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治疗
“看来这女子不似外表那般冰冷,从声音判断年纪也不大。”田茂平边穿衣服边胡搅蛮缠地说:“难道你不知随意把别人衣服扒光也是很不雅的事情吗?瞧瞧,连内裤都不给我准备,太寒酸了吧?”
女子沾沾自喜,田茂平表情带着慎重与吃惊,心道:“小子,知道厉害了吧?看你还敢牙尖嘴利?”
“啊?你难道不知在一个女子面前袒露身体是很不雅的吗?”声音带着几分嗔怒,从这个位置看去,袅娜娉婷身影已偏转向一旁。
女子心中冷笑:“区区世家子弟不知好歹,本宣云使是什么身份地位?名字岂能随意告之。”岂料与那清澈眼神碰撞,似感受到发自心灵深处诚挚,忍不住收起轻视,鬼使神差答道:“先生不需介怀,我乃天魔教宣云使,教中弟子向来以职位相称,名讳不便外传。”
事实上,天魔教宣云使修为相当了得,别看年纪不大,双足轻踏涟漪,几乎总是脚不沾地半悬空呆着,看到田茂平异样目光,禁不住面孔稍红,那种丝毫不带掩饰赞赏与吃惊出乎意料在心中激起几丝甜美,也不愿去斥责这登徒子,轻咳一声道:“此乃魔宫分殿,前面是一品斋医馆,打着悬壶济世名义招揽魔道高手,陷空城地下矿脉多妖兽,虽然危险,但出产极为丰富,能够历经三年而不死者,有资格进入敬侍堂,而你现在就算敬侍堂的一员了。”
“宣云使?”田茂平心神一震,这职位等同半个皇廷钦差,在天魔教中也仅次于十二诸天大魔女,想不到眼前女子好吓人背景,家势必定深不可测,就算家中太祖见了这等人物也要礼让三分,不能不敬,况且人家还是自己救命恩人。
女子不置可否,从旁边拿过青布包裹递了过来:“这是先生东西,可以先行处理,亦可交给敬侍堂保管,前往正道地盘除了纳元玉璧其余任何兵器机关皆不要携带,就算纳元点数也有极严格限制,因为我们安排的身份并不是富裕人家子弟,最好能够控制在三千点以下。”
“韩千雪?好名字。”金光乍起,田茂平没有昏迷,但被剥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静静地,等待属于他的命运到来。
几个大汉顿时慌张,急忙把田茂平扛起,二话不说往坑里捅,这种待遇真是罕有,如今就是砧板上的肉,怎么搓弄随他们吧,身体慢慢陷了下去,索性闭上双眼等待下一步骤。也许是液体浮力太大,刚淹没到胸口就不动了,这帮人似乎很扫兴,又弄来一车液体与土壤搅拌继续“活埋”大业,最后只留头部在外面。
大约半个小时,进来十几个半大童子,七手八脚割断藤蔓将田茂平放在担架上向外抬去,又是九百三十六级台阶,回到一品斋药房,灯光极为暗淡,中央只剩下一号二号两座药鼎,三号已经不见。接着,快速穿过长廊,在迷宫般建筑物中穿梭,透过偶尔出现天窗,瞧见满天星斗,现在已是深夜,不知不觉两次昏迷已掐不准时间。
“行了,这便足够,包裹也没什么重要之物,暂且拜托敬侍堂保管!”话音刚落,房间中央“噗嗤”一声粉红蒸汽四散开来,其中还带着异样清香,对于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正是隐居松林时常采摘无常菌,也是黑玉和煦膏主味药。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女子抱怨道,上前揪住某个手无缚鸡之力“少年”衣领子,将其轻松抓了起来,腾起身行跃到空中。
“你们先退下,按照计划行事。另外,任何人不得留在药圃周围,否则格杀勿论。”
光线充足,一瞥之下竟有些惊艳,女子容颜娇好,肌肤晶莹玉润,穿着微微开襟凤纹罗袖橘黄单曲裙,着蓝色大裤,佩云饰,红腰带,手中擎玉笛,透着干练与简洁,也许身居高位缘故,除了清丽更添一份庄严,给人感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正从一旁胡思乱想,几个大汉推着三辆铜车赶来,到了近前合力打开铜车闸门,一股子刺鼻气味叫人很不舒服,粘稠黄色液体慢慢注入坑中,每蓄积一段时间就要扬些土壤上去,直到液体流尽为止。
听了此话,田茂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魔噬尚不惧哉,金针去元又算得了什么?尽管施展尊驾手段,眉头皱一皱不是田家好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响起声音:“好了,应该吸附得差不多了,拔|出|来。”
“原来如此,叫小姐费心,敢问恩人芳名?”
女子嫣然一笑,再度抽出金针讲道:“祝你成功,等一下将封闭五感,恢复知觉后应当已身在紫薇星。记住,天一门晋升成功,自然会有所发现,得到有价值资料后赶回一品斋交差。另外,你不是想问我的名字吗,本使姓韩名千雪。”
“一元化血期对付五只帝王妖兽,这是什么样概念?”田茂平骇然,突然寒光闪烁,两支金针不分先后插入肩井穴。
女子继续讲道:“其实,这次行动琵琶爷爷很看重你,之所以选择陷空城为见面地点,是因为这里一品斋掌管着万樽血池,其珍惜程度想必你并不知晓,浸泡在池中有生肌止血作用,对你魔噬亦有天大制约功效,方便施展金针去元之法。”
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有些急迫:“二号鼎起炉,将一号鼎凝脂放入三号鼎武火加温,切记速率要平稳,不能有半点差错。”
“咦,怎么回事?”耳边传来讶异叫声,整个身体随之漂了起来,被一团温暖紧紧抱住,田茂平极力喘息,终于睁开双眼,虚弱的看着惊喜面容,又是如同清泉目光,全然没有先前冰冷,很好看,令人心动。
整整走了一刻钟,担架晃悠悠进了一片露天药圃,泥土清香沁人心脾。戈壁滩昼夜温差极大,就算是在陷空城,深夜也必定异常冰冷,然而四周腾起温暖热气,水声叮咚作响,倒有几分迷踪仙境味道,真是奇哉!
田茂平激烈地咳了起来,无所谓的说:“呵,我刚才在想,……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才是,所以又回来了。”
田茂平知道敬侍堂乃天魔教外围组织,向来战斗力惊人,想不到是从陷空城死域召集人手。
“是你救了我吗?”田茂平慢慢向池边游走,接过空中抛来衣裤,费力爬了上去。
女子语气变得凝重:“其实大家命令相同,只不过前往门派不同。你要到紫薇星第二大派天一门,保证在两年后同门大比中胜出,至少要排在前十名。不要掉以轻心,十二年前两只帝王妖兽就将你逼得走投无路,还是三元化血期修为,虽然不知天一门具体实力如何,但不妨告诉你,本教精于战斗者,以一元化血期就可独自击杀五只帝王妖兽,田家这些年青黄不接,没有出现什么像样高手,千万不要做井底之蛙,需知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耳边响起“哗啦,哗啦”水声,意识逐渐恢复,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腹部伤口好了许多,这到底是哪里?
田茂平面色陡变,问道:“金针去元?传说中一万年前惩罚修行者最极端酷刑,完全剥夺真元遗世法门,但不是早就失传了吗?”顿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了,天魔教一定有这方面记载,而我的情况恰恰适合此法,真元已经变质,于身体无益,这种强行废弃真元极刑也就变成了及时甘露,度厄解困良方。”
“好了,在下多有不是,还望姑娘海涵见谅。我这副病态之躯与孩童无异,你也不必那么多忌讳,请问是不是小姐相救?我田茂平不喜欢欠别人恩情。”
“你这人真贫嘴,都弄成这样子了,好好静气调养吧!等会我再来看你。”女子说完飞也似的跑了,田茂平这才发现自己在血池之上,从四壁延伸出殷红藤蔓编成细密大网,这看起来更像一张大型吊床,刚才二人的位置确实有些暖昧。摇了摇头清除不相干东西,正视身体情况,看起来并没有预料中那么糟糕,应当说很不错,虽然被烫得皮开肉绽,但是那药物确实神奇,使身体十几年来第一次拥有了“力量”,对于常人来说这也许微不足道,可是对于一个重症患者却弥足珍贵。
“扑嗵”还未近距离感受一下尊贵的宣云使体香,田茂平就被甩进巨鼎当中,炽热温度逐渐包围意识,又一次昏厥过去。
“是。”童子们与大汉行色匆匆离开,当场只留下田茂平与宣云使。
“想不到先生倒是非常博学,连失传万年之法也知之甚详,不过你要先有心理准备,此番由我施展金针去元,纵使拥有万樽血池再配以世间灵药,同样存在莫大风险,弄个不好身死魂消,死前还要受到万般痛苦折磨。”
思绪渐渐飘曳,想到田茂春,想到太祖,想到机关兽研究与推衍,不禁惊奇:“人死了还能想这些东西吗?能听到别人的声音吗?显然不能,那就证明自己并没死亡,而是还有意识存在。是的,活着,如此简单答案。”
女子有些恼怒,要不是此次行动涉及很重要晋升事宜,才懒得跑到荒凉戈壁滩来,堂堂天魔教宣云使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巴结,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却遭这个田茂平言语轻慢,暗道:“也许是不知本使身份,即便这样也够可恶的,等会有你好受。”稳了稳心神,依言答道:“田先生倒是恩怨分明之人,恩情暂且放在一边,留给你的时间极其有限,各大家族各大门派人员业已出发,你是最后一人了。”
“咕嘟咕嘟”三号鼎发出液体沸腾之声,温度也很没道理瞬间攀升到极点,所有人似乎早就被告知这种结果,很有默契退出去一定范围。“直接进去?现在,那温度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女子略微沉吟,答道:“这些派系间争斗很复杂,连我都不知道你们任务究竟有什么玄机,我只负责照本宣科。”随即从褡裢中抽出一张小纸条念道:“田茂平,男。十六岁修入三元化血期,家族排名第五。二十岁荣升太阴星第七驻守大队第一小队队长,因血月妖兽提前降临,发动田家秘技‘魔噬’,全身修为尽废,医治无效离开家族飘荡四方,后隐居于擎羊星寒带松林。现征召入天魔教敬侍堂,代号‘天岚’,享皇廷七品俸禄。”
田茂平眼神不错看着现场,从外面又进来几个大汉按照指示行动,这些人中规中矩并没有慌乱,接着,从二号鼎舀出来的凝脂更为稀少,色泽接近金黄,应当与一号鼎不是同种药物,这两样东西都被放进三号鼎加温融合,虽然不知具体操作步骤,但从气味判断都是难得一见精品,天魔教花了好大的力气,这次从上面下达的任务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声音有些熟悉,似乎从哪听过,心灵一阵悸动恍然如梦:“是了,是那个天魔教宣云使,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女子,可惜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人死一了百了,救命恩情也许只有来生再报。”
田茂平极为平静,甚至很欣慰,这丫头心肠不坏,魔道之中等级森严,上位者不会在乎底下人的性命,像宣云使这种职位已属天之骄女。至于她与别人比试实属正常,上层斗争向来激烈,纵使家势显赫,也需真正本事才能担当重任,这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规矩,谁都不例外。
女子刚到现场就不满喊道:“动作太慢了,五个小时后必须将他送到古神道,再耽误时间本使要你们好看,赶快帮忙下‘地缺’!”
田茂平点了点头只取玉璧,每一纳元点数可以兑换十枚金币,足够普通五口之家吃上半个月,但三千纳元点数实际上并不多。要知道修行本身就是收取天地灵气为己用,如今岁月灵气衰微,想要从外界获取纳元谈何容易?所以就得花钱购买,渐渐纳元点数盛行其道,成了硬通代货币。正道之中更是如此,经济能力不强之人即便有幸进入各大门派也要在起跑线上输掉半步。
女子开口道:“田家儿郎好样的,这种激发人体潜能药物掺杂厉害妖毒,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就算在天魔教中也只有区区三人挺过来,你竟半点没吭声,小女子佩服。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是因为琵琶爷爷在你身上下了重注,他老人家和田家太祖又是莫逆之交,算是自己人。此番过后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要辜负前辈希望。”
喘着粗气,继续打量周围,自己光着身子站在一座血池当中,奇怪的是并没有半点血腥味,四壁爬满殷红藤蔓,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异常阴森恐怖。脑海中不断搜寻资料,忽然灵光一闪掬起池中液体嗅了嗅,伸出舌头舔了几下,心中有些激动,暗道:“这不会是苦觅多年始终未有线索的万樽玉髓吧?”
“来人,开一号鼎。”女子急忙招手命令,三四名大汉晃着臂膀从外间走了进来,啐了口吐沫合力拉动玄关。
当担架放下,跟随而来的童子们纷纷寻找锹镐在药圃中大肆挖掘起来,大概这里土壤比较松软,不一会挖出两米深坑,田茂平额头冒出冷汗,心说:“不会是要把我埋进去吧?这还没死呢!难道治不好魔噬来个毁尸灭迹?反正去做卧底生死各安天命,太残忍了!”
许久,丝丝凉意游走,感觉很舒服,可惜全身动弹不得,连眼皮也支不起来,朦朦胧胧好似进入混沌世界,心中喃喃道:“我不是被扔进沸腾药鼎了吗?如何没有热力煎熬?现在又是什么状况,是好是坏?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
众大汉急忙上前用手往外挖,没多一会就弄出一具臃肿“陶俑”。田茂平瑟瑟发抖,早就晕过去好几次,只不过这种药物具有清脑醒神作用,几乎昏厥同时就再度醒来,比魔噬还霸道三分,苦不堪言。
二人沿着甬道向上走去,原来血池位于地下,心中数到第九百三十六级台阶,忽然步入一间宽敞药房,只见正中三座封闭巨鼎冒着各色玄光,有十几个小童子正忙前忙后,扇火的,抓药的,动作极为娴熟,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遂疑惑看向身边宣云使。
轻风扑面,血池左近石壁洞开,出现一条深邃甬道不知通向何方,片刻后一双晶莹完美莲足飘然跃到阶梯之上。
“田茂平,你昏迷足足两天,快点穿上衣服跟我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另外你能活到今天简直是奇迹。”冰冷眼神穿透昏暗,声音中带着一丝刻板与不容置疑,听在耳中却依然很好听。
陶俑中田茂平勉强一笑:“代号天岚,还算不错,至于俸禄可要等到有命回来才能享受,任务的内容呢?”
静了半晌,正当意识昏昏入睡之际,那好听声音再度响起,先是犹自哀怜叹了口气,接着缓缓说道:“对不起,为了治好你的魔噬以便邀功,我偷偷引来乾天神火催生药力,谁知洗髓药鼎承受不住神火淬炼,其中药液先行沸腾,万般无奈之下才鲁莽行事,结果适得其反使你遭受药力洗刷过于猛烈,万樽血池也难以回天。都怪我非要与别人比试,害了你大好性命,人家实在不是有意的,你的遗物我一定亲手交给田家的人。”
田茂平觉得全身上下如同亿万蝼蚁啃噬,骨头里像进了小虫子,甭提有多难受了。现下,只想狠狠抓上一抓,结果连手指都动不了,以他性子就算再难忍也不愿发出半点呻|吟之声,面色铁青紧咬牙关抗拒巨痒。其实,心中非但没有怨恨,相反还很感激:“这是什么配方?好强大的药力,浑身血液沸腾,将潜能一点点激发,实乃良助。”
对于死亡没有太多激动,至少这种状态还算过得去,有种放下沉重包袱轻松感,那是一种解脱,一种灵性回归,突然从“九天之上”传来声音,起初很模糊,渐渐意识游戈过去听到召唤:“田茂平,田茂平,你快醒醒,快醒醒!都是你害得,这次任务人家评定等级要降分了。”
“快,田茂平,没时间解释了,别傻愣着站在旁边,赶快进入三号鼎,我说的不够清楚吗?爬上铜梯给我跳入鼎中。”
内心不断发出呐喊:“给我起来。”心灵挣扎确实起了作用,很快|感受到全身麻痹,心脏有力的跳动起来,一下,两下,坚定不移。
田茂平沙哑着声音说:“重注?难怪!这种掺妖毒好东西都肯拿出来,早有传闻那些老鬼喜欢赌博,看来是真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也好叫我早有心理准备。”
“太好了,你没有死,刚才只是假死状态,药力还是有用的,你体内生机正在恢复。”女子十分专业的翻开眼皮,亲自把脉。
扫了一眼,还剩一千九百点,这也没办法,驱使机关需要消耗纳元,各种研究更是无底洞,所以根本节省不下来多少积蓄,记得当初在太阴星出任队长时,每个月收入都在十万点纳元以上,这还不包括猎到妖兽晶核直接转换来的数量,如果看守富矿,手脚干净点说不定能使收入翻三番。
“取出药液上漂浮凝脂,要快。”早有身手麻利童子架着铜梯风风火火爬上鼎口,用长长琉璃容器舀出乳白色液膏,前前后后只舀出三升,与整个药鼎体积比起来微不足道,看来制作不易。
“哼,谁扒光你的衣服了,况且你身无半两肉,还怕别人看吗?”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不对,怎么那么别扭呢?
有了认知,意识一下子清晰起来,不停试图控制身体,哪怕有一点点反应也好,十二年折磨都忍受过来,现在就放弃吗?显然没那么容易,我田茂平永远都是强者,永远不曾失去过信心,因为强者恒强。
终于,那道婀娜身影翩然而至,宣云使短衣襟小打扮,头发盘在脑后,双臂扎着金边流云套袖,肩披白色褡裢,上面插满各式各样金针,最粗的应该称为“钉子”了,难道要用这些东西往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