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日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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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她只不过去找人问路而已。真的不是好奇管闲事,更不是艺高人胆大……
她定了定神,继续哑着嗓子扮柔弱:“奴家随几位姐姐来昙华亲王府上服侍,谁知一不小心迷了路,可否请二位公子帮忙指个方向?”
方才手掌相接,慕容七已经探知对方内息虚弱,没有半点武功,若刚才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是他,肯定早就被扎成了刺猬。真要是再有人来寻仇,凭他一己之力,绝对抵挡不住。
真的找到了那个院落,听着里头的琴声,慕容七又有些犹豫了。
慕容七于武学一道向来十分好学,见北宫昙华使出这一招,忍不住停下脚步,扯下头上的外袍将茶杯迎面挥开,散开的长发在月下甩出一道乌黑的弧线,等外袍裹着茶杯落地时,人已在十步开外。
眼睛才瞄了半圈,身边已响起一声长叹:“好险好险,多亏我机灵。”
“女人?”贵公子皱起眉,两个字轻轻从喉间滚过。
抚琴的白衣人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研究指下的琴弦。
修长的身躯随之跃起,手中茶杯弹指而出,直击慕容七的背后大穴。
斟酌一番之后,她还是解散了发髻,脱下靴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按在脸上,最后用外衫将自己兜头裹住,这才起手敲了敲院门,谁知那门根本没锁,轻轻一推便无声的打开了。
“咦,这莫非是什雅的‘分花手’?”
不等白衣人回答,女刺客的刀又砍了过来,下手狠辣,慕容七不得不抓着他的衣领,绕着木亭躲来躲去,还没有谈妥价格便已救了他无数次,大感吃亏,不满道:“公子,你们惹的仇家如此难缠,我要加价!”
胡思乱想之际,她已经翻过了几重屋檐,正要寻找府门所在,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弦响,随即是一首陌生的曲子,起初平和若水,渐渐一声急过一声,仿佛阵阵潮涌,又像是婉转莺啼。她不由自主的浑身发热,脑子里也泛起一阵阵迷糊,直到高音如裂帛炸开,才恍然惊醒。
身后夺夺之声不断,回头看去,方才站立的地方竟已密密麻麻的插了一圈短箭,箭翎均是极为少见的红色,正是宫中禁卫军十七营的标志。
她和小久有过约定,假扮成彼此的时候绝对不能做给对方形象抹黑的事,可她不太确定,在这么一个宴会上,风流倜傥的信郡王衣衫不整四处问路这种事算不算是丢脸。
原来北宫昙华临走时那句“这位姑娘留给你”,是拿她当临时保镖的意思。
慕容七紧了紧外衫,往里走去。只见门后一条碎石小径直通一座石台,石台半临与水上,台上的木亭里正坐着两个人。
他的动作不由一滞,缓缓转过身来,但见一个穿着白色细麻长衣的女子正抱着木柱站在身后的栏杆上,墨黑的长发垂在肩头,微微前倾的身子轻盈婀娜,尤其是一双露在衣袍外的玉足,圆润小巧的指尖沾着些许泥土,更显白皙可爱。
好高明的轻功,好敷衍的易容。北宫昙华了然一笑,对着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反应的抚琴男子语意不明的说道:“凤渊,这位姑娘就留给你了。魏南歌既然连禁卫十七营的人都请了来,怎么说我也得去会一会。”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视线往上,却看到一张和活泼的声音完全相反的,呆滞木讷的大饼脸。
锦衣贵公子显然也没想到来人竟会是那样一副尊容——赤着双足,外袍将头脸全部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额前几缕长发,作为杀手,未免有些另类。
他不禁皱了皱眉——既然禁卫军十七营已经找到这里,那方才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女人就不会是魏南歌的人,否则又怎么会自己人对付自己人?
等慕容七把衣服扒开,只来得及听得到不下数十个人脚步声消失在小院外,而眼前除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就剩了一把琴。
回想方才仿若被魔怔了的情形,她顿时有些背脊生寒,想了想,跳下屋檐循着琴声找了过去。
她不由瞠目,这暗器虽简单,劲道却不小,换做普通人早就吐血三升了。问个路而已,至于这么狠么?
本王?家中?
“……”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装傻:“奴家真的只是问个路,既然二位公子不知,那奴家就先告退了。”
正准备开溜,北宫昙华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哪能这么容易走。”
她在中庭的时候他曾来敬酒,但也只是惊鸿一瞥,又没人为他引见,自然就记不大清楚。
慕容七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嘀咕道:“双手胡刃,这是北夷刺客的风格嘛。”说罢蹲下身,往白衣人后背上戳了戳,低声道:“喂公子,你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不灵啦,要我帮你吗?”
“昙华不在,你可以保护我么?”
北宫昙华见一击不中,正要亲自上前,四周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阵微不可查的蜂鸣,他皱了皱眉,迅速退后,下一刻已身在亭中。
说罢三两下脱下身上华丽的外衣往慕容七的方向兜头一扔,就一身劲装翻墙而去了。
慕容七终于恍然,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今天生辰宴的主人,什雅的使臣昙华亲王。
“是、是么?”慕容七愕然,早知道就多要一点了……
另一个则是抚琴之人,一把乌黑的长发尽数以白色缎带系住,垂落在素白的衣上,双手按弦,脸上居然戴着半幅银面具,面具下露出的两片薄唇棱角分明,色泽极淡。
话未说完,门里飞出一道黑影,慕容七本能的侧身避过,脚尖勾起地上的石子运劲踢出,将黑影打落在地,借着月光一看,是一根枯枝。
温柔多情的声音,听着十分勾人。
话说到一半,那个红衣女刺客已经双刀一绞扑上前来,刀光凛凛砍向白衣人胸口。慕容七急忙抓着他背心衣裳往后一扯,将他硬生生的从凳子上扯下来,刀刃从他高挺的鼻尖划过,只差毫厘。
贵公子愣了愣,继而露出一丝不怎么有诚意的笑容,手指转着茶杯,淡淡道:“本王竟不知道,家中还邀请了武功如此高强的花楼姑娘。”
白衣人半躺在地上,却并不显得狼狈,只是叹了叹,似乎十分伤心:“我的命只值二百两么?太便宜了……”
谁知刚跳下围栏,便被人握住了手腕,她看着素白衣袖中露出的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有些愣怔:“公子,事实证明我不是你们的对头,你还抓着我做什么?”
可她还来不及提出交换条件,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她到底是谁?
不过如果他肯付钱的话——她瞄了一眼男子手中价值不菲的古琴——有偿劳动她倒是可以接受。临来辽阳京之前,慕容久那个天煞的混球把她的银两和首饰全顺走了,害得她现在不得不寄季澈篱下,靠借钱度日,丢脸之极。
她捏着嗓子道:“奴家深夜迷路,请问……”
一个红衣蒙面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月下,双手各握一把弯刀,寒光四射的眸子对着亭中二人看了一圈,最后牢牢锁住了白衣面具人,显然他才是她的目标。
“……两百两!”
等等,这么说,莫非季澈和小久也经常参加这种“余兴节目”?
“居然能找到这里,这一次魏南歌派来的人总算有些意思。”
方才说话的是个穿着锦衣的贵公子,有些眼熟,手里端着一只白瓷茶杯,正犀利的看着她;
看那些公子姑娘们熟门熟路的模样,这个余兴节目大约是约定俗成的,就是苦了她这个冒牌货,如今浑身发热口干舌燥,只想找个水塘一头扎下去。
如此晦暗月夜,这两位公子衣着华美的端坐在荒芜小院里,又是抚琴又是喝茶,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随着陌生的男声从院子里传出来,蛊惑人心的琴声也停了。
可惜,她又不是傻子,才不会给不认识的人当挡箭牌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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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七伸出手一一算来:“救你一次五十两,帮你把她打跑……”
“好啊。”轻如柔羽的一声笑,夹杂在刀风中几乎听不清楚。下一刻,慕容七就感觉脚下一空,腰间被人用力搂住,她刚想一肘子敲过去,便看到白衣人水漉漉的一双眸子,手里一犹豫,便被他拽着一起掉了下去。
季澈可没说过,赴宴还有这种风险啊!
白衣人回过头来,银面具后的眼睛里划过探究的波光,唇角却微微弯起:“怎么帮?”
她这才有机会把剩下的话说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随便拱了拱手:“公子请自便。”
慕容七闯荡江湖的经验虽然基本靠听说,但好在脑袋不笨,此事稍微一联想,就知道那些芬芳的蜜蜡和醇美的酒浆里定有些见不得人的助兴药物,因为不是□□且剂量不大,她竟然疏忽了。
好恶心啊喂,怪不得娘亲大人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