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微微笑了出来:“你醒啦,我出去叫王妈准备点热茶。”那唇色娇嫩如水,近在咫尺,在他面前一动一动,仿佛像是游蛇,嗾嗾地直直钻入了心里,瞬间连心底也痒了起来。靖琪方要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拉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轻轻的摸着他的脸,与他对视,眼底带着笑意的道:“怎么了?”
安阳大学一放学,学生三五成群,如放飞的鸽子,四下里走散。他站在转角处,双手插在袋子里,靠在树上。她正慢慢的走出来,穿了身黑色蕾丝边的旗袍。旗袍并不修身,很宽,但走动间,衣服随之一摆一摆的,却更显得娇小可人。
“你将这碗药喝下去吧!”他指着桌上的青花瓷碗。她不解,仰着头看他,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清雅澄净。
他已经有二个多星期没有在老地方等她了。去了他屋子,总是找不到人,王妈支支吾吾的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味的说少爷不在。
夕阳下面,梧桐树下,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母亲早逝,家里有很多姨娘。小时候受尽了姨娘们的冷嘲热讽。但她没有告诉他,她是赫连啸的女儿。
他撇过头,幽黑的眼底没有一丝活气:“我高攀不起!”泪流得越来越厉害了,她几乎都要看不见他的表情了,连轮廓也模糊了起来:“就为了这个吗?你不是说过你会照顾我的——”
他还微笑着跟她说,他以后不会纳妾,以防止有人欺负她的女儿。她仰头瞪了他一眼:“想得美!现在是新时代!”一会儿,她马上反应了过来,脸色绯红的用拳头打他:“你这个坏蛋!”他笑着拥着她。原来那时候什么都是甜的,连拳头也是。
他的脸隐在暗处,幽幽深深,隐隐透着寒意,再无温润:“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他分明是听出了她的期盼,却只是漠然,也只能是漠然。
半晌,他转过了头,看着她。用一根粉色的丝带将满头长发挽着,一袭黑衣,凝雪般的脸,更是被黑色衬的璨然生光,如新月生晕般。她被他看得脸上发烫,不敢与他对视。
好一会,她才抬起头,娇羞的,极轻柔的道:“我要回了,嫂嫂最近在生大哥的气——我,我要回去陪她。”他看着她,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他心头泛起阵阵波动,甚至连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绪。烦躁地转过了身,道:“这个会保护你,不会——”因靠得近,她听得极分明,想到昨天他喝醉酒,对她做的事情,脸越发烫了起来,但也明白了是什么药。慢慢的走到桌边,端起了碗。很苦,喉间尽是中药的味道。
“那昨天发生的又算什么呢?”她低而微地问道,有一丝丝的期盼,不想让他发觉她颤抖的身体。他就近在咫尺,语声萦绕耳畔,但她觉得竟比天边还遥远。
但所有的一切从她生日那天开始仿佛都不对了。靖琪微微的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窗口的芙蓉,一朵一朵,渐次盛开着,仿佛由于雨天暗暗光线的关系,竟开得有些不真实。
隔着距离,他竟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唇微微的在颤动,他捏紧了手掌,与她对视,一字一句的重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她的脸色竟然越来越白,却还是倔强的看着他:“为什么?”
从车窗望出去,街上迷蒙一片,皆是水气,雾气。雨已经持续下了两天了。靖琪远远地下了车子,撑着伞吩咐司机:“你先回去吧。等下不用来接我,我会自己回去的。” 待汽车驶离后,这才缓缓地转过街角。街上行人很稀少,偶而擦身而过,也是行色匆匆。哪里会有像她这么慢慢腾腾,磨磨蹭蹭的。
门轻轻的被关上了,屋内还是一片漆黑。楚天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已经没有酒醉后的迷乱了,眸子底部清澈深邃,带着一丝伤感,但更多的是恨意。
穿过院子,王妈领她到了卧室门口,朝里头指了指。她轻轻的推开了门,扑鼻而来的竟是满屋子的酒气。房内光线暗淡,她好一会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只见他正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越是靠近,酒味越是浓,显然是醉了。
空气里还有她的香味,带点芙蓉的甜。楚天磊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转过了身,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靠近了厅口的门。那太阳的光线幽幽地探进来,将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细,很长。
他咬了牙:“没有为什么!因为我配不起北地堂堂的赫连大小姐!”靖琪含着泪笑了出来,有一丝的如负重释:“这有什么关系?我哥哥不会介意的,他最疼我了。如果他介意的话,我会央求我嫂嫂出面的,我哥最在乎我嫂嫂了,她说的话,我大哥从来没有不听的。”
似乎都是那么好的,如同相遇那时的天气,温暖而舒爽。那日他知道她的生日,还提前几天在洋行里买了一对舶来的耳环,细巧精致,细碎的钻石,如同天空中的星星,发着璀璨的光芒。虽说她有许多的首饰,无论是母亲留给她的,亦或是父亲,大哥,嫂子送给她的,都比这对要贵重许多。但她却觉得这是最最漂亮的。
似乎也看到了他,她的动作很慢,才短短的几步路,却走了好长时间。他淡淡的道:“跟我来。”她低着头,没有支声,慢慢的跟在身后。
厅里有一股中药味道,不是很浓,她却能清楚的分辨出来。来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靖琪微微抬起头,望着他。他似乎正在想什么事情,亦自出神。
床边竟然还有一个酒瓶,弯弯斜斜的倒在地上。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才不过十几日不见而已,仿佛是过了一年似的,隔着长长地等待。现在见着了,竟无法移动步子。
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环。王妈应声来开门:“靖琪小姐——”靖琪吸了口气,这才抬头:“王妈,他在吗?”王妈朝里头看了一眼,回过头看着她一身淡黄的宽式旗袍已经被雨水濡了个半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少爷在里面,你快进来。外头这么大的雨——都淋湿了——”
“你不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从来是不可信的吗?”他冷冷地道。靖琪摇着头,这不是她以前认识的他。她慢慢的后退,从小赫连家严谨的家教,就是教育子女进退有度,不可失礼与人前,她什么都忘了。因为心是那么的痛,通得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总是在校门口的转角处等她下课,似乎是那么自然,犹如天冷了,大雁就会南飞一样自然。一开始高怡晴还是会跟着一起去逛逛街,喝喝茶,看看话剧,电影。后来也知情识趣得总四找各式理由婉转拒绝了。大学学堂里本身在提倡自由恋爱,高怡晴自然懂得二人之间的微妙之处。
他在生她的气吗?气她一直隐瞒身份,没有告诉他她是赫连靖风的妹妹。她好几次想告诉他,但总是会隐隐地担心他的反应。平日里看他的吃穿用度,并非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她心底不知道为此犹豫过多少次。这日她生日,她无非是想让大嫂见见他罢了。或许他只是在生她的气,没有早些告诉他,一直到府邸的侍卫去接他,他才知晓。
他今日很奇怪,但她知道她自己也是。因为有了昨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现在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他猛然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吻像慢慢的落下来。那种感觉她说不上来,跟以往不同,仿佛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他,带着一种坚持和倔强。连力道也加重了,在她唇齿间肆意妄为,辗转反侧,她有种说不出的慌乱,整个人开始慢慢的热了起来,总觉得不对,用力的推着他:“天磊,你放开我——”他却仿佛没有听见,仍旧我行我素。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滑入了衣襟。她亦发慌乱了起来,推着他的肩膀,无耐他却纹丝不动:“天磊,你起来,放开我——”
靖琪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没有动。四下很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所有的光似乎都暗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已经远离了。她眨了眨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勇气转过身,抬眼看着他:“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走到床边,俯身拉过在他里侧的被子,想帮他盖好。才伸过手,只觉得被一股力道一扯,整个人重心不稳,已跌在了床上。一转头,只见他目光深黝,无边无垠,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他固执的忽视她眼中的期盼,残忍的否决:“不,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小白脸,攀附权贵!”靖琪摇着头,眼底的泪缓缓得流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可我觉得我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我啊,就算我是赫连靖风的妹妹,我还是我啊!”
被褥里还有她的味道和余温,他的手还清楚的记得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嫩滑如脂。但是他不得不忘却。
她微微皱着眉头,嘟囔着道:“好苦哦!”语气很亲密,微微的撒娇。他握了握拳头,若是以往,他早就哄她了。但——但今时不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