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 Small Medium Large Translated Scroll to Bottom
在闹市区绕了几圈后,我终于寻到了一家开张的苕粉店,能让我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吃口饭。这家老板人很好,见到我这张还算熟的面孔后,第一句说的就是:“小苏啊,回来看你妈妈啊!”
上前走了几步,此时林芳已经进了家门,透过并不明亮的窗子,我看见她笑嘻嘻地跟那个围着围裙为她炒菜的男人说话。饭香实在诱人,林芳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我的肚子就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可我最终也没有上去按门铃。
我知道,我并非真的想去混吃混喝。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心疼我妈。她人傻,特别容易被糊弄,这父女俩“猴”精明,我真怕哪天她被卖了。其实我和陈佩有很大一部分的矛盾,也来自于我妈。我是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且非常注重金钱的金牛座,穷苦的日子过多了,心眼也多。
我倒是没想到他能第一时间认出我,毕竟我续起了长发,再也不是以前那副假小子的模样。我不太会做表面工夫,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好傻笑着点点头。
当然,这三碗大多数是我吃的。他问了很多关于我的情况,而我也知道了他在学校名声很大。我应该怕他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了我十足的安全感。仿佛真应了他说的一样,有他在,我怎么都行。
这一点,在我看到林芳追着艾晴跑出家门,并笑嘻嘻地把一大包零食塞在那个假LV包里的时候,如此清晰地认知了。
其实他当时说这句话,完全是在打趣,可把自尊封为神祇的我,一下就哭了。这么多天,饥饿,恐惧,孤独,悲伤,像是千斤顶一样压在我稚嫩的心头,他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一下把我的负面情绪全都打开,如洪水一般泄了出来。
这些人一下就转走了我萎靡不振的注意力。
那天是个冰冷的下雨天,他穿着干净的皮衣,利索的寸头,面无表情地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我面前。
“我没想到你能给我打电话。”我故意捏起嗓子,希望自己能像个陷入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可惜捡起早就丢了好多年的少女小娇羞,我还是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个嗅觉极其敏感的人一定闻到了昨天夜里我抽烟和烧毁照片的味道。我的卧室有个小阳台,那是专属我的秘密基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跑去那里做我一些我平时不会做的事。
“呃……我今天有点儿不舒服,在家休息呢,实在没力气出门了。”我眼皮都不眨,开始随便撒谎,“不过,你能给我打这个电话,我很开心!”
后来,我发现了我妈会把一部分钱拿去给艾晴花。
她对艾晴甚至比对我还要好。对此,我非常气馁,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去看她。这次,就是很长时间以后的第一次。
在我吃完了,发现钱不够付的时候,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豪气十足地把钱塞到店员手里,我才没有被为难。
事实上,我很紧张的。
“本性暴露了是吗?一个乔诺就让你不用装小白兔了是吗?!”
比如昨天。
“好久不见啊,董铭阳。”
挂了电话后,我长吁了一口气,突然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常回来看看挺好的,你妈妈估计也挺想你的。”
他说,就是那个时候,他萌生出了保护我的念头。
也许我是真的病了。
我把所有小时候和苏远的合照全都烧了,然后破例地抽了根烟。烧焦味和烟味确实有点重,我也懒得散掉,蒙着被子倒头就睡。以至于陈佩冲进来粗鲁地拽下我的被子朝我嘶吼,我也一点都不意外。
这个人是真的厉害,厉害到就连我看到他的名字,都会紧张。认怂地犹豫了几秒钟,我还是不情愿地接了起来。
他伸过长长的手臂,揉了揉我的头。
可我做完这个动作,又哑然失笑了,因为她根本没有回头看我,而是匆匆地转身回了家。
“是啊,是啊。”
m.hetushu.com.com只是很孤独,需要一口别人亲手为我做的热饭,需要一个愿意真心和我说话的人陪。可这件事,我是多么不愿意向任何人承认。
我看着吃了一半的苕粉,心底开始滋生出丝丝缕缕的不安,而这些不安令我厌烦。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也许,我对于他,我可能连做朋友基本的好感都没有。也许,因为他是我必须讨好的人,所以心理上有着别样的抵触。
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我有点委屈又有点难过地看着他。
陈佩无意间发现了,便以为苏远还记挂我妈,因此那段时间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对我也愈发不待见。
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我突然有种矫情的心酸。
但我知道我不能小瞧这个男人,毕竟我妈交过几个男朋友,没有一个能受得了我妈,并把她弄得服服帖帖的。
关月在市中心有自己的公寓,没事儿的时候我经常跑到她那里,但所谓的有事儿,一般就是关夏去了。在关月口中,我和关夏就是她生命里的两个祖宗,两个祖宗要是碰见了就跟火星撞地球一样。所以还是那句话,能不碰上就不碰上。
他的语气淡定如常,我却在这一分一秒里,奇妙地心如擂鼓。然而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接话,他便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下次约你。”
我一边吃着苕粉,一边拨弄手机,在想要不要问候他一下,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一瞬间,我居然有点心慌。
说起来,这家苕粉店也算是我在这里三年,记忆最深刻的地方之一。当时林芳把刚好一周的饭费留给我,出了趟远门。
拎着不算轻的水果的手臂有些发沉,我下意识地把连帽衫的帽子也扣在头上,这样她就不会一回神就能远远地辨认出我来。
陈佩虽然一身止不住的世俗气,但由于鼻子的问题特别不喜欢烟味。因为这个问题,她曾经不止一次在苏远面前找我麻烦,每一次我都是乖乖地道歉,然后行事更小心。
“我还想吃。”
最后那个男生,迎着我的目光,大步朝我走过来,把凳子随意一拉,摘掉鸭舌帽,颇有气势地坐在我面前。
人啊,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它可以和至亲反目成仇,却也可以和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血脉相连。
作为一个浑身上下都是戏,在城市最底层的棚户区摸爬滚打三年,就差跟要饭的一较高下的人,我不觉得我玩不过她。但苏远特别听她的,于是大大消减了我的零用钱。
她的住处离这边挺远,我步行了好一阵,才来到公交站,等到了直达她那儿的公交。我不是经常去,因为我挺不愿意看见那两个大麻烦的。其中之一,就是口口声声叫我姐的艾晴。她是我妈同居男友的女儿,比我小一岁,在一个不入流的职高上学。她父亲叫艾和,是个破酒吧调酒的,年纪一大把了,正事儿没做过一件。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妈被下了降头才会跟他。
就这样互相沉默了几秒,乔诺轻笑着开了口。
那是属于她们的小家,只有一层的平房,暗红色的砖瓦上盘亘的是郁郁葱葱的枝叶。房屋被小小的院落围绕,院落的门原本是银色不锈钢的,后来为了好看,特意喷成了黑色。
说完,回应我的就是一串忙音。
虽说我是我妈怀胎十月生出来的,但她是那种谁对她好点儿她就不辨真假扑上去的人,很容易被艾晴洗脑。说不定我再不去见她,她都以为艾晴是她亲生女儿了。想到这儿,我的心情有点沉重,并在下车的时候,在水果店买了一些她爱吃的水果。
那个地方,曾经也有我的痕迹,只是后来的人居上,把我存在的痕迹抹杀得一干二净了。大概,也只有我是多余的吧。
“不孕不育这病不好治,希望有天你能如愿以偿。”我说。
是乔诺。
那天,他陪我吃了三碗苕粉。
说不局促是不可能的,刚遭逢生活的巨变,那时的我说是胆小如鼠也不为过。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看你小姑娘穿得干干净净,也不像乞丐,怎么饿得比乞丐还夸张。”
“想吃什么?”他单刀直入地问我。
保姆阿姨在旁边一个劲儿劝,可她还是像吃了枪子一样喋喋不休。我懒得和她争论,爬起来乖乖地穿上衣服。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我不想听进去的话,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当她终于骂累了,站在我面前喘气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我青春期遗留下来的小秘密与不良习惯,在我十五岁被赶出家门后戛然而止,而重新回到这里后,死灰复燃。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人生中第一个帅哥朋友。我也生平第一次知道,长得好看,是可以混饭吃的。
林芳就是我的妈妈,菟丝花一样的妈妈。
他叫董铭阳,比我大三岁,据说,在这块地方很有名,大家都给他面子。
“好的,下次一定。”
我泄气地重新戴了一下连帽衫上的帽子。
就在她疯了一样四处搜寻我房间里有什么可以用来砸我的东西时,我拎起我的帆布包,大步冲了出去。
她面红耳赤,看起来滑稽极了。
就在这时,几个中年男人接连走了进来,而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留着利落短发,戴着鸭舌帽的男生。
从家门出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给关月打了个电话,报告了我的英雄事迹。关月笑得前仰后合。我摸着空空的肚皮,刚想说我要去她那蹭饭吃,她一句话就把我拒绝了。
“先不说了,今天关夏来找我!亲爱的,我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要是让他知道我昨晚上又去酒吧了,我就死定了!”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回家看一看我妈,虽然那个地方根本算不上我的家。但我就是突然想她了,每次我在这边和陈佩吵起来后,我都会特别想她。
“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中饭?不吃鱼。”
他一个男子汉,顿时就慌了,后来我才知道,他特怕女生哭,最怕我哭。
我全部的生存资源都在那点点钱上,可我还把钱给弄丢了。我联系不到林芳,又拉不下脸皮借钱,在把家里的方便面吃完后,生生饿了两三天。
“噢,这样。”
可是,为什么我的眼眶湿漉漉的,像下过雨一样。
“老板,来碗苕粉,多辣少醋。”
而他之所以过来帮我付钱,的确是因为我长得好看。见我哭得越来越厉害,他忙道歉,可说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我自己哭得差不多以后,反而神色平静地跟他说:
不算早的阳光有点刺眼,我靠在床头,懒散地看着她,打着哈欠。
“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有时候抽根烟,有时候喝瓶酒,有时候毁点东西。
“苏静安,我告诉你,这个家不是你的,是我未来肚子里的孩子的,你别给我嚣张!”
苏远重新把我接回来以后,在物质上也算没有亏待我,但他不知道,我都把钱偷偷存起来给我妈拿去花。
把水果挂在大门上,我摘下帽子,选择了一个还算潇洒的姿态,转身离开。
惹了事儿的第一反应是要逃跑,这是我生存的基本原则。所以我几乎不|穿裙子,这样逃起来更方便。
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我并没有烟瘾,也不爱酗酒,只是更热衷于让她不痛快。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陈佩浮夸的尖叫声中醒来。
靠在椅子上,我傻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地变灰,云层慢悠悠地变厚。把手伸出窗外,外面不知何时开始竟掉下了星星点点的雨滴。我傻愣愣地发着呆,脑子里一堆不知所云。
老板对左邻右里街坊的事儿知道得不少,所以他对于我重新过上富人生活,也是知晓的。苕粉很快端了上来,我狠狠地加了一把辣椒,搅和了一下,大口开吃。
“苏静安!”她气得红了眼。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他最近去了外地,多数的时候,都是电话联系。我倒是不担心他,他自有他的本事,他的事情我也不会多问,只要不是去打架,干坏事,怎么都行。
不过,我倒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