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日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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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七:“……”
半刻钟之后,慕容七装作与兄妹二人偶遇,准备一同结伴回中庭。没走几步,正努力把嫡亲妹妹从慕容七身边拉开的公子昭突然神色一肃,朝她身后唤了一声:“魏大人。”
慕容七进了王府,一路散步赏花,起初十分惬意,但到了后院,情形就有些不妙——已经有七个姑娘来找她搭讪了!更不妙的是,这些姑娘大多是些娇滴滴的家眷小姐,说了几句,就有人直接解下玉佩香袋塞进她怀里,还有送诗词歌赋的,送点心的,约她见面的……名目繁多,几乎没有重样。
文渊阁首辅,魏大人!
说着伸出手来,在慕容七的背上轻轻一捏。
魏南歌!
她饶有兴味的蹲在树上偷看起来,可樱花树下的男子却慢慢推开了怀里的女子,声音沉静如水:“紫兰,你不该来,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转了两圈,慕容七终于放弃了自寻出路,找了个小亭子乘凉休息。
“这样啊……”他浅笑着,伸手过来替她拂落肩头的几片粉色花瓣,“那或许是我看错了。”
眼见公子昭搂着一个女子歪歪斜斜的朝屏风后头走去,慕容七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正想站起身来,胳膊一紧,低头看去,是一个穿着桃红裙衫酥|胸半露的漂亮姑娘。
即使“信郡王慕容久”已经称病两天,但这么热闹的宴会他还不出现的话,也委实和平时的作风不符。对此季澈并未阻拦,他本想陪她一起去,但不巧临时有事离京,因此到了饭点,慕容七只得跟着公子昭等一班狐朋狗一同去赴宴。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我是红蕉啊,王爷不记得了么?”姑娘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上次王爷便夸奴家的手好看,这一次,就让奴家好好服侍您吧。”
女子二话不说,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看着那几片泄露天机的花瓣颤巍巍的落地,慕容七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还是面不改色道:“魏大人,一定是你看错了。”
好不容易又躲过某个官家千金的告白,慕容七一转身,才发现四周绿树掩映人烟稀少,公子昭他们几个已经不知所踪了。
那个依旧站在樱花树下的男子,有着白净俊秀的容貌,一袭飘逸青衫稍显单薄,却衬得整个人如温雅之玉。这个相貌,慕容七一眼就认了出来——季澈让她背下来的帝都名人录上,此人排在第一位,她还亲眼见过他的青呢小轿从百姓的赞扬声中穿过街道。
眼看那兄妹二人就要走入林中,她又看了一眼月下的魏南歌,思忖片刻,消无声息的朝着公子昭兄妹出现的地方潜了过去。
中庭的贵宾席只招待男宾,小姐太太们都在另一个园子里看戏。但这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女人,来自各个妓馆乐坊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像花蝴蝶一样穿梭来去,等慕容七好不容易在这些欢场女子的敬酒大法中缓过气来,放眼望去,席面上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慕容七在辽阳京的第三天。
正犹豫着要不要冒充小久先下去打个招呼混个脸熟,樱花林外便响起了公子昭熟悉的声音:“你确定信郡王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换言之,就是她——迷、路、了!
这么一犹豫,女子已经消失在樱花林后,慕容七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正要跟着女子离开这个地方,耳边却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慕容七的武力值一向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优势,遗传自娘亲大人的习武天份让她学起任何武功都手到擒来,刀剑棍棒在她手里就如才子文人口中的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所以传闻中晏容公主“才华过人”这四个字,她一向认为所言非虚恰当之极。
可是那两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没了动静。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红蕉拖到了一间精致的厢房门口,那双曾被小久夸赞过的手正肆无忌惮的解她的腰带,软语温言笑道:“王爷盛名满京城,奴家钦慕已久,今夜还请多加怜惜。”
魏南歌和几个熟识的人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去。慕容七不由想到樱花树下和他深情相拥却又扇了他一巴掌的女子,猜想他是不是赶着去继续幽会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谁知被他看见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笑吟吟的说两人数月不见,不如过两日找个时间小聚,将上次的残局下完。
说完,转身就走。
被点了名,慕容七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端起架子扯着嘴角笑道:“好巧啊,魏大人。”
慕容七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跳起来,含糊道:“不用服侍,我、我没醉,我自己能走路。”
“啪”。
不远处的樱花树下,两个人影正紧拥在一起,男子体态修长,女子秀发如瀑,晚风吹过,满树花瓣舞动飞旋,如雪纷落,枝叶间淡淡的月光给相拥的剪影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随后公子昭立刻痛心疾首的说道:“妹妹,你忘了他吧,哥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婆家的!”
怜惜你个头啊!慕容七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连衣襟都顾不上拉好,就翻上屋檐落荒而逃。
慕容七摇着扇子等了片刻,不得不再次侧耳细听,呼吸声倒是依稀还在,只是听不到脚步声和说话声。她顿时好奇心起,收起扇子一撩袍角,轻烟似的飞上了近旁的大树,几个起落,估摸着地方差不多了,这才轻手轻脚的拨开枝叶,朝下看去。
这一声清脆响亮,顿时把慕容七震住了,不明白方才还柔情缱绻的两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慕容七就是再不知风月,也知道自己今天走错场子了。
“我没去过。”慕容七急忙摇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花前月下么?
周围的乐曲不知何时也变了调子,呜呜咽咽的尽是靡靡之音,听在耳中,连心跳都加快了。
在季澈的恶补之下,她终于把帝都中的人事记了一个大概。恰逢什雅国使臣昙华亲王生辰,大摆夜宴,早就想见识一下什雅歌舞的慕容七顿时有些按捺不住。
睁眼说瞎话原来也不难,说着说着,也就习惯了。
那女子也不多话,拢了拢头发冷笑一声:“别忘了你答应的事。”
这两天虽然记住了不少人,可是闺中小姐的资料却少之又少,且大都是一副弱不禁风含羞带怯的模样,慕容七分不清谁是谁,又不知道小久原先和哪家姑娘有过旧情,一边心惊胆战的应付着,一边在心里把远在千里之外的慕容久骂了一百遍。
一个小姑娘娇嗔的答道:“哥哥你怎么不相信我?他往这里头拐进来之前我还塞了一条亲手绣的汗巾给他呢,不会错的。”
“你……你谁啊?”她一开口才发现连咬字有些不清楚,看来是什雅国的宫廷密酿喝多了。
她离开的方向正迎着慕容七,只见长发逶迤,眉目如画,是个难得的美人儿,那种冷艳的模样让慕容七觉得依稀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公子说什么呢?”红蕉掩唇吃吃笑道,“来这昙华王府的贵客谁不知道这个规矩?后头的厢房都空着呢,王爷何时变得害羞了?跟奴家来嘛,莫负良辰美景……”
慕容七棋术奇烂无比,唯恐露出马脚,想要拒绝,内心却又隐隐不舍,犹豫间被人拉了过去划拳,等再回头时,魏南歌早就连影子都没了。
虽轻犹重,似浅还深,让她忍不住转头看去。
这个青衣男子就这样独立月下,一地月光一天飞花仿佛都成了背景,就像刚从梦境中走出,尚未脱去周身的幻影清光。
她急忙收起镜子,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打开漆金竹骨扇,风流倜傥的斜倚在木柱子上等着路人甲和路人乙走过来。
慕容七虽平白担着一个寡妇身份,却连洞房都不曾有过,此刻只觉得这姑娘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劲儿,想必所谓的规矩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昙华亲王全名北宫昙华,是什雅国内四大家族北宫家的嫡子长孙,身份很高,这次被什雅女帝派来庆贺新王登基,已经在辽阳京住了半个多月,和一群贵族子弟也都熟稔了。因此生辰宴办的十分热闹。
她眨了眨眼睛,瞬间决定不走了。
她想推开她,双手却有些使不上力,顿时就醒悟了过来——作为习武之人,竟被区区几杯美酒折腾成这么一幅要死不活的模样,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魏南歌正从林子里走出来,笑容清雅,淡如月光,慕容七忍不住看得有些出神,愣怔中只听他轻笑道:“倒也不算巧,王爷方才也去过樱花林?怎么你我没有遇上?”
等一行人来到中厅贵宾席上时,宴已过半,厅堂中燃着手臂粗细的蜜蜡,馥郁芬芳的香气弥漫在每个角落,灯下看美人,醉里听琴筝,奢华酣畅,宾主尽欢。
就如此刻,来人还在百步开外,她便已听出对方是一男一女,年纪尚轻,都不会武。
之前和季澈一起出门时明明没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事,看来季少帮主的面瘫表情和浑身散发出的“我非善类”的黑帮气质,的确是居家旅行躲桃花的必备利器。
“宋二公子。”沉静醇和的声音缓缓传来,随即一转,带着询问道,“这位不是信郡王吗?王爷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