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横财天降，干大事而惜身
正满心哀叹，苦思脱身之计时，阴柔青年看着他这副悲苦惨淡的神色，不由得一笑，道：“小兄弟，且莫慌，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还正能解你心头困厄呢。”
不过很快他便察觉，这人并非小偷；因为以他丰富的道上经验，任何小偷都是恨不得主家不知情，怎么可能像现在这位，大力拉住他的衣襟，差点把他拉了一个趔趄。
虽然，站在他眼前的这人，一声淡青色的书生袍，一手还拿着把折扇，但云翻海知道，若说这人是书生，还不如将他想成屠夫和杀手，更加接近真相。
不过，气过之后，云翻海却猛然心中一凛。
不过，惊归惊，很快他也反应过来了。
“而这些官府朝廷之人最是可恶，没罪的也要屈打成招，好让他们加官晋级；现在逮到我这个江湖上挂着名号的山大王，还不往死里捏我的罪名？”
说话之间，他已经反手一扭，扭住了那人手腕。
“好，好好好！”郁愁归连赞几声。这时候云翻海忽觉手中一松，这才醒悟过来，刚才郁愁归上来跟自己热情握手，恐怕不仅仅是恭喜这么简单。
“砸我砸我砸我！”这时人群中所有人都在这般喊叫，被这气氛一激，连云翻海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喊了起来。
于是，他临出口的话儿，又咽了回去，然后一脸陪笑道：“郁大人，您老人家嘱托的事，小的一介平民百姓，当然不好拒绝。”
一看眼前人这样子，他便认定，这人绝对不是善茬。
其实以云翻海的功夫和气力，这时候要缩个肩、滑个步、卸个劲，也不是不可能。但他瞬间便反应过来，丝毫不用任何力道灵力，反而嘴里叽里呱啦地不断喊痛呻|吟。
不过惊恐之时，却听那郁愁归继续说道：“兄台不必惊慌。今日冒昧请你过来，实是有一桩好事要便宜你。”
“呵，见谅见谅。”郁愁归歉意道，“兄台切莫动气，在下也不过实话实话而已。”
心里这般想时，他眼角的余光便看见，楼上那红裙小娘子，终于高高举起绣球，准备朝下面抛了。
“好事？”云翻海顿时一愣，“哎呀，莫非这抛绣球招亲，有黑幕？唉，果然不愧是京城，水太深。”
一旦察觉这点，云翻海顿时遍体生寒。
“哦。是什么官司？”郁愁归问道。
“五百两、五百两……唔，好了，我给你八百两，成交！恭喜恭喜，今后一段日子，咱俩就是一块做事的同僚了！”
“哦，人命官司啊。”郁愁归道，“没关系的，现在有更多的人命需要你呢。快点跟我走吧。”
胡思乱想时，只听对方继续说道：“在下不才，正是光明神侠卫之大统领，也俗称为神侠卫大总管，正是某家。”
这不，刚才心里还要死要活的云翻海，一听郁愁归说到，原来只是想找自己当个替身，一下子他原本沉重的心情就便轻松了。
对郁愁归的恭贺，云翻海却恍若不闻，面如土色。
他看到，忽然拉他出人群的这人，身形修长，脸色苍白，虽然相貌清俊，年纪不大，却始终让人觉得他老气横秋、冷淡阴柔。
不过他脸上丝毫没表现出来，反而乐呵呵笑了一声，道了句“你认错人了吧”，转身便要走。
正暗自得计时，他便听到郁愁归淡淡道：“这就是你吓人的价格？等我好好考虑一下……”
这时候，依旧支撑着他留在人群中的，是这么个想法：“若走运被抛中绣球，我能不能给主家商议，亲就不结了，这番鸿运能不能折现，给我点现银就得了。”
毕竟是混山头的一寨之主，虽然云翻海也就二十出头，这看人的本事可非同小可。
“有多吓人？”郁愁归微笑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完了，我的事犯了！”云翻海心中顿时哀叫，“唉！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不是我为了解决山寨那批兄弟家人的口粮问题，何苦来京城？谁不知道京城是天子脚下，我们这等人最容易出事？”
听到这样道歉的话，云翻海气得翻了个白眼。
“啥？啥？”他和-图-书在心中连连惊呼，“八百两，八百两啊！够咱山寨这帮人，开销两三年了！”
很快，红楼的三楼上，出来一位娇滴滴的红裙小娘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虽然离得远看不太清，但云翻海看得出，这女孩儿还颇有几分姿色。
他也有点暗恨自己无耻，喊出这样无耻的价格，简直有损他义匪的原则；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觉得事急从权，保命要紧，要不要脸这种事，就先放在一边吧。
“唉，虽然我迄今未做什么恶行，从来劫富济贫，还养活了这么一大帮子老弱妇孺，但到了京城的衙门里，怎说得清？”
心里这般想时，他口中便道：“郁大人，您都这么有诚意了，这活儿，我接了！”
“松手！松手！”云翻海立即大惊失色，喊道，“有话好好说，别扯坏了我的华服。”
“嘿，本座怎会认错人？”见他如此，阴柔青年冷笑一声，悠悠说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细节，他忽然浑身一激灵，之前消散的恐惧，好像又回来了不少。
“是嘛。”云翻海随口应和，心中道：“莫非此人有什么特赦的路子，要我打点门路？可老子其他都好说，就是没钱。”
云翻海再怎么说，也不是粗蠢之人。
“哎，等等！”刚刚听了郁愁归的回答，呆若木鸡的云翻海，见他要走，仿佛如梦初醒，连忙叫道，“郁大人，不是兄弟信不过你，只是那八百两银子，啥时候给我？”
临入巷前，云翻海还回头望望，正看见那红裙小娘子，还在做张做势地准备抛绣球。
“噢。”云翻海闻言想道，“怎么有人叫这个名字？仇龟？仇恨乌龟？小时候被乌龟咬了小鸡鸡么？”
可以想见，一听说对面这人，竟然是神侠卫的大总管，云翻海的内心，该何等震惊。
等到了巷子里，云翻海还没顾得上看清来人，便叫道：“大丈夫在世，卖艺不卖身——”还没等他下一句“如果价钱合适也可以考虑”说出口时，对面那人却噗嗤一笑，说道：“什么卖艺、卖身？乱七八糟的。告诉你，不是卖艺、也不是卖身，是来给我做替身！”
“吓！”想到这里，他心中猛然吼道，“怕啥？人头落地碗大个疤，八百两呐！我就应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替身？”云翻海一愣，这时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一个问题，脱口问道：“怎么，难道我跟神侠大人长得很像么？”
“什么事？”郁愁归看着他。
“哎呀！”云翻海欣喜叫道，“早闻光明神侠一表人才，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没想到我——”还没等他高兴说完，郁愁归就截住话头道：“不过呢，样子看着像，但经不住细看。仔细一看，你的气质神采，比之神侠大人，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说着话郁愁归就走上前，热情地伸手握住云翻海的手掌，不停地摇晃。
“哎呀！”他在心里怪自己道，“云翻海啊云翻海，你究竟在想什么？还有时间计较别人损你？忘了你眼前之人是谁、而你自己又是谁？还敢杵在这儿惹官家啊！”
“是……”云翻海眼珠一转，神色踌躇地道，“是、是人命官司呢……”
这时候他的眼前，好似浮现起飞云山寨那些面黄肌瘦、嗷嗷待哺的老弱病残，同时也浮现出，刚才找工四处碰壁，最多只拿到一天十文的薪酬。
等她这一出来，楼下本就挤来挤去的人群，顿时如海涛遇上了风暴，拥挤得更加厉害，还伴随着高昂的狂呼乱喊声。
正待他直接拒绝，但很快便又意识到，对面这位是什么人。
他立即不怒反笑，暗自想道：“好个不开眼的小毛贼，居然偷到你飞云山爷爷头上来了——难道你不知道老子我四处求工不成，已经身无分文？还来偷我？”
说罢，他一转身，便要往这巷子之外走。
“再拿出点银子做点小本生意，不至于坐吃山空，还能去更远的地方劫富济贫，这么一算，简直够咱山寨撑个五六年啊！这、这也太好了吧！”
他也是机灵之人，想想还是不踏实，便故意道：“郁大人，其实有件事，小的还是想跟您说清楚。”
“很多时候。”郁愁归回头幽幽一笑，“你不知道，我们神侠卫付账的规矩，是分期付款！”
虽说他们飞云山，把山贼窝开成了善堂，但毕竟也是道上混的，对东华国朝廷势力，怎会不知？
云翻海顿时一惊，第一反应便是遇上了偷东西的小贼。
暗自发了声感慨，他又哀叹想道：“唉，难道我真的要靠女人？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献身入赘、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用嫁妆钱来解决飞云山的经济危机啊！”
“郁大人真要听？”云翻海故意摆出一副惫懒模样，翻着眼道，“您这事，不小呢，所以呢，小的想要的价是：五百两足秤纹银！”
只是喊了还没一两声，暗中却忽然有什么人，伸过手来拉住他。
谁知道，他才一转身，那人以鬼魅般闪身向前，根本没看出他怎么出手的，手中那把折扇便已经搭在云翻海的肩头。
“哦。啥好事？”面色惨白的云翻海，不抱任何希望地随口问道。
“说起来，还是要请你帮个忙呢。”郁愁归压低声音道，“也不瞒你，光明神侠大人你应该知道。”
“完了完了！云翻海啊云翻海，你真的终年二十有一，要遭狗官迫害，英年早逝了！”
正待他发力之时，却听到对面那人叫道：“且休动手！这位兄台，正有好事便宜你！”
这时云翻海发现，就算自己一身武艺，两膀两腿都有一股子力气，但这时候却全不管用，依旧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从这一刻开始，刚才还四下扫射的目光，便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年轻的飞云山寨主；就算云翻海被汹涌的人群忽挤到东，又挤到西，这双神光湛然的眼睛，也一刻不歇地紧紧追随。
想通此节，云翻海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
“啊？”刚才还散漫听着的山贼青年，听到这里，心里猛然大吃一惊！
到这时，他已经不敢想任何好事，甚至不敢想如何脱身，而是紧张地思索，今日该如何保命。
“先自我介绍一下，”阴柔青年对云翻海闪烁的眼神视而不见，悠然说道，“在下姓郁，名愁归。”
“喂！”云翻海闻言恼道，“就算我气质粗豪，也不必说得这般不堪吧。”
“刚才也说了，我这人生性惫懒，却不想在惫懒之外，小的还很好勇斗狠呢。因此，便曾惹上个官司。”云翻海神色忸怩地道。
“但是您可能不知道，小人生性惫懒，于‘钱’之一道最是着紧。所以呢，一贯以来，就算天王老子来，想要我帮他做事，我要价也很吓人的。”
“当然，当然。”郁愁归微笑道，“如果不细看，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最近他老人家有事远游，一时回不来，但东华城这边，还有诸多大事还等着他出面呢，所以急切间，我就想找兄台你当一下神侠卫大人的替身。”
“更何况惹的还是这么大的事，竟然要我去冒牌伪装那个神侠，我看你这个山大王，是不想活过这个月了？”
折扇一搭到肩头，云翻海便猛然感觉好似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地压了下来，还死沉死沉的，简直重若千钧，将自己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更别说多年以来，那个“光明神侠”名震天下，真可谓闻名遐迩，和自己那些山贼同行们自封的“天下闻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说起来，遇上叵测之人时，最怕是他云里雾里，言辞总在外围打转；反倒是提及了具体的事情，便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不仅身形稳不住，那震天的喊叫欢呼声几乎震破耳膜，一股子酸臭的汗味更是扑面而来，就算云翻海出身山寨，也几乎扛不住。
这一迟疑间，他便被不速之客拉到了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这样的价码喊出后，连云翻海自己也吃了一惊。
这红裙小娘子的手里，正捧着一只空心绣球，朝楼下的人群不停地瞻望。
刚才还满心恐惧，但云翻海一听这活儿竟然能拿到八百两白银，心思顿时就活了！