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乞丐
“相宅的，阴宅。”那人淡淡的说道，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阿婆沉默不语的走出了西屋，我最后望了一眼床上的老人，也跟着迈出房门。
“孩子，你过来。”阿婆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
我浑身一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忙借着月光仔细的观察着裸婴雕像的眼睛……
“啊”的一声，我惊醒了过来，周身冷汗，原来这是场噩梦……
月光下，裸婴的手指动了一下，没错，那是第六指，我揉了揉眼睛，心想莫不是看花了眼？冷冰冰的裸婴突然咧开了嘴，微笑起来……我大吃一惊，忙松开了手，裸婴雕像滚落到了床下。
我立在了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我轻轻的走到床前，看到了那个已经僵硬的老人。
我心中暗暗吃惊，是帕苏姆，那个寮国的巫婆。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土屋，山林间雾气沼沼，铅灰色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下小雨来，水滴落在了脖颈上，冰冷而凄凉。
我唬了一跳，回过头来，正好撞上风水师那阴鸷的目光。
“你，你是谁？”我颤抖着声音问。
“听口音，先生好像不是我们湘西人，您是……”我收回雨伞，试探着问道。
“我也快了。”她只是幽幽叹息着。
我默默地望着吴子檀，本来还想今天再问他一些事情，可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裸婴更不答话，呼的一下跃起，扑到了我的脖颈上，咬住了我的喉咙……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浑身汗毛直竖，放眼望去，裸婴站在了地上，目光炯炯，张开了小嘴，两排白森森的小牙上面沾满了鲜血。
“走吧，孩子，赶紧回家去吧。”阿婆对我说道，一夜之间她的面孔仿佛苍老了许多。
※※※
我犹豫着，不知是否应当挤进去。
“老鼠？”我诧异不已。
我转身走回，眼睛望着阿婆。
“唉，这旁边的两个人十有八九都不得好死了。”风水师自言自语道。
“天有不测风云，小兄弟何不入内一避？”那乞丐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
阿婆目光茫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冤孽啊，是老鼠，和那些死去的村民一个样。”
前面是昨晚经过的那片坟茔地，猫头鹰们一只都不见了，雨雾中那些坟包孤零零的，蓬蒿丛生，令人倍感荒凉。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怔怔的立在那儿，许久，我才轻声问道：“是什么东西咬的么？”
“那是个邪恶的女人。”身后有人说道。
“你不是想要找我么？”裸婴口中发出苍老嘶哑的嗓音。
“这个没有用了，你拿去吧。”她递给我那个满是灰尘的小镜框，里面是那张发黄的合影照片。
床下发出了一连串怪桀的笑声……
我定睛望去，果然不管在左或是右，帕苏姆的目光都一直跟随着你，而在她身旁的父亲和吴子檀则不然。
阿婆满面泪痕地坐在那张古旧的老式床边，蚊帐已撩起，她望见我走进来，只是轻轻的说了句：“他走了。”
墙角内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头，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他微闭着双目，长着一个暗红色的酒糟鼻，似乎在打着盹儿。
“阿婆，您以后怎么办？”我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怜悯。
“啊，你是那个巫婆！”我惊道。
“是有些奇怪啊。”我注意到了，照片里的人物成像都是平面的，怎么她的眼光可以转动呢？而且竟然那么面熟，可我还是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唉，也许她长得像我认识的哪个人吧？
老人深陷的眼眶里面，是两只惊恐瞪圆了的眼睛，同传说中独眼萧老头的表情一样。老人及枕的灰白长须，瘦弱的脖颈一侧，清晰的印着两排深深的齿痕和干涸了的血渍。
※※※
“她是帕苏姆。”我告诉他，帕苏姆是老挝王国北部的一个巫师，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十多年前。
清晨，一阵轻轻的呜咽声惊醒了我，那声音传自西屋。我翻身下床，穿好衣服，睡眼惺忪的来到了西屋里。
“这个女人是谁？”那风水师问道。
脑海中浮现出吴子檀脖子上那两排密密的齿痕，正好位于一侧的颈动脉上，切断了脑部的供血，这个村子里的老鼠竟然如此的残忍，难怪人们都跑光了。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要饭的讲话竟然是文绉绉的，于是对他善意的一笑，弯腰钻了进来。
我望着山林间的雨雾，心里头觉得空荡荡的，一片茫然。
我更加惊奇了，如此看来，此人说不定是个道中高手呢，机缘巧合，我是不是应该把所发生的事情和心中的诸多疑问如实地告诉他，请他指点一下迷津呢？
雨势骤然间大了起来，雨点击打在伞布上簌簌作响，山路上溅起的泥浆挂满了两只裤脚。我四处望了望，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有一个矮小的土房子，看来是乡村的小土地庙，我赶紧跑过去，先避避雨再说。
“你看，”他拿过镜框左右摆动着，“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这个女人的目光都始终在盯着你。”
“何以见得？”我狐疑的问道。
撑起了雨伞，我顶着绵绵细雨匆匆赶路。
“解脱啦，二十多年了，你这个活死人终于解脱了。”阿婆抓着吴子檀的枯手，口中喃喃细语着。最后，她终于站起身来，轻轻的放下了帐子。
“帕苏姆。”裸婴舔着下唇的鲜血回答道。
月光斜射在床上，裸婴雕像静静的躺在枕边，没什么别样，只是恍惚之间，好像在它呆滞的瞳仁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什么呢？对了，是眼神儿！裸婴雕像呆滞的双眸里出现了眼神儿！
我走远了，回头望去时，依旧看得见土屋前立着阿婆孤独单薄的身影。
“谁是邪恶的女人？”我不解的问。
土地庙虽然不大，只有一人来高，但里面却挺宽敞，靠墙供着一尊泥塑的土地公公，地上一只破瓷盆，盛着些纸灰。
“这个照片上的女人。”他手指着我手中镜框里的那张旧合影。
哦，原来是个风水先生，湘西民间自古以来迷信，热衷于一些神秘的东西，地理堪舆，也就是风水术极为盛行，这个行当也比较容易挣钱。
那双眼睛依旧是呆板凝滞的，黑黑的瞳孔深邃不见底，它依旧是个死去并且石胎化了的小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