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隐约中，她似乎听着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哪里不一样，她分不清楚。
一连许久未得到回复，小厮怯道：“王爷难道不去吗？”
这个鱼微，什么意思，他当她就这么饥渴吗？
她羡慕地“看”着不远处发出细小鼾声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公主猜了许久，终于还是输了。
少年递来的信件上洒金之处，隐约凤凰于飞，这个标记，她并不陌生。
她觉得自己浑身散架似的痛。
刘盈想到这，脸都绿了。
她无权，也是因摄政王而起。
“那你说说，你在这一人和丫鬟生什么闷气。”这小公主倒是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刘盈有些佩服她的胆量，果然是无知就是福。
刘盈好笑地挑了挑眉，咧嘴笑道：“好吧，说说，你想怎么死？”话语轻松，比问候“你吃饭了吗”、“今天天气不错呀”没什么不同。
“注意身子，一天玩三个就够了，别太纵欲。”
看到一半，她忽然愣了愣。
她昏迷之前，隐约听见有人低声安慰：“姑娘莫怕，二少很快就会回来救您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刘盈可一点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为宁王的野心铺垫大路。
依次摸过车门，木地板以及车顶，她终于颓败地发现，这马车造的还真是天衣无缝，逃脱无门。看来，对方为了囚住自己这群人，可费了不少苦心。
这么一想，她索性继续躺下。
粗粝的砂石刺破她细致的手掌，泛上一阵阵尖锐、细微的疼痛。
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银针，狠狠刺入眼中，恼怒、羞耻、恐惧……诸如此类一瞬间冲至脑海，倾泻出无数阴暗的负面情绪。
就在刘盈神思恍惚，几近晕厥过去，一个娇稚好听的女声忽然响起，脆声道：“十九皇叔，您在这儿做什么？承认自己输了吗！”
被选送入宁王府的这群婢女，可不简单。
胡荼在哪儿？在搞什么鬼？
此时，正值木莲花期，芙蓉盛宴。
不等完全看清，一股热血陡地涌上心头，一刹那胆战心惊……
她几乎可以想象，鱼微写这几句话，神色有多认真、多亲切。
越往里走，匠心越发精妙。
当较真的目光送至最后一个字，她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吃了一颗苹果，吃到一半，才发现里面有半条虫。
脚步声渐渐远去。
随着宁王的低斥，刘盈被狠狠挥开。
嬷嬷絮絮叨叨地说，众女战战兢兢地听。
刘盈一抬眸，恰撞上一双凶狠的厉眸，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胡荼似乎在窗外顿下，另外一个声音虽然细微，却带着天生的聒噪感。
一人上前一步，答：“姑娘莫惊，我等是被选来服侍您的赤云卫。”
刘盈一愣，旋即低头应下。
泥泞和雨水沾满刘盈满脸满身。
院落中闲适的气氛陡然一变，刚才递信的文秀少年握紧拳，忽然缓步而出，递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面色清冷如霜，清声道：“姑娘赶我们走，不如即刻便杀了我们。也总比主上回来，千刀万剐的好。”
这样的人，不该是鱼微能控制的。
其实上面也没写什么，不过是几句很平常的问候话语——
她看了第一眼，就确定这不是胡荼写的。
至于那个年幼的小皇帝，更不会注意到这个酒色财气的十九王爷。
“没有输吗？那我就不明白了，您干嘛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宁王绷紧了线条优雅的下颚，沉声，“本王何时输过！”
一阵骇人的沉默。
湘宁公主猜中的三个，都是最简单的。
不用想，她立刻反应到那是鱼微。
此时，谜面只剩六个。
她忽略指间刺痛，脸色黑得几乎可以调墨，“鱼微呢？”
可是，这么一水的俊俏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房中？
正想着，穿过了好几个月洞门。
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盛宠，无权。
刘盈借木莲花蕊提示她半天谜底，最后反得了这么个评价。这姑娘冤得紧，一口气噎在喉中，越发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烫，她不可思议看着小公主跑远的影子，总算明白当初胡荼为何评价淑宁有四个字，盛宠，无权。
这些少年，没有武功，对自己造不成威胁。
刘盈抿紧略微苍白的唇，示意他把信放在桌案上。
打开房门，刘盈捏紧了手中的信笺。这是拂尘记的纸，雪白中泛着凛凛冷光，不同于其他家的宣，这种纸比宣轻薄，却十分硬实，对着光，几乎能透出流转的剔透。刘盈握紧它，没留神，指缝被狠狠划了一记。
剩下的六个谜面，除非湘宁公主能猜出四个，否则宁王稳赢。
“是……”
刘盈一睁眼，看见一水红影。
答曰：“不知。”
刘盈低垂下眼睑，不禁琢磨。
朔北的假山亭榭在细密如丝的微雨中，尘瑕洗净。细雨落处，就像婉转的河流围绕在朦胧的青山，细粒似的洁白密密匝匝，营造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小公主缠了宁王一阵，发现对方压根似个冰坨儿，根本不愿搭理自己，于是又道：“十九皇叔，这丫鬟挺顺我的眼，你把她送我，好不好？”
恐怕，除了一个本性确实残暴，这十九王爷身上没一处真的。
她小意地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心中暗暗着急。
她再问：“走到哪里去了？”
就在刘盈心念空茫的时候，隔水处陡地又传来一阵阵喝彩，喧天而响。与先前那阵似有不同，阵阵喝彩穿云裂石，隐约间暗涛激流。
这是胡荼当初随口道出的四字总结。
吐纳间，尽是醉人的清新。
没等退开，她只觉脚步一软，整个人跌入一具温软的怀抱。
小公主耍赖道：“反正您都要杀了她，送给我，那叫物尽其用，不过是一个婢子。要不，咱们来猜花谜，谁赢了，听谁的……”
刘盈把匕首高举到齐眉处，刀尖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雪亮的流光。
她怀疑自己那么一拳击上去，碎的可能不是车门，而是自己的拳头。
她的这个宠，是因摄政王而盛的。
可睡的太久，现在就连想睡，都睡不着了。
宫里的那些娘娘也不当宁王是个人物。
淑宁公主运气不错，猜的这些都是简单的字谜，一连猜对了三个。还有两支签，挂在最高、最大的那朵木莲花边，小公主指着其中一朵粉白色的花朵，兴致勃勃，“我要这个，十九皇叔摘这个，我来猜！猜对了，这丫鬟可就归我喽！”
见刘盈手中拢起几枝残花，只当她奚落自己，一把劈散在地，勃然大怒，“贱婢，没的摆弄这些废物，也是个蠢物！”
不等走远，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绷紧的冷嗓，透过花影层叠，厉声斥问：“你是谁家的丫鬟？”声音离得很远，应该是从草丛深处传来的。
“不该你明白的事儿。”
她眯着眼，模糊地看见自己被那个红袍少年丢给一群黑衣大汉。
宁王剑眉一竖，不耐厉斥：“何事喧闹！”
刘盈忽觉不对，心中警铃大作。
她疑惑地深吸一口气，懒懒张开眼眸。
刘盈展开信笺，先前并没给予关注，只是漫不经心一掠而过。
只见青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如蛇。当阳光透过沉沉宛如翡翠的叶实，在地面折射出一晕耀眼光芒，你才会发现青石中点缀着许多色泽清润的鹅卵石，竟是依节气盘列成各种花鸟鱼虫。
声音清亮，如春风过雪，让人不觉中放松心神。
鱼微其人，看似天真烂漫，却沾了胡荼的习性，沉默悍杀，绝非善类。
天光从霁青色的云层折射下，如夜间绽放出大瓣大瓣雪白的昙花，明丽清远。
连宁王都察觉出自己细微的小动作，淑宁却分毫不觉。
她没什么慈悲心肠，众男的生死与她何干。
裙角摩在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公卿们的游戏，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历来公卿的性子最是残暴，真被谁看见小小个下婢瞎转悠，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听得出，鱼微的声音打心底里在着急。刘盈现在就算睡着、迷糊着，脸色也绿了。
她只是奇怪，却没深思下去。
话音落下，只见众男面色倏地惨白如雪。
慎阳出大事了！
一个青衣小厮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口中不住地喊着，“王爷！”
众女神色惊惶地随嬷嬷下了车，从王府后门一路而入。
周围很拥挤，窗口用木条封死了，黑漆漆的，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从马车驰骋的速度来看，刘盈虽然不知道所走方向，但也能肯定，这里离汝阴已经很远了。
你能想象女子的闺房出现一水俊秀美男的情况吗？
所谓魁元，也就是芙蓉宴上猜出了一半以上的花谜，才能得到这个称号。称谓是虚，实的是能得到王爷许诺的一个愿望。宁王原本已经极其不耐，听到这句，眉尖一笼，眼角掠过一丝精光，“有人猜全了花谜？”
胡荼：“嗯。”
可虽然醒了，她发现自己还是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无奈地被人抬来抬去。抬久了，也就麻木了，昏昏沉沉，随君搬动。
“……”
从指尖到心尖，无一处不熨帖、不温暖。
他们在说些什么，离着太远，她听不清。
一阵风吹来，木莲仿佛在胭脂里汲饱了水润的颜色，妖娆而舞。
胡荼：“不必。”
正想着，手中被塞进一柄雕刻诡秘银丝的古朴匕首。
“胡说八道！”
有那么一瞬，她察觉到死亡的恐惧。
迷香的药效很浅，颠簸两下，刘盈就醒了。
这不难猜。
任哪个正常人在一大清早，看见这么一副光景，都不会笑的出来。
十月信陵，朝白暮红芙蓉宴。
不得不说，红袍少年弄的那个迷|药，很管用，直到现在，那种眩晕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虽然微弱，却也能彻亮天地。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阵哗声，隔着一水残碧轻红，只见对面繁花似锦，光灿夺目。先前就听嬷嬷说过，这是宁王所办的芙蓉宴。
慎阳出了不得的大事了！
“听说宁王府闹鬼，一个个都是白衣的女鬼……”
此人一袭红袍穿得很严谨，眼波浮动，目光清澈，步子极缓，也极从容。就像从暗夜步出的红莲妖姬，一步步，莲花绽放，暗香涌动。
“猜完了，各自游苑便是，还让本王领着吗？”宁王不快，这些个奴才，办事越发的糊涂。可怜小厮，刚好撞上宁王心情不畅，碰了一鼻子灰，委屈道：“各位主子哄闹着，还等着看王爷您许的好处，好歹是这些年第一个出现的魁元。”
她吃力地直起身，伸手抚上车窗，粗糙中夹杂着冰凉的触感告诉她，封条是很厚实，也许还掺了一些坚固无比的铁器。
这一觉，睡得踏实安稳。
她说的是刘盈。
真是……让人担忧的“天真无邪”。
要得到盛宠，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极聪明，一种天真单蠢。
可刘盈真正接触到宁王，几个回合，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宁王若真的好色，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更合理的行为，应该是“色”而后“杀”。宁王若真的不理政事，何必设下芙蓉宴。芙蓉宴来往的尽是王孙贵族，而那些小姐公子们，根本是口无遮拦。宁王要打探什么消息，易如反掌，足不出户，网罗天下事。
这天早晨，刘盈还没睡醒，就听见耳边模糊地传来一些微小的议论声。迷迷糊糊，浑身暖暖地，似乎被一片巨大且柔软的羽毛覆住。
百无聊赖中，只听几个女声压着嗓音，惊惶议论：“小侯爷把咱们送到宁王府做婢女，可不就要害死咱们！我听说十九王爷嗜杀好色，宁王府从不招婢女。只要被那个好色王爷看见了，不仅贞操难保，连性命也悬着呢。”
因为这个声音，掐住自己脖颈的力量生生撤了一半。
碧绿宛如翡翠的叶实中，那些粉白、桃红的花朵，轻盈地跃然枝头。
鱼微：“二少，不和姑娘打一声招呼吗？”
这双眼睛，眼影略青，瞳仁晶亮宛如暗夜中的火焰，透出焚烬一切的危色。
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
刘盈也指望着她能猜出来，跟着单蠢天真的湘宁公主，可比跟着喜怒不定的十九王爷要安全多了。从宁王对淑宁公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宁王一点儿也不蠢，不仅不蠢，而且十分精明。他精修府邸、高调行事，做出一副好色嗜血的模样，不过是给摄政王和宫里那些娘娘们看着。
不过，又有点儿不同……
众男答：“走了。”
宁王皱了皱眉，不语。
自己应该就是这么撞上火山的。
红袍少年一走，脚步声渐近，在自己身边停下，然后她发现一股大力从自己肋下穿过，粗暴拖着她走了一段，摔到一边。
她哭笑不得看着手中这封信，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宁王疑惑之余，一眼瞥见一树繁花下那抹纤弱的浅绿色影子，不耐挥手，“你，跟上来。”
这王府会“说话”，府中的闹鬼传说也会“说话”，它们对提防着宁王的掌权者“说”：“咱们家的主子成不得大器，既贪婪、又好色！芝麻大的小人物！”
鱼微：“那……二少您就这么走了，以后也不要姑娘了吗？姑娘那天真的撕了您的衣服……把您，把您给那个了？您生姑娘的气了……”
刘盈暗自咋舌，立刻打消用拳头击碎车门，然后逃跑的主意。
“是……是花谜，全猜完了！”
宁王淡淡掠了那草地上狼狈女子一眼，不答。
他们，应该与胡荼有关。
旁边，传来少女压抑的哭泣声。
鱼微：“奴才……留下来照顾姑娘吗？”
众男面色一绷，目光被那道灿亮近乎妖异的光芒吸引住。
小孩家的玩意，刘盈以为宁王根本不愿搭理，可宁王居然陪小公主玩了起来。
她们说了一路，刘盈听了一路。
她急切地想找出证明自己身份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散了。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也……没办法……呼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见战战兢兢的小厮憋着气，似凝聚了极大的勇气，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最后一段：“小人来时，魁元劝您把身边的人带着，说是用得上。”
她无奈拉了拉被子，遮住耳朵。
就算是风情开放的岐州，也没出过这样的荒唐。
他就笃定了自己那日在马车上，把胡荼强|暴了！
净漆的囚笼，窗棱细密。
这个芙蓉，宴的并非六月碧波清香远溢的亭亭净荷。而是霜降以后，江畔池边的那抹清妍。木莲开花时，波光花影，相映成趣。
一双清冷的黑眸，一分一寸地从众人身上打量过去，她暗暗计量，默不作声。此时，只见天光乍然一亮，从美男群中步出一个身量纤弱的文秀少年，从容递来一封信，缓声道：“我主吩咐，将此信亲手交给姑娘。”
这四字的评价，违和感极浓。自古得宠的，必然是有权。可这位小公主却只有宠，没有权。在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她得的这个宠，虚比实多。
刘盈醒来以后，习惯闭着眼，小赖一会儿床。可今天，她刚刚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就发现浑身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周围散发出一种诡秘的气氛，就像她小时候打碎了母亲最喜爱的青花瓷，屏住呼吸，等着责罚的光景。
可没等她走开，劲风一掠，一个鬼魅似的高大人影，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
宁王扬手扯下花枝上挂着的竹签，墨丝似的长发顺着脸颊散落几撮，睫毛浓密，衬得他面容竟带了几分惊人的薄媚，粉颊玉容。湘宁公主笑着接过竹签，眼前一亮，“头上草帽戴，帽下有人在。短刀握在手，但却人人爱。这个好猜，是——花。”
恢复了体力的刘盈，从所处的环境，立刻判断出自己现在在马车上。
待众人陆续出去，刘盈这才拆信，抖落素笺，纸上绽出几行清秀字墨。
他皱眉，正要去看看虚实。
刘盈心下受惊，险些尖叫出声。
许是哪个烦厌热闹的主子，特地寻了一方静处休息。
行酒令、猜花谜。
似乎是没有读懂信中的内容，她手腕一抖，送至眼前，再次读下。那目光，似乎要把每一句话都咀嚼一遍，仔细观摩，逐字逐句拆开，再拼上。
她不急着拆阅那封信。
她抿紧唇，慌忙压住几欲出口的痛呼。被抽空、稀薄了的空气，一点点吸入肺叶，一寸寸冰凉下来的肌肤，渐渐浮上暖流，只是颈骨，火辣辣的痛着。就连呼吸，都会擦伤肺叶，带来撕裂似的疼痛。
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
透过疏浅小格，层峦耸翠、飞阁流丹。
刘盈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湘宁公主得的这个宠，即便是虚的，但毕竟也是宠。自己如果能借力而起，应该不难离开这里。
这一刻，刘盈发现自己低估了鱼微的杀伤力。
像宁王这样穷奢极侈，大建宫阙，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
草帽取草字头，下面有人，有刀，刀也是匕。
“姑娘，我们走了。
刘盈嘲讽似地看着众男，一言不发。
刘盈一个激灵，拥被一隅。
原来，这群女子是从侯府选出的婢女，要送到宁王府上去做事。因为十九王爷的名声太差，为了防止这群婢女私自逃跑，运送的马车甚至钉了一百零九颗钉子。
那小厮被这么一吓，慌忙扑到在地，跑的太急，连气都没歇稳，不迭道：“奴才不敢妄言，一共三百六十九个花谜，真的全猜完了！”
下一瞬，她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掐紧，粗暴地拧着颈子，悬空而起，空气陡然稀薄起来，颈骨似乎都发出“嚓嚓”的脆响。
刘盈无聊地在地上拣起开败的木莲，花瓣凋零，只剩下单薄可怜个花心。七、八支花梗顶着粉黄色的花蕊，孤凄如许，透着分清冷冷的寂意。
“那你们也走吧。”
这一个个俊俏少年，眉梢含怯、眼角带羞，黑色如瀑的长发拖曳在地，红袍流转着妩媚华光，半敞的红袍中，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掐得出水的轻红……
“这些人，送给您慢慢享用。
在沧原，王侯贵族没人不知芙蓉宴。
任她解不解释，自己也被他贴上“色情狂”的标签。
迷迷糊糊中，自己被丢上一个拥挤的空间，然后再次晕厥过去。
她真的很想起来，好声和大家商量，能不能轻一点。
她们之中，有一衣带水、裙带生风的妖娆舞姬。也有十指青葱，弹奏出清远怡人曲段的美丽琴姬。或是歌喉动听、或是身段迷人，能歌善舞，服侍男人。
刘盈微惊，心中暗暗思量，十九王爷何时来了容人的雅量？
摄政王不把宁王当一回事儿。
只见此人微微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舍不得我死，您还用得到我。”话音落下，空气中忽然流窜出一股奇异的暖香，一丝一丝，悄无声息地弥漫周遭。
所以谜底是“花”，也应了芙蓉宴。
从凌杂的话语中，拼凑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莫非，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为十九王爷表演一下“拳头碎车门”，抑或是“车门碎拳头”？
大力驱使，让她一个踉跄，禁不住狼狈地伏倒在地。
可是她去了能干什么？
就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奴才，唐突了主子，才惹来这么一顿喝问。
“哼，您就知道忽悠我，依我瞧，肯定是这丫鬟猜错了花谜，行错了酒令，在芙蓉宴上，让您丢了面子，您才会这么生气？”
她早就看见递信这人并不简单。
……是宁王。
刘盈无奈，果然是倒霉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
对上位者而言，宁王无用，无用最好。
刘盈不愿留人，他们也不敢走。
几乎是下意识，她的声音透出刀锋似的冷厉，低声喝斥：“什么人？”
刘盈不想惹麻烦，连忙加快两步，想要离了这是非。
不知过了多久，刘盈被一股闷臭憋醒。
两拨人就这么僵持下来。
窗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对话的声音也压得极细、极微小，遥远朦胧，似在天边。蒙上头脸，果然一句混账话也听不见了。
刘盈反思再三。
这么一想，她特意加快了步子。
是鱼微。
对方的声音凶残恨厉，透着血腥的残酷，厉声道：“谁许你私下乱逛？”
谁不知道十九王爷性子粗暴，连幼皇的面子都敢拂。难道……想到一种可能，刘盈不动声色去看小公主，但见她气质容貌虽然出众，放在皇族中，也不过平平之姿。只有一种可能，小公主是摄政王过继给太后的养女——湘宁公主。
从这么短暂的相处中，刘盈发现宁王不喜欢听见任何人的声音，他生气就像一个堆叠的积压，因为忍耐、压抑到极点……所以再次听到吵闹的声音，哪怕仅仅只是裙角蹭地，窸窸窣窣的细响，也会引来他强烈的反感。
这三个字，在刘盈唇齿间细细咀嚼了一回。
对刘盈而言，这个声音就像在极黑暗的地方，忽然透出的一道光。
但见彩绘的屋梁，高耸的屋脊，就连一颗颗钉头，都分外光彩，异常耀眼。从下面一眼望去，只当碧波闪烁，光闪闪地宛如仙阕天宫。
宁王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丁点儿冲撞，都能惹得他勃然大怒。
经过一瞬的慌乱，她已经冷静下来。
从花卉，一直猜到草药。
她很快确定，自己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赤云卫”的印象。
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可悲人。
“赤云卫？”
“芙蓉宴刚刚开始，一共三百六十九个花谜，要全部猜出，也得费些功夫！”
小公主倒真是雅兴不浅，猜一个，又是一个。花谜也确确是孩子家的玩意，刘盈听了一会儿，便困顿迭生，偏偏那两位叔侄女还在猜的有趣。一会儿是个“花”，一会儿是个“和”，一会儿是个“你”，一会儿是个“我”。
其实，她听得出那是胡荼的脚步声。
胡荼的字看似俊雅流畅，却有一种低调的淸贵，是骨子里的倨傲冷峻。这封信，字写得虽然秀气，勾角处却透着一股狡黠灵秀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