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莲心

我点了点头。

我听到一声轻叹，忙转过头，原来是他。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夫君，李豫。

也许寿王李瑁很清楚，作为一个生理健康的帝王，玄宗可以令后宫任意一人生子，在多子的后宫，即是子凭母贵，母亲得宠，儿子才会被帝王喜爱。在母亲得宠的十几年里，自己眼见其他的兄姐数年不得面圣，更有甚者是动不动的获罪与遭贬。所以，当他得到父皇想要玉环的信号的时候，他更清楚知道应该怎样做。

“淤泥蕴育母苦深，娑婆浊世本是根，一朝清香脱俗出，上沐慈光下报恩。”我取了杯子，缓缓地倒上一杯水，放在他面前，“莲心，虽苦却无毒，《神农本草经》上说，莲子实为上品，味甘涩、性平，入心、脾、肾，治疗烦躁不安、神志不清、心悸和失眠。”

思绪到了这里，我不禁苦笑，以前闲来无事，在家里想着这些算是替古人哀叹。如今我处在其间，身临其境，唉，反倒是不知所措了。昨天的事情真希望就此打住，毕竟，在这儿我像一叶浮萍，孤立而无助，想到此，不禁伤感，泪水滑过，先是悲泣，后竟放声哭了出来。

“唉！”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只得低头不语。

紫色的长衫衬着他白皙的面色，作为男人李豫似乎长得太过精致了。仔细凝视之后我才发现，虽然五官长的有些像彭岩，但是两人的神韵却相差太远。彭岩是阳光的、率真的、睿智的，似有似无的笑容让他时时充满魅力。相较之下，李豫则是阴柔的、沉静的，淡定的神色中似乎还搀杂着些许的冷漠，尤其是那深邃的眼神儿，总那么让人琢磨不透。

李豫照着我的说法又饮了一杯。看着我，只是不语。

我一笑：“这苦也有苦的饮法，要慢慢地品，初入口时是苦的，而咽下去时就有丝丝的甘甜，实则回味无穷。”

似乎来自于本能，我努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在离他有一米远的地方，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不用如何，弃之不理实为最好！”

“哦？”他微一皱眉，“自讨苦吃？”话音未落，面色已沉。

那温良如玉的脸阴沉着，让我有入了冬的感觉，不由得一抖。

在亭子里，品着莲子心冲泡的素茶，看着那一池枯荷败叶和满园的夕秋之景，无限凄凉与萧瑟。昨日与玲玲上街惹来的事端，不知是不是就此了结，还是会有余波？

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一派风光将会于天宝十五年终结，到那时，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如今富足与繁华的大唐之都长安，终将会遭到外族的铁骑蹂躏，不可一视的杨氏也终因为六军不发而死于马前。

承欢君王，以色示人，若想长久，要靠智慧，要在自己身边筑起一圈一圈的堡垒，那杨氏一门五府的得宠与势力，就是这堡垒。

对于她的前任相公寿王李瑁，我常常在想，除了智慧，应该还有隐忍坚毅、虚怀若谷的胸怀。

其间的变故，也许会让一个原本高洁、单纯的女子发生转变。

那位贵妃，即使君王如何的不舍，如何的掩面而泣，也终会在她38岁、风华绝代之时死于那场战乱。更甚者是在死后也不得安息，还要承担历史上引发安史之乱的罪名。是呀，没有贵妃的得宠，也就没有杨氏满门的风光，也就没有李林甫的获罪和杨国忠丞相之位，更没有义子安禄山的种种假象蒙蔽。大唐的盛世又怎会在一夜之间倾覆呢？

李豫拿起杯子，饮了一口。随后一饮而尽。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李豫似乎一愣。

心中常想，杨玉环，最初以良家子，被选为大唐最有希望荣登太子宝座的寿王李瑁的妃子。除了美丽的容颜，应该也是贤良贞淑、才智过人的，然而，当在皇宫中与大唐帝国最高统治者玄宗遭遇，一切似乎被改变了。父夺子妻，即使开放如大唐，也要找个理由，于是，玉环离夫，闭关清修，为自己的婆婆也就是玄宗的第二个皇后祈福。几年以后，才被正式册封为贵妃。

“是莲子心。”我答道。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我知道他不是电视剧中那个温和多情的男主角，也不是与我一见倾心全心呵护的彭岩，在他温和的外面下隐藏着阴郁和凌厉，确切地说，他总会让我有些不安。

真的如此吗？

“只忘记了这园里的事？诗词典章可是没忘？”李豫阴郁的表情竟让我有几分害怕。

那不过是男人找的借口而已，让无数的美丽女子空担了历史的罪名。

李豫似乎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走到我对面坐下，看着我的茶，“喝的什么？”他的调子缓缓地。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声音却很好听。

所以我想贵妃玉环一定是位极具智慧的女子。真想亲眼见见这位让后宫粉黛尽失颜色的传奇女性。

此刻面对着他，一时间我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的是红颜祸水吗？

如今的长安正是一派玉楼宴罢醉和春的奢靡之象，贵妃之下，姊妹弟兄皆列士，两位堂兄位居高官，三位姐姐被封为虢国、秦国、韩国夫人，一门五府，无限风光，比皇亲贵戚还要娇贵蛮横。

他的下巴顶在我的额头上似乎轻吻了一下，低低的声音，让我以为听错了，“让我如何待你？”

说完，我终于跑开了，不知为何，眼泪流了下来。

“过去的事，果真都不记得了？”李豫突然打断我，猛地问道。

我转过身说道：“是的，就像今天以前的日子一样，让我自生自灭吧，以前的事我真的都不记得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在下一秒中，我忽然被他搂在怀里。听着他咚咚的心跳，我不知所措。

这样的气氛让我莫名的紧张，于是又没话找话：“莲子纵然有千般好处，也非人人皆宜，若体虚……”

不是吗？曾经他的母亲，出身则天女皇武氏家族的武惠妃，入宫即得玄宗专宠，不但让与玄宗为患难夫妻的皇后跌落宝座，更让太子李瑛及与之亲厚的其他两位已封王的成年皇子获罪被诛杀，长达十余年受到朝堂上极具实力的权相李林甫等人的尊重与支持。然而在她即将获得皇后之位，钟爱的儿子即将成为大唐的太子时，她病逝了。虽然在她去世以后，她得到了皇后的封诰，但是她的儿子也在那一刻失宠了，永远地远离了权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