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蛟骨（下）
唐千林看了一眼包袱，并未打开：“如果是酒馆里那个光头给你的包袱，里面装的是蛟骨，但只有其中一块是真的。”
但还有一种被称为异商，说好听点是做别样买卖的人，但在江湖中这种异商则是专门贩卖一些平常人用不到，也根本不会感兴趣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例如蛟骨。
自古以来，从商者就被统称为商贾，行走贩卖的称为商，而有固定住所贩卖的称为贾，这两种人都是做普通生意，贩卖百姓日常所需的各种物件。
易陌尘笑道：“嵍捕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公平，如果非要说公平的话，我们再往前说，是你主动去招惹八相门的门徒，和他们动的手，这件事与我无关，如果你不和他们动手，我又如何杀的了那三个人嫁祸你？所以，说来说去，你欠我的是两条命，对了，还有，收殓你师兄尸身的这个人情，我还没算进去呢。”
易陌尘叹了口气，转身道：“因为你不和我做买卖，几分钟后，保安总局的大队人马赶到，你和你儿子就死定了，就这么简单。”
唐千林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你对我坦诚，我就毫无保留，你构陷我，我就设计你。”
“是吗？”易陌尘起身来，找了一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一直觉得自己长得憨厚老实……”
易陌尘对唐千林的嘲讽并不在意，却是笑道：“我一个人对抗一个国家，能撑到今天算不错了。”
“没错，就是这群狗日的。”易陌尘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们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用各种方式搜罗我原本感兴趣的东西，因为出价高的原因，很多人都开始调头和日本人做买卖。”
易陌尘在后面边走边说：“你知道你杀的那几个，都是八相门的人，你是关内来的，不知道东北的八相门吧？”
易陌尘走到唐千林跟前：“我想和你做一笔买卖……”刚说完，易陌尘又摇头，“不，三笔买卖。”
唐千林抱起楚乐康的尸身就走，易陌尘在旁边道：“你就准备这么抱着一具尸体招摇过市？”
唐千林皱眉道：“请我儿子吃饭，是你自愿的，所以，我不欠你钱，只欠你一条命。”
易陌尘立即道：“吃吧，随便吃，吃多少我都不会算进买卖里，也不会算人情。”
“等等！”易陌尘示意唐千林不要急，“谁说扯平了？我的确嫁祸了你，但我只嫁祸了你，没有嫁祸你儿子，而且我并不只是帮助你离开了，还帮助了你们俩，加上我请你儿子吃的那顿饭，你欠我一笔钱和一条命。”
唐千林微微摇头：“不知。”
唐千林也稳坐在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座宅子，判断什么地方容易逃走，什么地方适合暂时躲避。
唐千林抓过桌上的一个点心递给眼馋好久的儿子，继续道：“你要和我做什么买卖？我欠你两条命，就和你做两次买卖，买卖做完，咱们分道扬镳。”
“所谓蛟骨，传说中指的就是蛟龙的骨头，质地坚硬无比，但传说仅仅只是传说，实际上真正的蛟骨，就是一种巨蟒的骨头，这种巨蟒俗称山蛟，身长六丈，腹部有软脚。”唐千林拿过易陌尘手中的骨头，“山蛟的骨头原本就带韧性，但这远远不够，所以需要放入药水中泡制数年，最终才能变成我们所说的蛟骨。”
易陌尘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了，我们先到我那去吧，先安顿你师兄的尸身，然后咱们再慢慢聊。”
易陌尘见还没动手，上前一步道：“你们到底打不打呀？”
易陌尘拿起那块骨头，仔细看着：“怎么分辨？”
唐千林立即去翻找行囊：“我拿解毒丸。”
唐千林皱眉：“你说青龙寺在抚顺？”
唐千林看着易陌尘点点头，表示唐子程并未说错。
唐千林摇头道：“你接着说。”
易陌尘斜眼看着唐千林：“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拖家带口来到东北？”
唐千林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做买卖？”
易陌尘笑道：“能当上嵍捕的人，传闻中都是智慧一等，观察力细致，异于常人者，请问唐兄，依你的观察，我是做什么的？”
唐千林瞪着易陌尘，易陌尘立即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我只是以事论事，没有针对你师兄的意思。”
唐千林依然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哼着小调朝前走的易陌尘：“回答我。”
唐千林笑了：“请说。”
一小时后，唐千林和唐子程已经坐在了易陌尘位于哈尔滨特别市松浦区的那栋豪宅的沙发上。
易陌尘喝了一口酒道：“你师兄死前，说了青龙寺三个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说完后，唐千林又紧接着道：“刚才我替你解惑，所以现在你欠我一个人情。”
楚乐康话没说完就咽了气。
唐千林默默点头，唐子程在旁边又拿起一块点心，但并没有下口，只是看着唐千林。
唐千林冷冷注视着落座的易陌尘：“你嫁祸了我，又帮助我和我儿子离开，所以你我之间扯平了，互不相欠，我可以走了。”
易陌尘转身道：“痛快，桌上有个包袱，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唐千林冷冷道：“我没杀他们。”
易陌尘重新落座，打开包袱：“只有其中一块是真的？哪块？”
唐千林问：“那你现在是做什么的呢？”
那人倒地哀嚎，其他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嘶吼着持刀冲向唐千林，但在顷刻之间两人就被放倒，快得连中招的两名门徒自己都没看清楚，就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受伤倒地了。
唐千林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易陌尘一愣，凑近唐千林道：“喂，到底咱们谁是奸商？”
唐子程显得很是拘谨，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豪华的宅子，而且桌上还摆着那么多他见都没有见过的饮料和点心。
站在一旁的易陌尘却在那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个身负秘密的人，在将死之前，都不先说重点呢？非要说几句废话，等说到重点的时候，两眼一翻就死了。”
唐千林淡淡道：“日本人？”
易陌尘道：“没错，现在叫株洲。同治年间，我爷爷领着三个兄弟来到关外做药材买卖，攒下了这些家业，一直传到我这一代。”
“你师兄的尸身我已经放在地窖中了。”换了一身轻便穿着的易陌尘走下楼来，手中还提着那光头留下的包袱，“我知道你是嵍捕，但我还想再次确认一下。”
易陌尘点头：“对，就是奉天旁边的抚顺城，你师兄连这个都没告诉你？”
唐千林点头：“我知道，然后呢，请说重点。”
“我知道你很想查清楚你师兄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保证的是，只要你帮我，我就不遗余力地帮你。”易陌尘紧盯着唐千林的双眼，“因为巧的是，我也在调查青龙寺，我曾组织过一支队伍去探查青龙寺，可惜他们都只是莽夫，并不专业，所以半路上就折损了不少人手，等赶到抚顺的时候，就剩下五个人了，而这五个人，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一个。”
唐千林扫了一眼旁边的一名门徒的尸体，看到那人被抹了脖子，知道那是易陌尘干的，于是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嫁祸我？你有什么目的？”
唐千林解释道：“制作兵刃或者铠甲。”
唐千林迟疑了下，只得点了点头。
唐千林淡淡道：“这一点不需要细致的观察力，有四个字叫相由心生。”
唐千林提着行囊，朝着前方追去，在追过拐角的时候，发现了靠墙而坐，身上已经落上一层积雪的楚乐康。
唐千林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一名门徒认为自己抓住了唐千林的空档，持刀就上前刺了过去，唐千林身形一变，抓住门徒的手腕，一拽一拉直接将其手臂弄脱臼，紧接着一脚踹开。
“师兄，你哪儿受伤了？”唐千林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唐千林点头道：“户籍湖南建宁。”
易陌尘道：“我是个异商，作为江湖中人，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易陌尘一愣，随即笑了，拍手道：“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千林终于露出了笑容，觉得这个易陌尘很有意思，他自我介绍道：“我姓唐，名千林，这是我儿子唐子程，没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唐千林不假思索地回答：“无利不起早的奸商。”
唐千林笑道：“原来奸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没用的。”楚乐康抓住唐千林的手腕，“是日本人的毒，我活不长了，你听着，青龙寺是个圈套，千万不要……”
唐千林还未说话，旁边吃着点心的唐子程指着最边上的那块道：“就只有这块是真的，其他的都只是普通的蟒骨。”
唐千林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兜圈子。”
易陌尘放下酒杯：“在我说青龙寺之前，我得先给你介绍下和我抢买卖的那个日本机构，这个机构的名称叫秘搜课。”
易陌尘也咧嘴笑了。
唐千林继续嘲讽：“你就是这么自我安慰的？”
易陌尘往沙发里一窝，笑道：“我喜欢你这种人，我们现在来谈谈买卖吧。”
易陌尘坐正道：“我姓易，祖籍湖南，是明朝衡宇公后人。”
楚乐康吃力地说：“我中毒了。”
唐千林愣愣地看着死去的师兄，长叹了一口气。
易陌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原本我在这里的买卖一帆风顺，可是这两年出了些状况，有人抢了我的生意。”
易陌尘点头：“有什么用呢？”
“是吗？”易陌尘故意踮起脚尖看着远处雪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四个人，“那他们怎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