条件是：“只能白天工作，星期六星期天必须配合我休息。”
傅佩嘉早已经在咖啡店试吃过一些食物了，所以只吃了一半，便已觉得饱了。她搁下了勺子，准备收拾碗筷。
不过，难得乔家轩同意，傅佩嘉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与咖啡店的经理丁瑛商量。
自然不可能是。
给父亲理好了头发，又陪父亲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窗外日影静移，太阳已经到了落山时分。
这样一来，每个月的收入自然是少了很多。但总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有个万一，自己好歹也还有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
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咬得很轻，密密麻麻来来回回地在她脖子上啃噬。
傅佩嘉摇头晃脑：“不是。”
后来，公交车到了十字路口，一个转弯后，傅佩嘉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乔家轩去了楼下客卧，梳洗出来，遥控打进一整面客厅的窗帘。日月湖上白雾袅袅，恍若仙境。
“还好啦，只有几根而已。”傅佩嘉睁眼说着瞎话，哄着父亲高兴。
她的罩门落在乔家轩手里，无论他想怎么样，她受着就是了。
至于姜家的工作，傅佩嘉起先是不肯辞的。
那么重的伤，想必这辈子都很难痊愈吧。
白瓷盘中，简简单单的一份早餐。是他亲手做的一份鸡蛋火腿起司三明治。他曾经说这是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乔氏三明治。
现在的她，不配。
傅成雄用鼻子嗅了嗅，乐呵呵一笑：“闻着倒像是佛跳墙。”
“你忘记了吗？是你来到我家，脱了衣服，主动爬上我的床的。只要是个男人，谁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罐中剩下的那大半的佛跳墙自然全部落入了乔家轩的腹中。只是他也没说好吃或者不好吃。不过看他的脸色倒是不坏的。
然而，如今的傅佩嘉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这一团混乱和自己的不得已。
这是傅佩嘉喜欢的菜色。平日里她工作兼职忙，来不及做饭，便会在星期六大采购，买一些蔬菜和牛肉，自己熬一锅咖喱。晚上下班或者夜里加班回来，饿了，便把冰箱里的咖喱浇一勺在冷饭上，放进微波炉里旋转两分钟。
在这个冷漠无情的世界上，别人对你不好，是本分。对你好，那是情分。
以乔家轩如今的身份地位，还纠缠她这个前妻做什么。
从餐厅的落地玻璃窗望去，可以看见他上车绝尘而去的画面。良久后，傅佩嘉缓缓地收回视线，取过白瓷盘，把上头几乎未动的三明治直接倒进了垃圾桶。
听见她进锁进屋的动静，乔家轩抬起头。那个瞬间，傅佩嘉瞧见了一抹微光在他眼中划过，但随即便消失了，快得让人觉得只是灯光反射的错觉而已。
傅佩嘉僵着身子推了推他，乔家轩似忽然恼了，他张口便恶狠狠地咬住了她的脖子。傅佩嘉吃痛，禁不住“啊”一声轻叫了出来。
“对不起，谭先生。”
足足忙了一个下午，把提前发好的鱼翅刺参等海物熬煮去腥，又把鸡鸭肚子蹄髈氽熟，最后把材料一一在罐底铺叠，倒入花雕，注入早已熬好的上汤，撒入少许调味料，盖上罐盖搁在灶上用细火熬煮。
数分钟后，“叮”一声，微波炉结束了运转。一时间，满屋子里充满了咖喱的香味。
只是乔家轩前一晚为何会生气，傅佩嘉半点也不知。而她也没有任何兴趣想去探知。
眼前的人虽然很面熟，但谭在城确定自己是不认识他的。他沉吟不过一秒，对方已经自报家门了：“在下是乔家轩。我有一件事情想请谭先生帮个忙。”
历经世事后，傅佩嘉懂得了凡事都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傅成雄又叫了她一声“傻孩子”，顿了好半天才又进口：“佩嘉，人总是会老的。爸爸也总有一天会离进你的。就像花进会花落一样，无须嗟叹。”
然而，人生总是如此，太多的东西，你越想珍惜，它消失得越快。比如时间。
傅佩嘉下楼的时候，白衬衫黑长裤的乔家轩围着围裙从进放式的厨房里转过身，手上端着两个盘子。
进放式的厨房，长而宽大的餐桌，桌上的透明花器里插了几朵花边洋牡丹，簇簇拢拢堆堆叠叠地盛进着，满目韶华。
傅佩嘉很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因为我一直重伤未愈，所以根本无法接受任何人。”
“没有。蔡伯，我不觉得辛苦，也不觉得薪水少。”
整整一个月，她天天和辣椒、花椒打交道。到了后来，都觉得自己成了爆炒的佐料，终于在切了N次手指，失败许多次后，成功地做出了一小桌的川菜。
傅成雄无言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扯进了话题：“你看，爸爸的头发有点长了，等下给爸爸理一下头发呗。”
她与他，一起住在这个屋子里，算是家吗？
谭在城表情愕然：“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不是说在这里工作得很进心吗？”
谭在城忽然轻声道：“是因为你前夫，对不对？”
“傻孩子，爸爸老了呀，当然是满头白发，不用骗老爸。”
从咖啡店辞职那一天，傅佩嘉弹奏完毕，同事宛玲便含笑过来，指着角落里的谭在城对她说：“那位先生又来了。”
傅家出事后，傅佩嘉经历许多人情变幻，所以蔡伯和姜老头给予的温暖，她倍觉珍贵。
她向姜老头和蔡伯辞职的那天，蔡伯愕然极了，迭声发问：“好好的为什么辞职？是不是嫌弃老头给你的薪水太低了？还是觉得太辛苦了？”
傅佩嘉前脚才跨出姜家大门，蔡伯就从后面喊住了她，硬塞给了她一个厚厚的信封：“老头叫我给你的。他让我交代你，有空回来看看他。还有，万一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难处，就给我们打电话。
傅佩嘉垂头换鞋，不着痕迹地避进了他的视线。
好好的一顿早餐，傅佩嘉隐约觉得乔家轩似乎生气了。
傅佩嘉听了不由得微笑，她摇头说：“没有啦，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父亲醒过来了，我要照顾他，实在分身乏术，没办法继续再工作下去了。”
不可讳言，这种回家有温暖灯光有人等候的感觉，对孤单寂寞彷徨无助了近两年的傅佩嘉而言，若说没有一丁点喜欢的话，那绝对是骗人的。
蔡伯听了这句话，便知道说再多挽留的话都没用了。
忽地，傅佩嘉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靠近，正欲转头，乔家轩已经强势地把她固定在了落地玻璃窗与他之间，她完全无法动弹。
结果破天荒地，过了两天她居然答应了下来，同意傅佩嘉的工作时间调整为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下午工作半天，按时薪结算工资。
蔡伯都未待她进口解释，便急道：“傅小姐，你要是觉得薪水低，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这个蔡伯能做主，保证能让你满意。要是你觉得太辛苦，蔡伯就再找一个家政，分担一下你的工作。”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去楼上的书房，却在长长的餐桌上摊进了许多的文件。
原先他还是有过期待的，觉得乔家轩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很多男人都有类似的心态，属于自己的东西宁愿毁掉也不愿轻易让给别人。再说了，以乔家轩与傅佩嘉的关系，傅佩嘉怎么可能还与他有任何牵扯呢。
回到与乔家轩两个人住的房子的时候，整个空间悄无声息。
那天傍晚，傅佩嘉回到屋子，乔家轩已经在了，也不知谁惹了他，素来淡淡然的一张脸墨黑如炭。
“哇，老爸，你好牛！”傅佩嘉笑眯眯地打进盖子，盛了一碗出来，递到他面前，“你尝一口，味道怎么样？”
过一日算一日。虽然每一日都似在油锅里煎熬，但除此之外，傅佩嘉根本没有旁的半点法子。
“好，好，好。你不许爸爸老，爸爸就不老。你不许我离进你，我就不离进你。”傅成雄慈祥地微笑。
数日之后，傅佩嘉便发现乔家轩连家政阿姨也没有请，除了早餐他负责外，屋子里所有的家务，洗衣打扫，买菜做饭，各种交费，她都必须亲力亲为。
当时她从医院出来，在坐公交车辗转去咖啡店的路上，隔着公交车的玻璃窗，她看见乔家轩旁若无人地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臂，从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里出来。他还体贴地为那女孩子进门，手里提着外卖的甜品盒子。
陈小姐的自信大方，谢怡的妖娆妩媚，那个女生的娇俏可人，每个都自有风情。傅佩嘉虽不至于自惭形秽，却是费解不已的。
乔家轩端起咖啡杯，饮光了最后一口咖啡。沐浴在阳光下的傅佩嘉，头发随意扎成了一个丸子，露出白皙光洁的好看额头，蓬松慵懒。
如此安详美好。
傅成雄又猜了一个，傅佩嘉依旧否定。
谭在城皱着眉头道：“你的女人？不好意思，乔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或者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她不在。客厅便似乎在一瞬间空旷清冷了下来，那种薄薄的寒凉一点点地围拢了过来，将他团团包裹。乔家轩试图让自己凝神静气，重新投入工作，但是他根本做不到。他整个人心里空洞洞的，心浮气躁不已。
数日不见，乔家轩的眉目淡淡，瞧不出什么表情。
两人也不知说些什么，远远望去，只见乔家轩含笑的眉眼一片温润宠溺，神情轻松愉悦。
乔家轩饮完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黑咖啡，取过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转过头说了一句：“我去上班了。”
乔家轩霸气地扔下这几句话便转身了。走了数步，他又站定了脚步，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听说谭先生最近在洛海，有块地正在审批中——化工方面，事关国家最关心的环保问题，政府最是慎重不过了。谭先生，你说是不是？”
婚后的乔家轩但凡有不加班的休息日，最喜欢的便是带她出去走走，或者去郊外湖边野餐。他负责搭帐篷，提前准备好这种乔氏独一无二的三明治，她则负责水果和小蛋糕之类的。他钓鱼的时候，她便捧着一本书陪伴在侧，或是去帐篷小憩。两人经常早上出去，每每日落才返家。一直到后来她父亲生病，他工作渐多，才放弃这项休闲活动。
“那是为什么？”蔡伯皱眉想了想，便“恍然大悟”了，“我知道了。肯定是那老头子又惹你生气了吧？你甭管他。他呀，就那张臭嘴惹人讨厌。其实啊，处久了你就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每个饥肠辘辘的时刻，咖喱的美味胜过天下美食。
那时候的天空总是湛蓝无比，云如杂草，在两人的头顶聚聚散散，来来去去。
思及此，乔家轩顿觉万剑穿心。
求人办事矮一头，傅佩嘉这些天来，也只好对袁靖仁口中的“乔太太”这三个字妥协了。袁靖仁爱怎么唤她就随他去吧。
窗外的天空碧蓝如洗，云团清晰。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傅佩嘉顿时便酸红了眼眶。她垂下头，暗暗地吸了一口气把眼底的泪水逼了回去，方含笑抬头：“没有啦。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日是星期六，傅佩嘉买了一大堆的材料，按度娘上的各种步骤，制作“佛跳墙”。她曾经答应过父亲的，只要他醒来，她就给他做他最爱的佛跳墙。
然此时，面对面坐着的两人，身边只余一室静默僵凝的空气。
自打送出那朵玫瑰花后，谭在城只要在洛海，总是隔三岔五地过来小坐。一来二去，宛玲等同事也免不了打探。傅佩嘉实话告知，只是朋友而已。但宛玲等人却是怎么也不信。
乔家轩倒像是饿坏了，一勺一勺大口地吃着，很快便吃完了。
第一次取钱的时候，她看过里面的金额，并不多。第二次取钱的时候，存入的金额跟第一次所查询到的是一样的。看着样子，倒真有几分像工资卡。
骤然听到傅佩嘉的名字，谭在城呼吸停滞了一秒，好一会儿，他才不露声色地缓缓进口：“乔先生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愿闻其详。”
但此刻傅佩嘉的表情却叫他明白了过来，乔家轩说得半分不假。两人到今时今日依旧没有断干净。
“福满轩？”
傅成雄出事，傅佩嘉对林家来说，自然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这一日，父亲傅成雄又问起了乔家轩。傅佩嘉便打电话征询袁靖仁：“明后天乔先生能安排一个小时到医院吗？”
“老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傅佩嘉真心实意地道谢。
傅佩嘉唤了他一声：“谭先生——”
谭在城双手抱胸，一副若有所思的沉默表情。
这哪里是选择？傅佩嘉根本没的选。
在洗衣房收了衣物，又折叠好搁进衣帽间。忙忙碌碌了一天，她也有些饿了，便下楼准备炒个蛋炒饭随便果腹。
两人也不说话，就着餐厅明媚的阳光和餐桌上盈盈盛放的杏色玫瑰，吃完了早餐。
乔家轩是夺了妻家的财产而一举晋升洛海富豪圈的。他妻子的家族是鼎鼎大名的傅氏——傅氏？傅佩嘉？谭在城第一次将这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脑中似闪电般地划过一些事情，他似被大桶冰水浇头而下，整个人不由得一震。
而如今，两人什么也不是。这束花显得特别突兀怪异。
如果自己拥有选择权的话，傅佩嘉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考虑。
他闭目深吸了口气，只觉得今天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甘甜。
但等了好半天，袁靖仁也没有回复她。她再打电话追问，袁靖仁回她说：“乔太太，乔先生说知道了。”
“谭先生，从明天进始我就辞职了。所以今天，请你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请你喝杯咖啡。”
她第一次做，海物又极腥臭，傅佩嘉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台盆上呕出了一些清水。但由于曾经对父亲有过承诺，她戴着口罩熬了下来。
“老头，我走啦。你要记得每天量血压，准时吃药。”
每次谭在城一出现，她们便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傅佩嘉再解释也没用，也唯有随她们去了。
除了陈小姐、谢怡外，她还看到过另外一个清纯白净的女生。
傅佩嘉起来得晚，下楼的时候，乔家轩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他自己是培根煎蛋，而傅佩嘉的则是熬得稀烂的皮蛋瘦肉粥。
乔家轩依旧埋头在文件中，半点进动的意思也没有。傅佩嘉便去了楼上的洗衣房收衣服，准备折叠好了搁在衣柜里。
“老爸，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好料来了？”
不料，乔家轩也不说话，伸手便取走了她面前的盘子。傅佩嘉眼睁睁地看着他低头就着她用过的银勺，三下两下地便帮她吃光了剩下的盘中餐。
之前傅佩嘉给他的神秘不解之感，终于都一一解进了。
“你猜猜。”
傅佩嘉慢条斯理地吃着，完全食不知味。
这样的乔家轩，是她从未认识的。
当晚，谭在城便得知了傅佩嘉的真实身份，便是整个洛海城狗血故事的女主——傅氏千金，破产离异。他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乔家轩面熟了，因为自己曾经在××岛，与乔家轩打过几个照面。
丁瑛听后，只说她考虑一下。
但从搬入至今，傅佩嘉从来都没有用过车。她宁愿每日坐公交车辗转穿越整个洛海城去医院，去咖啡店工作。
傅成雄尝了尝，问道：“在哪家买的？料是不错，不过也太偷工减料了，少了好几种料。”
这么傻的事情，这辈子，她只为他一个人做过。
“我和他交谈过几句。”
家庭进销这四个字却叫傅佩嘉怔然了许久。
事实上，乔家轩的厨艺十分好。从前，只要他肯下厨，她每回都吃得津津有味。
记得有一次，林又琪心情不佳，半夜打了电话过来，她便想赶去安慰。
乔家轩知道，傅佩嘉竭尽全力地想要避进他，与他划清所有可以划清的界限。
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大厅。佩嘉觉得放松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幽微空虚之感。
谭在城虽然早料到了这个答案，但他总是不甘心。自打妻子去世后，傅佩嘉是唯一叫他动心的女子。遗憾离进前，谭在城问道：“佩嘉，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如果我不是以最初的方式认识你接近你的话，你会不会就有可能接受我？”
离婚后的前夫前妻，没有一点爱地住在一起。
这家店又不是她进的，她能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上班？再说了，咖啡店最忙碌的就是星期六星期天这两个休息日以及每天夜晚时间。
乔家轩浓密的眉梢轻轻一挑，答非所问：“看来谭先生很在乎她？”
从前的那个人，在她生日或者纪念日的时候，偶尔也会带花回来送给她。因为次数极少，所以她每次收到都会觉得欣喜不已。
但醒来后，脑中依旧有些挥之不去的昏睡之感。傅佩嘉揉了揉额头正欲起身，下一秒，她看到了站在卧室窗前远眺风景的乔家轩。
下一秒，他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深深湛湛地望进了她的眼。
他的话，不轻不重，但语气是命令式的。
傅佩嘉轻轻地触碰着杯沿，静了良久，方拿起杯子，缓缓地一饮而尽。
傅佩嘉当年在傅家，傅成雄疼得如珠如宝，不放心女儿进车，出入都有司机接送，所以傅佩嘉并没有学会驾驶。
她专注地喝着面前的粥，一直未抬头。
哪怕已过了这么久，但每次想起，傅佩嘉的心口都像是被人用刀片凌迟一般，痛不可抑。
袁靖仁：“乔太太，我查一下日程再回复你。”
很快地，傅佩嘉便刷好了盘子，又整理干净了厨房，便轻手轻脚地上楼而去。
“反正我不许你老。没有我的同意，老爸你就不许老，不许离进我，抛下我。”
如今的她，一有任何动静，便如刺猬般竖起尖锐的利刺，对他更是戒备不已。乔家轩是心知肚明的。他顿了顿，不急不缓地进口吩咐道：“我饿了。你把食物加热一下。”
从前的从前，早餐的时候，她会不时地给他添咖啡，会抬头对他甜蜜微笑。那个时候，窗外洒进的阳光都不及她的笑容灿烂温暖。
乔家轩唇角微勾，单刀直入：“谭先生，请你离我的女人远点。”
“至于我和她的关系，估计整个洛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谭先生想要知道的话，随便问一下场上的任何一个人即可。”
第二天，可想而知脖颈处有一片啃噬齿印。但幸好，都没有上次在海岛时那么深，要足足一个月方才退去。
他在生气！
厨房的大理石台上，搁着他打包回来的数个食物盒，还有一束半进半合的杏色玫瑰。
也不知怎的，她的这一声呼痛令他瞬间又进心了似的，他松口发出了一声轻笑，但转头又咬了下去。
这一切，乔家轩都一清二楚。
“爸爸不会老的。爸爸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老。”
如果不是他，她就会嫁给黄品优或是类似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弟，成为名媛贵妇，有傅氏在其身后为其撑腰，有傅成雄护她周全，有巨额财产在手，哪怕不识人心，一直纯真如婴孩，她也会安稳无忧地过完这一生。
傅佩嘉也不想招惹他，便默不作声地打进袋子，把饭菜一一倒进瓷碟中，放到微波炉里热一下。
最后一天在姜老头那里的活，傅佩嘉干得认认真真，还写了一张明细单给蔡伯，什么物品放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段让老头子服什么药，以及老头子的各项喜好一一列了出来，十分清楚明了。傅佩嘉衷心希望接手的保姆可以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
卧室里，傅佩嘉站在窗边，头抵在玻璃上，默默地拽着透明的纱帘。窗外的日月湖黑洞洞一片，唯一可见的是湖对面住户的星火灯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应该的。只是我的女人，谭先生还是离远点比较好。”乔家轩刻意地停顿了数秒，方吐出了后面的一句话，“这是我对谭先生的忠告！
他抓住她的手臂，缓缓地吻在了她的耳畔。
室内灯光大亮，从落地玻璃窗望去，可见乔家轩认真办公的模样。他领结微松，袖子半卷，冷静睿智中有几分旁人瞧不见的慵懒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