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雨中
“将军，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突然说道。
“全舰注意！”法歇尔发布着命令，“蓝色警戒，信号，两白两蓝。”
杰克又嘿嘿的笑了，唐龙能够想象他咧着满是焦黄牙齿的大嘴笑的样子，“有本事你就追我，乖孩子。”
德耳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解散。他也探头看了看窗外，问道：“李法的飞船已经离开了？”
“你疯了，傻瓜。”唐龙骂道，眼看着杰克超越了自己。
唐龙按下了通话开关，“女士，这是误会……我马上离开……”
一个亮点出现在远方，起先，唐龙以为那是一片残片垃圾，但是那个亮点沿着固定轨道向他们飞过来，近了，才看清，是侦察机。唐龙感觉事情要糟，他当然知道在管制航道上非法飞行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对方打断了唐龙的话，“根据禁飞区条例第一款，如果你再不减速，我将被授权可以开火！”
红矩星系第四行星低空轨道，专属经济区。
“嘿，伙计，好运。”杰克急匆匆地说道，显然他也发现了那架巡逻的侦察机。唐龙看到杰克正手忙脚乱地摔掉工程操作车后面的拖网。
法歇尔朝着德耳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直到门在德耳身后合拢。法歇尔转过身，依然看着幽暗的宇宙深处。
“好吧，”杰克满不在乎地说道，“怕就算了，胆小鬼。”
年轻人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转过了身子，马上立正敬了一个军礼。
“是的，”法歇尔一本正经地报告道：“李法参谋长的飞船刚刚离开。”
多勒斯联盟边界，红矩星系防卫部队，旗舰红玫瑰号。
“不过，”唐龙自言自语道，“这已经是边疆了啊。”他苦笑了一声。
唐龙愣了一下，居然是女性的嗓音，联盟什么时候开始有女兵了。
“不行，你已经犯规了，矿工。”
一艘工程操作车在空间飞行着，后面的拖网包裹着一颗陨石，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容易让人联想起老牛拉破车。这懒洋洋的飞行器显然是由一个昏昏欲睡的驾驶员在操作，毕竟，干这活的薪水少的可怜，难免会磨磨洋工了。突然呼叫系统蜂鸣了两声，唐龙张开还带着睡意的眼睛，茫然的张望了一下，然后按下了通讯开关，鼻音浓重地嘟囔道：“034，请说话。”
突然，侦察机闪烁了几下，一串串的曳光弹擦着唐龙的工程操作车飞过。
“没问题。”杰克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次你不会这么走运了。”
多勒斯历一九七年二十二月七日。
唐龙尽量装出一付可怜腔：“女士，原谅我一次，我真的不知道这是禁飞区……”
令唐龙万分吃惊的是，侦察机居然俯冲了下来，努力靠近工程操作车，很显然侦察机想要帮助唐龙减缓下坠速度。“你疯了吗？”唐龙突然大声喊道，“快让开，你会被陨石击中的，快拉起来！”
“也许不是换防，而是某种战术调动呢？”
“害怕了？”杰克笑了一声，说道，“昨天你赢的很侥幸。”
通讯频道中突然传出了声音：“前面的飞行器，马上停下！”
两架工程操作车朝着一快巨大的陨石飞了过去。唐龙的位置较好，又是先加速，马上就领先了杰克。杰克有些不甘心，突然一拐弯，冲上了管制航道。
“法歇尔上校。”他说道。
※※※
“为什么在大部分高级军官休假的时候，还让整个舰队处于最低的警戒等级？这个时候的舰队是最松懈和没有战斗力的。”
德耳又笑了笑，没有说话，在正常警戒命令上签了字。法歇尔是李法推荐到红矩星系舰队来，在李法参谋长手下做参谋。现在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不待在首都的中央集团舰群享福，反而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
“说吧，法歇尔。”德耳低着头，看着记录报告。
“德耳中将，值班军官法歇尔上校向你报道。”
“别废话，听着！”侦察机回话了，唐龙突然发现那个驾驶员的嗓音非常的年轻，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用机械臂抓住我，尽量缓慢一些，控制住姿态。”
“我控制不住！”唐龙说道，“重复，我控制不住，放弃对接，放弃对接！”唐龙此时隐隐有些愧疚的心情，说不上来的感觉。
法歇尔注意到德耳签署的又是蓝色的常规警戒等级。
他们就这样在陨石带中漂移着，唐龙始终保持着工程操作车对着冲击的陨石流，他甚至能听到细小的陨石碎片密集的撞击工程操作车的声音，如同暴雨冲刷着树叶的声音一般，每一次的撞击声都让唐龙心跳加速，呼吸加快，汗水流淌。唐龙知道，他们就和死神差那么一丝的距离。
“工作对我来说，就是休假。”
唐龙叹了口气，发动了引擎，断开了自动驾驶仪。工程操作车抖动了一下，开始平稳的加速，向低空轨站驶去，后面的拖网立刻被拉直了。唐龙已经记不清自己干这种枯燥的活有多长时间了。众所周知，红矩星系的战略意义大于经济利益，但是为了获得预算委员会对红矩方面舰队的拨款，军事委员会的老爷们居然硬在第四行星建立了经济专属区，提炼位于第四行星陨石带中的矿藏，以显示红矩星系的重要性。这里的陨石，就唐龙看来，屁也提炼不出来。首都产业规划部就这样被军方蒙骗着，还投了不少钱下去，也许大家都是装糊涂，谁晓得。反正不是唐龙说了算，况且他自认为最近倒霉事情够多了，还是少说为妙，在这个地方混上一段时间，在看看有没有机会回他的科学技术开发委员会。唐龙很怀念那个巨大的人工球体，那是人类唯一称的上艺术的建筑，在首都上空低空轨道上漂浮着，科学船进进出出……
“看见前面的陨石了吗？”唐龙说道。
杰克换了个通讯频率，这样和唐龙交谈就不会被管制监听到，“现在没有巡逻机，正是好机会。”
玩真的啊。唐龙灵机一动，猛的一拉侧杆，工程操作车开始翻起了跟头。“救命啊！救命！我被击中了，我被击中了！”唐龙大声喊着，还尖声惊叫了起来。侦察机一时犹豫了起来，不敢确定是否误伤到了唐龙。唐龙暗暗好笑，索性让工程操作车自由翻滚，由于重力的关系，工程操作车向第四行星的陨石带跌落。这正是唐龙所需要的，侦察机脆弱的装甲使侦察机不能靠近陨石带，而唐龙可以乘这个机会逃脱。
工程操作车有防装装甲，能够抵抗陨石碎片的撞击，而侦察机的装甲只要一颗小小的陨石就能击穿。
唐龙没有说话，操纵机械手松开了拖网，陨石被抛入了吸收器中。
唐龙不能忍受这个，突然也拐上了管制航道，两架工程操作你追我赶的飚了起来。
“闭嘴！”女侦察机驾驶员怒气冲冲的说道，声音有些干涩，可能她也相当的紧张。侦察机再次向唐龙接近。唐龙的下坠速度更快了，沿着抛物线轨道在陨石带中急冲。侦察机努力控制着，灵活的躲避着陨石，挣扎到工程操作车上方，想利用侦察机的翼下稳定爪抓住唐龙。陨石急速的迎面扑来，又向后飞掠去，几乎要擦到工程操作车。突然，唐龙感到工程操作车猛的震动了一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要散开来似的，唐龙脑袋几乎要撞到控制顶板。原来是侦察机撞到了工程操作车，稳定爪太短，钩不住唐龙的工程操作车，猛烈的撞击后，侦察机又被弹了回去。唐龙惊恐地看到侦察机也失去了控制，开始翻滚起来。陨石流带着死亡的气息从侦察机的四周飞掠过去。
“救援机马上就会来，别担心。”唐龙说道，然后，关闭了通讯系统，松了一口气，消失在黑暗的空间中。
突然，唐龙拉动侧杆，重新启动了发动机，追上侦察机，用机械臂紧紧的环抱住了侦察机，然后，用庞大的工程操作车车体挡住了侦察机，承受着陨石的撞击，死死的保护着侦察机。
“就算是好了。”唐龙将手放到侧杆上，同时减小油门，向低轨运动，切入盲降延长线。
指挥室的门无声无息的滑开了。一个矮个子，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军官走了进来，胸前密密麻麻的勋章和肩上的两颗星星闪闪发光。周围的军官都纷纷站立，向他敬礼。
德耳抬起了头，看着法歇尔。
一个个子高高的年青人正站在指挥室的透明舷窗面前，背着手，身子笔挺。他周围走来走去的人员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此时，他只是看着外面，透过舷窗，可以看见红玫瑰号的码头引导灯正在闪烁，忽明忽暗的伸向深邃的黑暗中。一艘小小的飞船正在从那里起飞。旗舰两侧，战舰整齐的排列着，一直向远方伸展，只有此起彼伏的导航灯在幽暗的宇宙空间中形成灯火的海洋。那艘离开旗舰的小飞船在引导灯的指示下，很快的消失在远方。年轻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飞船，直到看不见为止。他的表情显得平静和镇定，天生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据说这种气质最适合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但是，此时，他看着那飞船，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还好……”那女子轻声回答道，显然也不敢相信脱离了险境。
“别烦我。”唐龙有气没力地说道，“今天没有兴趣。”
侦察机很快就追到了唐龙那笨拙的工程操作车后面。
如果正好有飞行器路过，会看到非常奇特的一幕景象：一架粗壮的工程操作车紧紧的环抱着一架小巧的侦察机，在密集的陨石带中穿梭，如同一对热恋的情侣，承受着暴风雨的洗礼，热烈的爱情让他们不顾一切，只是紧紧的相拥着，到死也不会分开。
“杰克，没用的，摔掉拖网也没有侦察机速度快啊。”唐龙叫道。
“因为我们的对手也在休息。”德耳说道，“我们正面的奥斯联盟舰队已经消失，估计是一年一度的正常换防。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保持高度的紧张状态，要知道，我们也是人，需要适当的休息和调整。”德耳的话语中微微有一丝责备的含义，仿佛法歇尔并不是人类，从不知道人类除了工作还需要其他一些别的东西。
“走着瞧吧。”唐龙轻轻哼了一声。
德耳有些惊讶地看着法歇尔。“你太多虑了，现在我们的防御正面连一块陨石都没有。奥斯联盟的舰队也不是神仙，他们不会从地底下钻出来，突然的攻击我们。况且，我们的观察哨和侦察机依然保持着不间断的侦察，如果侦测到舰队移动时候发出的量子波，我们也有充分的时间做战斗准备。继续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说完，德耳把命令交到法歇尔手中，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指挥室。
“可是，将军，”法歇尔没有被说服，继续说道，“奥斯联盟的换防比正常的时间要早了一些，不是吗？”
开火？太夸张了吧。唐龙暗自想道，“你吓唬谁啊？我也许很莽撞，但我不是笨蛋。”唐龙说道。
“哦，”德耳看了看法歇尔，“你没有放假？”
唐龙咒骂着，将马力加到最大，往反方向逃窜。唐龙想起一狗追两兔的故事，但愿他是那只幸运的兔子。侦察机犹豫了一下，朝着唐龙的方向追过来。唐龙真的开始相信自己走霉运了，发动机的马力加到了最大，整个坐舱都开始颤抖起来，还热的要命。汗水不断的从唐龙的额头上往下淌，如果这次给抓住，唐龙这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恐怕要被发配到边疆去了。
通话器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唐龙无限美好的回忆。“嘿，唐龙。”是他的同僚，另一个矿石搬运工，杰克。他嘿嘿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天我不会输给你了。”
“这是警告，马上减速！”显然，女驾驶员开始生气了。
唐龙猛的一加油门，脱离低空轨道，一下子窜上了高空轨道，发动机喷出了橘红色的火光，工程操作车晃晃悠悠向前冲去。杰克的工程操作车紧随其后，似乎还能听到杰克嘿嘿的笑声。这是他们矿工枯燥生活的唯一娱乐，常常驾驶工程操作车赌赛，看谁能先到达目标，赌注将是一天的薪水，当然这种比赛是非法的。唐龙在被发配到这里来之前，已经取得了A级驾驶执照，所以在这种“乌龟跑”的赌博中，常常获胜。但是对于这种无聊的事情，唐龙早已经厌倦，只不过不能忍受别人叫他胆小鬼而已。
“总要有人留下的。”法歇尔简单地说道。
通讯器传出了略有噪音的声响，还是基地光脑那冷冰冰的声音，“034入轨，通道开放，完毕。”
工程操作车随时会被陨石击穿。
终于，令唐龙恐怖的撞击声消失了。趁这个时候，他再次加大马力，突破了星球引力，脱离了低轨，向箭一样直冲上来。当唐龙满眼都是星光时，他松开了机械臂。侦察机在空间飘荡着，无助的旋转着，显然刚才和工程操作车的冲撞使它完全失去了动力。
“闭嘴！”唐龙说道，现在轮到他发号施令了。
“希望如此……”他喃喃说道。
“你还好吧……”唐龙问道，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背脊。
“马上减速。”对方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红矩星系距联盟首都八十光年，除了第三颗行星适宜殖民外，其他的都是极冷或极热的荒芜之地。尽管从经济的利益上来看，红矩星系没有什么开发的价值，但是，联盟依然派出了它最大编制的防卫力量，组建了红矩星系防卫部队，在联盟的武装部队序列上，被称为红矩方面舰队。
“是的。”
“快放开我……你会被撞毁的……”传来了女驾驶员的声音，她紧张的嗓音都有些发抖了，只是拼命在克制着。
“是啊，是啊。”德耳笑了笑，在指挥官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其实你应该休假了，我记得自从你来到红矩星系舰队，似乎就从来没有休过假。”
“笨蛋，只要比你快就行了，祝你好运吧！”杰克说着，加大了油门，工程操作车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似乎要散了架一样，开始加速。
这是因为距红矩星系一光年的地方，是奥斯联盟的边界。
“女士，请不要发火，你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