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军人荣耀
终于,城门轰然倒塌!
……
就是这样,胡亥、赵高犹不甘心,他们誓要将蒙氏诛连九族,连根铲尽才安心,于是朝廷接连下达急诏:命令各郡县立即逮捕所有与蒙氏有牵连的人,特别是在军中供职的军官。
李由是大秦丞相李斯的儿子,诚荫父亲的光泽成了肥沃丰饶的三川最高行政长官,他虽没有其父那样出众的才华,但也不是一个碌碌无能之辈,在接到朝廷的诏令后,李由为防备冒然拘捕蒙平引发军队哗变,他精心策划了一个圈套,在军队即将开拔纵情狂欢的前夜,李由在府中设下酒宴歌舞为蒙平践行。
轻伤不下战场,军人的荣耀胜过一切,临阵畏缩偷生怕死之徒根本不配成为伟大的大秦军队中的一员。
高大的青石城墙在一堆堆篝火的映衬下,象极了一樽巨大的噬食怪兽。
傅戈机械地重复着瞄准、扣扳机、发射;瞄准、扣动扳机、发射的动作,全身已被汗水湿了。不过傅戈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因为他身上流的只是汗,还不是血。
最后的结果是——,不疑有诈的蒙平随即被关入了荥阳大牢。这一场阴谋的原因只有一个,在大秦都城的权力斗争中,权倾一时的蒙氏家族失败了。
“嗖,嗖——!”双方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向敌人不停放箭,没有人敢停下,因为所有人都清楚此刻正是在同死亡比赛马,而赌注便是自己的性命。
可是,射中了又能怎样?
……
床弩的威力惊人,可惜发射的间隔太长,人数众多的叛兵就借着第一波和第二波弩箭连射的间隔推进到了离城墙二百五十余步的距离。
“不要命了!”
在一瞬间,数千支箭遮天盖日地射向正朝城池攻来的敌兵。虽然他们高举着手中的盾牌,但密集的箭簇仍把前面几排约百人的士兵射成了刺猬。
但对于还苟活于世的士兵,死亡的阴影却是无处不在。
临洮部原是路过荥阳的客军,对于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因此,辎重粮草供给主要还是由三川郡守李由负责。
蒙平姓蒙,他出身于大秦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蒙氏家族,秦庄襄王元年,天下尚未一统,秦、楚、燕、赵、韩、魏、齐七雄争霸割据中原,蒙骜担任秦帝国的将领,先是攻打韩国,占领了成皋、荥阳,设置了今天的三川郡。随后蒙骜又领兵攻打赵国,连夺三十七座城池。等到雄才伟略的始皇帝继位之后,蒙骜的军事才能更发挥的淋漓尽致,他的军队横扫关东六国,所向披靡,到后来关东的军队只要远远地看到“蒙”字的军旗就望风而逃。始皇帝七年,蒙骜去世。他的儿子蒙武担任秦国的列将,和名将王翦一同攻打楚国,大败楚军,杀死楚将项燕并俘虏了楚王。
为了能够赢得战争的主动权,大秦的军队与叛军已经在荥阳城激战了二个多月,双方死伤过万,若不是深秋天气转凉,填埋在护城河里的尸体将更加的恶臭不堪。
蒙平是大秦南方军统领二千士兵的校尉,虽然只是中级军官,但在胡亥、赵高的眼里,蒙平掌握了军队就拥有了反叛的基础,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按住傅戈肩膀的是一个头戴板状帽子身着简易皮甲的中年校尉,此时他正铁青着脸蹲在傅戈旁边的垛孔下,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城外,虽然李由是城中的最高官职,但真正的指挥官却是他——蒙平,大秦南方军团临洮部校尉统领。
然而这一次,傅戈却想错了!
在得知叛军来袭的消息后,李由曾组织过一次冒险的反击,他出动了驻守荥阳城的三千步卒出城迎击,结果可想而知,这支军队很快就淹没在叛军的人潮中,连逃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辎重队怎么还没上来,李由这狗官!”蒙平双目通红,声音嘶哑无力,他狠狠的一掌劈在城垛上,连日连夜的守御让这个铁打的汉子耗尽了全部的精力,这是傅戈第一次看到蒙平失态,在他的印象中,蒙平将军一直是付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模样。
傅戈是临洮部的一名低级的弩手,他的主要战斗任务是瞄准发射,弩机上的望山可以在上弦时自动地把扳机重新调整到击发的位置,这样一来就加快了发射的频率,弓弩部队是强大的秦国军队中一支屡建战功的精锐,他们手中杀伤力巨大的劲弩能够在瞬间急射出密不透风的箭雨,就算是草原上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也无法逃脱死亡的追杀。
一朝天子一朝臣,二世胡亥最信赖的臣属是他的老师——中车府令赵高,二世皇帝最寝食不安的是前太子扶苏的余党会作乱威胁他的皇位。
城楼上,漆黑色的大秦军旗帜依旧高高飘扬,幸存的士兵正抓紧空隙检查弩机的性能、清点箭壶里的箭枝、擦拭卷刃的刀口和包扎流血的伤口。
射,再射,傅戈已不想去看外面的情形到底如何,因为城下五十米处已布满了敌人,任何一支箭发出都会中的。
赵高是个阉监,更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当年蒙毅因为赵高私下教导胡亥决断诉案一案剥夺了他的官籍,与赵高结下了仇怨,等到胡亥登基时蒙氏倒霉的日子也就到了,二世元年春,蒙武的两个儿子蒙恬、蒙毅先后被诛杀,留在咸阳的蒙氏子孙也被一网打尽,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活命的机会。
就这样,由于统领被下狱,临洮部这支大秦的精兵不得不继续滞留在荥阳,等待朝廷派来新的将军,而就在这个当口,叛军突然围困了城池。
片刻,呛人的浓烟弥散在空气中,其中夹杂着死尸焚烧后的一股股恶臭,让人闻之作呕。对于已经死了的士兵来说,战争的枷锁终于解开了;
“强弩,放!”
自蒙骜始,蒙氏三代均得到了始皇帝的垂爱,但有道是盛极而衰,在始皇帝出巡驾崩之后,蒙氏的好运也走到了尽头。
夜如白昼。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不管他是敌人,还是伙伴。
鼓声隆隆作响,地动山摇,叛军轰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从左中右三路向着城池冲杀过来,而同时,一支支劲箭也瞬即向着城上飞射而来。在被动挨打之后,终于轮到敌人的弓箭手发威了,虽然他们的箭枝远没有守军弩箭密集,但胜在人多,只要城上的兵士稍一露头,就会成为城下敌弓箭手的靶子。
二百五十步的间距,远程的床弩威力反倒不如单兵的强弩,现在轮到傅戈等弩兵们表演了,密集而杂乱无章的叛兵蜂涌而来,让弩兵们已根本不需要探头去察看准星,这些叛军显然没有受过多少战术训练,这些天来的攻防让傅戈更确信了这一点,叛军的冲锋无非就是一窝蜂的涌上,他们根本不懂得散开隐蔽的战术。
等到叛军接近城下时,李由的手中除了临洮部这支客军外,就只有匆忙招募来的一千余青壮男丁,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李由不得不抗命从狱中将蒙平将军放出,并让他担任守城官的责任,李由自己则躲到了更为坚固的内城,他可能以为远离了一线战场就能安全,岂不知一旦叛军攻入城池,他也难逃活命。
“敌人上来了!”就在傅戈出神之际,一声惊呼自旁边响起。
接近到二百步的时候,叛军的阵中突然传出三通鼓响,阵形立变!
叛军太多了。多的杀也杀不完。
大秦二世二年十一月(秦制,年分十月,以十月初一为岁首)军事重镇,荥阳。
“嗖——”几乎就在同时,一支利箭挂着风声掠过傅戈的头顶。
然而,这一战敌人的兵力是守卒的十倍,他们的总人数据说达到了五万众。与之相比,困守在城内的秦军不到三千人,这其中还包括一千没有多少战斗力的郡县青壮。真正担负起防御重任的是大秦正规军中的精锐——南方远征军临洮部。
“咚——!”叛军不畏死地向前冲来,已有数条攻城用的长梯长索被架上了城墙,同时,冲车一次次的蓄满劲力向城门撞击,巨大的声响让城墙都开始摇晃。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只见敌人由一股变三支,原先乱糟糟的浑圆阵迅速裂变成三个冲击阵,左右两支是扛着长梯的步卒,正中却是由弓箭手和刀盾手掩护着的十多辆装有巨木的冲车。
如果不是一个特殊的事件,这支军队此时应该在南方一个叫严关的地方,但就在他们补充粮草准备开拔的时候,朝廷突然下了一道急诏,命令三川郡守李由立即将临洮部的统领,校尉蒙平拘捕押往国都。
“将军,箭枝没有了!”当傅戈准备再一次扣动青铜弩机的时候,却听到了身边同伴近乎绝望的呼喊。
“床弩手预备!放!”蒙平举起手,一声低喝,听到命令的士兵立即崩紧全身的肌肉,双脚全力的蹬向弩床,这种床弩必须由三个士兵合力才能发射,一个瞄准射击方位,一个稳住弩架,最后一个力气大的蹬弩床,与单人弓不同,这种巨弩的射程最远能够达到千丈,有效伤敌距离为五百丈,远远的高于任何一种弓(秦1丈相当于现0。3米)。
惨叫声此起彼伏——。
因此,傅戈只需要参照望山估算一下弩抬高的角度,然后就轻轻松松的等待命令,再往后就是轻轻扣动青铜扳机,让弩箭沿抛物线轨迹飞行。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很快就会让敌人丧失斗志,就算他们冲近城下,也不过是为已满的护城河新添一堆土而已。
白天金鼓交鸣的战场此时一片寂寥,经过数天的厮杀拉据,就连坚固结实的城墙都已残破不堪,更别说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城外的断壁残瓦间,到处是折断了的弓弩箭矢,穿着褐布衣衫的十来个的老卒正在清扫战场,他们一边吃力的将战死的同伴集中到一处,一边点起堆堆篝火准备焚烧尸体。
城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傅戈心头一阵发慌,他稍稍探出头,想要看看城下的动静,却猛然被一双大手死死的按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