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似是故人来(四)
以前有人告诉她,你们女孩要做的,就是在遇见心仪的人时对他甜甜一笑,那个男人自然会感知到你的信号,主动来追你。可荆复洲不是那些愣头青,他的女人多的要用一个楼来养,哪里需要上赶着去追谁。安愿一边化妆一边想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没有头绪。
他舔舔自己的嘴角,胸腔里像是晚风拂过海面,却淡定的笑着点头:“好。”
“梦死里的人都是花名,我很好奇,安愿是一种什么花,我从来没听过。”他眯着眼睛,像一只把猎物逼进了自己包围圈的狼。
烟嘴处是湿的,因为刚刚被他咬着。安愿却当看不见,捏着它放进自己嘴里。辛辣的味道让她皱了眉,同时在舌尖扩散了还有属于他的,细不可查的荷尔蒙。她把烟圈吐在他脸上,狡黠的眯起眼睛:“荆老板,欠的烟抵消了。”
这段时间以来,每次安愿上班,荆复洲都会在台下看着。她不知道今晚是不是也这样,这个男人有点难以捉摸,她的欲擒故纵似乎不太管用,因为他根本就不主动。
他忽然很想把她揉进怀里,看看她是有多不好摘。这种想法刚刚形成,她却已经把烟还给了他,轻巧的往后退了一步:“荆老板,今晚没有台风。”
“烟,我的烟。”安愿舔舔自己干燥的唇,把心里的不安压下去:“你得还我。”
仰着头,安愿嘴角挂了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喊他:“荆老板,您好像欠了我点东西。”
荆复洲抬抬手里的烟,表示没有关系。安愿背过身往后台走,听见荆复洲漫不经心的声音:“好了宝贝,继续吧。”
她的挑逗止步于此,跟每次一样。最痒的地方被触碰到之前,她就收回了爪子。荆复洲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再抬头时半是命令的看向她:“一会儿在停车场等我。”
安愿把窗户关上,隔绝掉外面的声音。她得改变计策,至少要找到跟荆复洲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梦死那个地方,只不过是他工作的场所,她要闯进的是他的私人领域。
“哪个学校?”荆复洲明知故问。
她这句话很没理由,怎么看都是故意想跟他搭话。荆复洲笑了,笑容从他的嘴角开始,渐渐晕进他的眼底。凌厉的五官有稍微的柔和,他绕开领班往安愿这边走过来,她的眼神直直的,坦然的凝视他。
那一刻的荆复洲并不知道,他的命运就此推开了沉重的门。他的爱恨将被一个原本与他毫无关联的人所左右,而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抱着自己的目的而来。安愿在他身边坐好,他探身过去把车门关上,手背上落了几缕她的发丝,微微的凉滑。
前面的阿洋方向盘一转,车子离开梦死。
褐色的帘子被她扯掉一半,露出男人的上半身。浅灰色衬衫,扣子扣的好好的,领口虽然有淡淡的口红印,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衣冠楚楚。帘子盖住了下面的女人,那人明显是受了惊吓,原本埋在男人身下前后晃荡的脑袋就这么停了下来,荆复洲手里拿着烟,看到是安愿之后挑了挑眉:“是你啊。”
她像个兔子,说完了话转身就溜进了楼里。荆复洲看着掌心的烟,烟嘴的位置有一圈淡淡的口红印。他低头把烟放进嘴里,深吸一口,第一次觉得肺里似乎是甜的。
“什么?”安愿仰头看他。
“没什么话,今晚可能有台风,我送你回去。”荆复洲也笑。
车门从里面被打开,他看见她今天的穿着。白色棒球服,浅蓝色短裙,头发披下来,整个人都很清爽。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上来吧。”
荆复洲朝门牌看了一眼,学生三公寓。
“啊,荆老板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安愿笑着,没有拒绝的意思。
更让她觉得棘手的是,今晚荆复洲没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欲擒故纵过了头,他不感兴趣了?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安愿后退了一步,脚踝上忽然传来钻心的疼,刚刚假装那一扭看来是没有掌握好力道,这回真的疼了起来。她微微弯腰想去揉揉自己的脚踝,忽然又想到今天穿的衣服不方便,只好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往后台走:“荆老板您继续,我不打扰了。”
这个年头,天气预报也并不值得相信,说好的台风没有来,安愿坐在宿舍里看着外面的天气,渐渐有点发愁。
一路上他们之间的话很少,她穿的像个学生,他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说不出的怪异。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是不该出现在他的车后座上的,她应该画上浓妆,穿着暴露的裙子,那样他所有的游戏人间和不甚珍惜都来的心安理得。
拳头握紧了,安愿深吸口气。脚踝上还是疼痛的,她坐在桌边把鞋脱下来,不久之后荆复洲来了后台,但明显不是为她。他站在那里跟领班说着什么,安愿竖着耳朵也只听到鼓楼两个字,心里模糊的想,大概是有新的女孩要被带进去了吧。
“我看看你宿舍在哪。”荆复洲说着摸出一根烟,利落的点燃。寂静的校园里只能听到他们轻微的脚步声,频率一致,走的并不快。那根烟只吸了两口,安愿就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白色建筑:“到了,就是这。”
她其实很好奇,那个传说中的地方到底什么样子,每次听到鼓楼,脑海里第一反应居然是金陵十三钗的电影里,女人们穿着旗袍款款走来的画面。但她知道不可能,安逸日子里女人们可没心思同仇敌忾,她们更喜欢为难彼此。
这周末,安愿还是来到梦死上班。兰晓退学之后就成了这边的常驻,见到她的时候还很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安愿不明白一个父母健在,单纯年轻的女孩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但她不能这么说,因为在兰晓眼里,她们都在不同程度的糟蹋着自己,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
摇摇脑袋,他觉得自己也许是病了。
阿洋觉得这女人不懂事,而且是很不懂事。但很显然荆复洲不这么认为,他跟着她下车,让阿洋等在这里。夜色中,男女身影并肩走进校园,影子亲密依偎,被路灯越拉越长。
她今天穿了一件银色紧身长裙,上半身镂空设计,下半身仿佛鱼尾。她总是可以把这些风尘味十足的衣服穿出禁欲的诱惑。安愿也知道,目前为止她的优势也只有这些,能让荆复洲那种浪子最开始便感兴趣的,恐怕也就是这些。
“我没带在身上,还你钱好不好?”荆复洲低着头,眼神肆无忌惮的落在她镂空的衣裙上。领口位置是细碎的荷叶边,往下可以看见属于少女的美好弧度。安愿脊背挺得很直,在他不怎么单纯的目光里,她轻轻摇头:“不好。”
“不怎么样呀。”安愿一脸单纯,偏头躲开他的手:“要烟而已。”
荆复洲的脸转向她,眼神很淡。那种淡漠让安愿的心里没了底,不知道这一刻是不是她在自作聪明。她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等着他过来,可他脚下没动,只是用眼神询问她。
“嗯,但说不定明晚会有。”荆复洲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他的笑容淡下去,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安愿笑了一声,唇红齿白的:“没关系,先欠着呗。”
他既然不回答,那就是不记得。安愿心里有了认知,脸上的表情就带了点郁郁寡欢:“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的眼睛很清明,没有一点浑浊和难耐。
可是一切都只是开了个头,她没有办法,更不能铤而走险。
在他伸手之前,近在咫尺的女孩忽然凑上来拿走了他嘴里叼着的烟。
安愿看看他,那眼神就像是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了。但她没明说,顺着他的问题回答道:“陵川音乐学院。”
一首歌唱的很平静,台下基本无人在听,有男女已经纠缠在一起。安愿转身下台,路过那道屏障似的帘子时,看到帘子后有东西在微微蠕动。她原本是无意打扰的,低头却看到了男人脚上的鞋,心思一动,安愿假装高跟鞋站立不稳,惊叫着往旁边一倒,顺势伸手在帘子上狠狠扯了一把。
这句话让安愿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个微表情太明显,没逃过他的眼睛。夜色里的男女在试探着彼此,谁也不想先输和图书掉这个不知何时开始的游戏。安愿眨眨眼,夜风把她的头发吹的有点乱,他很想伸手去帮她整理一下。
这句不好说的很软,像是对主人亮出了利爪的猫,张牙舞爪的却不敢扑上来。荆复洲歪头,目光落在她细长的眼睛里,心里的感觉驱使着他,让他伸手去捏住了她的下巴:“那你想怎么样?”
走进停车场的时候,黑色玛莎拉蒂里已经坐了人,车窗半开着,可以看见荆复洲的侧脸。安愿拿着雨伞,弯腰看向车内,驾驶座上的阿洋笑了一声,荆复洲于是转头来看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刻意的去记她的宿舍位置,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记住了她的名字。鼓楼里那么多女孩,跟他睡过多少次的都有,他却一个名字都记不住。他觉得这对于安愿来说可以说是一份殊荣,叼着烟,他面对着她站着:“我有点好奇。”
她站在他几步之外,听到这话以后煞有介事的抬头看了看天,又看向他:“我也觉得。”
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安愿也不在意,只是含笑看着他:“荆老板忘了?”
“还有,安愿这种花,世界上就只有一朵。”她细长的眼睛里蕴含了万种风情:“但是有毒有刺,不好摘。”
就在昨天,兰晓退学。那就意味着安愿再也没有了晚上等在停车场里的理由。她的上班时间是每周末,这样一周见荆复洲一次,对他来说就没什么杀伤力了。楼下有男生在朝楼上喊,谁谁谁,我喜欢你。不同的窗口里有女孩探出头来看热闹。
下车之前,安愿跟他说谢谢,打开车门,她回头笑了笑:“荆老板,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