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是故人来(一)
荆复洲失笑,摇摇头,催她快去睡觉。
第二天,荆复洲接到电话,越南的那批货走的很顺利,这就表明那个下下签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坐在办公室里,他看着墙角供着的佛像,伸出手,食指向前,拇指竖起,模仿着枪的样子:“啪。”
“好咧。”
因为他这句话,荆冉露出了很无语的表情:“我已经穿了快两年了,你从来都没注意过?”
跟鼓楼里所有的女人不同,她梳着短发,皮肤白净,一看就是素颜。眼睛落在荆复洲的脚上,她微微一笑:“我就说吧,拖鞋放在那,你总有一天是会穿的。”
阿洋收账回来,顺着荆复洲的眼神也看了过去,偏巧女孩正在看向这边,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里寂寂相对,竟然是阿洋先躲避。手握上方向盘,阿洋跟自己的老板打趣:“没准又是哪个想一步登天的小姑娘,故意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天天来这等你。”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做的无懈可击。
她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在等人。
他所谓的“家”,是位于陵川市郊区的一个独栋别墅。一年里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会回到这里,其余的日子,都在鼓楼里厮混。
“这么晚还不睡?”荆复洲脱下西服外套,在沙发上挨着她坐下,电视里在播综艺,有闹腾的笑声不断传出来。荆冉的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声音却是对着他的:“你姐姐我老了,开始失眠了。”
荆复洲从两年前开始把梦死交给手下的人经营,只是每个月带着阿洋过来收账。明面上他是这个夜总会的建立者和利益瓜分者,暗地里,他是那些交易背后的主要推手。作为东南亚地区最大的毒枭之一,他已经在国外拥有了自己的种植田和加工厂,以及数量可观的雇佣兵。年仅三十岁便走到这个位置,手上自然干净不到哪去。警方一直在盯着他,但是也一直,找不到证据。
玄关处的灯亮起来,荆复洲看着门口摆的整整齐齐的拖鞋,一声不响的伸脚穿好。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半,他先是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转头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那天,阿洋带着人把办公室里的佛像搬出去扔了。
荆复洲抬头,果然看见刚刚站在停车场里的女孩正拉着另一个女孩过马路。相比于她的一身素淡,另一个女孩明显是浓妆艳抹,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天一边从斑马线上走过去,她的目光在车牌上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于是荆复洲明白,她这一个月来恐怕根本没注意过自己,或者自己的车。
安愿还是挂着那样的笑,不远不近的样子:“不用谢我,其实我也在想,要不要来这工作呢。”
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阿洋回头半开玩笑似的问了句:“洲哥,感兴趣的话,帮你查查那小丫头?”
有点诧异,荆复洲微微眯起眼睛,那种刚刚被他自己压住了的坏情绪,又一点点的漫上来。伸手摸出烟,阿洋已经很有眼色的递来了火,烟雾吸进肺里,荆复洲的眉头才微微舒展。
“算了,最近那批货怎么样?”荆复洲伸手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了揉:“前几天去上香,抽了个下下签。预感不太好。”
陵川市位于中国南部边陲,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级市。提到陵川市,人们最津和*图*书津乐道的便是“梦死”。梦死是一个夜总会的名字,五年前荆复洲来到这里,亲手建起了它,从此之后这里变成了市里唯一的欢场。梦死里有一句很多人都知道的话:不求醉生,但求梦死。于是人们在舞池中扭动,在包厢里缠绕,尽情释放自己灵魂里的欲望。
而只有少数人知道,梦死里进行最多的,是毒品买卖和器官交易。
“洲哥换口味了?这小姑娘看着跟高中生似的,也就十八九。”阿洋说着透过车后镜打量了一下荆复洲的表情,试探着问道:“不过洲哥要是想换换口味,兄弟们帮你找几个干净的学|生|妹来?”
荆复洲没做声,只是透过车窗玻璃朝着女孩看过去。也许是因为阿洋忽然打着了火,车身发出声音,在安静的停车场里。女孩的脸往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很散漫,明显对他们不感兴趣。
再说,那女孩明显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荆复洲被女人们哄习惯了,肯定不会做那种倒贴的事。
这是安愿说给兰晓听得理由,很简单的说就是,她要来梦死赚钱。
她是孤儿,学费都是自己承担,就这么考上了大学,来到陵川。她长得也不错,现在没有化妆已经带着点妩媚,化了妆肯定更是动人。她缺钱,而梦死这个地方,来钱最快,站在台上唱唱歌,一晚上的收入就能上千。
阿洋不知道怎么接,干笑了两声表示回应。荆复洲靠在座位里,车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让他觉得心里忽生疲惫:“阿洋,今天不去鼓楼,送我回家。”
姐弟俩长得很像,只是因为气质不同,五官呈现出的感觉也就不同。荆复洲眼神常常是懒洋洋的,但是眼底藏刀,这种戾气体现在身上,会让人觉得他五官也跟着凌厉起来。而荆冉性格柔和,外界的打打杀杀她向来不曾插手,所以同样长相立体,她更显的精致漂亮,却不咄咄逼人。
“我姐姐可不老,比鼓楼里那些女人都年轻。”荆复洲说着,有浅淡笑意落在嘴角:“不过你要是总这么熬夜,估计会老的很快。”
兄弟们暗自讨论,只觉得鼓楼说白了,就是荆复洲自己的后宫。不过也不尽然,因为荆复洲实在是大方,兄弟们在鼓楼里看上哪个了,也不管是不是最近爬过他的床,他都会慷慨的赏给兄弟们去玩。遇见需要打点的官商,他也会邀请人家到鼓楼来,到时候千娇百媚,任君挑选。
“安愿!”有人在喊她:“你今天怎么没站在原来的地方啊,我找了你半天。”
熟悉荆复洲的人都知道,他这人一向散漫随便,你问他要女人要金钱,他心情好了都会给你。要说唯一的逆鳞,大概就是他这个龙凤胎姐姐。荆冉是谁也动不得的,谁要是断了她一根头发丝,荆复洲会断了那人的命根子。
秘密的名字,叫做荆复洲。
他记得那天在下雨,她拿着一把黑伞,但是头发全是湿的。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不久之后,有一抹身影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她生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眉目明明都是冷清的,但配上微微翘起的唇,就给整张脸平添了一丝艳丽。
“不用。”荆复洲伸手掸掉烟灰:“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就别糟蹋人家了。”
被叫做安愿的女孩回头,冲着来人笑了笑:“最近总碰到一个人,觉得奇奇怪怪的,就躲开了。”
但一个月过去,他最多也就只是看一眼而已。
车子拐了个弯,往着相反的路线过去,中间遇见一个红灯,车子停下的同时,阿洋嘿嘿乐了:“又是这小姑娘啊。”
既然老板这么说了,阿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几年的时间他大概摸清了荆复洲的脾性,他说不,就一定是不。做手下的,最忌讳自作聪明。
这话要是让鼓楼里那些女人听了,估计要作出天去。不过荆复洲说的也没错,那些女人个顶个的都是自己贴上来的,只把鼓楼当成自己衣食无忧的笼子,荆复洲从没表现过对谁有多么好,偶尔的偏爱也更像是主人得了新宠物的新鲜劲而已。生活在这样的温柔乡,对于强抢民女这种事,他自然是不屑的。
晃晃脑袋,荆复洲把那种奇怪的感觉晃掉,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新买的衣服?”
车子驶过“梦死”门口,宽广的街道上有霓虹灯的光影落进车里,落在荆复洲掌心。他伸手虚无的握了一把,望着指甲上的那一块光斑,看着它迅速从自己眼前掠过消失:“说的也对,我这样的人去上香,菩萨给我个下下签已经是慈悲为怀了。”
今天又是收账的日子,而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站在那里,学生打扮,身上的衣服很廉价,这样打扮的女孩在这样的场所并不常见,荆复洲偶尔会认真的朝她看一眼。
“还不如不盼你回来,一回来就管我。”荆冉伸手在他身上锤了一把,转身上楼。她今天也穿了一件蓝色帽衫,和停车场那个女孩身上的款式很像。随着她起身,荆复洲才发现她下身穿的也是牛仔裤,这么一看,两个身影就重叠了起来和图书。
这是荆复洲连续第三十一天在“梦死”的门口看见那个女孩。
而她心里,还藏着一个自己的秘密。那个秘密从八月开始折磨着她,让她夜不能寐。
伸手关掉了电视,荆复洲有点霸道的命令:“好了,回去睡觉。”
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缺少女人的,更何况他有着一副好皮囊。鼓楼,便是养着众多女人的地方。
可荆复洲不会无聊到上前问一句,小姐,你是在等我吗?一来他根本就不缺女人,二来他对这样清汤寡水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只是在车子启动离开停车场的时候,荆复洲漫不经心的问了前面的阿洋一句。
“来这种地方的肯定没有几个好人,警惕点没错。”兰晓拍拍她的肩膀:“真是太谢谢你了安愿,还每天来这种地方接我。”
阿洋咧嘴笑:“洲哥怎么还迷信上了,别说是观音菩萨,就是玉皇大帝,您都不打怵的。上次那个卧底的小警察是个意外,咱们兄弟以后肯定不能再出这样的岔子了,您可别一直放在心里。”
果然,他这种十恶不赦的坏人,跟那种花朵一样的女孩,并不是一路人。
也是那天,停车场里的女孩没有来。离开的时候荆复洲习惯性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原本该站着人的地方空空荡荡,好像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不过也有女人,是不可以碰的。这个女人被养在郊区的房子里,也就是那个被他称作家的地方。
之所以把天数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距离上次第一眼看见她,刚好过去一个月。一个月之前他让手下阿洋去收账,自己坐在车里,微微侧脸,便看见了那个穿着牛仔裤和蓝色帽衫的女孩。
“她像多大?十八?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