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纨绔归来（一）
鸿水帮少帮主季澈最近有些头疼，因为他有位朋友也要来帝都了，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这个朋友的爱好有点特别，说得好听些叫风流，难听些则叫放荡。此人一个月前便送了信来，请他代为邀请帝都四大红馆青楼的头牌魁首齐聚华亭楼，只为给他洗尘接风。
季澈的副手郭子宸见他本就表情不多的脸这两天更加阴云密布，不由劝道：“少主，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久少爷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么？这事其实也不算难办，您亲自出面，不要说几个花魁，就算出动整条花街也不是难事。”
说话的是坐在上首一位俊美的少年公子，一袭天青色裂云缎长袍，袍角用银线绣满花纹，即华丽又不失低调，简单的羊脂白玉为簪，将黑发半挽，饱满的额下，是一双尾端上挑的凤眼，水意氤氲含情脉脉——半年不见，他这位远道回京的朋友倒是没什么改变，还是一副祸水妖孽的风流模样。
见她不说话，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走吧，时间不早了。”手指滑过浓密柔滑的黑发，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让他一向冷淡的眼神里也带上一丝温暖的笑意，“还有，七七，欢迎回到辽阳京。”
立刻有人拽住他，大笑道：“季少帮主别走，迟到了要先自罚三杯！”
公子昭目瞪口呆的听完——今天这顿饭不是季澈给慕容久接风顺便请他们来陪的吗……为什么最后买单的人变成了他？
少主，您果然烦恼得很有道理……
不过说归说，他毕竟不会拒绝好友的要求，只是折中了一下，花魁换成了“雅音坊”中上乘的歌舞乐伎，虽然一样价格不菲，却比一班青楼女子要雅致清静得多。即便那位朋友早已没有节操可言，他也要装出极力挽救的样子，方对得起当初在长辈面前许下的承诺。
“谢谢提醒啊！”“慕容久”哼了一声。
“这位公子，来了这里就不要板着脸嘛，奴家让你笑一笑可好？”
说罢拖着就走，扔下一屋子疑惑的目光。
季澈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道：“总体来说装得还挺像，但是脸皮厚这一点，还要向小久多多学习。”
是谁干的？那些只演奏雅乐古谱的乐伎呢？
“慕容久，好久不见了。”他重新开口，微眯起眼睛，声音却沉了下来。
两个女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立刻识时务的退了回去，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你可以看着我吃。”
原来，如此……
趁着这当口，季澈一伸手，拎住了正打算趁乱溜走的慕容久的领子，重复道：“让你跟我出来一下，跑什么？”
他讲话时面不改色，沉稳镇定，旁人料想他是一帮之主必定事务繁忙，也就不再相劝，正要放他走，屋子里却响起一声嬉笑：“季少帮主说谎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大家千万别给他骗了，既来之则安之嘛，别走啊喂。”
两个女子顿时愣住了。
“他给你们多少钱？”季澈略微侧身闪开，突然问了一句。
“请那四位姑娘出门一天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若是小久被我制住，光靠拳脚是挣脱不开的。”
带着这样的纠结，他扯了扯嘴角：“慕容久……”
他呜呜控诉：“奸商！你这个奸商！”
“不要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在女孩子面前提起这个可怕的字眼啊混蛋！”原本温润如玉的少年声线终于换成了被惹毛了的暴躁女声。
“慕容久”闻言第一个去摸喉咙，还好喉结还在；又去按胸口，明明也绑得很严实……季澈却不耐烦的将他一把按在墙上，动手就扯他的衣服。
慕容久刚被季澈拎到楼下，就使了一个巧劲挣脱开来，手掌一翻，朝他胸口挥去。
洗尘宴当天，他临时有事去得晚了一些，等推开华亭楼包间的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男男女女，佳肴美酒，很是热闹。只是……哪里有点不对？抚琴的分明是百花楼里艳名远播的花魁，吟唱的好像是沁芳园里笑意撩人的头牌。靡靡之音中，还有好几个妖娆女子穿梭其间，琳琅珠翠晃得他眼花缭乱。
“不管他给多少，我给双倍，立刻退到离我三尺远的地方。否则我让门外那个身高六尺的男人揍到你们一个月下不了床。”他慢慢说道，语气里没有含着多少威胁的意思，却让听得人背脊发冷。
“这……”
如果这花片划开的不是空气而是自己的脖子……公子昭忍不住摸着自己细瘦的脖子抖了抖，含泪道：“季澈，你扔个东西而已，不用这么风骚吧？”
公子昭费了好大力气才拔了下来，只见是一片极薄的玉石花片。季澈把这玩意儿从那么远的地方扔过来，又那么恰好的嵌在门板上，却一点都没有损坏玉质，这份拿捏得当的手劲，实在是……好可怕喔！
他吓了一跳：“季澈你干什么？”
“我看是夜夜春宵体力不济……”
“难道是吃坏了肚子？”
“这里，忘了挡住。”他将他的领口稍稍扯开，食指抵在锁骨那颗红痣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们兄妹到底在搞什么鬼？”
淳平十九年，春，大酉帝都辽阳京。
离新帝登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八方诸侯贵族，各路商人百姓，鱼龙混杂，齐聚于此。
他顺带看了一眼此妖孽身边偎依着的两个身披薄纱的艳丽女子，其实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看上比自己还美的男人，她们照镜子的时候不会觉得羞愧吗？况且，判断一个男人是好是坏，容貌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最没有价值的一项啊……
“阿澈？”少年公子显然对他的表情变化十分熟悉，见状神色微变，急忙撇清：“这些姑娘不是我找来的，是公子昭他们觉得雅音坊的乐伎只会弹琴唱词连首艳曲儿都唱不来，甚是无趣，这才临时换人。”
季澈道：“我有点急事要处理，你们慢慢玩，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挑了挑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两年不见季澈你更加恶毒了！
季澈仿佛早就料到，脚步轻轻一错就躲了开来，一伸手，拽着他的袖子就把他拉进华亭楼边一条小巷子里。
议论纷纷中，坐在慕容久身边的公子昭突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急忙冲到门边大喊道：“季少帮主，这顿饭的饭钱……”
“不要……”少年公子下意识的拒绝，话出口才发现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急中生智间，低头对着身边两个女子一阵耳语，那两人立刻眼睛一亮，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的季澈，站起身，腰肢款摆的朝他走来．
“……”
“咦，今天的小久好像有点不对头？”
只要他笑一下，美公子就答应给一百两银子，这么好的事，傻瓜才会拒绝。
慕容久一听这话，顿时收回了正要踢出去的腿，正想低头扮一扮柔弱，季澈却已经凉凉的打断了他：“没用的，已经露馅了。”
季澈听到这声音，不禁皱眉，循声望去。
“嗯。”季澈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你跟我出来一下。”
“不客气。”季澈面不改色的松了手，替他将领子拉好，又盯着她看了片刻，道：“七七，你好像长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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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此时此刻，一个女子正试图将手探进少年公子的领口，虽然被及时按住，但在那一瞬间，少年公子的表情就像面具上突然裂了一道缝，一丝尴尬从眼底弥漫开来。
众人：“……”反正不是我们付账，就当没看见吧……
“一边说我胖一边说去吃烤全羊你居心何在啊你？”
“那……”
“你觉得慕容久什么时候能把钱还给我？”
门外等候的郭子宸默默的流泪：“少主，我从来不打女人的，我的名声就这么被你毁了……”
季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不难办。”
季澈却继续面无表情的问：“我饿了，去不去吃烤全羊？”
季澈冷冷的看着两人，他的眼睛虽然生得漂亮，眼神中透出的凉意却让久经风月的两人也有些惊心，但一想到方才那位美公子开出的诱人条件，又立刻鼓起了勇气围上来，四只手都朝他身上摸去，咯咯笑道：“公子，你怕不怕痒？笑一笑嘛，你就笑一笑吧……”
“慕容久”低头看了看泄露天机的红痣，又抬头皱起鼻子纠正：“错了，姐弟，是姐弟！”
“就是，放在平时，就算打不过季澈也会占占嘴上便宜的，今天怎么变成哑巴了？”
季澈远远的，玩味的重新打量那个从小就认识的人——带着邪魅气息的英俊脸庞，棱角分明的唇，光滑的下颚，修长的颈项，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颗红痣……等等，红痣？
远处传来季少帮主波澜不惊的声音：“这顿饭我跟慕容久不吃，账单上留了你的名字，华亭楼的贵宾卡你拿着，可以打九折，不用谢，先走一步。”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话未说话，一样东西贴着他的脸飞过，钉在身边的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